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探路
第十五章探路
華都立即放下早餐,翻騰了一下林墓放在床頭的衣服包裹,東西都在。林先生這是去哪裏了?要去多久呀?
就在華都盤算要不要告訴木法沙的時候,他的主子自己找上門來了。中午時木法沙不知道什麽事情來找林墓,一看到帳篷裏的樣子立即就覺得不太對勁。華都自然不能再隐瞞,吱吱嗚嗚把頭天晚上林墓找他要肉松肉幹的事情告訴了木法沙。
木法沙并沒有責罵這個小奴隸,只是皺眉想了想問:“這幾天他去過什麽地方,見過什麽人嗎?”
華都自覺失職,左右尋思半晌,突然想起什麽道:“前幾天我跟先生往山裏轉悠,遇到一個年老的樵夫,先生問了他好多去哪裏砍柴,知道這裏在打仗,怎麽還敢跑來砍柴,之類的話。”
“那老樵夫怎麽說?”
“他說,家裏兒子已經被抓走了,兒媳婦剛剛生了娃娃,老太婆在家裏照顧她,他們走不了。只盼着兒子說不定能逃回來,他每日出來砍柴,就是想尋尋兒子。”
“逃回來?”木法沙若有所思,突然又問:“你知道他早上什麽時辰走的,往哪個方向去的?”
“可能是卯時吧,我聽守營的校騎說的。”華都看到木法沙眼中冒火,心裏有些害怕。
木法沙立即拉着他去找那校旗,又帶了些人騎馬出了大營,往西面追了出去。
暮色四合,溫度降了下來,林墓感覺到風吹進了自己的脖領,他忙把鬥篷往身上裹了裹,有點後悔沒穿的厚實些,腦子裏就顧着想吃的了。已是春末時節,山裏的樹木也生出一片綠色,白天陽光好,嫩綠的樹叢間間或開着野花,很是好看,有太陽的溫暖,也不覺得寒冷。可是樹叢茂密,在山裏轉悠了一天,他也沒能找到人家說的那條小路。
天一下子就黑了,天邊只暈染這一抹深灰的光,自己卻不知道身在何處,林墓既煩惱,又着急。他想起了那句著名的:我以為春天了,不會有狼。身上不禁一哆嗦,也不知道是冷的,還是被自己吓得。不會的,老樵夫說過這裏人跡多,狼不到萬不得已,不會離開燕雲山來這裏找吃的。林墓安慰着自己,找了一塊岩石後邊背風的地方坐下來,想要歇息一下。
風吹着樹枝,嘩啦嘩啦地響,林墓的肚子咕嚕咕嚕地叫了起來。天冷風大,他的手縮在鬥篷裏,不想伸出來,更何況身上也只有從華都那裏要來的肉松肉幹。白天吃了一下,真是失望至極,難吃,難吃至極。肉松糊嗓子,肉幹像鐵塊,根本咬不動。就剩下一小包乳酪,已經被他全都吃光了。
林墓後悔幹嘛自己非要挑戰難度,吃什麽肉松肉幹,還不如要些昨天晚上沒吃完的蒸餅,羊肉冷了雖然糊着一層油塊不好吃,卻也比咬不動的鐵肉幹強呀!凄凄哀哀着,耳畔呼嘯的風聲裏夾雜着野獸的怪叫,他的心裏又有些不安起來。這樣下去自己能找到那條小路嗎?或者說,那條傳說中的小路真的存在嘛?明天天一亮就回去吧。可是納蘭軍已經在屏行關外按兵不動十幾天了,幾個月以來他了解阿勒達是個心智如鋼鐵般堅硬的首領,他說了要征讨燕國,直搗北郡,他一定會做到,可是他同樣愛護自己的将士,絕不會随便犧牲他們的生命。如今屏行關下的情勢就這樣僵持,進,納蘭騎兵将會損失慘重,退,過了屏行關就是北郡,放棄簡直就是前功盡棄。這麽拖下去,燕國的各處的支援很快就會到達,本來納蘭軍的人數就遠少于燕軍,到時候想要攻下北郡更加困難,說不定還會深陷重圍。可是如果就此罷休…… 不,不能,阿勒達可以退,納蘭軍可以退,可是他不能,這麽多年來,他心心念念的事情他不會忘記,他要去北郡,他要找到他想找的人。
突然遠處有亮光閃動,還像是火把,這可不得了,林墓立即提起精神來。不會是屏行關的守軍跑出來巡視吧?或者是像老樵夫說的,有人從燕軍大營跑出來了?反正不管怎麽說,都不能讓他們發現了自己。林墓抱緊鬥篷,貓在石頭後邊監視着遠處的光點。
光點越來越近,果然是火把,卻只有一支,看來并不是守軍巡視。林墓松一口氣,随即又有些緊張起來,因為火把正向着他這邊靠過來。他的手不自覺地伸向懷中,摸出來一柄小巧的攻弩。從腰下的皮囊中取出一只短箭,無聲無息地搭在了攻弩的箭槽中。
火把越來越近,林墓聽到波動樹枝的聲音,這人恐怕也是想找個被風的地方,他四下查看,果真這旁邊只有自己呆的這塊大石頭最好。他不得不舉起攻弩瞄向正在靠近的人影。
來人的身影時隐時現,卻又好像有些眼熟,林墓心中納悶,來人難道是……,突然天空中傳來一聲金鷹的尖嘯。
“阿莫塔!”林墓吃驚地叫出了聲。
“林墓!”火把下,木法沙那張胡子拉碴的臉有點吓人。
“你又……”木法沙欲言又止,盡量放緩聲音:“你來探路為什麽不跟我說?”
林墓不吭聲,可憐巴巴地縮在鬥篷下,可能是餓的,他剛剛想直起身,就感覺眼前一黑,雖然周遭本就是一片漆黑,如果不是旁邊有塊大石頭靠着,他怕是已經大臉着地了,
木法沙對着天空吹了一聲口哨,金鷹尖嘯一聲不知道去了哪裏。他臉上的怒氣沒有緩色,還想再說點什麽,卻聽到一陣悠長的怪叫聲,根本不用仔細聆聽,是從林墓的身體裏傳出來的。
“你一天都沒吃飯?”
“吃了。”不知道是不是見到了同夥,林墓覺得身上沒剛才那麽冷了,只是聲音裏半點兒力氣也沒有。“吃了乳酪。”
木法沙将火把插在了石頭縫裏。他解下自己的背囊,掏出來一把肉松。
“我也有。”林墓嘆了口氣,摘下自己的背包,也拿出了華都給他準備的肉松袋子。他伸手抓了一把肉松一臉難受地往嘴裏送,卻不想自己的手被另一只按住。
“傻瓜,不是這麽吃。”
“啊?”
憑良心說,喀爾喀人的夥食真心沒有那麽差,只看會不會吃。林墓終于知道了,人家的肉松是活了水搓成一坨一坨的肉糕吃的,肉幹是要泡軟了吃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餓的緣故,林墓真情實感地大口咀嚼,感覺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要是我沒找到你,你是不是就餓死在這了?”
“餓是餓不死,怕是可能噎死。”林墓有點沒好氣,心想:誰讓你跟來的。
“你想找一條小路通到屏行關下?”
“你都知道了?”
“你覺得就憑你自己能找到嗎?”木法沙的眼睛一直盯着林墓正抓着肉幹的手,手背上是一道道樹枝的劃傷,語氣裏卻沒有半分憐惜。
林墓不吭聲,低頭吃東西,卻覺得肩頭一沉,才發現一件袍子披在自己的身上。他看了一眼只穿了夾衫的木法沙,忙要把袍子脫下來。木法沙瞪他一眼道:“你那件披風又礙事又不暖和,你們褚人的衣服都是花樣子。”
你是說衣服還是說人……
終于吃飽喝足,林墓問木法沙:“怎麽就你一個人?”
木法沙又瞪林墓一眼,眼神裏都是:你想讓全營都出來找你?
林墓想,還不如黑燈瞎火沒個亮的好,省的看他一張死驢臉。
“我們分頭行動了。”
林墓不再問了,納蘭大軍被屏行關阻隔,一連十幾日按兵不動,他心中的急切并不亞于木法沙。這條路是他偶然聽說,卻并沒有人真的知道在哪裏。或許只是謠傳,如果大張旗鼓告訴木法沙,如果找不到,豈不是空歡喜一場,說不定還動搖了軍心。這一點木法沙定然比他要明白。想來他也并不會帶太多人,分開尋找成功的可能還要大些。
此時天早已黑透,兩人決定在這塊石頭下歇息一夜,明日天亮再出發。夜風更涼,他們卻不敢點火,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木法沙的袍子起了作用,又或者是因為多一個人的體溫,林墓覺得不那麽冷了,他把被木法沙嫌棄的花樣子披風讓出來一半給木法沙,喀爾喀漢子也不扭捏,兩人竟然裹在一起靠在大石頭上挨了一夜。本來睡不着,終究是太累了,後半夜林墓終于枕着木法沙的大腿睡着了。
木法沙卻睡不着,黑夜中的微光下,他看着這張光潔如玉的側臉,腦海中卻是一張圓潤的面孔。
“我叫木,子。”
“哥,你怎麽亂跑,害我到處找你。”
“你去哪兒,我去哪兒。”
“你別忘了,你還是我救的呢!”
“你太欺負人了!”
“讓你哥哥給你買兩個嘗嘗?”
“一路小心。”
他還記得我嗎?他還怨恨我嗎?木法沙的腦海中,記憶如河水娟娟流淌,當初騙你是不得已,他不可察覺地輕輕嘆息了一聲。
早上被鳥鳴聲驚醒的林墓發現自己躺在木法沙的懷裏,草原漢子的胡子一夜之間似乎又長出了不少,一張本來英挺的臉上仿佛生了雜草。“雜草”間的嘴唇有些幹裂起皮,林墓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去摸,霍地被一只手抓住。
“啊!”
兩雙眼睛對視,林墓只覺自己想要找個石頭縫鑽進去。
天亮了,他們才發現,自己竟然是在一個小小的山脊上過了一夜,阿莫塔不知道從什麽地方飛過來,在木法沙的手上吃了些肉幹,吃飽了又不知道飛去了哪裏。兩人也草草吃了些東西,再次準備出發。這一回他倆辨了辨方向,決定先往東南方向走,如果找不到再往西北。
“今天你怎麽不讓阿莫塔幫忙了?”林墓邊走邊問。
“昨天為的找你,它從上邊看到人會告訴我。今天找路,它可不行。”
聽到“昨天為的找你”這幾個字,林墓心裏不由得微微一動,有些失神地往前走。
“你等等。”木法沙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随即他高大的身軀從林墓的肩膀旁蹭過去。“你走後邊。”
“為什麽?”
“你太笨,看看滿手滿臉都劃的口子。”
林墓下意識地用手去摸臉和脖子,果然好幾處劃傷火辣辣的疼,經過一夜可能已經紅腫起來了。
前一日找了一天,這一日眼看就到了正午,兩人在樹叢中摸索,在山谷與山梁間兜兜轉轉轉,終究沒有看到傳說中的那條小路。走着走着,兩人隐約聽到有嘩啦啦的流水聲。一夜兩日,兩人的水囊都已經空了,正愁不知道去哪裏找水,一下子都很開心,立即順着水聲往山谷裏走。
流水聲越來越近,可是樹木卻更加茂密起來,木法沙在前面用佩刀坎斷一排排糾纏在一起的樹枝,腳步加快了一倍,林墓追在他的身後不敢放松。正往前走,只顧腳下的林墓沒有發覺被自己擠在腰間的鬥篷松了,下擺被一團荊棘刮住,他連忙回身去解,不想從樹叢中竄出個長長的東西直沖他竄過來,他擡手猛然一揮,被勾住的鬥篷刺啦一聲拽破了,他腳下不穩,踉跄一步,卻不想正踩在一塊石頭上,林墓驚叫一聲,整個人向前撲倒。正在他前方的木法沙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被一個翻滾的人□□子卷倒在地,兩人順着山坡叽裏咕嚕地滾下了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