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21 章
月光靜滞了幾秒。
雲層與風波瀾不驚。
範晔葉在一旁吃到了瓜,捂嘴偷笑,故意插了句:“原來是百達翡麗啊,既然大家都是熟人,快請坐。”
季褚望盯視着身前的少女,鳳目往下,幾眼勾勒出她那茭白的側頸。
收回視線,他道:“不熟,只是個不重要的過客而已。”
一句撇清關系的話,冷淡到極點。
可盛衿霧聽着,卻燒紅了耳。
“來,”範晔葉拉過盛衿霧的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尊貴的百達翡麗客人,我們家九九不太會說話,生意上的事一碼歸一碼。”
季褚望輕掀眼皮,沉默走了進去。
盛衿霧斜了眼範晔葉:“你什麽時候學會曲意逢迎了?”
後者捏了捏她的臉頰:“你不懂,這是家族遺傳的商人本性,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
進了屋,三人鼎立,圍坐着一張梨花木方桌。
桌上,只有一盞琉璃燈,顏色深如綠墨。
默默地,吐着一簇羸弱的星亮。
忽然,燈芯微妙地閃了閃。
盛衿霧眉心也跟着跳了下,只聽見那看戲的範晔葉說。
“九九,你們先聊着,我去沏壺茶。”
這套遁走的經典套話,真的是百試百靈。
範晔葉走後,空氣漸漸沉了下來。
男人身上的檀氣與梨木的原始味道暗流攪合。
到底還是他勝了一籌。
散漫渡到她鼻間的,是他的清韻幽方,端雅寂冷。
只是今日多了幾分摁弦的壓迫。
盛衿霧攥緊手心,從座位上站起身,指着門邊的開關,說:“我先去開燈。”
話音落地,一聲不疾不徐的輕問随後跟過來。
“怎麽還不回家?”
盛衿霧回頭。
桌上的燭火被燈罩切分,弱了幾分。
投映在季褚望的俊臉,幾缈雅淡的光影。
未聽見她的嗓聲,男人緩擡起眼皮。
那罩子裏的亮,黏附在他的瞳底,不依不饒。
漸漸,起了一層薄而淺的濕霧。
“我等了你一晚上。”
他好像有點委屈?
一時愧疚上心,她绛唇輕啓,卻不知該答些什麽。
見他那雙濕漉漉的褐瞳又看過來,她詞不達意地解釋:“啊?那個……我是故,不是故意的。”
木椅上的包入了杏眼,她心裏一動,打開檀木長盒,遞到他面前。
“菩提子,送你的。”
季褚望拿過。
十三顆木珠靜躺在盒子裏,整齊豎列,圓潤含澤。
“喜歡嗎?”
“欠你的錢好像越來越多了。”
“嗯?”
“我的表不值這個價,”他阖上盒蓋,“記個賬,以後我還。”
“我也不知道這價格,那我去問問葉子。”
盛衿霧潛進後廚,無人。
上了樓,捉住那個在電腦前忙着剪輯的人,問:“葉子,這菩提子你拿到手多少錢?”
範晔葉點着鼠标:“不要錢,那手鏈的前主人說,只度有緣人。”
聽到這回答,盛衿霧面上倒沒有湧起欣喜,反而是另一種說不上的情緒,籠在心頭。
如雲似煙,寥寥惆悵。
“那我應該說多少價格合适?”
“四千萬。”
“……他不是白癡。”
“九九,你傻啊,目前6002的市場最低價就是四千萬,你只有報出這個價格才能和他兩清,雖然這菩提子比不上那表,但也算是稀奇的東西,。”
“你得曉之以情,說是你托我辛苦從海外淘來的,勞務費花了不少。”
盛衿霧絞着眉頭,下了樓,走到男人身邊。
“季褚望,這菩提子四……四……”
她兩眼一閉,道德讓她卷起舌頭:“是葉子免費淘來的,不要錢。”
“免費?”
“嗯,”盛衿霧立馬又續過話,“但是那幾千你得一分不少地還給我,滿一個月我就要收利息。”
“好。”
“還有那九杯桂花酒釀小丸子。”
“好,”男人的視線投來,又問,“還有嗎?”
“我給你買過衣服,為你進過派出所,在醫院照顧你整晚,在你落魄的時候撿你回家,現在又送了這麽珍貴的禮物。”
她說一件便折一根手指:“這五件事,你都要好好記住。”
“盛衿霧的大恩,我沒齒難忘,如果有……”
她打斷他的話:“沒有來世,別說銜草結環,我不信。”
男人的薄唇輕阖,複又翹彎,凜了凜眉眼的認真,思忖着道出口:“那如果我說今生願以身相許……”
盛衿霧頓時心如鼓擂,一口氣提到了嗓口,只聽見他自己接了下半句。
“我知道你應該不會答應。”
她急急反駁:“你不問,怎麽知道?”
“嗯?”
還好聲音小,盛衿霧強裝鎮定地擠出笑,從容改口:“我是說,你不問,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真厲害!”
季褚望褐瞳含着笑意,輕輕反問:“那我應該怎麽報答?”
“對我好。”
“怎麽個好法?”
她想了會兒,不假思索笑彎眉眼,小腳向他挪近了一步,糯着嗓音。
“你要每天想到我對你的好,然後對我特別特別特別的好!”
幽香暗動,凝着片刻靜寂,男人的唇輕啓緩落:“好。”
正下樓的範晔葉恰巧聽見這後半段,腳底險些一滑。
……我的乖乖侄女,你這真的不是在PUA嗎?
聽到身後的動靜,盛衿霧側頭:“怎麽了?葉子。”
範晔葉擠出個笑,雙手擺了擺,湊近說話人,小聲說:“本店謝絕狗糧,你倆快走吧,我要關門了。”
盛衿霧默了會兒,仰起頭看着季褚望,乖巧地轉述。
“走吧,尊貴的百達翡麗客人,葉子掌櫃的店打烊了。”
“砰。”
盛衿霧剛跨出門檻,兩扇木門便被重重合上。
夜霧紗亮,她偷瞄了身側的男人,溢出了一絲竊甜的笑。
-
翌日,黃昏退,天光傾蓋。
瀉鋪滿地,與雪交溶,像一張展開的生宣紙。
步履匆匆的行人,色彩絢爛的霓虹,層疊交複,都成了那點或濃或淡的筆墨。
盛衿霧冷得在手心哈了口氣,視線垂落,她發現緊挨着她的腳邊,有一串打了好幾個轉兒的小梅花印。
這麽冷的天,是誰家的貓兒迷路了?
沿着那蜿蜒前進的足跡,她看到了小梅花的主人。
以及,她的欠賬人。
一團黑球眼冒綠光,繞着季褚望開心地轉了個圈。
他淡笑着蹲下,攤開右手。
黑毛球試探着兩只腳踩進他的手心,印了幾朵晶瑩濕潤的小梅花。
蹲着的人低眉順眼,唇角帶勾。
把手裏提着的小禮盒放在長椅上,騰出手摸了摸右手心的小腦袋。
黑毛球軟軟萌萌地喵了一聲,兩只肉乎乎的軟墊一蹦,跳到了他肩上。
似乎是那方寬肩給了它安全感,它耷拉着眼皮,收攏四個小足墊,懶洋洋地趴下了。
天色與雪色霧白朦胧,在他臉上輝映,雕琢他俊逸的眉目。
季褚望側頭,貼過臉頰蹭了蹭那茸茸的毛球。
往日要是看到人與動物和諧相處,盛衿霧一定會覺得是人間美好。
但今日,她很想把那團黑毛球拂下來,然後物歸原主。
她走上去。
“季褚望,哪兒來的小貓?”
盛衿霧微屈着身伸手,動作自然地抱走那埋着腦袋瓜的小貓。
“隔壁樓的。”
季褚望俯低,輕柔地擦拭貓爪上的雪水。
盛衿霧斂目,懷裏的黑毛球揚起小臉,圓綠眼惬意地半眯起,筆直豎立的三角貓耳也朝外耷拉起來。
“喵~”
懶洋洋,舒黏黏。
他笑着撚了下它的長須,繼續說:“它叫小八。”
“小八?”盛衿霧的眉間凝了幾秒,又問,“你認識它?”
“嗯。”
喚了聲小八,盛衿霧眼角勾到那抹安靜躺在藤椅上的粉色。
她這才瞧見是個桃心,心尖不由得一顫,嗓口原本想要質問的語氣也變得飄忽不着地。
“那……那盒裏裝的什麽?”
少女的聲音微妙得有些別扭。
他淡淡道:“餅幹。”
她又睇了眼,問: “這盒子還挺好看,在哪兒買的?”
“喜歡?”季褚望拿起粉盒,遞到她身前,“送你。”
“這……”抱着貓兒的少女嘿嘿一笑,轉眼嗓口倒出蜜兒來,“謝謝!”
這時,黑毛球也趁勢蹿下地,在藤椅扶手上踩了幾個雪白小梅花。
季褚望撈起貓兒,兜在懷裏,說:“你先回家,它家在那裏,我送過去。”
看着十幾米遠的二號樓,盛衿霧接過桃心,嗓聲明快:“我在這兒等你。”
“好。”
見季褚望和貓離開,盛衿霧打開紙蓋,裏面裝的是心型餅幹。
滿滿當當的一盒。
她撕開包裝,輕咬一塊,又酥又脆。
先是奶香絲絨纏到舌尖,嚼到中間的夾心,玫瑰果醬絮絮溢開,味蕾雙重享受。
馥郁飽滿的甜悠悠咽下,到了心坎,少女攥緊盒子,杏眼黏到那漸遠的駝色身影,和方才的毛球一樣,舒服地眯彎起。
他是懂她喜好的,知道她最喜歡玫瑰味的東西。
-
時間分分踱過。
眼見玫瑰桃心、巧克力桃心、煉乳桃心,各種口味挨個進了她的嘴,但也不見對面那樓出來個人影。
盛衿霧端起盒,疾步走了過去。
剛走過一棵槐樹,便聽到了前方傳來一句夾子音。
“小哥哥,小八真的很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