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清晨，天微芒，雪色霧色融為一片不透明的奶白。

盛衿霧早早在鬧鈴響之前就起床了，從琴房翻出手機小支架，試了好幾個角度才敲定直播的位置。

一切準備就緒，她鑽進廚房着手開始準備，等着季褚望醒來。

不一會，男人從卧室裏走出來，她趕緊擦幹淨手上的水珠，秀眉凝俏，拉他坐到餐廳。

“這是我不用的手機，我昨晚給你注冊了個賬號叫楚忘，你先完成個人資料驗證，我現在去給你煮面。”

末了，她跳動着眉梢，沖他眨眨眼，尾聲也變調翹起來，“馬上就好，意大利面喲~”

當意大利面被擺放在瓷白方盤裏，一圈一圈圍成圓。

熱氣與番茄醬的酸甜浮漾交溶，融進一屋子暖熱的空氣裏，淺吸一口，都是別樣的甜。

盛衿霧端上餐桌，小臉正經起來，問：“準備好了嗎？”

桌前的男人目光稍定，微微點頭。

“嗯，那好，預備，開始。”說着，她按下鮮紅錄制鍵。

秒針無聲劃過一圈。

而博主本人還在淡定地喝水。

盛衿霧用眼神狠狠催促，他方才動手拿起銀叉，取下支架上的手機，開始品嘗。

全程他倒是腰背筆直，吃得優雅，但只有盛衿霧一人能夠看到。

看着他左手拿着的手機，攝像頭還飄忽不定，時而對着盤沿，時而定焦餐桌，就是不肯對着她的意大利面，盛衿霧撅起小嘴。

……這叫吃播？

她喝了一口牛奶，牙齒恨恨咀嚼，瞥了眼直播。

界面開張，評論滾動：

[@喵喵愛吃肉肉2023：這是什麽清奇角度？？？主播人呢？]

[@星星要摘星星：主播吃面竟然沒有吸溜！]

[@我就是枚小吃貨：各位，這新主播是男是女啊？怎麽沒聲音？]

感受到盛衿霧的幽怨眼神，對面享用完早餐的季褚望戴上口罩，把手機放回支架上。

露出的一對俊逸眉目淡淡掃了眼屏幕。

[@四月的天：哇，是枚帥哥诶！！！怎麽不說話，好高冷的趕腳……]

[@家庭煮夫：楚忘，你說句話呗~]

他沖屏幕裏的幾條評論點了點頭，嗓清音淡，像玉瓷脆擊：“早上好。”

[@今年要暴富：哇咔咔，聲音真好聽~]

[@嗷嗷嗷鮮肉包：嗨，帥哥~]

[@甲乙丙丁：咦，我不是進的美食類直播嗎？]

【人間全是四月天給楚忘送出 520巧克力×3】

[人間全是四月天：這位小哥完全長在了我的xp上]

[@喵喵愛吃肉肉2023：隔壁榜一大姐竟然找新目标了。]

[人間全是四月天：樓上，照顧下新人呗。]

【喵喵愛吃肉肉2023 給楚忘送出摩天輪×4】

短短露臉幾分鐘，季褚望就收到了三百塊的禮物。

幕後的盛衿霧面上全是樂津津的笑意，一擡眼，便和對面的啞巴主播撞個正着。

見他鳳眸相凝，她困惑地眨了眨眼，用目色詢問。

前者不動聲色地拿起桌旁的便利貼，寫了幾個字，放置她面前。

【這麽開心？】

盛衿霧抓過筆，在他的話下面回複：【當然！要是你能多開開金口就好啦！】

末了，還畫了個笑臉。

男人看了眼便利貼，唇角噙起疏淡笑意，把重心放回直播。

“咳，你們吃飯了嗎？”

[@人間全是四月天：吃啦！楚忘哥哥，你剛才吃的面是自己做的嗎？]

季褚望沉吟幾秒，方才答：“我哥們做的。”

[@帥哥與美食都可兼得：喵喵喵？這新主播聲音這麽好聽？聽說帥哥都是和帥哥一起玩，你哥們肯定也長得好看吧？]

鳳眸含笑，他凝起一叢水波，落在盛衿霧身上。

少女素面朝天，頭發用玉簪随意挽起，額間兩小绺烏發自然垂落散在頰邊。

只有剛吃過熱面的檀唇映着嬌紅，慵懶裏生出恍惚的明昳。

他長眉舒緩，目色脈脈流連，面上生起一絲微瀾：“嗯，她很好看。”

盛衿霧聽得耳根一熱，刻意灑脫做了個拱手，無聲說謝謝誇獎。

[@喵喵愛吃肉肉2023：楚忘，等會還吃嗎？]

季褚望搖頭。

[@人間全是四月天：那不如唱個歌吧？]

盛衿霧高舉便利貼：【讓你的粉絲點歌！！！】

“好，那你想聽什麽？”

【人間全是四月天給楚忘送出保時捷×1】

[@人間全是四月天：可以和你連麥合唱嗎？ ]

瞄了眼便利貼上的字，季褚望點頭。

一首情歌終了，盛衿霧對他點了個贊，匆匆在便利貼寫字：【誇她唱得好聽】

“你唱得很好聽。”

【人間全是四月天給楚忘送出蘭博基尼×1】

[@人間全是四月天：楚忘，以後你的直播和PK我包了。]

盛衿霧驚得瞪圓了嘴，直播第一天就收獲了一個三十級的榜一大姐？

面對網上抛來的重量級誘惑，季褚望的眉目仍是沁了涼的疏離：“謝謝，我要下播了。”

說罷，盛衿霧的手機黑屏了，屏上只有直播結束這四個字。

“咦，這麽快的？”

季褚望不語，點開後臺的紅點，一條剛收到的私信擺在屏幕上。

【褚望，是你嗎？？？你怎麽突然直播了？！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不用智能手機的季褚望嗎！】

他頓了頓，回複：【形勢所迫。】

【！！怎麽？？】

【寄人籬下，需養家糊口。】

【對了，聽說華大邀請季伯伯去演講？你去嗎？】

【不知道。】

驀地又想到什麽，男人的修長手指輕點屏幕：【秦祎，過幾天你操作一下，把他們打賞的禮物全部退回到本人賬號。】

【好，哪天你出來和我吃頓飯？還有你電話怎麽打不通了？現在是住在哪兒的？】

面對連串的疑問，季褚望一概略過，只發送了四個字：【到時聯系。】

【诶！！！】

好一會兒，沒等到季褚望的回答，盛衿霧用手輕輕磕了幾下桌，提醒對面捧着手機忘情投入的男人。

“你在和榜一聊天？”

删掉聊天記錄和榜一的好友申請，季褚望再次确認：“你說這手機給我用？”

見他不正面作答，她捏緊了手指，說：“嗯，你的手機不是被我扔了嗎？不用手機不方便，有什麽事我們也好聯系。”

“好。”

“阮神現在要來我家寄存貓咪，你先去樓下避避。”

薄淺的褐微動，季褚望睨了眼說話人，摘下口罩，簡短道：“嗯。”

話音剛散，宋暮阮的電話就來了。

盛衿霧遞過一百塊，說：“阮神可能會在我家玩一會兒，出門右拐，有家咖啡店，你可以去那兒坐坐，她走了我給你打電話。”

“嗯。”

-

自從季褚望走後，盛衿霧的眼皮跳個不停。

“九九，你發什麽呆？第一次看見你這麽不感冒小君子。”

宋暮阮從沙發上撈起小君子，可憐巴巴地說：“我們可憐的小君子吶，九九不喜歡你了，你還是跟我去出差吧。”

盛衿霧一把奪過，蛾月眉翹高：“誰說的，我喜歡得緊呢。對了，君湛哥和你未來嫂嫂現在情況怎麽樣？”

“別說了，他們現在在争奪小君子的撫養權。”

宋暮阮雙手一攤，大長腿擱在沙發上，“我哥不肯，昭昭姐就讓我哥支付買貓的錢。”

“不是吧？”盛衿霧倒是一愣，“你未來嫂嫂那麽有錢。”

宋暮阮抓過身邊的抱枕，撐在下巴處，聲音悶悶的：“我覺得重點在我哥，他也不差錢再買一只貓吧，但對着昭昭姐實施三不政策。”

她掰着手指，又說：“不搭理，不松口，不賠錢。而昭昭姐她分明就是打着欠賬還錢的名義，能糾纏多久就糾纏多久呗。”

“這幾天醫院忙，我哥把小君子扔給我，一句話也不過問，昨天馥爾叫我一起旅游，我正愁把小君子送給誰照顧，你昨晚就找我借小君子了，我們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抱着貓兒的少女心虛地應付：“上次把小君子帶到醫院，我也沒時間好好逗逗它，想着快期末了課少，就說把小君子抱來吸吸。”

“還是九九惦記我家小君子，它的媽媽可是一走兩年沒過問一句。”

盛衿霧眉梢一動：“你說你未來嫂嫂？”

宋暮阮點頭：“嗯。”

“你們上次談了些什麽？感覺你現在昭昭姐昭昭姐喊得還挺順口。”

宋暮阮開始回憶：“上次，昭昭姐說她知道我是小語種畢業不好就業，給了我一封實習推薦信。”

盛衿霧揉了揉懷裏的小白團，追問：“哪個公司？”

“藺馳集團。”

揉貓的手頓住，她說：“你賺大了，阮神，那可是世界五百強。”

“別提了，被我哥發現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那高風亮節，寧屈不撓的性格，給昭昭姐打了個電話叫她別多管閑事，兩人在電話裏又鬧了一場，這就是兩人争搶小君子的導火線。”

“然後呢？你打算在你實習的那小公司待多久？”

宋暮阮抿了抿唇，答：“年後就辭職，昭昭姐前兩天偷偷給我發了藺馳還未發布的內部信息，說年後有一輪招聘，說我專業對口，讓我好好準備，優勢很大。”

“阮神，恭喜你找了個好嫂嫂，給你畫了個蘿蔔坑。”

宋暮阮做了個噓的手勢，小聲道：“這事得保密，特別是對我哥。”

“知道，”盛衿霧捉着小貓爪，回她一個噤聲的手勢，“你嫂嫂是藺馳的什麽？HR？還是股東？”

“啥都不是，聽說藺馳現任總裁是她親表哥，”頓了頓，宋暮阮思忖着開口，“九九，你說要是昭昭姐和我哥真掰了，我是不是也失掉這個大好的實習機會了？”

“那就憑實力讓藺馳集團留下你。”

“……也能這樣了，只要有份好工作我一定會重振旗鼓，大放異彩！”

宋暮阮這份幹勁讓盛衿霧也心底一動，跟着她道：“我也要早日上岸，越努力越幸運！”

“好了，九九不說了，我現在要趕去機場。”

“嗯嗯，我送送你。”

“好。”

兩位少女有說有笑地下了樓。

正對的人行小道，幽長蜿蜒，盡頭處立着一對璧人。

盛衿霧放眼看去，那一男一女一貓的身影......過分的熟悉！

她小手一緊，懷裏的小君子刺得四腳縮成團，警惕地喵了一聲。

宋暮阮聞聲，瞅了瞅小君子，問身旁面色陰晴不定的人：“怎麽了，九九？”

盛衿霧收回視線，咬了咬紅唇，道：“沒事，前面有只野貓，阮神，我們從這邊走。”

“野貓？哪兒有野貓？好可憐。”

見宋暮阮東張西望，差點驚擾前方的兩人，盛衿霧迅速拉過她，加快腳下的步伐，咬牙切齒地說。

“不可憐，等會我就去處理！”

-

返程時，盛衿霧刻意放輕了步子。

那對男才女貌的身影已不在小道上，此時進了涼亭內。

季褚望背對着她，從她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少女的臉。

不知他們在談論什麽，亭子裏的少女時不時莞爾一笑，兩頰的紅雲就沒散過。

盛衿霧試着走近，站到一棵桂花樹下。

這角度倒是好，既能聽到他倆的對話，還能清楚看見兩人的神情。

“小哥哥，我家小八又不聽話了，非要跑出來，原來是嗅到了你的味道。”

少女懷裏的小八軟綿綿地回頭，圓圓的綠眼目不轉睛地盯着面前的男人，漸漸放松。

鳳目凝着它，也生起柔情蜜意，嗓聲如春水潺動。

“怎麽？舍不得我？”

“喵，喵~”

黑毛球伸出小舌頭，舔了舔，似是再做回應。

少女雙目含羞，怯怯地觑了眼身前人，嗓子裏灌滿了蜜甜：“小八可喜歡你了，小哥哥。”

樹下窺伺的身影動了，盛衿霧的眉眼覆着薄雪，她走到兩人面前，把小君子往季褚望懷裏一扔。

“貓不開心，你哄一下。”

懷裏突然多了個活物，男人驟時反應過來，唇彎一瞬，認真地問貓：“怎麽不開心了？小貓兒。”

“家裏明明有一只貓，你這個負心主人偏偏還要去招惹外面的野貓，它當然不開心。”

說完，盛衿霧敷衍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袁圓小姐，我無意說你家的小八是野貓，只是做個比喻，請不要多想。”

“小哥哥……”

眼前的少女眼眶紅了，一對眼瞳也如她的名字一般，圓圓的，倒是生得可愛。

可惜她也有一對杏仁眼。

要比演戲，她盛衿霧可是客串過大學宣傳片的。

于是，少女喉嚨一緊，生澀地擠出三個字——

“小哥哥……”

料峭的風停了。

在場的三人兩貓俱是一怔。

須臾的驚詫掠過男人的眉梢，搗碎他靜如春潭的眼底，漪紋從內向外疊遞往覆，蕩漾在金渺的陽光下，熠熠含波。

他嗓聲湧動：“小哥哥？”

“唰——”

盛衿霧捂着臉，頭也不回地跑了。

她沒回家，直接奔去了青北裏，哐當哐當敲着門：“葉子！江湖救急！”

門咔嚓一聲開了，裏面的女人撩起一縷紮眼的黃發，問：“咋了？你看我這新發色怎麽樣？”

盛衿霧飛快地觑了眼，敷衍道：“有區別嗎？不都是黃色？”

“關門送客。”

“別！”她乘機擠進門縫裏，“你收留收留我 ，吃了午飯我就去學校上課，咦，對了，今天怎麽不開店？”

“粉絲們強烈要求我給洲國做期視頻，所以，你姑姑我現在馬上要去機場。”

盛衿霧雙眉往中心一攏，額際的小絨發也頹然耷拉着：“現在我比你的粉絲更需要你。”

難得見她如此神色，範晔葉面上起了認真，也跟着皺起眉頭，關切詢問：“怎麽了？”

“就是……算了，沒什麽，”盛衿霧覺得難以啓口，“你去洲國吧，我回家了。”

“九九，有什麽事就微我。”

聽到這話，盛衿霧兩眼起了亮，怔怔地喃出口：“葉子，要是一個人在一個人面前，不管是語言還是行為都頻頻反常，是什麽原因？”

範晔葉的審奪視線把少女從頭到腳掃了一遍，倏而捧腹笑個不停，指着眼前這張懵懂認真的俏臉，道：“盛九九，我就知道你不對勁！”

盛衿霧臉一熱，拂手就跨出了門：“哼，不和你說了！”

店裏的範晔葉站在櫃臺前，拭掉眼角溢出的淚花，沖着院裏走遠的少女大喊：“九九，喜歡上一個人的第一反應是占有欲，正退反推都成立。”

察覺到少女的身子一頓，她唇角一彎，目光落到那棵禿頭的古槐，聲音小而輕，裹挾着一層淡遠的悵惋。

“盛懷理，你家姑娘也開情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