第11章
011
朝容意識到失言,遂別過頭望向了前邊。
真正的朝華是說不出這樣的話,衆人不震驚才怪。
馬車穿過正街,拐了三次後終于駛入了內城。門口有官員負責交接,互換文書後,押送的官兵便興高采烈地撤了。
暮色西沉,朝容望着周遭陌生的一切,開始無比想家。
也不知道孫定有沒有守住諾言,一想到爹爹老來傷懷,她就心如刀割。
若她有命回去,一定會用餘生好好盡孝……可她回得去嗎?
深巷偏僻,不多時到了驿館前。
馬車剛停下,就出來一個服色鮮亮的婦人,細眉長目,滿面堆笑,一疊聲招呼道:“原來是加古大人呀,快請進、快請進……”邊說一邊斜眼朝囚車瞟了一下。
為首官員下馬,吆喝道:“董大娘,這應該是南邊來的最後一批了,今兒有些晚,可汗沒工夫接見,你給她們拾掇拾掇,明兒一大早我過來領人。”
那婦人點頭哈腰,好生應着,接過鑰匙後親手大開囚車,将裏面的女子一一拽出來仔細查驗。
“這位是正兒八經的公主,可得好生侍候着。”朝容出來時,那官員肅然叮囑道。
董大娘的眼睛在朝容身上滴溜溜轉了一圈,驚訝道:“這雲桑到底有多少公主?都快一年了還沒送完?”
“呦,你這是嫌多?”那官員抱臂冷笑道。
“不敢,不敢……”董大娘連忙賠笑。
兩重門後是一片寬闊的院落,左右手兩邊都是房子,正對着一片穿堂。幾個粗布衣裙的侍女走出來,朝着董大娘福了福身,不時偷眼打量着新人。
“帶下去洗洗,明兒一早要面見可汗呢!”董大娘吩咐道。
條件雖簡陋,可對于女孩子來說,能沐浴更衣也算是件開心事,美中不足的是,剛回到房間,腕上便被鎖了條鐵鏈,另一端扣在牆壁上鐵環中。
朝容下意識扯了扯,董大娘聞聲走進來,吊着眼角沒好氣道:“在這裏,管你是公主還是皇後,統統都是我們達奚人的女奴。”
朝容神情淡漠,并無多少激憤。
董大娘原本等她頂嘴,這樣就能借故收拾,可她無動于衷,便有些讪然,清了清嗓子道:“別端着架子了,等明兒見了可汗,一樣是供男人消遣的玩意。不過你這張臉生的跟仙女一樣,大概會被可汗留在宮裏,等玩夠了再賞給其他王爺将軍。”
“知道了,你可以出去了!”朝容按捺住性子,擺手道。
“你、你……好,老娘這就走。不過你最好別輕舉妄動,只要前腳出了這個門,嘿嘿,後腳怕是沒命再回來了。”她說完氣哼哼的轉身走了。
朝容敲了敲牆壁,聲音沉悶而渾厚。
她倒也沒想逃,否則就不會送上門來。
連日奔波讓她疲憊不堪,阿修自打換車後就沒有了蹤影,連只字片語都沒有留,不知道明天會不會遇到。她此刻疲憊不堪,插上門倒頭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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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容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被一聲尖叫驚醒。
她揉了揉酸脹的眼睛,把耳朵貼在牆壁上去聽,像是隔壁傳來的,但又像是外面。
她正欲起身查看,就聽‘砰’一聲巨響,房門被人從外撞開了,這下子撕心裂肺的尖叫聲更加清晰。
一個黑影踉踉跄跄撲了進來,刺鼻的酒味迎面而來,朝容不由得大叫道:“誰?你是何人?”
“小美人,別慌……別慌,聽說、聽說你可是雲桑的公主呢,你們雲桑的宗室女一個比一個水靈,快來給老子瞧瞧……”那個打着酒嗝的聲音越來越近。
朝容還沒來得及躲避,就被那人一把撲倒在床上。
她使勁撲騰着,這一瞬間終于明白外面的尖叫聲是怎麽回事了。
那人身形高壯,如同一座小山般壓了下來,她拼命掙紮吶喊,但是卻沒有一個人進來。
“別喊了,你知道老子是誰嗎?”那人有些不耐煩,粗聲道:“老子想要的女人,這裏沒有一個人敢攔……”
那人說着便去扯朝容的衣服,沐浴過後,她們穿的都是統一制式的輕薄寝衣,哪裏經得起拉扯?
她原想着以朝華的身份,在見到國主之前,應該沒有人敢胡來,卻沒想到這些人壓根不講理。
“放開我,混蛋,放開……”她顧不得許多,用力甩着腕上鐵鏈擊打着他。
那人扣住了她的手臂,惡聲惡氣道:“不知死活的臭娘們,還把自己當公主啊,你們的皇帝都成了我們大燕國奴隸,公主又算什麽?哈哈哈哈……”
他狂笑着拽住朝容的頭發,将她的腦袋狠狠按在了榻上。
方才朝容其實可以躲開,但礙于朝華手無縛雞之力,她便一直有所顧忌,沒想到只是猶豫了一瞬便徹底落了下風。
酒氣混着汗臭味鑽進了鼻子,她拼命轉過臉去,想用膝蓋将那龐大的身體頂開。
“臭娘們,力氣還挺大!”那人不慎吃痛,扯住她的手臂将她一把甩落在地上,摸索着點亮了燈,晃晃悠悠道:“給老子看看,雲桑最好看的公主長什麽樣。”
朝容摔得頭暈眼花渾身酸痛,慌忙爬起身掩着散落的衣襟。
那人端着油燈,正朝她緩緩走來。
高大威猛的身形,粗犷醜陋的臉龐,發辮上束着金環,華貴的紫袍在燭光下閃動着水波般的光暈。
北燕毗鄰西遼,朝中很多制度與西遼相近,朝服中最尊貴的是金色,其次是紫色、緋色。
朝容心頭一凜,從這身裝扮來看,他的身份應該和慕容歸差不多,甚至還要高一等。
怎麽辦?依她的性格,絕對不可能吃這樣的啞巴虧,可是對方位高權重,如果她反抗的話……
正煎熬之際,那人湊了過來,兩只眼睛火辣辣的盯着她,嘿然笑道:“果然名不虛傳,難怪有幾分脾氣,嘿嘿嘿,小美人,你就乖乖的從了老子……”
他彎下腰,粗砺的大手捏住了朝容的臉頰,俯過來就要親她。
朝容胃裏翻湧,抑制不住地開始幹嘔。
那人的手指沿着面頰一點點滑到了脖頸,像一只熱乎乎的蟲子在皮膚上爬過。
裂帛之聲響起,他一把撕開了她的衣襟,朝容再也忍不住嘶吼了一聲,揚起手中的鐵鏈朝他當頭甩去。
‘砰’的一聲,油燈炸裂。
燈油猛地噴出來淋了那人一身,燃燒着的燈芯順勢滑落下來,‘轟’的一聲,那人全身便騰起了火焰。
朝容急忙往後挪去,眼看着那火人嘶吼着朝她撲來,她腿腳酸軟,連爬帶滾,起身往門外沖去。
‘嘩啦啦’一聲,手腕扯得生疼,她才發現鐵鏈的長度根本不夠她跑出去。
“救命啊,來人,快來人……”她扯着嗓子驚呼,但是外面的哭喊和尖叫早就将她的聲音淹沒。
眼看着火人嘶吼着撲了過來,朝容忙閃身躲過,那人狠狠撞在牆上,怒吼着轉身一把扯住了鐵鏈。
朝容慌了神,尖叫着推拒,卻還是被他一把扯了過來,火焰燃燒着竄了過來,朝容的衣袖瞬間便燒了起來。
原本她以為那人會立刻出去撲火,一盞油燈根本燒不死一個人,可哪裏想到這個醉漢像是不知道疼。
袖口的火焰彌漫到了肩頭,朝容驚恐交加,奮力掙脫開來咬着牙拼力一撞,那人原本就站立不穩,此刻近乎癫狂,只是憑着本能橫沖直撞,被她撞得腳步一個踉跄,頓時往後退去。
朝容忙又補了一腳,那人巨大的身軀直直撞出了門外。
她撲過去關上了門,哆嗦着手插門栓。
半幅袖口已經燒沒了,但她卻絲毫感受不到疼痛。
耳畔嗡嗡直響,胸腔裏心跳加速,砰砰砰的似乎要破腔而出。
她腦子很亂,心跳如狂,眼中滿是屈辱的淚水。
此時此刻,其他房間裏的情景應該也都一樣吧?
她隔着衣襟握了握胸前那枚箭簇,慶幸此刻在這裏的不是朝華。
外面似乎安靜了下來,她貼着門仔細傾聽,方才的鬼哭狼嚎和凄慘的尖叫聲像是驟然間消失了。
她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就在這時外面傳來腳步聲。
朝容猛地吸了口氣,抱着腕上的鐵鏈一步步後退,然後閃身躲在了床底下。
房中黑漆漆的,即便此刻再有惡徒闖入,她躲在暗處總是勝算多一些。
又是一聲巨響,門竟然被人從外撞開了。
朝容吓得縮成了一團,以為方才那人又回來了,可是并未聞到酒氣或焦味。
門外透出稀薄的天光,來人氣息急促,但是步履平穩。
“阿容,你在哪裏?”有個焦灼的聲音在喚她的名字。
朝容心頭一震,是他,是慕容歸?
她與此人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此刻聽到他的聲音,卻不由得心頭一熱。
就在她差點出聲的時候,陡然想起了此人的身份,他是達奚人,還是燕國的皇族。
無論之前他跟朝華是什麽關系,到了盛寧立場不同,都只能是敵人。
她的心不由得沉了下去,緊緊握着拳頭沒有出聲。
“阿容,阿容,是我,你在哪來呢?”那人急切呼喚着。
他遍尋不着,就要轉身出去時,朝容忽然從床底下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