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糾纏(1)

糾纏(1)

洛櫻的內心其實遠沒有表面上那麽平靜,她知道自己是逃出了酒店的房間。

洛櫻靠在門上靜靜地待了一會兒,視線微垂,地毯花樣繁複,密密麻麻的像一座迷宮,正如她此刻的心境。

直到回廊上的聲控燈亮了又滅,洛櫻才重新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向前走去。

*

洛櫻回到家的時候,已經超過淩晨一點了。害怕吵到家人休息,她刻意放輕了動作,摸黑換鞋進門。

正當洛櫻蹑手蹑腳地準備溜回自己的房間時,客廳的小燈卻突然亮了。

乍然接觸到強光,洛櫻的眼睛有些睜不開,良久才适應光線。

洛程從洛櫻的面前經過,他手上拿了一個空的玻璃杯,似乎是剛剛走出房間,來客廳的飲水機接水的。

面對弟弟洛程,洛櫻總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以前的那些事情就像橫亘在他們姐弟之間的一道溝壑,不管時間跨越了多久,即使漸漸淡忘,但總是一直存在的。

而且随着洛程年齡的增長,洛櫻也越發看不懂這個弟弟了。

想了想,洛櫻還是只說起了他們唯一的共同話題。

“媽睡了嗎?”洛櫻指了指母親王燕的房間,用氣聲問。洛櫻母親的身體一向不算太好,她今天這麽晚回來,很怕吵到母親休息。

洛程點了點頭。

除了母親的話題,姐弟之間似乎再也沒有別的話題了,狹小的空間好像墜入了一個無言的時間縫隙。

“你……”“你……”

兩人不約而同地開口。

洛櫻抿了抿嘴,用眼神示意洛程先說,洛程卻不說了。

洛櫻只好先說:“時候不早了,我先回房間睡了。”

洛程又點了點頭。

沉默,早已經習慣的十年如一日的沉默。

“你也早點休息吧。”回房間之前,洛櫻還是忍不住多囑咐了兩句。

洛櫻看見洛程這麽晚還戴着眼鏡,便知道他多半還在看書。這小子自從當年那件事過後就懂事了不少,學習也跟打了雞血似的。

“你也是,”洛程注視着姐姐,“別給自己太大壓力了”

洛程很少對洛櫻說這種溫情的話,洛櫻有點受寵若驚,她愣了愣,才回應道:“好。”

洛櫻實在是有些困了,甚至疑心自己是不是出現幻覺了,邊打着哈欠邊拖着疲憊的身體回自己的房間了。

*

倒頭就睡,一夜無夢到天亮。

難得周六上午不用上班,洛櫻沒有定鬧鐘。熬夜睡醒過來,總有一種睡了很久的感覺,洛櫻睜開眼睛的時候有些發懵,恍恍惚惚的,分不清時間。

洛櫻揉了揉眼睛,光腳踩在地板上,“唰”的一聲利落地将窗簾打開,三月正午的陽光還不夠熱烈,卻是恰到好處的溫暖。

洛櫻眯了眯眼,享受這片刻的獨屬于自己的惬意時光。

“櫻櫻,你起來了嗎?該吃飯啦!”母親王燕敲了敲洛櫻的房門。

“來了!”洛櫻應聲。

客廳裏,幾個小菜已經擺上桌,不大的空間裏溢滿了飯菜的香味,洛櫻洗漱完就去廚房幫忙了。

“你別忙活了!去桌上坐着吧!”王燕手上端着盤子,把人催趕出廚房。

“洛程呢?”洛櫻沒看到洛程,奇怪道。

“哦,說是和幾個同學約着一起去圖書館學習了,每周都這樣。你每周六都加班,所以不知道。”

洛櫻點點頭,沒怎麽放在心上。

“藥吃了嗎?是不是該去趟醫院再開一些了?”洛櫻提醒母親。

“吃了吃了,我覺得自己最近身體可好了,要不這藥就先斷一斷?”王燕心疼醫藥費,試探性地提議道。

“不行,你得聽醫生的,上回你自己随便停藥,差點一個人暈倒在家不記得了?”洛櫻皺了皺眉,不贊同道。

王燕患有心髒病,是年輕時做工積勞成疾,不過幸好還沒嚴重到做手術的地步,但平時要是忘記吃藥,就容易心悸頭暈。

“好好好,我聽你的。”王燕妥協告饒。

吃午飯的時候,洛櫻邊扒飯邊開始處理一個上午積攢的消息。

陳皓澤:“今天沒來診所嗎?”

陳皓澤是比洛櫻大兩級的學長,洛櫻現在工作的這家牙科診所就是陳皓澤父親開的,洛櫻的工作還是陳皓澤牽線的。

平時的周六洛櫻也會去診所,這樣一個月能多掙點收入。

“昨天晚上有聚會,今天上午就不過來了,我下午再來。”洛櫻昨天就囑咐前臺把幾個病人的預約放在了下午。

洛櫻打字引起了母親王燕的注意,她神色八卦:“給誰發消息呢?”

“單位同事。”洛櫻有些無奈道。

“是上次來拜年的那個小夥子嗎?叫陳——陳什麽,陳皓澤的,是不是還是你們院長的兒子?”王燕回想了一下,才勉強想起了那個名字。

“是他。但我和他就是普通的同事關系。”洛櫻解釋。

“真的?”王燕有點失望,但還不死心,“我說你也不小了,怎麽也不談個男朋友呢?那小夥子我看着人不錯。”

“媽,您就別瞎操心了。我現在就想好好工作,別的什麽也不想。”洛櫻自己也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說這話了。

“這哪兒行啊?你跟媽說,是不是還忘不了那個顧嶼陽?可他媽媽——”王燕一下子急了,脫口而出這個家裏的禁語,反應過來後又突兀地止了聲,小心地去看洛櫻的臉色,生硬地轉了話題,“媽的意思是,要不要媽給你物色一下合适的相親對象……”

“媽,你放心,我心裏有數,先吃飯吧。”洛櫻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只是淡淡道。

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

*

半個月後,時針轉動到下午五點一刻,一輛低調的黑色邁巴赫又準時出現在雅潔牙科診所門口的停車場。

一個穿着深灰色西裝的年輕男人,對着車裏的化妝鏡理了理頭發,然後打開車門,神氣地走進了牙科診所的大門。

“欸!欸!”前臺正準備下班的小王一下子來了精神,用胳膊肘捅了捅隔壁正在看電腦的前臺小徐。

小徐擡頭又看見這張熟悉的面孔,側過臉對小王使了個眼色,又轉頭對剛剛進門的年輕男人公式化地熱情招呼:“您好!請問有什麽可以幫助您的嗎?”

“麻煩幫忙預約一下洛櫻醫生的號。”年輕男人微蹙着眉,手指有些不耐煩地輕敲着前臺大理石的桌面。

“好的!麻煩出示一下您的身份證。”小徐接過男人的身份證,第七次在電腦上輸入眼前這個男人的信息。視線從身份證上掃過,心中不由得再一次感慨:這個叫“顧嶼陽”的男人雖然牙齒不太好,但生得是真好看,連證件照都這麽英俊。

挂完號後,顧嶼陽徑直往牙科診所的二樓上去了。

“哎,看到外面那輛車了沒?”小王湊到小徐跟前繼續八卦,神秘兮兮地比了個數字,“八位數。”

“啊?!”小徐微微瞪大了雙眼,随後又搖頭道,“沒想到有錢人的牙齒也會那麽不好啊。”

“你傻呀?!誰一周看三四趟牙的?還次次都專門挑洛櫻醫生在的時候?”小王輕笑着道。

“你是說,他在追洛醫生?”小徐腦子轉了一轉,有些驚訝,又有些不解,“哪有這麽追人的?”

“誰叫我們洛醫生是出了名的冰山美人呢!”

“也是。”小徐點了點頭,她和洛櫻醫生差不多是同一個時間段入職的,可至今也對她不怎麽熟悉。

洛櫻這人吧,好像天生就自帶一種清冷的疏離感,平時也很少社交,一周雷打不動工作六天,一天工作八個小時。也就半個月前有一個周六缺席了半天,當時小王和小徐還八卦洛櫻是不是有什麽情況了,沒想到,那天到了下午洛櫻又過來上班了。

顧嶼陽熟門熟路地摸到洛櫻的診室,輕叩了叩虛掩着的門,沒等到回應就推門而入了。

診所的下班時間是五點半,往常過了五點就不會再有什麽人過來了,今天顧嶼陽來得不巧,洛櫻正在給一個剛剛下了興趣班的小學生拔牙。

孩子的眼中含了一包淚,洛櫻很溫柔地哄着:“好了,好了,不疼了吧。”

松動的乳牙已經拔下來了,空氣中還彌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氣。

洛櫻下意識地側身擋住了拔牙留下的血跡,然後對顧嶼陽冷聲斥道:“出去!”

也許是洛櫻的态度變化太大,旁邊的孩子家長吓了一跳,小心問道:“洛醫生,這是……?”

洛櫻立即收起了生人勿近的氣場,柔聲解釋道:“這是我朋友,我怕他過來打擾我工作。”

“噢,原來是這樣。”家長看起來像是松了口氣。

顧嶼陽自然不想讓洛櫻難做,所以一句話也沒辯駁,聽話地轉身離開了,走的時候還不忘帶上門。

“牙齒拔好了,血也已經止住了。”洛櫻又耐心地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溫柔地摸了摸孩子的頭,哄道,“不要害怕,拔牙一點都不疼的,對不對?很快就會有新牙齒長出來了。”

“謝謝洛醫生了。”家長牽着孩子的手離開了。

*

顧嶼陽被洛櫻趕出來以後,也不生氣,就這麽倚在診室外面的白牆上一直在外面等着,直到看見裏面的病人出來,才又整理了一番衣領,繼續去敲門。

“請進!”裏面傳來一道清悅的女聲。

顧嶼陽推門進去的時候,洛櫻正在翻着之前一個病人的病歷,擡頭看了眼顧嶼陽,習以為常地低頭繼續看手中的病歷,一句話也沒說。

自從上次同學會後,這人好像賴住了自己一樣,簡直比上班打卡還準時,不時地就要到洛櫻面前晃一晃,刷刷存在感。

顧嶼陽也習慣了洛櫻的視而不見,自顧自地坐在了洛櫻面前的凳子上,半點也不拘束,一只手倚着腦袋默默盯着洛櫻,等着洛櫻做完手上的事情,然後再騰出空來刺自己幾句……

四年不見,洛櫻好像變得更漂亮了,卻也更冷了。白皙光潔的額頭,秀氣的眉毛,冷清的眼睛,挺翹的鼻尖,櫻花般的嘴唇,只有他知道那裏有多柔軟甜美……

顧嶼陽盯着洛櫻嘴唇的視線逐漸變得熾熱了起來。

“請問有什麽可以幫助您的嗎?”被顧嶼陽這麽看着,洛櫻也沒辦法再若無其事了,只得妥協地擡頭,盡量職業式地問道。

“洗牙。”顧嶼陽見洛櫻終于肯搭理自己,也沒太在意洛櫻的态度,随意胡謅了個借口。顧嶼陽一雙多情的桃花眼裏溢出了笑意,笑起來的時候露出一口大白牙,晃得人眼睛疼。

“洗牙不能常洗,一年一兩次就足夠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您上周三剛剛洗過一次。”洛櫻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哦,那我牙疼。”顧嶼陽點點頭,捂着腮幫子又說。

“根據前幾次的檢查報告,我認為顧先生的牙齒非常健康。如果真的有什麽疼痛的話,恕我能力有限,沒有辦法給您治療,我這邊個人建議您另請高明。”洛櫻臉上帶着職業假笑,一板一眼地回答,“顧先生,現在是我的上班時間。如果沒有別的事情的話,請您離開。”

“五點半下班是吧?”顧嶼陽自顧自道,“下班後一起吃個飯吧,”說完他還嘀咕道,“你這什麽破診所,怎麽周六還要上班?”

洛櫻的聲音變得有些冷:“我認為,我們沒有什麽吃飯的必要了。”

“我想你也不希望我一直這麽糾纏你吧?”顧嶼陽自嘲般地笑了笑,“我們好好談談吧。”

洛櫻擡頭直視着顧嶼陽的眼睛,抿了抿唇,道:“如果是因為上次同學會你喝醉的事情,”她話音微頓了頓,“你已經道過歉了,我也接受了。”

“你知道的,我們之間并不止這件事。我去下面的大廳等你下班。”顧嶼陽很堅持,話音剛落,不等洛櫻開口拒絕便自己起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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