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第 20 章

客廳一時無聲。

男人的話音漫過耳道,一片薄涼,覆上少女微張的櫻唇。

輾轉貼合,密不透風。

怔過之後,盛衿霧在他懷裏,掙紮着想要推開,卻被他锢緊。

檀香依舊雅淡,襲進她鼻間。

像只無形的手,順着呼吸道,直叩她心髒。

“怦,怦怦,怦怦怦怦……”

那手在用力敲她心房。

薄腰塌軟無骨,與他的清勁腹部嚴絲合縫。

在盛衿霧快要丢盔棄甲之際,一絲銀白扯斷,他及時撤離那兩瓣香甜。

“接吻時不知道張嘴,不知道呼吸。”

他收緊右手力道,指腹輕點她曼妙的腰枝。

懷裏的人微顫了下,只見他眸色如常,繼續推理:“吻過後,全身僵硬,雙腿發軟,站立不住需要倚靠。”

少女唇膏獨有的玫瑰味溢開整個口腔,他抵了抵後槽牙,十分篤定,下結論——

“你是初吻。”

原來他是這樣身體力行來證明。

盛衿霧微喘着氣,壓着一腔亂蹦的心,勻穩了氣息,說:“反推回去,那你不是。”

男人的聲音清野,不帶一絲欲念:“我是。”

她鼓起緋紅的小臉,憤憤反駁:“你明明知道張嘴,也知道換氣,而且現在鎮定自如。”

“習得性視覺經驗,昨晚從劇裏學的。”

聽他這正經的語氣,明顯是把這場證明當作了一次學術探讨,盛衿霧用力推開他,鼻尖驀地一酸,紅了眼眶。

“你就是見不得我和穆何好,嗚嗚嗚。”

“我當然希望你過得好,比誰都好。”

哭聲駭然止住,盛衿霧的淚垂挂在下睫,懸懸欲墜。

反應過來,僅僅一瞬,紅霞飛潤兩頰,雨打的玉面桃花似的。

她蛾眉松了又緊,杏眼斂舉,睃了眼凝着她的男人,複又垂斂,仿佛雨打的軟紅在枝頭曳擺又靜止。

楚楚姝麗,惹人憐意。

她張了張櫻桃小嘴,輕聲問:“為什麽?”

季褚望抽出紙巾,沾拭她的淚痕,嗓音徐徐:“因為你是好人。”

???

人生第一次,她被發好人卡了。

盛衿霧拍掉他的手,冷冷道:“我去學校了,今天的飯,你自己解決。”

鳳眼輕眯,他喚住她:“盛衿霧。”

她吝啬給他個眼神,頭也不回:“幹嘛?”

“我等你回來。”

盛衿霧不作一言,進了卧室。

旋即,門砰的聲合上,男人緩緩移開鳳眼,輕點窗戶。

窗外,參天槐樹巋然不動,靜靜與雲霧蓊郁交映。

目光定了一瞬,他又輕輕側眸。

望着那扇緊閉的門,他伸出手,觸碰着上唇。

唇珠被她咬破了。

微刺的疼傳到神經,他屈了屈食指,眸色幽深莫測。

盛衿霧,是屬小貓的。

正想着,門被盛小貓從裏打開。

短短兩分鐘,她顯然已經脫殼。

玉蘭發卡,別在左鬓上方。

三層花瓣,外圈紫玫,內裏似雪,花蕊根根分明,靈巧有生機。

軟腰後,一瀑墨絲密澤如霧。

蜿蜒而下,散至曲線最凹處。

短裙、絲襪、穆何。

這貓是想翻牆變野貓。

一絲瑟凜掠過男人的眉頭。

盛衿霧目不斜視,走到玄關,食指撫過幾件短上衣,從衣櫃裏取出一件純白的。

季褚望眉心一沉,踱步過去。

“外面冷。”

他從櫃子裏拿出一件長款米色羽絨服,輕拍了拍她的手背。

眼前人的手心稍松,他順勢取過白衣,把羽絨服塞進她手裏。

“要期末考了,宜多穿保暖。”

關上櫃門,轉身,少女眉眼低垂,咬着下唇,攥着衣服一動不動。

他眼色微恙,給她披上。

“我等你回來。”

見她仍然不予回應,他俯下身,鳳目清定含光,探進那對杏仁眼。

原來是在發怔。

季褚望倏而一笑,目底暢懷,喚了聲:“盛衿霧。”

似小貓被主人撞破了心思,她飛快瞄了眼,又匆匆別開,只餘薄紅的耳根正對着他。

“叫我幹嘛……”

他低着身,微微誘哄着:“我等你回來,好不好?”

少女含糊着應聲:“唔……知道了。”

語罷,兩只小胳膊一伸,鑽進長長的袖管裏。

挎包、開門,動作迅速連貫。

-

一路上,盛衿霧憑着長期的身體記憶,暢通無阻地穿過巷口,上了地鐵。

車廂內,一對情侶正在打情罵俏。

她出神地看着,被那人的女朋友瞪了一眼。

然而被瞪了兩個站的少女,正雲游天外,絲毫沒注意。

“你一直盯着我男朋友看幹嘛?”

盛衿霧指着自己,問眼前這個陌生女生:“我?”

“你是不是他前女友?”

盛衿霧正要開口回答,右肩忽然被一人攬住:“她不是,我們才是初戀。”

頭頂的嗓聲,是少年獨屬的脆冽。

盛衿霧偏頭,見到來人,杏眼閃過疑惑:“穆何?你不是在圖書館嗎?”

“想着給你一個驚喜,剛出站就看見你了,又跟着你上了車。”

穆何說着,揚起下巴,扔給對面那前來質問的女生。

女生見他們動作親密,抿了下唇,放心地回去。

盛衿霧自顧自地問:“你什麽時候回來的?電話裏不是說中午才到嗎?”

“昨晚和家裏人商量好了,淩晨坐飛機就過來了。”

“那吃早飯了嗎?”

穆何搖頭,月牙眼一彎,脫唇的聲音冒着綿密氣泡,舒舒軟軟:“漂亮姐姐是要請我吃飯嗎?”

“請,禦食樓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盛衿霧口中的禦食樓正是學校自己辦的食堂,與另外幾個餐飲公司承包的食堂相比。

菜品種類和裝潢都輸了一籌。

唯獨四個字甚得她們這些學生黨的心——好吃便宜。

少年唇邊的笑意不減,應承道:“好啊!那我就不客氣了。”

-

禦食樓裏,少年憋着壞點了好幾個菜,盛衿霧也毫不心疼地遞過卡。

兩人回到座位上,她問:“穆何,你說和家裏人商量事情,是考公的事?”

“嗯,”少年取出紙巾擦了擦桌,“淮京是考古聖地,我想去那裏看看。”

“過幾天國考成績就出來了,有好消息記得分享。”

他語氣輕松,自信飛上眉梢:“當然,進面了,我請你吃飯。”

“15號的飯菜好了。”

穆何起身:“我馬上就來。”

不出片刻,好幾盤紅豔豔的辣菜擺滿長桌。

其中有一個青白瓷碗,盛着的東西是一團糯白泡在棕紅的湯裏。

“這是?”

“涼糕,以前好人帶我去嫂子家鄉吃過,”他遞過勺子,“試試?”

盛衿霧試着舀了個小口,糕身滑溜搖擺,胖乎可愛。

進了嘴,微涼伴着紅糖汁,一并滑到舌尖,悠悠打了個轉兒,懶慢溜散在唇齒。

淺香濃甜,觸感絲滑。

不知怎的,她竟然想到了季褚望。

……的唇。

臉頰倏地一紅,盛衿霧吞下口中之物,連吃下幾片西紅柿,壓下那涼軟柔膩的觸感。

穆何見狀,笑得開心:“你好吃得臉都紅了。”

被他這麽一笑,盛衿霧的心更是快要跳出胸口。

她着急問出口:“穆何,你以前談過戀愛嗎?”

少年搖頭。

“那你有沒有和女生肢體接觸過,就比如……親親?”

他又搖頭,語氣帶了絲不符少年人的慎重低沉:“我只會親我喜歡的女生,不喜歡親不下去。”

喜歡。

“當然不是每個男生都這樣,有些是把身體和愛分開的。”

盛衿霧腦中警鈴大作,她想起季褚望吻她後的冷面模樣。

“矜霧?你怎麽了?”

“我只是在想,有沒有男生以奪女生初吻為樂?”

矚着她微變的表情,穆何的竹筷輕磕在碗沿,點到為止:“別說初吻了,更有甚者。”

盛衿霧突然想找個地方冷靜冷靜。

“穆何,其實下午我要去姑姑家,明天我們再約圖書館,好不好?”

少年盯了她幾秒,方才沉吟:“好。”

-

下了課,暮色已翻湧成黑。

盛衿霧打車直接鑽去了神慈巷尾。

元旦過去,巷子兩側的木屋房門前添了不少燈籠。

紅光綻溢,流逸整條長道,喜慶又舒适。

穿巷的少女細細欣賞着這風景,蛾月眉也不自覺放緩。

再幾步就是青北裏,盛衿霧輕放腳步,溜到門口。

一聲葉子止住。

院內,槐樹下。

範晔葉坐在木秋千上正捏着一片槐葉葉柄,發怔,葉片在她指尖左右旋轉。

投在青石磚上的黑影,與古槐相比,纖弱又渺小。

盛衿霧很少看到她這樣。

這樣落寞,又危脆,像個欲碎的瓷娃娃。

她輕呼出聲:“葉子。”

秋千上的人側頭,堆砌的笑沖散眉間的隐秘情緒,仿佛剛才目睹到的一切都是盛衿霧的錯覺。

“來了?”

禮物早已備好,範晔葉從身邊拿出一個檀木長條盒。

“猜猜我給你買了什麽。”

盛衿霧瞥了眼那盒子,也佯裝無事發生,語氣同往常一樣,泯了那層關切,只剩少女的輕巧:“玉簪。”

範晔葉眉梢微動,遞過禮物:“你怎麽知道?”

對于她每次出市,都是給她買簪子這個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的習慣,盛衿霧雖然覺得毫無新意,但還是願意配合她猜一猜,畢竟只有真正的好友才會有這份心。

把盒子往挎包裏一扔,她說:“每次都是,不用猜了。”

範晔葉笑,嗓聲漸染頭頂黃燈中的暖意:“要是我突然換了個禮物呢?”

盛衿霧敲了敲木盒,搖頭:“目測這盒子的長寬高,它也只能是簪子。”

“如果我說不是,你該怎麽謝我?”

像是嗅到了不尋常的味道,盛衿霧杏眼漾起水光,來了興致。

心中的預測隐隐欲現。

她推開盒蓋,果然是所想之物。

定睛數了數,是十三顆龍眼菩提子。

眼底浮躍起喜悅,盛衿霧嗓音輕揚:“葉子,難得你聰明一回,舊壺裝新酒,今晚我請客。”

範晔葉雙手環胸,顯然不滿她的誠意:“就一頓飯敷衍?”

她歪着腦袋,添上一句:“那再加一個包?”

“得是最新款。”

櫻唇一撇,盛衿霧拉着說話人的手,左右搖晃:“姑姑,你忍心看你小侄女當個小負婆嗎?”

範晔葉點頭,沒有絲毫遲疑:“忍心。”

“姑姑……”

“昨晚我可是為你聯系了好多人,才搜刮到這個寶貝,而且還是開過光的。”

盛衿霧撒着嬌,往面前的溫香軟玉裏鑽了鑽,拖長語調:“哎呀,我家小葉子姑姑對九九最好啦。”

範晔葉眸色一黯,旋即撐起笑,伸出食指,黏住少女人眉心,以一指之力輕輕推開。

“別打岔,盛九九,你老實交代,你這佛珠到底要給誰?是不是有情郎?”

想到季褚望,盛衿霧面上覆了一層不明晰的潮紅。

她否認:“才不是。”

“那我收回我的禮物。”

“哪有給了又要回去的道理。”

盛衿霧把檀木盒子揣進懷裏,小心護着,連着避讓好幾步。

範晔葉瞧了她幾秒,淡粉的嬌唇輕張:“盛衿霧,你不對勁。”

少女眉心一跳,反問:“哪兒不對勁了?”

“你是不是背着我談戀愛了?”

盛衿霧擺手,連即三否認:“不是,沒有,你想多了,我只是把有個人的手表弄丢了,打算用這個賠給他。”

“弄丢手表就賠手表,乖乖,這珠子應該比你那手表貴。”

“百達翡麗6002。”

範晔葉愕然,問:“……我媽同款?你确定那表是真的?”

少女緊扣着盒子,違心地點了點頭。

“九九,那男人年輕嗎?”

“嗯。”

範晔葉輕點腳尖,秋千開始晃高,她置于最高點的時候,抛出三連問。

“未婚嗎?單身嗎?好看嗎?”

燈光薄而淺,盛衿霧仰頭。

鵝頸優雅纖細,如雪透着月霧,姣麗旖旎。

她言簡意赅,給出八字回答:“未婚,單身,超級好看。”

擡高的腳踩地,秋千急剎,範晔葉好笑地睨着她:“那你賠你自個兒吧。”

……

這不初吻都已經賠給那塊假冒僞劣的手表了嗎。

“或者你來店裏打一輩子工,我讓我媽先給你墊上。”

盛衿霧不服氣,下颌矜傲翹起:“我就不能自力更生,一夜暴富?”

“暴富的時候,別忘記在墓前辛苦燒紙的孫兒們。”

“……你這嘴。”

似想到了什麽,少女又問:“诶,葉子,你和上次那相親對象發展到哪一步了?。”

聽到這個百無聊賴的問題,範晔葉又晃蕩起秋千。

身子向後傾,齊肩的發絲輕柔,自然垂落,像一片黃葉自由随風。

“失聯。”

“姑奶奶不是說他挺好的嗎?”

高空傳來一聲呢喃。

“比不上我的暗戀君。”

氣氛沿着頭頂的冷月光,有些輕悵。

盛衿霧穩住秋千的繩索,坐上去,肩頭撞了撞身側人的肩頭,故作大咧。

“葉子,你那位喜歡多年的暗戀君到底是誰啊?我倆從小一起長大,我認識他嗎?”

範晔葉瞥了她一眼,給出模棱兩可的答案:“或許。”

盛衿霧掐了下說話人的胳膊:“不講義氣。”

後者假裝吃疼收回手,問:“那你也給我說說呗,這佛珠的主人是誰?”

“他啊,我也不熟,其實就一不重要的過客。”

眼角瞥到一抹走近的身影,範晔葉側頭,下了秋千,熱情招呼。

“這位客人,請問您需要點什麽?小店主要經營古玩字畫和工藝美術品。”

“只是随便看看。”

這聲音……

熟透了。

盛衿霧把懷裏的盒子匆匆塞進包裏,不等她擡頭,一雙刷得噌亮的皮鞋已經站定到她面前。

不動聲色地拉好包鏈,她下地想要溜走。

耳畔卻傳來一聲不輕不重的客套話。

“好久不見,我的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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