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釋懷

釋懷

洛櫻的思緒到這裏，因為王燕一個響亮的巴掌戛然而止。

這一巴掌別說把王曉麗打懵了，就連王燕自己也好像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洛櫻的驚訝程度不亞于任何人。

洛櫻印象中的母親溫柔善良，耳根子很軟，從來不亂發脾氣。就連當初洛櫻“害死了”父親，所有的親戚，包括向來疼愛洛櫻的爺爺奶奶都在指責洛櫻，但母親王燕一句重話也沒對洛櫻說過，她只是三天沒有和洛櫻說話，雖然那三天時間足以成為洛櫻那時的夢魇，但三天後王燕又成為了毫無芥蒂的洛櫻的母親。

“你打我！”王曉麗氣得抓狂。

從小到大，王曉麗都是備受父母寵愛的那一個，王燕性格軟弱，不争不搶，王曉麗早已經習慣了在王燕面前大秀優越感。

王燕說不出話來：“我，我……”

王燕本質上還是那個溫吞軟和的性格，但她只要想起來，四年前正是由于自己的不堅定，才任憑王曉麗胡說八道，最後給洛櫻造成了這麽大的傷害，她這心裏啊，就不住地自責難過。

所以這一刻，王燕難得地硬氣了一回：“我，我不允許你再诋毀我女兒！”

聽到母親的話，洛櫻的心裏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

洛程也不知道站在洛櫻的身後有多久了，這一刻他從洛櫻身邊擦肩而過，大步邁進了客廳。

“我說，王曉麗，你自己上趕着要介紹相親對象，不就是為了把洛櫻當作資源拉攏你老公的老板嗎？現在眼見着買賣不成，又過來鬧個什麽！”洛程像一陣風般沖到了客廳，當着王曉麗的面毫不留情地戳穿，字字句句都是對洛櫻的維護。

王曉麗沒有想到向來沉默寡言的洛程，竟然會為了洛櫻說這麽多話，她面上有些挂不住：“大人的事情，小孩不懂就別插嘴，你怎麽對長輩說話的？”

“長輩，哼，”洛程神情不屑，輕嗤了一聲，“這裏是我家，請你出去，我家可不認你這樣沒有口德的缺德長輩。”

“你！”王曉麗氣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洛櫻的心裏好像放下了些什麽，她慢悠悠地走進了客廳，對着王曉麗晃了晃手機，問道：“要我再報一次警嗎？”

王曉麗灰溜溜地離開了，她還沒忘記四年前是怎麽半夜被扭送到警局接受了大半夜教育的。

*

客廳裏，不大的空間安靜卻平和，暖色的燈光下，明明剛剛經歷了一場惡戰，氣氛竟然稱得上溫馨。

“媽，我今天……”洛櫻想了想，還是決定要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對母親解釋一下。

王燕卻率先阻止了洛櫻的話頭：“你什麽也不用說，媽相信你。”

王燕還記得，四年前。洛櫻真的報警把王曉麗送進了局子，考慮到親戚關系，警察口頭教育了幾句就把人放了。

回家後，洛櫻面無表情地拉了一個賬單，上面是她高中以後的收入明細。洛櫻那時的眼神，王燕現在回想起來都心如刀割。後來洛櫻還大病了一場。

洛櫻有些驚訝，随後嘴邊綻出了一個微笑，這一笑宛如雨後天晴。

“也怪我，一心只想要你快談戀愛，被豬油蒙了心，居然相信王曉麗能安什麽好心……”王燕還在自責。

“不過，其實今天王曉麗也沒胡說太多。我沒和那個相親對象吃成飯，确實是因為我碰上了有錢人包場，那個有錢人，就是顧嶼陽。”洛櫻第一次嘗試着對家人傾訴。

這話一說出來，客廳裏又安靜了下去。

當年洛櫻對家裏人解釋的時候，不可避免地談到了顧嶼陽，所以顧嶼陽的事情，王燕和洛程都是知道的。

王燕和洛程對視了一眼，從彼此眼中都讀到了擔憂。

“嗯？”反倒是洛櫻若無其事，看着面面相觑的母子倆，“你們怎麽了？”

“他什麽時候回國的？”洛程皺着眉問。

“就這一兩個月吧。”洛櫻說。

洛程沒再說話，只是眉宇間糾結得更厲害了。

“櫻櫻啊，那你現在和他……是又在一起了？”王燕試探着問。

洛櫻搖頭：“他想複合，但我拒絕了。”

王燕好像松了一口氣：“那就好，他們家門第太高，他媽媽又那麽強勢，咱高攀不起。媽之前看報紙，上面還說顧家多半是要聯姻的，好像還說要和哪家豪門強強聯合呢！媒體都猜是鐘家呢！”

“鐘家啊，那還真有可能。”洛櫻想起一心愛慕顧嶼陽哥哥顧嶼川的好友鐘意，眼中含着意味深長的笑。

“啊？那這個顧嶼陽都要聯姻了，還來招惹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王燕不明所以，不禁對顧嶼陽大為唾棄。

“什麽和什麽呀！根本不是一回事兒！總之，你們就放心吧，我不會在同一個地方摔倒兩次。”洛櫻做出了最後的結論。

“好，媽相信你。”王燕的心落回了肚子裏。洛櫻從小就懂事，心裏有決斷，王燕對這個女兒是一百萬個放心。

王燕回自己的房間後，洛程還留在原地。

洛櫻不免詫異：“還有事？”

“你那天同學聚會這麽晚回來，是不是因為顧嶼陽？” 洛程很敏銳。

洛櫻回想起那個晚上的事情，有些羞赧地打發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別管。”

洛程意外地執拗：“我已經不是小孩了，我長大了！”

“我知道你長大了，”洛櫻随意應道，“不過我的事情呢，我自己會處理好的。你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學習，考上一個好大學。”

洛程沒說話，但洛櫻知道洛程是聽進去了。她總覺得和洛程不算熟悉，但又莫名地了解他，或許因為他們姐弟從來都是同一類人。

“時間不早了！明天是星期一，早點休息吧！”洛櫻輕拍了拍洛程的肩膀，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洛程微側着臉，視線投注在洛櫻掌心那一塊淡粉色的小小疤痕。

“洛櫻！”洛程忽然叫住洛櫻。

洛櫻回頭看他。

“姐，對不起！”洛程眼簾微垂，不敢看洛櫻的眼睛。

洛櫻有點意外，但她很快反應過來洛程在為什麽而道歉，她溫柔地笑了笑，說：“都過去了。”

這次是真的。

就在今天，她已經完全釋懷。

*

周一的清晨總是要比其他日子更加遺憾一些的，洛櫻照例擠着早高峰的六號線去診所上班，總覺得四周都環繞着一股打工人的怨氣。

“洛醫生早上好啊！”洛櫻剛剛踏進牙科診所的大門，正在收拾東西的前臺小王就熱情地對洛櫻打招呼。

“早上好。”洛櫻有點腼腆地對着小王輕點了點頭。

小王捧着臉，笑得有些花癡。

小徐有些鄙夷地看了小王一眼，又繼續湊過去八卦道：“今天洛醫生的心情好像很好。”

可惜洛櫻的好心情只維系了不到兩個小時。

洛櫻那時正在給一個病患看牙片的結果，放在桌上的手機不停地閃爍振動。洛櫻掐了好幾次，等到送走這位病患，才抽空看手機。

來電是一個洛櫻沒見過的陌生號碼，不過也沒标記騷擾電話，洛櫻怕對面真的有什麽事情，就回撥過去了。

對面是個陌生的男聲：“您好，請問是洛櫻女士嗎？”

“我是。你是哪位？請問有什麽事情嗎？”

“我是顧總顧嶼陽的助理周安。顧總今天早上出了車禍，現在還在康仁醫院搶救。小顧總一直把您的名片好好存放在錢包裏，所以我想請問您現在方便過來看他嗎？”

洛櫻只覺得腦中嗡嗡作響，每一個字她好像都聽懂了，但又好像拼湊不出完整的意思來。她的手抖得厲害，根本連手機也握不住，“啪”的一聲砸在桌面上，連同手機一起砸下來的還有豆大的淚珠。

攜助洛櫻的護士小趙送走病患，從科室外面進來，看見洛櫻的情狀吓得不輕：“洛醫生，這是怎麽了？”

洛櫻像是突然回過了神，匆忙将白大褂脫下塞進小趙的手裏：“家裏出了點事，麻煩你幫我請個假。”

“哦，哦，好。”能讓一向淡定的洛醫生這麽驚惶，一定發生了什麽大事，小趙不疑有他，立即應了下來，“洛醫生，你放心去吧，剩下幾個病患，我去問問陳醫生，能不能調到他那邊。”

洛櫻出門就打了輛車，直奔顧嶼陽助理剛剛提及的醫院而去。

一路上，洛櫻的眼前閃過車窗外的一幕幕景色，心中回閃過的都是和顧嶼陽在一起的一幕幕，她甚至在心中暗自發誓，如果顧嶼陽這次沒事的話，她什麽都願意。

顧嶼陽這個人，不論與自己是否有交集，都應該健健康康地活着，然後好好地在世界上的任何一個角落散發光芒。

“小姑娘別哭了，別急哦，現在這個時間路上車不多的，馬上就能到了。”出租車司機一路上都在觀察着洛櫻不安的神情，忍不住出言安撫。

洛櫻摸了摸臉，只摸到了一手的濕涼，這才驚覺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還有多久能到啊？師傅，能不能麻煩再快一點！”洛櫻問。

“快到了快到了！”司機知道這麽緊趕着去醫院的，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情。他看洛櫻哭得這麽慘，怪可憐的，因此也比平時多了些耐心。

快到醫院的時候，洛櫻又給周安回撥了個電話：“你好，我馬上到醫院了，請問，顧嶼陽他現在在哪裏？”

對面似乎被洛櫻濃重的哭腔驚到了，靜默了片刻，才給了回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