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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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參見少主!”就在朝容提心吊膽時,外面響起粗犷嘹亮的聲音。

朝容更加疑惑,悄悄扒開簾子,看到車前停着幾匹駿馬,馬上之人此刻正跪在地上行禮。

殷玉塵神色自若,擡手示意衆人起身。

他們叫他少主,難道是殷家下人?

朝容悄悄數了一下,來人一共六個,都是玄衣笠帽,身形高大,氣宇軒昂,看上去頗為正派。

殷玉塵和他們在低聲交談,說的好像是家事。

朝容不便窺探,便又窩了回去,從壁角的麻布袋子裏抓了一把瓜子,有一搭沒一搭的嗑着。

車簾忽然被人掀開,她吓得一個激靈,擡眼一看原來是殷玉塵:“我娘派人來接應了,我讓他們暗中跟随。”

“難道還會有人跟蹤?”朝容擦了擦嘴角問道。

“就算雲桑人放棄了,盛寧也不會善罷甘休。別忘了,你可是雲桑朝廷為了求和送來的人質。”他語氣淡漠道。

朝容的手不由得一抖,瓜子灑了一裙子,難道不是北燕點名要朝華?

殷玉塵皺眉道:“你連這個都不知道?那你離開的時候,雲照夜怎麽說的?”

朝容一頭霧水,總不能說她從來沒見過二皇子雲照夜吧?

殷玉塵望着她迷茫的樣子,淡淡道:“雲桑朝廷應該也分為兩派,一派主戰一派主和,你是主和派送來的。但是要殺你的人,可能是主戰派指使的!”

朝容錘了錘腦袋,苦惱道:“那你娘是哪邊的?她要留我多久?”

像以往一樣殷玉塵立刻岔開了話題,“上路吧!”

**

此後再沒有遇到什麽風波,到雪峰山下時已是八月初六。

原本快馬加鞭可以省去不少時間,但朝容傷勢還未痊愈,經不起颠簸,為了盡快恢複,只能乘車。

離雪峰山越近,殷玉塵對她的态度越冷,幾乎到了形同陌路的地步。

朝容實在想不通,他可是在她昏睡時幫她換過藥的,還替她買衣物零食,安慰她開解她,怎麽一下子就像失憶了?

馬車在山口停下,殷玉塵走過來掀起了簾子。

朝容正對鏡理鬓,嘴裏哼着小曲,心情似乎很愉悅。

他皺了皺眉道:“下車吧!”

朝容放下鏡子,望了望車廂裏的東西道:“那這些要帶嗎?”

“不用,他們會送過去的。”他面無表情道。

朝容揚起下巴,懶懶地伸出了一只手。

他的眉頭皺的更緊,有些無奈道:“你起不來?”

“腿麻了。”她苦着臉道。

他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拉了她一把。

他的手修長白皙,沉穩有力,和他的人一樣漂亮幹練,也一樣的冰冷。

朝容扶着他跳下了馬車,深吸了口氣道:“外面空氣真好,在車裏這幾天快悶死了。”

她擡起頭,看到一座綿延百裏的大山橫亘在面前,一眼望去無邊無際,山勢奇偉壯麗,跟這一比,以前見過的頂多只能算小山丘了。

“這就是雪峰山脈?”朝容擡手指着大山問道。

“是,你看那最高處,雲層底下白瑩瑩的都是山巅的積雪。”殷玉塵遠眺着群山,聲音裏泛起難得的熱情。

“那你去過日湖嗎?聽說日湖位于雪峰山六座主峰中,周圍山巅終年白雪皚皚,雖然奇寒無比,但是湖水卻清澈純淨經年不凍。”朝容滿面憧憬道。

“日湖是達奚部的聖地,一般人根本過不去。”他淡淡道

“你娘究竟是什麽人?”朝容話題一轉,忽然問道。

她穿着襲緋色窄袖長袍,衣帶當風,飄然欲仙。通身上下并無裝飾,卻如清水出芙蓉,美麗的讓人挪不開眼。

殷玉塵有些失神,沒有聽清她在說什麽。

“喂,”朝容拍了拍他的肩膀,嘟哝道:“都快要進山了,你還推三阻四的不說?”

“什麽?”殷玉塵回過神來,有些尴尬道。

“我在問你,你娘究竟是什麽人啊?你們家做什麽的?你說的上代人的恩怨到底是什麽?跟我有多大關系?”朝容連珠炮般問了一大堆。

“我們是莊戶人家,平日就種地讀書練功。你不要怕,我娘人很好,不會把你怎麽樣的!”他語氣平和道。

朝容望着他纖長睫毛下躲閃的漆黑眼珠,嫣然一笑道:“你剛才是不是在偷看我?”

殷玉塵立刻變了臉色,冷冷道:“沒有的事。”

朝容從袖中抽出帕子,将下半張臉遮住,喃喃道:“這樣就不會吓到人了。”

殷玉塵心頭一悸,眸中泛起一絲驚痛,鬼使神差般擡手,幫她掠了掠被帕子蹭亂的發絲,“不吓人。”

他皮膚微涼,指尖有常年握刀磨出的薄繭,劃過她額頭時,她胸中突如鹿撞,面上也騰起一股熱意。

好在有帕子遮着,她垂眸輕輕吐了口氣,待心跳平穩了,才擡起頭道:“那咱們……”

他不敢去看她灼熱的眼神,別過頭道:“再等一下,他們一會兒就過來了!”

朝容應了一聲,轉身跑到路邊去看草叢裏的野百合。一串串細碎的小花跟鈴铛一樣,難怪又叫響鈴草。

她彎着腰,伸手去觸花莖上絨絨的細毛,殷玉塵忽然轉過頭道:“別動,要是粘到會渾身發癢。”

朝容忙把手縮了回去,也不看他,信步往前走去。

走了十來步,看到草叢裏幾株尺許高的紫花,便問道:“這是百合花嗎?怎麽背面都長着白毛?是不是你們這邊太冷了,連花都長毛禦寒呀?”

殷玉塵道:“那是白頭翁,又叫奈何草,不是百合。”

“白頭翁?哈哈,這名字不錯呀,那有沒有白頭婆呀?”她直起腰來,把手背在身後一本正經的問道。

殷玉塵無奈道:“我不知道。”

朝容扁了扁嘴道:“我舅舅一定知道,他……”

殷玉塵狐疑道:“你見過你舅舅?”

“啊……”朝容背後冷汗直冒,連忙搖頭道:“不是親的……你好像對我的事情很了解哦?”

在知道身世之前,她對俞家唯一的印象,就是多年前出了位和親小姐,成了雲桑寵冠後宮的貴妃。

這件事西遼舉國皆知,也沒有什麽稀奇的。但有關俞家其他兄弟姐妹,朝容卻不得而知。

她口中的舅舅是西遼名将程曦,他不僅會用兵,還對療傷止血的草藥頗有研究。

馬蹄聲越來越近,兩人回過頭去,就看到先前那幾名騎士飛馳而來。

“挺快的啊!”朝容喃喃道。

這些馬個個體型勻稱膘肥身健,四肢強韌有力,一看就是百裏挑一的良駒。

要真是莊戶人家,怎麽會有如此好馬?

正思忖間,那些人已經勒馬止步到了路邊,齊齊翻身下來行禮。

殷玉塵從懷中摸出一個小木牌,遞給其中一人,吩咐他去長春堡送還馬車。

朝暗暗打量,見那些人的長相舉止都和粗蠻彪悍的達奚人不同。且一個個龍行虎步,應該都是練硬功夫的。

“這姑娘便是夫人要找的人?”為首那人摘下笠帽扇了扇,笑望着朝容問道。

殷玉塵點頭道:“正是!”

朝容見她頗為和氣,微微笑了一下點頭致意。

那人抱拳道:“姑娘,有禮了。”

朝容忙還禮,脆聲道:“客氣客氣!”

“好了,進山吧!”殷玉塵回頭招呼道。

“少主,六弟去還車,那您騎他的馬吧!對了,姑娘貴姓?”為首那漢子問道。

朝容望了眼殷玉塵,就聽他說道:“她姓雲!”

“哦,原來是雲姑娘呀!”那漢子忙道:“雲姑娘這般嬌弱,想來不會騎馬吧?這進山的路也不好走,必須得馬術極精才行。不過少主自幼走慣了,應該沒問題,便由您帶着雲姑娘吧!屬下和兩位兄弟打頭陣,其他人斷後,您看如何?”

“我……不是,我會……”朝容一聽要和殷玉塵共騎一馬,急的直打磕巴。

殷玉塵面無表情道:“她略通馬術,但這條路應該走不了,交給我好了。”

**

朝容就這樣被安排了,起先還有些不忿,後來看到山路險峻,便一聲不吭了。

一行人繞了一個多時辰,終于穿過了山坳。

“多久到啊?”朝容活動了一下酸疼的腰肢,呲牙咧嘴的問道。

“再過兩座山差不多就到了。”控缰的殷玉塵道,“抓緊了,前面路不太好走!”

朝容拽緊了他的腰帶,嘟囔道:“住哪裏不好非要住深山裏?真夠折騰的。”

“哎呀!”下坡的時候,朝容沒留意一頭撞到了他背上,揉着鼻子抱怨道:“下坡怎麽不說?”

“不是讓你抓緊嗎?”殷玉塵道。

又是上坡又是下坡折騰了半個多時辰,眼看着天色越來越暗,而山路越來越陡峭狹窄。

朝容提心吊膽滿頭冷汗,想到以前自己也就是在一馬平川的地方跑,自诩馬術高超,其實不過就是花架子而已,真讓她騎馬過這曲曲折折的山路,借她一個膽子也不敢。

越往前走越冷,遠遠看到底下是寬闊平坦的河谷,隐約可見點點燈火。

朝容硬着頭皮往下看了一眼,本想挪挪屁股換個姿勢,但是看到僅容一人的陡峭小路,還是忍着沒敢亂動。

萬一馬兒受驚把她給甩下去,縱然輕功卓絕,這長草密林間什麽也看不清,怕是落腳點都沒有,等滾到下面河谷估計不死也殘廢了。

如此又行了兩刻鐘,地勢終于平緩,道路也開闊了,前面隐約聽到說話聲,殷玉塵拍了拍馬,馬兒一路小跑着繞過叢林奔到了路口。

朝容擡頭只見面前豁然開朗,耳畔聽到流水之聲,原來已經到了河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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