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023

朝容跟着他進中間的門洞,繞過影壁便看到一方綠瑩瑩的水塘,四周廊庑環繞,兩邊柱子上刻着楹聯。

穿過門廳看到了一片小園子,數座假山石旁依着幾叢修竹,倒是挺有意趣。

“少主回來了?”一個中年仆婦忽然從左邊的樹蔭裏拐了出來,上前行禮道。

殷玉塵點了點頭,道:“嗯,我娘呢?”

“夫人應該在松風館!”那仆婦道。

“今晚有客人,你吩咐下去,多備幾個菜!”殷玉塵道。

“是!”那婦人偷眼瞟了一下朝容,轉身退下了。

殷玉塵帶着朝容走下臺階,沿着右手邊的小路往前走去。

一路上倒是看到了許多北方少見的亭臺樓閣,可都像是年久失修,略顯破敗。

“這是要去哪裏?”朝容走的有些累了,停下來道:“一個人影也看不到,我心裏發慌。”

殷玉塵止步,語聲複雜道:“很快就到了,我在這裏,你怕什麽?”

朝容撇嘴道:“你不會忘記了吧,我們可是對頭呢!”

殷玉塵不悅道:“随便你怎麽想吧!”

說着繼續往前走,朝容只得又跟了上去。

走到一座花園外的時候,忽然聽到铮铮琵琶聲,朝容頓時心情大好,“都不記得多久沒有聽過樂聲了。”

殷玉塵依舊悶悶的不說話,朝容也懶得逗他,剛拐進去就看到兩名侍女迎面走來,“少主,夫人要見姑娘,您先回去吧!”

“我一個人進去?”朝容指着自己,詫異道:“可是我不認識你家夫人呀!”

她求助般望向了殷玉塵。

“既然是娘的意思,那我就過會兒再請安吧!”他像是在賭氣,也不看她,就此站住了腳步。

朝容咬了咬牙,跟着兩個侍女進了花園。

穿過郁郁蔥蔥的花木,入眼處是一大片湖水,此刻天色已經有些昏暗,依稀可見對岸黑壓壓的樹林,看樣子像是松樹。

“姑娘,請吧!”兩名侍女走到了水邊的曲廊前,回頭道。

朝容舉步踏上了回廊,卻見那兩人竟然站在那裏不動,納悶道:“兩位姐姐不進去嗎?”

其中一個女子莞爾一笑,柔聲道:“姑娘莫怕,我家夫人人很好的,不會把你怎麽樣。”

朝容這下子沒辦法了,只能硬着頭皮往前走。

剛走到拐角處,那铿锵有力琵琶聲就停了。

她的腳步不由得頓了一下,雖然鼓足了勇氣,可畢竟在別人的地盤,心下難免生怯。

“既然來了,為何不過來?”耳畔忽然響起一道陌生的聲音。

朝容擡起頭,看到朱欄前站着一個風姿綽約中年女子。

她看上去約莫三十來歲,氣質淩厲,冷豔奪目,最讓她震驚的是她通身的打扮。

“夫人是遼國人?”朝容詫異道。

“眼睛倒是挺尖,”那女子唇角微彎,一雙美目在朝容身上轉了一圈,眼底流露出幾分冷嘲,“不過滿身的江湖氣,沒有半點大國公主該有的做派。”

朝容心頭一慌,這個女子看着優雅從容,但是哪怕不言不動,身上也帶着一種攝人的氣魄。

她又冷笑了一聲,眼角徐徐掃過朝容,“你娘是怎麽教你的?”

朝容自慚形穢,是她辱沒了朝華和俞貴妃。但心裏這麽想,卻又不願輸了陣仗!

“夫人這麽說我似乎有些不公平吧?”她擡起眼睛,迎視着那女子冷冽的視線,挺直腰背道:“朝華可能細處有瑕,但是大節無虧,至少不會像某些人一樣,半夜三更做梁上君子。”

那女子眉頭一皺,冷冷道:“信口雌黃!”

朝容微微一笑道:“我還是很佩服夫人的,本以為殷玉塵的武功已經登峰造極了,如今看來,夫人才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拍馬屁的功夫倒是不錯,可惜我顧若雲不吃這一套。”

她像是有意自報家門,在看到朝容無動于衷時,似有些失望,冷笑道:“你這點小把戲,也就只能騙騙單純的阿玉。既然到了顧園,那麽沒有我的命令,休想離開一步!”

這個女人身份不明,但從她的語氣和态度來看,多半是和俞貴妃有隙。

可是一個遼國女子,卻在燕地深處安家落戶,還有這麽大的産業,她是如何做到的?

“別費心思琢磨了,你娘想必沒在你面前提過我,你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我是誰。”她輕撫着欄杆上的雕花,略有些惆悵道。

“朝華鬥膽請教,夫人将我千裏迢迢帶到這裏,究竟所謂何事?難道您就不怕惹來麻煩?”朝容索性開門見山。

“麻煩?呵,顧園這些年來太清靜了,麻煩來的越多我越開心。”她鳳眸微挑,回望着朝容。

朝容敗下陣來,垂頭喪氣道:“看來夫人所謀甚大,我不過是您手下的一枚小棋子罷了!”

“這麽快就認輸了?”顧若雲好笑道。

朝容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眼前黑影一閃,原本還有一丈的距離,可是她像鬼魅一般瞬息就到了面前,她不由得目瞪口呆。

似有清風拂過,就見一只纖長的玉手掠過眼前,輕輕摘下了她的面紗。

朝容慌忙低下頭,想要擡手遮掩,那女子手指輕飄飄的拂過,便将她的雙手壓了回去。

她一定又要笑話她長的像醜八怪了吧,可別又連累朝華和俞貴妃。

但出乎意料,顧若雲不但沒有嘲笑,反而流露出贊許的神色,嘆道:“不愧是俞慕憐的女兒,我還真是小看你了。”

朝容慌忙擡起頭道:“你說什麽?”

顧若雲很是惋惜,擡手撥開她鬓邊的發絲,仔細端詳着那片紫紅的可怖傷痕,喃喃道:“禍水紅顏,果然是禍水紅顏。”

朝容一頭霧水,不知道她說這話什麽意思。

顧若雲看到她滿臉的困惑,緩緩放下了手,眼神變得柔和起來,“禍水紅顏是由生天南星、砒石、紅升丹、□□、曼陀羅花等配置成的劇毒,迄今為止沒有解藥。如果十年之後毒還未解,那你這張臉可就全爛了。”

朝容心頭一慌,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原來慕容歸給她的那盒藥膏叫禍水紅顏?可他并沒有說解藥相關事宜。

原是她情急之下想要燒毀臉容,被他阻止之後才去拿了藥,他應該不會害朝華。

“這不還有十年的時間嗎?說不定……那時候就有解藥了,何況我這樣子也習慣了,挺好的。”她吸了口氣,佯裝鎮定道。

顧若雲訝異道:“俞慕憐當年可是上京第一美人,她的女兒定然也是天姿國色,你竟一點都不愛惜容顏?這麽毀了也甘心?”

想到驿館那夜發生的事,朝容心頭掠過了一陣惡寒,皺眉道:“我一個落入塵埃的亡國奴,空有一張好看的臉蛋,不見得是什麽好事吧?”

“好一顆七巧玲珑心,唉,你若不是俞慕憐的女兒該有多好呀!”顧若雲忽然感慨道。

朝容方才還覺得眼前之人陰險詭谲,如今卻覺得她比殷玉塵那個榆木疙瘩讨喜的多。

“夫人這是何意?您與家母究竟有何過節?”她旁敲側擊道。

顧若雲陡然變臉,厲聲道:“不是過節,是非死不能解的仇恨。這些你就不要問了,我這個人是非分明,就算再讨厭她也不會遷怒到你的。”

朝容小聲嘀咕道:“可你還不是把我抓來了?”

“你說什麽?”顧若雲橫眉道。

朝容忙賠笑道:“沒什麽!”

“你跟我說說,那禍水紅顏抹到皮膚上是什麽感覺?”她忽然眨巴着眼睛,露出幾分少女般的天真和頑皮,側過頭問道。

朝容無奈的籲了口氣,道:“您完全可以自己試一試呀!”

“臭丫頭,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不愛惜容貌嗎?”顧若雲滿面愠怒道。

朝容心頭委屈,眼圈微紅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可在那種禮崩樂壞的荒蠻污濁之地,哪裏還由得了自己?”

“不要說的這麽可憐的,這樣吧,我教你功夫,等你練好了,以後看哪個臭男人還敢欺侮你!”顧若雲揚了揚下巴道。

朝容不可思議的望着她,“此話當真?”

“哈,我有必要騙你這個小丫頭嗎?”顧若雲後退了幾步,又打量了她一番道:“我看你根骨不錯,想必也是有點根基的吧?”

朝容忙點頭道:“學過一點花拳繡腿,若能得夫人指點一二,朝華必定終身受益!”

她以往還自诩高手,但出來游歷後才發現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練武之人,遇到這樣難得一見的高手,哪裏會不動心?此刻即便是放低了姿态去求,只要能讨得一招半式也是值得的!

“平時使得什麽兵器?”顧若雲問道。

“劍!”朝容脫口而出,但是一想到殷玉塵使刀的,便有些沮喪,看來這顧夫人想必也是個使刀高手吧,縱然武藝超群,倒也教不了她什麽。

“真巧,我也是使劍的。”顧若雲笑道。

“啊?”朝容驚訝的望着她,“這麽說來,殷玉塵的功夫不是您教的?”

顧若雲點頭道:“我的功夫太過陰柔,不适合他練,男兒就該有男兒的樣子!”

朝容滿心疑窦,看樣子顧若雲好像是這裏的主人,但是為何不見殷玉塵的父親?

“好了,見也見了,你下去休息吧!”顧若雲道。

“那您什麽時候放我離開?”朝容怯生生道。

顧若雲忍俊不禁,“你不是還要學功夫嗎?怎麽又急着走了?”

朝容咬了咬唇沒有說話。

顧若雲收起了戲谑之色,“至于什麽時候放行,我也不知道。”

她轉頭望向南方渺渺的水面,悠悠道:“下去吧!”

“那我先告退了。”朝容心頭若有所思,順着原路走了回去。

此刻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湖邊有幾個仆人正往桅杆上挂風燈。

朝容走下水廊,方才那兩個侍女已經不見了蹤影。

她四下尋找,卻見殷玉塵站在小路盡頭的薄霧中,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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