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降溫
第5章 降溫
壁燈在安裝的時候刻意調整過角度,燈光聚焦在床上,像臨時搭建起的簡易舞臺。潔白的豆腐扣在深色被單上,搖搖晃晃中随時都有破碎的風險,随意一掌落下,伴随着淩厲的風,立馬凸顯出清晰可見的指印,眨眼的功夫,泛起了一圈腫脹的紅。
豆腐品質上乘,滑膩膩、水靈靈的,瞧着脆弱的不堪一擊,其實十分抗造。一圈燈光照下來,潔白上印着緋紅,比市面上所有的美食廣告都更輕松勾起人的胃口。陳嘉佑咬了下唇,眼中冒着猩紅的光,低罵了句‘艹’。
他真的餓狠了,低頭,專注品嘗。
南詩頭埋在枕頭裏,嗚咽:“讓我喝口水吧。”
嗓子喊得要冒煙了,唇舌間滿是鐵鏽味。多耽誤一秒,她身子裏的水分就徹底蒸發幹淨了。
……人是有可能被活活渴死的。
南詩拔高音調重複了一遍,可他像是沒聽到,一點兒回應也沒有。
她頓時有天塌下來那麽委屈,豆大的淚珠往下砸,洇濕了枕套,軟着一把嗓子叫他,“我真的好渴...”
呼嘯而過的風落下,刺痛再次傳來。
她抽噎的聲音斷了一下,緊接着,眼淚掉的更兇了。
以前也沒發現,他這到底是什麽癖好啊...
又打又咬的。
陳嘉佑聽見動靜之後随意揉了她兩把,欺身上前。漆黑的眸中滿是水霧,黑發被汗水打濕,遮住了眉眼,說不出的頹靡氣息,嗓音也啞的性感,“剛說什麽?”
南詩唇瓣張合,出聲之前,淚先滾下來。
淚腺壞了一樣,潺潺淌着水。
陳嘉佑揩去她面上的潮濕,理智回籠,不免懊悔剛才一興奮,下手沒輕沒重的。正要起身觀察她有沒有受傷,卻被一道小小的力量扯住。
“……shu”
她發出含糊不清的氣音。
陳嘉佑忙撩開她亂糟糟的長發,看見她唇上咬出的齒印,自責極了。啄了下她通紅的鼻尖,溫柔地哄:“我剛剛沒聽清,再說一遍。嗯?”
南詩哼哼:“水。”
陳嘉佑了然,撈過被子将她裹住,套上褲子,光腳去廚房兌了杯溫水。
回來之後,他将杯子放在床頭櫃上,大掌摁在她頭頂揉了兩把,“等一等,我去給你找根吸管。”
“不用了,我有力氣坐起來...”
話音戛然而止。
南詩嘴角一抽,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那地方又疼又癢又酥又麻,跟古時候挨了板子沒什麽區別。
陳嘉佑視線飄忽,拳頭抵在唇邊,心虛地幹咳了聲:“我還是去拿吸管。”
南詩沒搭話,蔫兒不拉幾地趴在那兒,抽幹了精氣似的。她在想,自己明天還能起來嗎,可千萬別影響上課...專業課老師太兇了,動不動就給人扣平時分、挂科,萬一讓楊雪知道,她保準兒吃不了兜着走。
後半夜,陳嘉佑抱着她喂水。
南詩渴得厲害,含着吸管咕嘟咕嘟一杯水下肚,頭一歪,縮在他懷裏繼續睡。
陳嘉佑掐着時間喂了好幾次,期間幫她洗了澡,卸了妝,又上了藥。他現在做這些已經非常熟練了,南詩完全沒被吵醒,一覺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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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小別勝新婚。
老祖宗,誠不欺她。
南詩一醒來,身上又酸又疼的奇妙滋味讓她聯想到他們第一次有親密接觸,唯一不同之處在于,陳嘉佑那時候懂得循序漸進,不像昨晚,跟逮住肥肉不松口的餓狼一樣,吃了她的骨頭連渣都不吐。
南詩緩了緩,咬牙坐起來,忍着不适感去洗漱。
公寓裏的東西都是陳嘉佑專門置辦的情侶款,他在外比賽時帶走了自己的那些,現在兩人湊在了一塊兒,空的那一半也補全了。
南詩吐掉嘴裏的牙膏沫,漱口之後,将牙刷洗淨和他的放在一起。
她到客廳轉了一圈,陳嘉佑不在,給她留了張紙條:【冰球隊臨時通知八點集合。早餐在桌上,記得放微波爐裏加熱,不能嫌麻煩就不吃了。中午等我回來做飯,需要稍什麽東西直接在微信上講,我忙完之後去買】
南詩摸了摸紙杯,還溫和,又揪了小塊油餅,一起拿回卧室。她身體酸的厲害,比跑了八百米還誇張,累到極致也沒什麽食欲,湊活喝了幾口豆漿,拔下放在床頭充電的手機,躺回被窩回複未讀消息。
昨晚十一點多,謝遠恒問她有沒有安全到學校。
南詩那會兒正在...忙。
沒看手機,自然就沒回複。
他估計是不放心,今早又問了一回。
南詩慢吞吞地打字:
【抱歉,昨晚睡得早,沒看手機】
【謝謝關心】
謝遠恒秒回了一個‘收到’的emoji。
接下來,是氣暈了頭,發語音連續罵了二十多條的宣傳部副部長徐堯。他比南詩小一屆,也讀漢語言文學專業,因為經常和她一起出任務,兩人關系處的不錯。
徐堯一貫挺好脾氣的,奉行‘大家都是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同學,遇事能讓一步就讓一步,免得日後見面尴尬’的道理,所以,能把他氣到破口大罵的人着實罕見。
盡管南詩有先見之明的調低音量,徐堯中氣十足的聲音還是把她震了個正着:“到底是誰在縱容齊若涵啊?!到底是誰,滾出來跟老子決一死戰!”
“咱們運行的公衆號去年獲得了景川市高校聯合的新媒體最優獎,齊若涵懂不懂這個獎項的含金量啊,竟然敢把你從負責人的位置換下去。”
“換人就算了,她找個靠譜的行不行?!”
“張箐明顯對公衆號一竅不通,校冰球隊的半決賽打完有兩天了,她一篇稿子都沒寫。我去問,她竟然理直氣壯地說不會?!WTF??我耐着心,手把手教她怎麽寫,好不容易确認了最終版本,囑咐她在下午五點之前一定要發,否則會趕不上一周部門工作考評。結果,今早她給我打電話,問公衆號的密碼是什麽,還說昨晚和齊若涵去聚餐,忘了這回事。”
“啊啊啊啊...”
徐堯已經徹底瘋狂:“這麽重要的事情她也能忘,我都不知道該吐槽她沒腦子還是心大。至于密碼,她來的第一天,我就已經發到微信上了,她但凡翻一翻聊天記錄呢?”
“學姐,不瞞你說,我現在厭蠢症都要犯了...”
南詩被他诙諧的語氣逗得想笑,笑不及眼底,她哀愁地嘆了口氣。
校領導非常看重這次的冰球聯賽,有陳嘉佑這個明星選手坐鎮,正是給學校做宣傳的好時機。以前這方面是她和徐堯全權負責,齊若涵來了之後,在各個部門內安排了自己的人,将活兒全部交給他們,其他部長逐漸被架空。
也就是南詩沒脾氣,不會和齊若涵計較,還樂的清閑。
別的部門私下怨言滔天,遲遲沒有發作到齊若涵的面前,無非是因為她确實有些背景。再者,大部分人和南詩一樣,因為已經大三,只在藝術團待最後一個學期,覺得沒必要和她鬧得不愉快,能忍就忍了。
但徐堯不同,他才大二,還指望着在宣傳部做出些成績,輔助自己拿下‘市優秀生’的稱號。如果張箐是個好搭檔,他當然願意配合,可她明明是個‘扶不起的阿鬥’,因為齊若涵這層關系,他還得把她當成祖宗一樣供着,平時工作溝通中,稍有點兒不順氣的地方她就要甩臉色,也難怪徐堯不滿。
南詩不忍看他們的心血付之一炬,于是給張箐發了個消息,想和她聊一聊。
左等右等不見回信。
南詩又給徐堯打電話,開了免提放在一旁,起身換衣服。
徐堯很快接聽:“學姐。”
南詩問:“你在學校嗎?”
“在。”
“張箐在不在?”
“也在。”
徐堯走遠了一些,避開人說:“今兒上午冰球隊緊急訓練,我想着先來拍點素材,之後做宣傳用得到。張箐和齊若涵一聽也跟着來了,平時沒見她們這麽積極...”
南詩安撫他的情緒,“多個人幫忙多好。”
“她們分明是來看帥哥的!”
徐堯氣得哼哼,順了順氣,才想起來問:“學姐,你找我什麽事?”
南詩換了鞋,拎上包出門,“不是找你,是找張箐,我想和她聊一聊公衆號的事情。你們還要在冰球館待多久,我這會兒過去,大概需要二十分鐘,來不來得及?”
徐堯看了眼腕表,“來得及,集訓剛開始。”
“不過——”
他想到南詩溫婉恬靜的樣子,覺得她來勸說的成功率不大,委婉地提醒:“張箐不一定能聽進去。”
“唔,我知道。”
出了電梯,外面的陽光格外刺眼,隔了半晌,她才适應這股強光,輕輕軟軟地說:“盡力一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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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川大學占地面積廣闊,從校門到冰球館得坐校內一塊t錢一趟的校車,不然還要步行個十幾分鐘。
南詩雙腿輕微打顫,腰酸軟的厲害,上車落座之後,她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最要命的地方竟然是臀部,被塑料椅子一硌,疼得她立馬倒吸一口冷氣。
旁邊的女生注意到她臉色不對,關切地詢問:“同學,你身體不舒服嗎?”
南詩連連擺手,羞得耳朵都紅了,“沒有沒有...”
對方用疑惑地目光掃了她一眼,沒再說什麽。
到站刷卡下車,南詩龜速挪到了冰球館,撲面而來的寒氣讓她打了個冷顫。
徐堯收起相機,從觀衆席上大跨步下來,迎到她身旁。
冰球場上空空如也。
訓練結束了。
徐堯說:“張箐和齊若涵去食堂了,你還找她聊嗎。”
“算了,”南詩以為能遠遠地看他一眼,沒成想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步,她遺憾地收回目光,“下次吧。”
徐堯想,如果她去,他就不跟着一起了,早晨那事兒導致他現在一看見張箐就火大。幸而她改了主意,他的心情瞬間轉晴,“學姐回宿舍?”
“嗯。”
“順路,一起?”
“好。”
徐堯背上相機包,和她出了冰球館。
南詩走得很慢,他配合她的步伐也走得慢。
主幹道上鋪滿了金黃的樹葉,成為一道極靓麗的風景線。有不少學生在這裏駐足拍照,下一趟校車還沒來,徐堯從包裏取出相機,開始找角度。
南詩雙腿還在發軟,有長椅也不敢坐,倚着站牌休息。
手機一震,是陳嘉佑的消息:
【小懶豬,還沒睡醒嗎】
她回:【醒了】
陳嘉佑:
【我現在去超市,你有什麽需要捎的?】
【奶茶喝不喝?】
她:【不喝了】
陳嘉佑:【有沒有其它想吃的東西?雪媚娘?黑森林蛋糕?草莓冰激淩麻薯?】
全是她愛的甜食。
南詩抿抿嘴,饞得慌:【我回學校了】
隔了幾秒,微信電話響起。
南詩給徐堯打了個手勢,得到他的回應,走到沒人的地方才接。
陳嘉佑聲音壓得很低,單刀直入地道:“還疼?”
南詩臉頰火燒火燎的燙,耷拉着腦袋,看着落葉卷起的小旋風,悶悶地嗯道:“誰讓你沒輕沒重的...”
“抱歉。”
陳嘉佑皺了皺鼻尖,懊惱非常:“我早上又給你塗了一次藥,休息一晚應該就沒事了。實在不行,我帶你去醫院看一看。”
“哪有這麽誇張。”
她才不要因為這個去醫院,也太社死了。
換衣服的時候,南詩照過鏡子,指印已經消失了,徒留一排咬痕晃得她眼睛疼,沒七八天絕對消不下去。
……真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癡迷,她的那裏。
南詩捂住一側發燙的耳尖,睫毛抖得更厲害了,“你往後克制一下行不行,萬一留疤,怎麽辦。”
宿舍裏有獨立衛浴,但這月初開始修水管,竣工之前,學生們只能去洗公共浴室。南詩快愁死了,萬一被別人發現,她還要不要活了。
陳嘉佑同樣憂愁地嘆了口氣:“我也想克制,可是,一對上你就完全忍不住啊,寶寶。”他撒嬌地哼哼:“你那樣子,實在太漂亮了...”
“!!!”
流氓!
又欺負人!
南詩臉噌得紅了個徹底,絲絲冒着熱氣,手一抖,果斷挂了電話。
徐堯正巧拿着相機過來,‘咦’了聲,納悶:“學姐,你是感冒了嗎,臉怎麽通紅?”
“沒事,我太熱了。”
南詩信口胡謅,用手做扇子扇風。
徐堯看了眼她的打扮,包臀裙配白襯衫,不冷就不錯了,怎麽還熱呢。難道女生的體感和男生不一樣?
他沒細想,把相機往前遞了遞。
徐堯雖是業餘愛好者,可水平一點兒不輸專業人員。南詩不懂構圖,只能憑直觀感受給出意見,他聽得非常認真。
滑到最後一張。
照片拍攝的角度十分刁鑽,且鏡頭失焦嚴重,但不難分辨出主人公是齊若涵和陳嘉佑,她站在防護界牆之外,手中拿着什麽東西,要遞給他。
陳嘉佑背對着鏡頭,看方向應該是往她那邊去。齊若涵精致的面龐上帶着燦燦笑容,模糊的質感給兩人添上一抹暧昧的氣氛,像極了純情電影的截圖。
南詩的瞳孔微微放大,“這……”
徐堯一頭霧水:“咦?我怎麽沒印象。”頓了頓,他明白過來,無語地吐槽:“保準兒是張箐趁我不注意拍的。剛剛他們訓練的時候,陳嘉佑手上劃了一道口子...”
南詩一聽,哪還顧得上別的,焦急地問:“嚴重嗎?”
“小傷,貼個創可貼了事。”
徐堯果斷删了這照片,癟癟嘴,諷刺道:“陳嘉佑都說沒什麽,齊若涵非讓我去買消毒水,冰球隊有專門的醫務人員,真有事也用不着她操心。我哼哧哼哧的跑了大老遠買回來,她連句謝謝都沒有,直奔休息區去找陳嘉佑,還大言不慚地說是她買的。屁大點事,張箐竟然還給她拍照留念了。”
他越想越心氣不順,“不行,不能就這麽算了,回頭我得找她報銷。”
南詩勾了勾嘴角,笑的有些勉強。
她向來不愛打探與己無關的八卦,如果不是齊若涵追求陳嘉佑的陣仗搞得太大,弄到人盡皆知的地步,她也不會去關注這件事。
陳嘉佑本性孤傲,絕對不屑玩弄暧昧,南詩百分百信他,但那張照片此刻在腦海中萦繞不散,攪得她端不住理智,沒忍住酸酸地道:“我聽說,陳嘉佑已經拒絕了她,那她怎麽還圍着人家打轉呢?”
“學姐,你想簡單了。”
校車徐徐停下,徐堯上去之後找了個靠窗的位置,讓她坐在裏面。車上沒別的學生,他說話無所顧忌:“在感情裏,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陳嘉佑就算拒絕她千百次也沒用,得等她自己繞過彎,徹底死心,這件事才算完。”
……這和騷擾有什麽區別。
南詩擰眉,面色不愉。
司機師傅不着急發車,拎着杯子到附近的食堂接水。
車上僅剩他們兩人,有一束光灑在前面空着的車椅上,徐堯掏出相機咔嚓拍了幾張,滿意地欣賞了一陣,又繞回上個話題:“而且,男人的直覺告訴我,陳嘉佑不一定能抗住齊若涵的強烈攻勢。”
“???”
南詩瞳孔微顫,摳着塑料座椅的指尖蜷縮,良久才找回聲音:“為什麽?”
徐堯往四周瞧了一圈,做賊似的,小小聲道:“上個月咱們學校對江州大學,六進四那一場,齊若涵親自帶領啦啦隊跟随冰球隊去比賽。慶功宴當晚,有人看見她進了陳嘉佑的房間。那天之後,陳嘉佑給校冰球隊的每個人都發了紅包,讓他們不要外傳。這不就坐實兩個人有事嗎……”
什麽進他房間?
什麽發紅包?
她甚至不知道齊若涵跟着冰球隊外出比賽的事情。
陳嘉佑從沒提起過這些。
因為太過震驚,南詩渾身的血液好像都凝固了,木讷地反駁:“既然不外傳,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我在江州大學有個關系特別鐵的哥們兒,是他告訴我的。也不止他一個人。你托關系打聽一下,校冰球隊的人都知道,不過是因為拿了陳嘉佑的好處才沒往外說。”
頓了頓,徐堯補充道:“也不僅僅是為錢吧,畢竟大家都是一個隊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陳嘉佑剛入選國家隊,又是明星球員,外界那麽多雙眼睛盯着他呢,如果在這個節骨眼上傳出緋聞,讓大衆知道他和齊若涵發生關系又不肯給個名分,妥妥的渣男作為,和他人設不符,咱們校隊也沒臉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