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欲雪的天總是灰蒙一片,霧氣橫流。
盛衿霧思來想去,還是帶着季褚望進了家知名品牌的服裝店。
畢竟舉國同慶的好日子,給人買地攤貨也不合适,況且她前兩天才扔掉他一個手機。
店裏,嗑着瓜子的老板娘一看顧客來了,連忙撇下偶像劇,上前熱情招呼:“姑娘,你這圍巾粉得真好看,今天是來給男朋友買新衣裳啊?”
喝完的牛奶盒霎時排掉了空氣,盛衿霧擠出微笑:“姐,他是我叔。”
老板娘張着嘴,在說話人和季褚望之間來回徘徊,憑借着多年的看人經驗,下定結論:“我不信。”
盛衿霧不想過多解釋:“姐,給他找兩件大衣試試。”
“好嘞!”
老板娘一看就是老生意人了,說話間還順帶拿走了盛衿霧手裏四個角都被捏扁的牛奶盒。
季褚望沉默地換了幾件大衣,盛衿霧最後敲定一件駝色及踝英式翻領羊毛大衣。
“姑娘,你男朋友唇紅齒白,天生衣架子,你看這兩件大衣版型挺闊質感好,剪裁獨特又講究腰線比例,如果再疊穿這件羊毛針織衫,就是妥妥的英倫複古style了,保不齊還以為是個大明星呢。”
老板娘說着,就從衣櫃上拿出一件純黑針織衫:“不如讓他穿在裏面試試?”
季褚望在外面呆了一夜,露水濕重,想必衣服都潤透了。
盛衿霧發話:“試試吧。”
見他進了試衣間,老板娘試探着問:“姑娘,你男朋友是哪個地方的人吶?看這長相不像華市的呀。”
聽到這話,少女顫着柔肩,笑了:“哎喲姐姐,看長相還能區分省市?他是我叔,就是華市的。”
老板娘也跟着笑:“生得細皮嫩肉,像是水鄉那邊養出來的。”
盛衿霧開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他這些年一直在南邊打工,好不容易掙了些錢打算回家光宗耀祖,昨晚在火車站湊合睡了一晚,結果連衣帶包都被人偷了,我剛去派出所接的他,人是長得不錯。”
她又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就是腦子不好使,所以到現在也沒讨到媳婦。”
從走進店裏開始,季褚望就沒說過一個字,聯想到此情況,老板娘的眼光不知不覺帶了些憐憫。
“可惜吶!可惜吶!那麽好的一個小夥子,哎喲,比我追的男主角還帥咯!”
“就是啊,”盛衿霧也跟着附和,“姐,看在我叔這麽可憐的份上,那麽你就便宜點吧?”
說到少錢,老板娘及時收住口,不為所動。
“姐,大過節的,我只是個大學生,那針織衫,我買兩件好不好?好不好嘛?”盛衿霧拉了拉她的衣角,“姐,大家都歡歡喜喜過個元旦,你多給點優惠吧?哎,我叔也是可憐……”
“好吧好吧,買三件的話那就八折,我從來沒給過這麽低的折扣呢,”老板娘笑着拭掉少女肩上的發絲,“你這小姑娘可忒會說話,難得見還這麽孝順自家叔叔的孩子。”
“謝謝姐!麻煩您幫我打包。”
“好,“老板娘指了指樓上,“我去倉庫給你叔拿件未拆封的,你們等等。”
季褚望從試衣間裏面出來,矚着她,鳳眼眼底壓着水光:“你會撒嬌?”
“怎麽?看不出來?”盛衿霧仰起下巴,眉梢跳動,一副驕傲的小模樣,“我會的東西可多了!”
他笑了笑沒說話,徑自扣着毛衫的紐扣。
“你是傻不傻?扣錯了。”
盛衿霧打掉他的手,後者倒吸一口涼氣。
她蹙起眉來:“怎麽了?”
“沒什麽。”
盛衿霧掰開他的手,食指很明顯有一條不深不淺的細口子,面上頓時不悅:“昨天的創口貼拿來。”
“那張我貼額頭。”
“那你貼了嗎?”她甩掉他的手,沉聲威脅,“不疼就還給我!”
盛衿霧搶過季褚望剛拿出來的創口貼,拆了包裝又丢給他:“自己貼。”
季褚望沉默轉身,看着穿衣鏡,把創口貼貼在了額角。
“皺巴巴的,貼個創口貼也不會,”她嫌棄地撕掉,又從包裏取出兩張,“蹲下。”
男人的姿态倒是放低了,就是這鳳眼卻緊緊黏着她,盛衿霧咽了口唾沫,斜剜了他一眼:“閉眼。”
見他聽話阖上眼,她才緩緩舒了口氣,利落地貼好創口貼: “好了,把手伸出來。”
拂掉他手上殘留的小白細毛,盛衿霧輕輕把創口貼繞着他手指貼了一圈,中間只露出個指頭肉,像給他食指系上了條小圍巾:“好了,手放下。”
季褚望雙手貼于褲縫,站得筆直,一副乖巧聽令的模樣惹得她失笑:“放松點,就是系個紐扣而已。”
男人曲起手指,看似随意了不少。
“下巴。”
話音落地,季褚望輕昂下巴,溫熱的鼻息也順勢撲落在少女冷白的臉上。
幾經撲落撲落,那白從俏挺的鼻尖起,徐徐擴散,給她的兩頰浸染起明而透的嫣紅。
“盛衿霧。”
長睫凝了一瞬,她加快手上速度:“嗯?”
“你在想什麽?”
頭頂的嗓音清落,伴着他随身的冷檀香一并渡到鼻尖,盛衿霧輕咬起下唇,飛快系好最後一顆紐扣:“沒想什麽。”
擡眼瞅到他指衣領的地方,她才發現她也把紐扣系錯了。
“啊,抱歉。”
“沒關系。”季褚望唇角卷舒,雙手沒有絲毫動作,只是揚起下巴。
老板娘從樓上的倉庫下來,恰好瞅見這溫馨的一幕,心裏想着這侄女對叔可真好,可視線上移,望見那默不作聲,只微仰着頭配合的帥男人,心裏一抖。
昨晚天氣預報說今早零下有雪,然而到現在也未降下來,只怕這雪全都飄進了這男人的鳳眼裏。
那一泠一泠的眼波,傾落而出,薄而軟柔,一觸即化,把她這個局外人都看得春心蕩漾,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處。
這方飛速系完了扣,盛衿霧腳下生風,走向倚着吧臺看戲的老板娘:“姐,總共多少錢?”
後者把打包好的衣服給她,又沖她暧昧一笑:“小姑娘,你別是騙我的吧?”
“?”
“他不是你叔吧?”
盛衿霧對着季褚望喊了聲叔,那人背對着她們沒反應。
她又走過去,把人逮過來,當着老板娘的面可勁兒地喚:“叔叔叔叔叔?”
季褚望抿起唇,眸光不輕不淡掃了眼少女:“……嗯。”
近距離觀賞到無瑕疵美顏的老板娘笑得合不攏嘴。
“看吧,姐,他就是我叔。”
老板娘花癡之餘,也不拆穿:“你說是就是吧。”
“本來就是,”盛衿霧笑得狡黠,側眸望向那人,“對吧,叔?”
季褚望保持禮貌的微笑,點頭。
“兩位以後也要多多光臨我家店喲。”
盛衿霧:“我叔幾年才回來一次,下次要是再來我家過年,我一定帶着他來姐這兒買新衣服的!”
季褚望:“好。”
面對這異口異聲的回答,老板娘按下播放鍵,笑得意味不明:“喲,那位叔,咱們說好了,明年又讓你的小侄女帶你來。”
季褚望把暖手寶還給盛衿霧,又順手接過她提着的紙袋,應聲:“嗯,會來的。”
少女沒再反對,只當他情商在線,糊弄生意人。
出了店門,有路人開始撐傘。
“又下雪了,”盛衿霧摘下圍巾,“你衣服沒領,脖子肯定冷。”
男人頓時後退一步,冷漠拒絕:“粉色的。”
“粉色的怎麽了?誰說男人不能穿粉色。”
盛衿霧二話不說,踮起腳給他套上圍巾:“不許取下來。”
季褚望別過臉,不看她。
“In the pink,多好的寓意。”
男人僵住,手也不再試圖摘下來,鳳眼眼底勾映了一抹動人的粉:“今天也是行善積德,建設美麗中國?”
“非也,今天是暫時替你過度。”
“盛衿霧……”
她擡高手做了個停的手勢,把小票遞給他:“總共是5555元,還我5000就行了,我可不是慈善家,別賴帳。”
男人點頭。
“那我走了。”
他下颌輕點圍巾,嗯了一聲。
盛衿霧其實并未走遠,走了十米後,藏進拐角的一棵樹後面,目視着遠方路口的那個駝色身影。
綠燈亮了。
季褚望仍然雙手插兜站在原處。
圍繞着他的陌生人群散了又來,他依舊沒動,任由飛雪駐紮他身。
去年的冷雨風骨再現,盛衿霧緊擰着眉看着這一切,實在看不穿這男人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
“好像有些餓了,”摸了摸凹陷的肚子,她四處搜尋早餐店,“算了算了,叫他一塊去吃吧,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幾步走到男人身邊,她直接開門見山:“季褚望,吃早飯。”
少女的話音擲地,男人側眸,半垂着的瞳仁映着的飛雪輕盈,似要在瞳子裏起舞弄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