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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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紋笑着道:“這就是我的真面目。”
朝容自是不信,仔細檢查了一遍,又拿出帕子搓了搓,星紋疼得直吸氣,淚眼汪汪道:“輕點,這真是我的臉,搓破了我可不饒你。”
“那你究竟是什麽人?阿修呢?”朝容這下更困惑了,她曾問過李淑年,星紋的确是與她們一起到盛寧的,好像是個沒落宗室庶女,身份記錄在冊。
若真有其人,那阿修又是怎麽回事?
“我是阿修也是星紋,三年前潛進雲桑帝都,城破之後未得命令不能随意回去,便跟其他宗室女一起逃亡,後來收到殿下的密令,開始暗中找你!後來兩國議和,我也不用找了,你們雲桑自願送人。殿下命我保護好你,我只得找了個替身呆在囚車,然後易容成婢女的樣子貼身侍候。”
她猶豫了一下,繼續道:“那晚在驿館,我和殿下一起來的,哪知道竟碰上那麽惡心的事,殿下去找你,我趁亂把替身換走了。”
朝容沉默半晌,從容一笑道:“這麽說來,你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洩我的底了?”
星紋笑道:“那還用說?我這個人最重情義……”
“打住,你是因為自身難保。咱們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要是讓慕容歸知道你把人搞丢了,帶回來一個假的,你一定比我更慘吧?”朝容壓低聲音,瞪着她道。
星紋撇了撇嘴道:“這還用你說?對了,你把真正的公主搞哪裏去了?”
朝容有些失落道:“這個你不用管,只需要記住我就是朝華,從來都是。”
星紋抿了抿嘴,神色凝重道:“我明白。”
“有件事我不明白,按理說你該功成身退,為何還要潛入燕國的王宮?”朝容不解道。
“當然是為了随時聽候公主殿下的吩咐呀!”星紋笑道。
朝容不信,她湊過來悄聲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已經打聽到俞貴妃的下落,她就在宮裏。”
朝容震驚道:“準不準?”
星紋搖頭道:“不太确定,以前在雲桑,也就遠遠見過一兩回,并沒有很深的印象。”
她左右瞅了瞅,見路上沒人,這才壓低聲音道:“我聽宮裏的人說可汗金屋藏嬌,有位美人深得寵愛,他每天下朝都會去西宮看她。但是沒人知道美人的身份,就連可敦都不知道。我尋思着,應該是貴妃娘娘。她雖是俘虜,但她可是遼國人,就算看在兩國邦交的份上,他們也不敢像對待其他娘娘那般輕賤吧?”
朝容若有所思,但此刻她對星紋的身份依舊存疑,也不敢輕信,只囑咐道:“那你多加留意吧,小心一點。”
“知道了,我先下去了啊!”星紋點了點頭,朝她行了個禮,匆匆退下了。
朝容繼續往回走,還沒走到亭子前就看到慕容歸過來了。
“可汗都問你什麽了?”她好奇的詢問道。
“當然是此番怎麽找到你的呀!”慕容歸道:“我有些不明白,他為何會對你的事如此上心?”
朝容耳畔響起星紋的話,如果真如她所言,俞貴妃來到盛寧後成了慕容翟的寵妃,那這件事便也說的過去了。
原來在盛寧,朝華早有貴人,根本輪不到她擔心。
她猛轉過身去,花木、小路、長廊都是靜悄悄的,一個人影也沒有,但她卻感覺似乎有人暗中在偷窺。
“怎麽了?”慕容歸見她神色不對勁,忙問道。
朝容搖了搖頭道:“可能是這幾天鞍馬勞頓,有些恍惚。”
“那就快點出宮,回去好好休息!”慕容歸說着往前走去。
朝容有些心不在焉,又回頭望了幾眼,這才跟着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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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身影消失後,一個披着绛色狐皮鬥篷,梳着飛天髻,面容秀美絕倫的女子蓮步款款,從長廊後的暗影裏走了出來。
“娘娘,外面冷,您還是回去吧!”身後跟着兩名宮女,小心翼翼地勸阻。
“離得太遠了,我沒有看清楚。”那女子神色凄楚,面有病色,搖了搖頭緩緩道。
只聽得一陣腳步聲起,就見慕容翟帶了一名侍從龍行虎步,急急走了過來。
兩名宮女忙上前屈膝行禮:“奴婢見過可汗。”
慕容翟身後的侍從也忙低首行禮,恭恭敬敬道:“給娘娘請安!”
那女子一見慕容翟,面色頓時一冷,轉身便往回走去。
“哎,等等!”慕容翟忙追了上去。
兩名宮女和侍從似乎已經見慣了這樣的陣仗,不敢上前驚擾,都是落後兩丈不急不緩的跟着。
“美人,怎麽又生氣了?這不是見到了嗎?”慕容翟一疊聲的哄着,追上去要拉那女子的手。
“別動我,”那女子尖聲道,眉梢眼角俱是薄怒,一邊往前走一邊道:“堂堂一國之君,卻只會欺騙我這樣的弱女子,傳出去都不怕人笑話。”
“唉,孤哪裏會騙你?這不人都找回來了嗎?孤也沒有為難半分,你還有什麽不滿意?”慕容翟唉聲嘆氣道。
“哼,”那女子冷冷道:“虧你說的出這樣的話,末了竟似帶上了哭腔,擡袖拭了拭眼角,哽咽着道:“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怎麽臉上弄成那樣了?”
她頓住腳步,回身指着慕容道:“你說,是不是有人欺負她?”
慕容翟慌忙解釋道:“沒有的事,那是才來盛寧的時候,在驿館裏住着,晚上房間裏失火了,看管的奴才們沒來得及營救……哎呀,美人別哭,快別哭!”
那女子一激動,眼中的淚水便滾滾而下,梨花帶雨的模樣看得人很是心疼。
慕容翟忙擡手擁住她,一邊哄着一邊輕撫後背,柔聲道:“孤已将有關人等全都處置了,雖然公主的臉容毀了确實可惜,但如今你難過也無濟于事呀!這麽久都不敢告訴你,就是怕你哭壞了身子呀!”
“你放開我,”那女子扭着身子掙紮,轉過去邊抹淚邊往前走,“你好好做你的一國之主,我做我的賤奴,想把我賞給誰就賞給誰……”
慕容翟醋意大發,氣的吹胡子瞪眼,追上來道:“你這說的什麽糊塗話?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怎能說斷就斷?孤要給你封賞和名分,你非鬧着不要,孤也實在沒有辦法呀!”
“你也知道一日夫妻百日恩?”那女子站住了腳,咬着朱唇道:“那我和陛下快二十年的夫妻,這情分就不深?是你,你滅我國家,殺我子民,毀我社稷,辱我姐妹,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好了,好了,這些事快別提了。”慕容翟忙捂住了她的嘴巴,語重心長道:“你在孤面前怎麽說都行,但是在外面還是要謹言慎行。給旁人聽了去,麻煩可就大了。孤縱然是一國之主,可也不能只手遮天。再說了,你是遼國人呀,別再惦記雲桑了,那些事跟你沒關系。”
“唔唔……”那女子使勁掙紮着,憋得俏臉暈紅,慕容翟實在不忍心,這才将手移開。
她緊緊抓着他的手臂,怒恨交加道:“什麽叫沒關系?從我嫁入雲桑那一天起,就沒有了故國。”
說到這裏,目中氤氲出了傷心之色,楚楚可憐道:“遼國出賣了我,俞家出賣了我,這些年來我如履薄冰,憑一己之力在雲桑宮廷立穩了腳跟,你知道有多難嗎?我的女兒是陛下的掌上明珠,他悄悄跟我說,以後要把朝華培養成雲桑的皇太女。”
說到這裏,神情忽然變得無限凄哀,眼眶一紅,頓時珠淚盈盈,幾乎要咬碎銀牙:“可是陛下他騙我,他竟然騙我,他把我的孩子給弄丢了,他南巡帶走了朝華,沒有把她給我帶回來。兩年多了,我的孩子生死未蔔,如今……如今她就在我的眼前,可我卻不能去相認……”
她忽然抱住慕容翟的手臂失聲痛哭,額角淡青色的筋絡都隐隐綻出,“我好恨,我恨你們,恨你們所有人,為什麽我還活着?我這副見不得人的樣子,活着又有什麽意思?”
“小心肝,快別哭了,你身子弱,哪裏經得起這般傷神?就讓公主先跟着國相吧,以後等孤找到機會,給她除去賤籍,再找一門好親事,就在你的眼皮底下和和美美過日子,好不好?”慕容翟看得心都快碎了,連忙摟住好生安慰。
那女子依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他只得一疊聲哄着。
見她終于緩過氣了,慕容翟這才放下心來,忍不住唠叨道:“朝華公主是你的女兒,你應該一早就告訴孤,這樣孤也好……”
“也好什麽?也好早點把她抓來,跟其他公主們一樣,侍候你的兄弟子侄?我倒寧可永遠找不到,也不想讓她和我一樣淪為賤奴,供你們這些禽獸玩弄。”那女子擡起頭,瞪着一雙水霧迷蒙的妙目道。
“瞧瞧,怎麽又來了?跟個小孩子一樣。”慕容翟不僅不生氣,反倒愛的緊,笑道:“咱倆待在一起,孤大半都是在哄你。明明水一樣的美人,偏偏脾氣像火一樣,說來就來。”
許是有點冷,她瑟縮了一下緊了緊身上的鬥篷,依舊抽抽搭搭的。
慕容忙攬住她緊了緊,安慰道:“只要有孤在,別說是盛寧城,就是整個大燕國,往後也沒有人再敢欺負你的寶貝女兒,你呀,什麽時候想見她了,孤就把她召進宮……”
“不,”那女子慌忙搖頭,嬌嗔道:“我心亂如麻,尚不知如何應付,千萬莫要讓她知道我的消息。”
“好,你說不見那就不見吧!”慕容翟笑吟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