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今天本是十二月的最後一天,不知從什麽時候起,跨年夜也成了情侶們的狂歡聖夜。
街上成雙成對的多,活了快二十二年,盛衿霧身邊也有了個湊數的。
雖然不是男朋友,但好歹也是個男的。
再添兩字,活的。
只是他倆也才認識幾天,本也不熟,在紮堆的情侶之中,略顯尴尬。
而且季褚望還是個半晌吐不出幾個字的冷性子,盛衿霧絞盡腦汁想了個話題:“昨天給你的錢用完了?”
他抿了下唇角:“在西裝外套裏。”
果然和她猜想的一樣。
“你到底是被人偷了還是被搶了?”
“偷。”
盛衿霧就不解了,又問:“那為什麽守在我家小區外,不聯系你的朋友?”
“你是我的朋友。”
“啊?”早餐店的熱氣已飄過來,她不可置信地瞄了眼走進店裏的說話人。
老板站在蒸籠後,忙乎着,騰出眼問:“兩位吃點什麽?”
盛衿霧側身,也問:“你想吃什麽?”
“素包。”
“老板,那先來兩屜素小籠包外加兩碗八寶粥。“
“好嘞!稍等,馬上就來。”
磨蹭到現在已經過九點了,老字號包子店的人還挺熱鬧,五花八門的口音摻雜着,聽起來甚是有些過節的氣氛。
盛衿霧找了個偏桌坐下,用餐巾紙擦拭着桌子,順便也給對面那人擦了擦。
季褚望放下紙袋:“謝謝。”
“不用。”
見他突然客氣起來,她倒覺得有些不習慣,換了張紙巾,拿起筷子筒裏的兩雙筷子又開始擦。
倏然,空氣中傳來一聲輕笑。
她一瞬愣怔,蛾月眉适時擡起,底下的兩只杏眼覆着半透明的迷紗,看向他。
季褚望唇邊的笑意不減,但偏偏不開口。
盛衿霧覺得無趣,把手裏的兩只筷子胡亂插進筷筒裏,不再看那人。
老板端着屜子匆匆走過來:“不好意思,有些忙,讓兩位久等了。”
“沒事。”
聽出季褚望的聲音蘊着幾分快意,盛衿霧拿着筷子,剜了他一眼。
他不為所動,從筷筒裏一左一右抽了兩只筷子出來。
她忍不住好奇:“你記得我放在哪兒的?”
“嗯。”
“記憶力竟然這麽好。”盛衿霧微愕,忽然對桌對面那人刮目相看。
“全國中學生奧林匹克數學大賽金牌,高二保送的西大。”
小籠包的熱氣騰散,拂過說話人的俊逸輪廓,她看進他的眼,仍是無機質的褐,薄薄一層,不甚透晰。
“那你為什麽還會被騙?”
季褚望失笑:“随便拿的。”
?
盛衿霧眨巴了兩下眼睛,才反應過來被他戲弄了。
“你看熟人作案,是不是很容易?”
她喝了小口粥,輕點了點頭,扔給他一張紙巾:“紙給你,自己擦。”
“不用,”季褚望把小籠包推至她面前,“筷子是真的。”
她捏着勺子,數落他:“騙子,還是個不愛幹淨的騙子。”
“我們經過了五家便利店,兩個快遞驿站,十家水果店,其中第一家便利店裏的收銀員是女生,穿着……”
“停!”盛衿霧及時叫停,“不是吧,季褚望,你和我走路就在看這些?難怪你今天的話這麽少。”她瞄了眼他,試問,“衣服被偷了,心情不好?”
“只是對你話多一點。”
一口軟膩細糯的甜粥無聲滑進盛衿霧的喉嚨,從食管到胃,皆是熱氣撒野的痕跡。
驀然,阮神的話也瞬時浮現在腦海:【九九,你的新桃花不止一朵】。
桃花?
季褚望就是那個老冰箱?
她不禁兩頰發臊,掀起眼簾,飛快瞟了眼對面的人,見他面容清冷出塵,她咽了口唾沫,喉頭不自覺收緊: “……快吃,再不吃就冷了。”
男人拿起勺子,只擲了幾個字:“你耳朵紅了。”
她摸了摸耳,遂回:“冷。”
“臉也紅。”
她埋頭到碗沿,只剩個白玉凰頭簪對着說話人,又答:“燙。”
“你……”
盛衿霧筷子一擱,月眉擠着杏眼,壓低聲音斥道:“你什麽你,沒聽過君子食不言寝不語嗎?”
季褚望及時噤了聲,但唇邊溢出的笑意更甚。
見他仿佛很喜歡觀賞她暴露本性的行為,她洩了氣,覺得在這人面前好像已經挽不了淑女的面兒,索性擺爛問道:“你等會要去哪兒?”
似是問到了重點,他放下筷,揮散面前的氣霧,輕詢:“今天還願意行善積德,收留我嗎?”
明明是求人的話語,但頂上的那對鳳眼卻眼弧傲逸,垂凝着光睹視她。
“我……”
不等她說完,他呷了口熱粥:“只是玩笑,我有去處。”
盛衿霧松了口氣:“那就好。”
【嗡嗡——】
“有電話。”
“我知道,”拿起手機,她叮囑,“你別說話。”
“嗯。”
見他安靜喝着粥,盛衿霧才按下接聽鍵:“喂,阮神。”
“我早上在院子裏遇見叔叔了,精神倍兒好,讓我去你家吃午飯呢,說你馬上就回來了,現在都過了兩小時了,你人怎麽還沒到?“
“我……”盛衿霧瞥了眼對面的男人,一時難以啓口,“收拾屋子多花了些時間。”
“你那屋子都那麽幹淨了,還要收拾什麽?你說你又不是醫生,怎麽和我哥一樣有潔癖!”
她不滿地應了句:“你自己邋遢就不要拉我下水。”
“你那邊有些吵,在哪兒呢?九九。”
“吃早飯。”
“你怎麽一個人吃獨食?!”
“咳咳……”
盛衿霧趕忙捂住聽筒,瞪了季褚望一眼,示意他閉嘴。
男人明顯被粥嗆得漲紅了臉,咳嗽個不停。
“九九,你竟然和低音炮一起吃早飯!”
握着手機的少女慌忙丢下一句你聽錯了,便挂了電話。
這樣做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最近天氣冷,腦子果然不頂用。
“咳咳咳咳……”
盛衿霧去前臺點了杯豆漿,遞給季褚望時,手裏的電話仍響個不停。
她也不挂斷,等宋暮阮一個勁地打。
喲,這妞還換了個號碼打。
季褚望喝下豆漿,緩和了不少:“你接。”
“再出聲,我就……”盛衿霧欲言又止,只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男人端起杯子,只抿了抿唇。
“我說阮神,你換了個號碼我就不知道是你了?小時候玩不要的把戲,你剛才真的聽錯了,我沒和男人吃飯。”
“……”
頓了五秒,電話那端的人反常地沒說話。
盛衿霧皺眉,喚了聲:“阮神?”
“我是穆何。”
抓着手機的人當即挂斷電話。
捕捉到她面上一閃而過的尴尬,季褚望放下豆漿,語氣淡淡:“怎麽了?”
“沒什麽。”
他睨着她,眼底生起薄淺的冷:“騷擾電話?”
“不是。”
“不是你那朋友打來的?”
盛衿霧搖完頭又點頭。
“是朋友,但不是你剛才那個朋友,”季褚望唇角放平,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穆何。”
“季褚望,請把你的聰明放在正事上。”
一時間,一張桌,靜得針落可聞。
“那個……對不起。”
盛矜霧一時覺得她說的話有些重。
“沒事,沒想好怎麽對他解釋的話,先把飯吃了,我等你。”
“謝謝。”
“你請客,應該是我謝謝你。”
對于他突如其來的客氣,她用瓷勺撚了撚碗裏的粥,抿出一個勉強的微笑。
阮神,你可別蹭了,桃花多是件好事,但一塊湊過來,它就不是個事兒。
盛衿霧吃得意興闌珊,放下筷子,問:“你等會去哪兒?”
“拂風區。”
“嗯?”鴉羽睫毛眨了眨,她欣然相邀,“正好順路,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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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節日,地鐵每時每刻都是擁堵高峰期。
盛衿霧思索着坐地上的還是地下的,就看見一輛455公交車始發停靠,招呼着身後的男人:“季褚望,快,我們等會去轉車。”
上車時,雖然車內的座位已經坐滿,但她好歹在扶手豎杆旁占有一席之地。
【車輛啓動,請各位乘客站好扶穩,注意安全。】
盛衿霧拍了拍面前的黑杆,對着高出她一頭的季褚望評價:“好久不坐公交車了,什麽時候這麽體貼我們女生,在這裏增加了豎杆,還挺适用的。”
話音剛落,周遭的幾人前後支起頭看向她。
“嘩啦。”
季褚望提着的紙袋被陌生人的膝蓋擠響。
就這聲短短的細響後,車廂又陷入靜寂,但四面八方投來的視線越來越多,盯得盛衿霧不自覺朝男人身側挪了一小步。
後者目視着她,語氣淡淡:“距離下一站有多遠?”
盛衿霧左手指着窗外:“馬上就到了,就前面那紅房子站臺。”
“好,準備下車。”季褚望按下紅色按鈕。
“诶,為什麽?我們要到……”
正說着,手裏的黑杆動了動,和她同樣抓着杆的乘客轉過臉。
那人黑皮瘦臉,面容可掬,笑着說:“姑娘,我要下車了。”
盛衿霧微微側身,讓開了位置,但說話人卻分毫不動。
忽然,一團微涼覆住她的手背,然後緩緩握緊她的手心,把她從杆上扒下來。
她不明瞅着季褚望,掙開了那如羊脂玉般的柔膩掌心。
這時,瘦男人提着杆,慢慢走去車門邊。
時間,在真相揭開的這一刻好像被禁止。
車內,二氧化碳彌漫,空氣也漸漸在脫氧。
倏地,身後小孩的一聲爆笑脹滿了整個空間。
目瞪着男人手裏握着的杆——一根高得和車頂持平的甘蔗,盛衿霧恨不得在一群嗤笑聲中,跳窗下車。
然而不待她有所動作,一縷清幽冷香襲來,她被季褚望扣進懷裏。
耳畔的嗓聲,清致有禮——
“抱歉,管教無方,我家這位不太識人間煙火。”
車子減緩,季褚望摘下圍巾,把少女的半張臉圍住。
【各位乘客,紅房子站到了,下車的乘客請依次從後門下車。】
他輕拾她的手腕,氣音淌出如雪片晶花,冰冰涼涼,卻含着溫熱的風息:“下車了。”
氣息刷過左耳,露在圍巾外的耳廓通紅一片。
盛衿霧垂着眼,眼底瀾波顫動,腦袋如小雞啄米,受他牽引着下了公交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