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17
朝容在腦海裏仔細搜尋,她唯一認識的雲桑人便是朝華。
她想起那日在鹿北園第一次看到她,雖然光豔奪目氣質高華,但神情麻木眼神呆滞。
“但公主與別的雲桑人都不一樣,”慕容邑的聲音在耳畔緩緩響起,“那日在朝堂上當着可汗和百官的面絲毫不露怯,而且臨危不亂,淡然鎮定,眼中沒有仇恨也沒有悲涼,就仿佛一個局外人。”
朝容在心裏苦笑,因為她本來就是一個局外人。
雲桑和北燕的恩怨與她無關,她依然自認是個遼國人,她來到北燕不過是為了想辦法解救雲桑帝妃。
“依本官看來,公主這樣的人應該是天性豁達通透智慧,是能看穿命運的人。雲桑王朝無論是衰亡也好,中興也罷,都是天道在運作,非人力所能及。正好本官這邊的确缺人手,便做了個順水人情。”慕容邑繼續道。
朝容嗤之以鼻,什麽通透智慧?不過是事不關己而已,如果北燕膽敢冒犯西遼,即便是女兒身,她也第一個會跳出來跟随舅舅出征的。再天性豁達的人,也是無法忍受國仇家恨的吧?
“大人這話說的,好像我不對你感恩戴德就罪大惡極了!”朝容忍不住道:“若非你們入侵雲桑,滅我家國,我會淪落到需要你們燕人可憐的地步嗎?”
原來見她默不作聲,李淑年還有些憤憤不平,此刻見她突然開口,頓時又有些忐忑起來,生怕惹惱了慕容邑。
慕容邑卻并沒有生氣,而是笑着道:“勝敗乃兵家常事,我們大燕還未建國之前,達奚與其他部落只見之間打了幾十年的仗,也策報告敗落過,可是我們怨誰啊?勝者,從來不需要找理由。只有失敗的人,才會怨天尤人。”他話鋒一轉,挑眉道:“若是你們雲桑足夠強大,朝野歸心,又豈是我們燕國能打敗的?”
朝容面色漲得通紅,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好了,言歸正傳,”慕容邑走到了南邊的窗下,指着幾排書櫥道:“這邊到時候都放大燕國的書籍卷宗,”又指着北邊道:“那邊放雲桑的古籍史料。”
朝容閑閑的走過去,有些好笑道:“你們才建國多少年啊?能有多少史料卷宗?把雲桑那麽珍貴的書籍案卷大老遠運過來打算堆在這裏發黴嗎?”
慕容邑有些不悅,拉下了臉道:“公主說話能不能不要這麽刻薄?”
朝容聳了聳肩道:“我說的是實話呀!”
“公主!”李淑年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有些擔心的朝她使了個顏色,示意她應該适可而止。
朝容撇了撇嘴,不再說話了。
離開天寶閣後就直接往宮裏去了,朝容有些頭疼的悶不做聲。
“公主難道不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嗎?奴婢知道您心裏憤恨,但是現在自保最要緊。”李淑年嘆了口氣道:“您要知道自己身份特殊,就連南邊朝廷都容不下的,在這裏雖然是亡國奴,可至少礙于身份沒人敢害您,所以心裏就是有再大的不平也要忍下來……”
朝容心頭一震,耳畔反複回響着那句您要知道自己身份特殊,就連南邊朝廷都容不下的。到底什麽意思?
她想要問,卻又生怕被李淑年看出端倪,只得忍了下來,但是心裏卻滿是疑惑。
難道朝華沒有說實話?她并非是自願前往北國為奴,而是雲桑的小朝廷容不下她?
“公主、公主,您在想什麽呢?”李淑年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朝容這才回過神來,有些茫然道:“怎麽了?”
“到了,該下車了。”李淑年有些迷惑不解道:“一會兒要面見他們可汗,您可得打起精神來。”
朝容腦子有些混亂,擡手錘了錘頭努力讓自己清醒起來,道:“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今天天氣倒是不錯,豔陽高照,晴空萬裏,而且是跟着慕容邑,所以根本不用等候,直接就穿過偌大的前殿去了慕容翟平日處理政事的虎威堂。
門口的侍臣進去通報過後便出來迎候,李淑年和慕容邑幾個随從都侯在階下,朝容跟在慕容邑後面輕手輕腳的走了進去。
“可汗萬聖金安,老臣這廂有禮了。”慕容邑在書案前一丈處站住腳,躬身施禮道。
朝容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起來,那日下跪是情急之下的本能,可是這會兒要是讓她下跪,怕是萬萬做不到了。
一想到李淑年方才說的話,便也不敢再任性,學着李淑年平常給自己請安的樣子,端端正正行了個禮,“給可汗請安!”
慕容翟合上了手中的案卷,饒有興趣的瞥了眼朝容,又轉向慕容邑道:“國相大人對這小公主可還滿意?”
慕容邑苦笑着望了朝容一眼,道:“公主天真直率,心性純粹通透,在府上這段日子溫順沉靜,完全沒有染上雲桑皇室浮躁奢華的習性,老臣十分滿意。”
慕容翟一雙虎目掃視了朝容幾眼,有些好笑道:“可是孤覺得這丫頭眼裏有股桀骜倔強不服輸的野性,你真的确定她可以耐下性子幫你修書立傳?”
“我可以的。”還不等慕容邑說話,朝容急忙道:“這是功在千秋、利在萬代的好事,能讓雲桑的文化在大燕國得到傳播和繼承,無論過程有多枯燥無味,朝華都在所不辭。”
慕容邑有些納悶的微微皺了皺眉,剛才在萬寶閣她可不是這麽說的,滿臉的不清不願,外加冷嘲熱諷,這才不到一個時辰就見風使舵了?
慕容翟果然大喜,“不愧是雲桑公主,說話都這麽中聽。對了,那個女官好像也挺有血性的,當日剛沖上來替主子受刑,這種忠義之人孤還是很敬佩的,這些日子在你府上如何?”
慕容邑忙道:“老臣派人觀察了數日,倒也安分守己,每日只是負責照顧朝華公主,并沒有與外界任何人有聯系。可汗盡可以放心!”
原來這老狐貍派人跟蹤李淑年?
朝容吃了一驚,轉念一想,自己當日在花園裏遇到那個神秘的黑衣人,是不是也被國相府的下人們看到了?
如果慕容邑以為她跟外人勾結圖謀不軌,那以後自己想幹什麽都很不方便吧?
“啓禀可汗,朝華還有一事想要上奏。”
“哦,什麽事?但說無妨!”慕容翟态度很是平和道。
“當日渡過沉沙河的時候,有個神秘的黑衣人來劫持我,雖然後來事情敗露,但是他屢次來犯,而且還跟到了盛寧城。前幾日在國相府又出現了一次,幸好李尚宮及時趕到他才跑了。這件事還請可汗派人徹查,因為那人功夫高強,一般人奈何不了他。”
慕容翟果然吃了一驚,望向慕容邑道:“可有此事?”
慕容邑道:“公主來王城之前的事老臣不清楚,但是近些日子的确有神秘人在老臣的府邸周圍徘徊,老臣聽護院的家将們禀報過,原本以為是竊賊,可是老臣府上并無稀世珍寶,如今看來,他的目标原來是朝華公主啊!”
“國相大人早就發現了端倪為何不讓人通知我?”朝容有些嗔怪道。
“公主恕罪,是老臣失職了。”慕容邑一臉誠懇道:“下次那人要是再敢靠近府宅一步,老臣定會讓人将他捉拿歸案,押到公主面前受審。”
“這倒不必了,我只是想說清楚而已,畢竟那人神出鬼沒,萬一下次再出現把我劫走了,你們可千萬不要以為是我自己要逃的。”朝容也不想隐瞞,直言不諱道。
“既然有人三番五次的劫走公主,公主為何不願意離開呢?說不定那是忠與你們雲桑朝廷的壯士呢?”書案前的慕容翟忽然陰陽怪氣道。
朝容心頭有些緊張,但是有些話遲早要說,擇日不如撞日,索性就今天吧!
“身為兒女,若不能盡孝道,那和禽獸有何分別?我來盛寧,就是想見闊別已久的父皇和母妃。不知可汗何日可以開恩讓我們一家子團聚?”
旁邊的慕容邑倒吸了口氣,驚愕地望着朝容。
慕容翟神色變得陰沉起來,直直盯着她清澈如水的眼睛,沉聲道:“難道公主之所以不願意逃離,實是因為所謀甚大?志在迎天成帝回朝複辟雲桑嗎?別忘了,你們雲桑看是我們大燕國的手下敗将。即便孤願意放行,天成帝恐怕也無顏回去再見雲桑子民。”
他不過就是想要用這話來羞辱她、刺激她嗎?朝容不由得在心裏冷笑了一聲。
“可汗真是高擡我了,我不過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哪有那等野心和魄力?您所說的那些都是男人們的事,我只是個弱女子,沒有那麽大的雄心和志向,加之如今國破家亡能茍延殘喘已經很幸運了,我只想在有生之年回到生育我的父母身邊,盡一個兒女的本心足矣。”
慕容翟審視她良久,有些古怪地笑了笑,“公主盡可以放心,在我大燕國的地盤,沒有人敢動你一根毫毛。畢竟你的母親俞貴妃可是遼人,就算是念在燕遼兩國的友好關系上,我們大燕也會盡量保障公主的安全!”
朝容将信将疑的點了點頭,道:“多謝可汗!”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