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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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沒有為難你吧?”他迎上來問,眼中似有擔憂。

朝容沒好氣道:“要你管?”

他面露愧疚,低頭一言不發。

朝容看得出來,他很懼怕顧若雲。

她回頭望了眼湖中亮起燈火的水閣,嘆了口氣道:“走吧,我累了。”

穿過花園,遠遠看到一條長廊,殷玉塵帶着她繞小路走到了長廊盡頭,原來那裏有一座小院子。

“這兒是荷風院,你就先住下吧!”殷玉塵轉頭道。

剛一跨進門檻,便有一個婢女迎了上來,斂襟行禮道:“見過少主!”

“這是雲姑娘,你們好生侍候着。”殷玉塵吩咐道。

“是!”那小婢轉向了朝容,福了福身道:“奴婢蘇荷見過雲姑娘!”

朝容擡手道:“不用多禮。”

“我有什麽事讓人通知我就行。”殷玉塵轉身便要走。

“等一下,”朝容忽然喊住了他,神色凝重道:“你告訴我,你娘抓我究竟有何企圖?我已經猜到了一些,但還是希望你能親口告訴我。”

暮色中她的眼眸清亮如水,如寒刃般直刺心房。

“你猜到了什麽?”他沉聲問道。

朝容眸色漸冷:“你還打算瞞我到什麽時候?”

殷玉塵有些心虛,垂頭道:“既然你猜到了,又何須逼迫我?你們都是聰明人,一個眼神一句話能明白的都明白了。而我……只是奉命行事罷了。”說完拂袖而去。

朝容追了出去,拽出他的袖子道:“殷玉塵,我再問你最後一次,如果你還不講,以後我們連朋友都沒得做。”

他有些不可思議地望着她,眼中滿是煎熬和掙紮,末了,卻是一咬牙冷聲道:“我不稀罕。”随即抽出衣袖快步消失在暮色中。

朝容很是沮喪,回過頭問道:“他一直這麽奇怪嗎??”

蘇荷走上來,莞爾一笑道:“少主性子冷僻,不喜與人相處,還請姑娘見諒。外面冷了,您回屋吧!”

朝容看到窗外有一片池塘,好奇道:“北方酷寒,尤其是深山中,為何貴府卻處處水塘?”

蘇荷款款道:“姑娘有所不知,這都是雪芒山腳下的溫泉水引進來的,經年不凍。而且到了冬天啊,水面咕嘟咕嘟冒泡,住在旁邊的人不僅不會冷,還會熱得出汗。”

朝容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是我孤陋寡聞了。”

到底還是沒能從殷玉塵口中套出話來,朝容也不知道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确。

她問顧若雲什麽時候放她走的時候,她明顯連自己也不确定,好像是在等待什麽。

那晚潛入房間拿走玉牌的定是顧若雲,從殷玉塵的反應可以看出他顯然知情。

她随身物品中除了朝華留下的金箭簇,再也沒有其他特殊物件。

唯獨那個繳獲來的玉牌,勉強可以作她身份的象征。

顧若雲不會是拿玉牌當信物,去找什麽人了吧?

這個人定然與朝華有關,可她實在想不出會是誰。

偌大的顧園,原本能容納上百人,可是如今裏裏外外不過幾十人。

朝容每次出院子,都是蘇荷跟随,這裏所有下人都和殷玉塵一樣沉悶無趣。

唯一有點意思的,是顧若雲真的願意教她武功。

**

湖畔空地上,顧若雲身着淺紫蔓草紋窄袖錦袍,緩緩從腰間撤出一把白練般的軟劍,手腕一抖,滄海龍吟般的嗡嗡之聲不絕于耳。

她眼波如水,斜睨着微顫的劍尖道:“我的清風歸雲劍一共十六式,你若能學會一半,也可受益終身。”

朝容着緋色勁裝,發髻高束,捏着根顫巍巍的柳枝,站在湖邊的石階上,疑惑道:“夫人的劍法自是別具一格,天下無雙,可是這世上至堅至利的兵器多不勝數,反而要找件趁手的軟兵器卻很難。”

顧若雲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冷笑道:“我有煉爐,你若是能将劍法學好,出師之日我送你一樣趁手的軟劍。”

她輕撫着劍身,感慨道:“我這把回風劍,便是當年出師之時,師尊和師兄為我所鑄。”

顧園坐擁田舍、農莊、馬匹已經很令人震驚,居然還有煉爐,若能找到鐵礦,豈不是可以私鑄兵器造反了?

“夫人如此厲害,想必令師尊和師兄更是難得一見的英雄吧?”她按捺住心頭的波動,眨巴着眼睛,一臉敬慕道。

顧若雲心生警覺,瞥了她一眼道:“就算我說出來,你一個身居內廷孤陋寡聞的雲桑公主,也不可能知道。”

她說着旋身而起,手中長劍如水袖般翩跹起舞,一招一式都如行雲流水,身姿婀娜更似洛神淩波。

朝容屏氣凝神,一眨不眨的凝視着,大約過了一刻鐘,劍勢忽然急轉,原本平和如清風拂面,可是驟然間只見青光飛舞,劍氣崩裂,隐含風雷之勢,竟有穿雲裂石之象……

清風歸雲都是假象,這套劍法的精髓并不在這四個字吧?

顧若雲一舞既罷,翩然落在湖畔綠柳旁,反手還劍入鞘,揚了揚下巴道:“可看出門道了?”

朝容小跑過來,笑吟吟道:“我雖也學劍,可只觸到皮毛,并未領會過其中精髓……”

“廢話少說,”顧若雲皺眉道:“你們雲桑人表面謙和,實則虛僞至極,以後在我面前,改了這毛病。”

朝容讪笑着點頭,繼續道:“在我看來,世間任何招式,華麗也好質樸也罷,都是為了掩飾最後的殺招!您的劍法固然變化多端,出神莫測,但我覺得前面的八式只是迷惑敵人的假象,後面的八式才是真正的殺招。其中最厲害的,應該是第十六式!”

她說着飛身掠下石階,左手捏了個劍訣,右手一抖往柳枝上灌注真氣,那柔軟的枝條突然如利劍般直直豎了起來。

她輕叱一聲,反手挽了個劍花,旋身疾刺,只聽‘噗噗’之聲不絕于耳,轉眼之間地上就多了十來個寸許深的小土坑。

顧若雲面皮緊繃,眸色如水,直直盯着她冷聲道:“我竟沒看出來,你隐藏的夠深呀!”

朝容知道,以她的見識,自己會武功的事瞞不了多久,與其等着被拆穿,不如裝作不設防,這才淺淺露了一手。

“夫人此話何意?朝華不過是依葫蘆畫瓢,若有不妥之處,還請夫人不吝賜教!”她心裏忐忑,面上卻故作輕松。

烈風堂在西北的風沙中屹立了數十年,陸家武功世代都以剛烈威猛著稱。

朝容自小跟着陸定風學過幾年內家功夫,可由于女兒家先天力弱,修習剛猛的刀法或掌法有些吃虧,所以陸定風夫婦特意找人教她劍法、暗器和輕功。

她方才真不是自謙,劍法她的确只學了些皮毛,五花八門的暗器更是被棄置一旁,只有輕功比較擅長。

順風順水十七年,窮盡畢生想象力,她也無法預料會有靠武功自保的那天。

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有落單的時候,也不會有需要搏命的一天。她的前面有無數幫衆,有叔伯兄弟,再不濟還有上京的舅舅。

江湖幫派可能會沒落,但程家是将門世家,舅舅迄今未婚,向來将她視若己出,她有什麽好怕的?

素來沒有憂患意識的朝容,自是學藝不專,師承繁雜,博而不精。陸定風夫婦倒也沒想過要她揚名立萬,只要足夠自保就行了。

可無論是陸定風還是已故的夫人,哪裏想得到她真正的身份是雲桑流落在外的公主?

“哈,”顧若雲冷笑道:“你既能看破我劍法中隐藏的深意,哪裏還用我賜教?自己琢磨去吧!”說着轉身便要走。

朝容如今知道本領的可貴了,哪裏肯放走名師,忙扔下柳枝追上去道:“夫人別生氣啊,有話好好說!朝華年紀小,若有得罪之處,您只管教訓就是了,氣壞身體不值當。”

顧若雲回頭瞥了她一眼,眉梢微皺似有些疑惑。

朝容趕上來,攔在她面前道:“難得今天有空,我的劍訣都記住了,也該練習招式了,您這一走我可怎麽練啊?”

顧若雲從懷裏摸出一本小冊子,神色倨傲,語氣冰冷:“年輕人就愛耍小聰明,我倒要看看,你的小聰明還有多少。這是劍譜,自己研習,練好了過來找我。”說罷丢給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哎,照着冊子練多沒勁啊……”朝容連忙接住,可看出她去意已決,只得死了纏磨的心,耐下性子琢磨劍招。

**

顧若雲回到院中,擡頭便看到一身素服的殷玉塵。

“夫人,今天是先生的忌日,少主已經過來好幾次了。”門口的侍女小聲道。

顧若雲捏着汗巾的手頓了一下,像是忽然想起來一般,低聲道:“下去安排吧!”

“是!”兩名侍女躬身退下。

殷玉塵上前見禮,然後垂手侍立在一邊。

“今天的刀練了嗎?”顧若雲問道。

“練過了。”殷玉塵如實道。

顧若雲轉頭望着朝容練功的地方,朱唇輕啓,含笑道:“你對雲家丫頭有意思?”

殷玉塵愣了一下,茫然道:“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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