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追殺

秦王政三十三年冬,第一場雪在桑海降落的時候,小聖賢莊上的絕大多數人都沒有預料到,這将是他們一生中的最後一個冬天。

包括顏路。

這個早上,他還在溫暖的院落裏和他家三師弟怡然自得地喝着茶下着棋——年關将近,小聖賢莊的春假也到了,莊上弟子們今天就會陸陸續續地下山,不過也不排除有些弟子無家可歸或者是背井離鄉——自然,小聖賢莊還是容得下他們的。

但一局棋還沒下完,一群學生忽然“嘩啦啦”地湧了過來,一個個驚慌失措面帶惶恐。

“二師公三師公,莊外有人被追殺……”

當顏路和張良在學生的指示下趕到戰鬥現場時,滿地白雪被糟蹋得不堪入目,現場情況确實當得起“慘不忍睹”四個字。

十多個蒙面人正在圍攻一個白衣少年——這麽說不打确切,畢竟那少年的衣服已經被染成了紅衣。

包括顏路和張良在內的儒家弟子都避在矮坡後沒有出面——不管前面上演的這一出圍毆是有多不符合儒家的仁義之道,這種殺到了家門口的麻煩事,在考慮清楚之前,不宜插手。

但作為一個隔岸觀火者,顏路還是為這把火的慘烈驚了一驚——圍攻的人出手狠辣,招招攻其要害,而那個戰鬥到明顯快要力竭的少年,則一次次選擇在對方淩厲的攻勢下把自己的非要害處送了上去,以此換來給對方一擊必殺的機會。

雖然不是要害,但失血過多一樣會死人。

“子房……”顏路忍不住低低出聲,雖然自己也說不清楚,到底該不該出手。

顏路一轉頭,才發現張良正緊盯着戰局

“居然欺負到小聖賢莊的頭上來了,豈有此理。”張良收回了目光,漫不經心地笑了一下,沒等顏路反應過來,已經提着淩虛閃身出去。

顏路在一怔過後,無奈地一笑,認命地提劍,領着一幫弟子出去幫忙掠陣。

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勝負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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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良抱着已經昏迷過去的少年一徑往回走,顏路緊随其後,撂下一幹眼巴巴張望的儒家弟子,掀簾進了內院。

半刻鐘後,師兄弟兩人雙雙束手相望。

把那少年的沾滿了血污的臉擦幹淨以後才發現對方容貌不俗——這沒什麽。

撕開已經成了一堆破布的衣服打算察看外傷之後才發現對方其實是個少女——這也沒什麽。

把手指搭上對方的腕脈之後驚覺這女子體內留着不下十種毒素的痕跡——這還是沒什麽。

然而——“陰陽內力?!這是陰陽家的人!”

“……這……”顏路有些無措地看了看張良。

張良看起來倒是很鎮定,略略一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而後施施然走出。

顏路:“……”

認命地開始為這女子治傷時,有一個念頭隐約從顏路腦子裏閃過——這次,他們撿了個大麻煩。

比之前暗藏天明和少羽還要麻煩的麻煩。

洗幹淨手,端着一盆髒水走出內院時,顏路看到張良正站在外院裏出神。

“子房。”

聽到聲音,張良轉頭看了過來。

“你為什麽決定救她?”顏路還是有些疑惑——雖然張良出手之前說的那句“欺負到小聖賢莊頭上來了”似乎解釋了什麽——比如這消息要是傳出去小聖賢莊就會顏面盡失,但顏路直覺,張良的理由不是這個。

何況自從四年前博浪沙那件事之後……張良的性情比之早前更加隐忍不少。

“因為這件事有蹊跷。”張良笑了笑。顏路一怔:“……什麽?”“姑且不論這個人是誰,又為何被追殺。”張良容色淡淡,“這個人為何會出現在小聖賢莊附近?被追殺是否和小聖賢莊有關?”顏路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眼睜睜看着人被殺死,或許能避開不必要的麻煩,卻也有可能錯失提前獲知危機的機會。”張良說完,忽然狡黠一笑,“所以,若是掌門師兄生氣,二師兄別忘了向掌門師兄解釋清楚。”

——伏念昨天下山辦事,現在還沒有回來。

顏路:“……”

昏迷了兩天之後,那個女子終于醒了過來。

張良正好在場,而顏路反應過來時,那個女子已經盯着張良出了神。

顏路:“……”

好吧,這世上會看着他這三師弟看呆了的男男女女都不在少數,不應該因為這女子之前表現得太過生猛而對眼前這一幕産生心理落差的……只是那眼神裏的驚訝似乎不僅是驚豔?

顏路正如是想着,冷不丁聽到耳邊傳來那女子有些虛弱的聲音:“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什麽???

顏路略茫然地看了看現場,而後終于反應過來了……

張良的臉色已經精彩到言辭不足以描述的地步了:“……良,不是女子。”

那女子一瞬間瞪大了眼,滿滿的難以置信:“可是……你長得……”剩下的話明顯被卡在了喉嚨裏。

看着兩人各自複雜的臉色,顏路終于忍不住了。

“噗哧……”

聲音不大,但那兩個人幾乎同時轉頭盯了過來。

顏路迅速斂眉微笑——這不是他的錯……

看到顏路時,女子的表情明顯正常了很多:“這位是……”“這位才是姑娘的救命恩人。”張良一副把燙手山芋往外推的語氣,立刻讓開一步。女子神色略不安地瞥了張良一眼,大概也是為剛才的誤會而尴尬。

顏路看在眼中,笑了笑,習慣性地救場:“在下顏路,草字無繇。”“顏路?!”女子一臉詫異——又是那種被雷劈了的表情。顏路有點摸不着頭腦,但對方已經略局促地轉頭看向了張良:“那、你是……”“在下張良,字子房。”張良從容道。

這一次,那姑娘的表情看起來像是被五雷轟頂——顏路以為這說法絕不是誇張。

——而且,好像聽到了什麽古怪的話?

“……又被教科書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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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阿淺姑娘确實是陰陽家的人?”顏路問道。

自稱阿淺的少女看着年紀不大,憊懶地躺在榻上,神色中早已消去了一開始曾有過的一驚一乍,似乎老成淡漠而漫不經心,淡淡笑起來時,是無害模樣。

聲音有點涼:“确切來說,是‘曾經是’。”

張良一挑眉:“阿淺此話何意?”“意思就是現在不是。”阿淺無所謂地一扯嘴角,“因為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所以要被滅口。”眼中流光一轉,又一句話,輕巧地堵住了顏路和張良繼續往下問的可能,“不過抱歉,那件事我不能再對任何人說。嗯……阿淺是惜命之人。”明明沒什麽表情,眼底偏有種堪稱無賴的意味。

“那阿淺接下來有何打算?”張良緩緩開口,笑容裏的意味連顏路都看不分明。

阿淺的神色終于認真了點:“我能留下來嗎?”

顏路皺眉,餘光瞥見張良神色不動地仍在微笑。

“我說實話……被追殺的時候我是故意往你們這裏逃的。”臉上那種表情絕對和愧疚沒有一個銅板的關系,“儒家兼濟天下嘛……”

眼看着兩人都不開口,女子終于擰眉:“兩位不會忍心送羊入虎口吧?”

顏路默不作聲——有這麽生猛的羊嗎……

“此事,不由我們二人做主。”張良淡淡道,“須掌門師兄決定。”

伏念的決定很簡單——送走。

顏路很理解伏念的心情——之前張良收留天明和少羽多少還算是占着道義,如今這個女子來歷不明,說的話真假難辨,不僅棘手而且危險。

何況對方是女子。

何況小聖賢莊如今被帝國盯得越來越緊。

但顏路的直覺是,張良在說服伏念留下阿淺時,并沒有多盡力——而且,有這個感覺的似乎不止他一個人。

“掌門師兄不同意,良與二師兄也是愛莫能助。”張良頂着一副無辜惋惜的表情對阿淺如是說時,顏路明顯看出了後者隐隐有些咬牙切齒——不過到底是因為誰,顏路也說不準。

“走就走。”阿淺壓着什麽似的說,就要站起來,張良才施施然地補充了下半句:“不過,阿淺可以留到身體痊愈後再離開。”女子眼中似有星光乍起,然而下一刻又被張良的一句話打得寂滅:“二師兄精通醫術,阿淺盡管放心。”

顏路略略一笑,眼神幾分無奈——子房你說這話是打算讓人放心嗎?

不過,人暫時還是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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