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013
“快走呀，還愣着幹什麽？你們這些南邊來的，非得用鐵鏈鎖着鞭子抽着才肯聽話嗎？”後面一名仆婦大聲吆喝着，正和幾名護衛罵罵咧咧的趕了過來。
朝容心頭郁憤，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只得咬了咬牙繼續往前走去。
剛到了過廳，就聽的前院裏傳來震天的嚎哭聲和咒罵聲。
“哎呀，想必是撒喬王爺府上的人來找麻煩了，咱們快從側門走吧！”其中一個仆婦有些焦急道。
一行人忙又往回拐，還沒走兩步就聽到了一個女人的尖叫聲，朝容回過頭，看到幾個披麻戴孝的女人飛一般邊喊邊跑了過來，轉眼間就将幾人圍了起來。
“就是這幾個狐貍精害死我家王爺的是不是？”為首那個年逾四旬身材魁梧的婦人瞪着銅鈴般的眼睛，怒喝道：“今兒我就要為王爺報仇！”說着撲過來老鷹捉小雞般抓起一個少女又撕又打。
那少女吓壞了，尖叫着一邊躲閃一邊大哭。
這婦人起了個頭，其他幾人也都一窩蜂的撲了過來，有一個身材稍微矮小的夫人撲到了朝容身上，一擡頭看到她的臉容，登時吓得面色煞白，連聲尖叫着往後退去。
朝容這樣子倒是沒有人敢過來招惹她，便都跑去厮打其他幾人，別人不知道，但是昨夜那個惡徒的死她心知肚明，應該是後來過來的慕容歸做了手腳。反正亂成了一團，她倒也不介意渾水摸魚，撲過去學着那些婦人的樣子又撕又抓，不動聲色的幫雲桑的女孩子們抵擋那幾名兇悍的燕國婦人……
“哎呀，快把她們拉開，快點，加古大人已經到了。”董大娘急急奔了過來，指揮着仆婦們将啼哭大鬧的那幾名婦人拉開，然後由侍衛護着衣衫不整發髻淩亂的雲桑女子奔出了大門。
昨日那官員正在大門外等着，看到這情形很是不滿，在看到朝容時更是氣急敗壞，大步沖了進去，怒聲道：“董大娘，怎麽搞成這樣了？還少了兩個，你叫我怎麽跟可汗交代？”
董大娘好不容易逃出來，一面扶着歪斜的發髻，一面裝腔作勢的喊冤，“加古大人千萬不要生氣，我也沒想到事情會搞成這樣。昨兒夜裏撒喬王爺喝醉了，帶着一名親兵闖進來問我要人，說是日間在城門口親眼目睹了雲桑公主的花容月貌，一定要去探個究竟，我是千般阻攔，可是哪裏拗得過人家老爺們……這不，一大早就鬧出大麻煩了……”
董大娘說着哭哭啼啼扮可憐，将自己摘的一幹二淨。
門外停着兩輛牛車，朝容等人剛出來就被趕進了車裏。
同車的是那個李尚宮和一個杏眼桃腮的少女，剛才被抓破了臉皮，此刻坐在車裏還哭的梨花帶雨。
朝容從袖中扯出一方帕子遞給了她，那少女忙不疊道謝。
朝容從簾縫裏看到那個官員一臉怒氣的走了出來，董大娘跟在後面不停地賠罪。
車輛緩緩前行，她擡手撫了撫有些淩亂的發鬓。
旁側的李尚宮轉過頭望着她，眼中滿是感懷，嘆息道：“那一年公主跟着陛下南巡後流落民間，接着就是戰事最繁忙的時期，貴妃娘娘從陛下回來後再難見笑顏。奴婢還以為此生見不到公主了……”
她頓了一下，自嘲般苦笑道：“這樣的境遇下相逢，還不如不見。”
既然她是雲桑宮廷的女官，那麽對朝華應該很熟悉。
朝容對往事一無所知，自然不敢輕易去提，擡眼望着面前湛青色的車簾，低笑道：“是不是再見的時候，覺得我就像變了一個人似得？”
李尚宮點頭道：“确有此感，以前公主那麽活潑開朗，朝氣蓬勃，不到兩年的時間，就……”
朝容嘆道：“經歷了那麽多風霜，誰還能單純依舊？如今落到這番境地，舊事不提也罷！”
“公主有何打算？”李尚宮打量着她，輕聲問道。
朝容撇了撇嘴，淡淡道：“如今命如浮萍，說什麽打算都是多餘的，船到橋頭自然直。”
“公主，您臉上傷還疼嗎？”對面那少女忽然怯生生的問。
朝容吸了口氣，皺眉道：“你無端提這個做什麽？原本我都忘了。”
那少女慌忙道：“對不起，對不起公主，星紋知錯了，您千萬不要生氣啊！”
朝容有些納悶，她并沒有生氣，不知她為何做出這種姿态……莫非是想引起她的注意？
她仔細瞧了幾眼，可心中空茫，對那張臉容毫無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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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館就位于內城，離王宮并不遠，不到半個時辰便已到了宮門口。
車停穩後，那個叫星紋的少女率先跳下去，掀起簾子朝朝容伸出了手。
朝容心下雖納悶，還是扶着她的手款款下了車，剛站穩腳跟，對方卻悄悄捏了捏她的手掌。
她正自怔仲時，星紋已轉過身迎接其他人。
朝容望着那少女削肩細腰纖秀如月的背影，腦中靈光一閃，驟然想起了阿修。
回想起她方才率先下車攙扶自己的動作，倒也是分外熟悉。
再一想到她臉上極度蒼白薄弱的皮膚，于是更加确定了。
這個星紋，應該就是換車後再也沒有看到過的阿修！
或者，她才是真正的星紋？
“快走了，快點！”身後有人吆喝，朝容緩了口氣急急往前走去。
宮門外沿臺階站着兩溜兒身着玄色铠甲的武士，一個個高大威猛，倒襯的那宮門顯得矮小單薄了點。
昨日那個官員領着六人進了兩道宮門後，便有兩名執事過來迎接，三人叽裏咕嚕的邊說邊走。
天色依舊陰沉，宮苑和地板幾乎都是一色的青灰，期間行走的宮人不是藏藍就是褚紅，看得人滿心壓抑。
這王宮的氣勢和西遼的王府差不多，朝容冷眼瞧着，心中不以為然。
繞過主殿，不多時就到了東配殿。
“加古大人，你們現在此等候一下，我去通報可汗！”其中一個身穿褚紅圓領長衫的微胖男子道。
“有勞羅總管了。”那官員右手撫胸微微鞠躬道。
朝容暗自琢磨，莫非此人是大內總管？
她好奇地擡頭張望，忽然感覺到旁邊納悶的目光，轉過頭就看到李尚宮一臉困惑。朝容暗暗吐了吐舌頭，忙把頭低了下去。
即便不去看，她也能感覺到身邊壓抑沉悶的氣氛。
“可汗在前殿和朝臣們議事呢，加古大人帶過去吧！”羅總管抄着手急急走過來道。
素聞北燕朝堂文武大臣分為兩派，勢同水火。
如果有機會見識一下，倒也不枉來此一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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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北燕君臣正在商量對付雲桑南方小朝廷的事，不外乎就是戰還是和。
主戰派以國主慕容翟的親信為首，主和派則以前代國主慕容顯的次子韓王慕容承德為首。
兩派各執一詞互不相認，一番争論下來早都口幹舌燥了，殿前侍候的人送來了奶茶，大家便也停止了争執。
便在這時，一個侍臣趨步而來，跪在殿前道：“啓禀可汗，雲桑最後一個公主打南邊來了，這會兒在外面等候觐見呢！”
“噢，就是上回南邊遞來的國書上所說的誠意？哈哈哈，姓雲的小子還真有點意思，真能把親妹子乖乖的送過來，他就不怕被雲桑子民罵？”
慕容翟将手中的白瓷杯放到了侍臣遞上來的盤子裏，大手一揮道：“傳進來！”
“可汗，據臣下所知，這位公主可是雲桑宮廷有名的美人，比您前次納的金珠公主還漂亮。只是當年流落民間，所以沒能帶回來。好在那姓雲的小子還算識相，這不乖乖給您送來了嗎？”
慕容翟話音剛落，左手邊就走出來一個穿紫紅朝服的官員，雙手呈上了一卷畫軸，滿臉谄媚的笑着道：“這是臣下在整理上次運回來的東西時發現的，朝華公主十五歲及笄時的畫像，請您過目！”
邊上早有侍臣接過來，呈送給了慕容翟。
殿外傳來腳步聲，衆人不由得轉頭望去，就見負責接引外國使者的禮部侍郎加古領着幾名荊釵布裙的女子走了進來，個個垂首低眸，根本看不見臉容。
“微臣見過可汗！”加古匆匆走到殿前右手撫胸，單膝點地，行了個禮。北燕建國沒有多少年頭，官制禮儀這些也都不完整，有些借鑒西遼有些借鑒雲桑還有些是沿襲祖上流傳的。
就像這行禮，由于達奚部祖上都是馬背上過來的，後來南征北戰更是常年盔甲在身，即便後來建國了，但是像雲桑或者西遼那樣臣下見君必行跪拜大禮根本行不通，所以達奚部內臣拜見國主還是習慣了行舊禮。
不過這兩年帶回來的雲桑俘虜，卻是要照着中原王朝的規矩行跪拜禮。
“免禮，哪個是雲桑公主，快給孤帶上來。”慕容翟匆匆展開手中的畫卷，就見一個紅衣逶迤明珠金釵的少女站在金碧輝煌的大殿上，身姿袅娜眉目如畫，雖不言不動，卻栩栩如生，甚至将背後輝煌的大殿都映出了幾分煜煜的光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