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電池已經沒電了，這個小東西是組裝的，沒有指紋，也沒有朔源碼，很專業的手法——”淩冬陽見時洛翊皺眉，想了想說， “我可以再讓我的警察朋友幫忙看看。”

時洛翊慢慢松開眉頭，點了點頭，說: “交給你了。”雖然結果有些讓人失望，但他不覺得線索就會這麽斷了。

無論是孫慕潇，還是療養院裏的其他人，都可以再查。還有診療室的監控視頻他也要再重看一遍，只要那個人動過手，就不會一點線索都留不下來。

“我的意思是，咱們交給警察去處理，非法安裝監控設備，可以報警了，他們會去查的。”

“不沖突。”時洛翊站起身，他這會兒一分鐘都不想耽誤。

淩冬陽見狀，連忙起身: “你要去哪兒，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時洛翊推開身前的椅子，說道， “你去看心理醫生吧，報我的名字，會給你打折。”

“時洛翊!你為什麽不肯相信我一次呢”淩冬陽氣惱地直接拉住他， “一次都不行嗎就算當我發瘋了，我是個精神病，但是就算是只有百分之一，萬分之一的幾率，但那也是死亡啊，你可能要死了，你明白什麽意思嗎”

時洛翊輕嘆了口氣，他回過身: “淩冬陽——我不怕死，所以你說的是真是假，對我來說并沒有什麽緊要，如果我真的死了，你記得替我報警，在找出真相前，我是……絕對不會自殺的。”

淩冬陽快瘋了，他抓着頭發，深呼吸了幾次，然後看向時洛翊: “你為什麽非要管那個丫頭的事情呢，她已經死了，就算你真的找到那個人又能怎麽樣，一切都已經于事無補了，你不怕死，那管別人死活做什麽。”

“人可以看淡生死，但不能不敬畏生命，”時洛翊冷着臉，看着他， “操控人心是會上瘾的，只要得手一次，那個人就會變本加厲，一次比一次瘋狂。”

鐘彤彤的事情，無論如何都要有個結果，他不認為，那個人真的有通天的本領，随随便便就能操縱一個人的生命。

既然那人敢做，他就一定能查到!

淩冬陽直直地看着他，過了一會兒，他敗下陣來， “總是說讓我看精神科，我看你才真的瘋，”他長嘆了口氣， “那我和你一起去，兩個人有個照應，你拒絕也沒用，正好我們都可以再驗證一下，我是不是真的得了癔症。”

兩人從飯店出來，天色已經黑了。

淩冬陽立馬建議: “太晚了，今天還是算了吧，我去找我那個警察朋友，你回去看看監控，明天我們再一起去療養院。”

時洛翊也沒堅持，同意了。

結果淩冬陽又道: “我送你回去。”

時洛翊想說他住的地方離這裏只有十分鐘不到的路程，但對上淩冬陽執拗的目光，只得妥協。

兩人順着大道往回走，本來可以穿胡同的，但是淩冬陽死活不同意。

“時洛翊——你對這個世界就沒有一點留戀嗎怎麽就那麽輕易地就說自己不怕死，人怎麽可能不怕死呢”淩冬陽忍不住問道。

“我一直都是這樣……”不然他當初怎麽敢代替方洛然住在療養院，他膽子一向很大。

打從他出生時起，他就沒有懼怕過死亡，比起死亡，那些壓在他身上的情感束縛，更讓他感到懼怕。

時洛翊推了一下鏡框，看向漆黑的天空，這是一個沒有月亮的晚上。

他說: “有些事情是天生的，膽小，恐高，怕狗，不喜歡香菜，都是我們刻在基因裏的東西……”

“還有這個說法那我以前不吃香菜，現在喜歡吃，那算什麽，基因突變”

“人的某些特質會根據後天環境的影響，改善或者加重。”其實随着年紀的增長，他的膽子在慢慢變小，想到死，他會下意識地去想時女士和老方，他們一定會很痛苦——

不過他們都是大人，他若是真的不在了，他們也會相互撐扶着繼續走下去。

順利地回到公寓，時洛翊将監控再次從硬盤中調出來，這次他要排查每一個進入趙逸平診療室的人。

累……

精神不過好了幾天，現在的他又感到很疲累，他想到林晰家裏的那張床，那可真是個适合睡覺的地方。

他或許可以重新裝修一下，照着改建房屋格局，再裝個人工智能……這麽想着，他不自覺地笑了。

時洛翊發呆的工夫，手機突然響了，他看了一眼來電，是淩冬陽的。

“你把家裏的門窗都封好，門要從裏面反鎖，如果有人敲門，你一定不要亂開，就算認識的，也要讓他有事兒明天再說，如果覺得不對，就馬上給我打電話……你要時刻保持開機，只要我聯系不上你，我就報警——”

對精神病患，時洛翊一向寬容，強打着精神敷衍了幾句，便挂了電話。

目光回到視頻畫面，他發現自己的注意力又開始無法集中。

敲門聲響起的時候，時洛翊并沒有感到害怕，反倒是有種莫名的緊張和興奮。

如果淩冬陽的預感是真的，哪怕概率只有百分之一，對一個正在千方百計抓賊的人來說，也是一件足以拉高腎上腺激素的好事兒。

時洛翊将屋內的監控直播裝備打開，還開了某短視頻軟件。

客廳的燈全部打開，時洛翊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打開門。

“時老師——你都不問一下就開門嗎我還想在貓眼和你對視一下呢——”周靜拎着保溫飯盒，走進來， “你晚上吃飯了沒有，我媽包了餃子，讓我給你送過來。”

時洛翊臉上的失望肉眼可見: “你确定是阿姨讓你送過來的”

“不然嘞——”周靜直接去到廚房将餃子拿出來，駕輕就熟地調了醋汁， “甭管晚上吃沒吃，這個點，就當吃夜宵了。”

“其實我也沒那麽愛吃餃子，時女士說的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包餃子太費時間，小時候大人都忙，家裏的飯菜怎麽簡單怎麽來，所以他在別人家裏吃到家常的餃子才會驚為天人，後來家裏請了保姆，他也就不那麽愛吃了， “還有……我雖然晚飯吃的少，但是後面我和淩冬陽又去吃飯了，我現在并不餓，你該問一下我，不應該只聽時女士的。”

時洛翊的話讓周靜怔住了，她站在原地，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

時洛翊蘸着醋汁兒，掃了她一眼: “怎麽你覺得自己間諜的身份隐藏得很好”

周靜反應了一下，這是沒生氣随即露出略顯谄媚的笑容，走過來: “什麽間諜啊，多難聽啊，阿姨就是讓我幫忙多照看你，你總是不好好吃飯。”

“幫他們看着我，不是間諜是什麽但是有一點，我不太明白，都做是的差不多的工作，你為什麽對羅昉那麽不待見”

“什麽羅昉”周靜表情茫然地擡頭。

“你不知道羅——”時洛翊話沒說完，手機便又響了起來。

還是淩冬陽，但也不能不接，結果只響了兩聲，電話便挂斷了。

他拿着手機，眉頭微微蹙起。

“誰打過來的”周靜問。

時洛翊猶豫了兩秒，撥了回去，沒人接聽。

再打，電話竟然關機了!

“怎麽了”周靜看着時洛翊逐漸凝重發白的臉色，不明所以。

妨礙人們思考的，往往不是未知的東西，而是已知的東西，這是慣性思維的害處。

為什麽他當時會覺得淩冬陽的預感只是針對別人，而不是……他自己

當看見淩冬陽被擡上救護車的那一瞬，時洛翊的大腦一片空白。

那只不停滴血的手，在藍布的映襯下，看起來是那樣的刺眼。

他的世界仿佛消音了，上一刻周圍還是喧鬧不止，警笛聲，說話聲，哭聲……

眼前來來回回那麽多的人，此刻他卻聽不清面前的人正在和他說什麽。

時洛翊看着周靜抓着他的胳膊泣不成聲，這一刻，他希望有人告訴他，一切都是夢。

原來他的膽子一點都不大。

他不懂，那人為什麽要找淩冬陽下手，淩冬陽和鐘彤彤一樣，有個無比慘烈的童年，活着就要比別人難上百倍千倍，受盡屈辱波折，一步步地走到現在，好不容易成為一個體面的律師，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厄運是不是總喜歡找上苦難的人

他的大腦此刻已經不受他的控制，思緒開始亂飛。

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到醫院的。

中途似乎總有人來拉他，但都沒有成功，他目光死死地盯着搶救室的門口。

洶湧的恨意如烈火一般燒到五髒六腑，他發誓，他一定要把人找出來千刀萬剮!

他發誓!

門開了，他沖向醫生，卻聽不清對面的人在說什麽，只能緊緊抓着對方的胳膊，盯着看着對方，試圖從對方的口型中，得到确切的答案。

時洛翊最後是被人強行拉開的。

老方和時女士一前一後地抱着他。

“沒事兒了，寶貝兒，真的沒事兒了，他已經脫離危險了。”

“媽媽沒騙你，真的，他在重症病房，明天就能醒過來了。”

“小翊——別怕，你的朋友不會有事兒的，爸爸請了最好的醫生。”

時洛翊茫然地看着面前的父母，看着他們嘴唇張張合合，慢慢自眼角滑下一滴淚，而後緩緩露出笑容。

終于，他終于聽清楚他們在說什麽了。

然後，他又陷入了一個漫長的夢境。

這一睡，又是将近一天一。夜。

醒來後，他拔了吊針，慢慢地穿好衣服，去看了淩冬陽。

當時他站在門口，看着淩冬陽和探望他的同事和朋友聊天，那人依舊是笑得一臉沒心沒肺。

頭上挂彩，腿上打着石膏，也沒耽誤他逗人開心。

淩冬陽曾經和他說過，他喜歡逗別人笑，因為別人笑了，他才會有安全感，笑了證明對方喜歡他，不會欺負他。

有的人活着都是那麽的小心翼翼。

時洛翊緩緩地轉身，他沒有進去，而是朝着醫院外走去。

火焰般的夕陽染紅了半個天空，秋風輕拂臉頰，帶着缥缈的草木香氣，腳踩在落葉上，聽着清脆的聲音，背着一身婆娑的樹影，心中是難得的平靜。

他就這樣，一個人走在不知方向的大路上，單薄而孤獨的背影消失在滿目秋紅的暮色中。

……

林晰接到了原來公寓的物業電話。

開車回去的路上，他想了很多，有些事情，有一就有二，他不喜歡這種藕斷絲連的關系。

怎麽想是一回事兒，怎麽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兒。

他可以任自己的心繼續喜歡時洛翊，但不能在行為上再有任何越界的舉動。

到了地方，林晰深深地呼了口氣，而後冷着臉推門下車。

遠遠地，借着燈光，他看見一個削瘦的身影曲腿坐在花壇旁，将頭搭在膝蓋上，縮成一團，悲傷而落寞。

落敗的大樹下，風吹過的樹葉簌簌作響，那抹孤單的身影，拖着細長的影子，安靜地融入蕭索的背景中，沒有一絲違和。

林晰突然覺得雙目有些發酸，心口像有麻繩在磨。

他緩緩地走到時洛翊的面前。

青年仰起臉，慢慢露出一個疲倦的笑容，眼神有些迷離: “林晰……你什麽時候搬家的”他聲音輕微，帶着掩飾不住的悲傷和不安。

林晰沒有說話。

青年的笑容逐漸消失，他慢慢垂下頭: “……我也不知道怎麽過來的，沒有力氣了，我……坐一會兒，坐一會兒，我就走。”惶然無措的，仿佛要哭出來。

時洛翊感到身上一熱，一件帶着體溫的外套突然披到了他的身上，下一秒，他整個人便被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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