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降溫
第6章 降溫
“...這其中是不是有誤會?”
南詩心中一團亂麻,下意識否認徐堯說得話。
她盡量保持公事公辦的語氣,替陳嘉佑申辯,“他風評一向不錯,不像那種...呃,玩弄感情的渣男。再者,依照齊若涵潑辣的作風,如果真發生了傳言中的事,她怎麽可能善罷甘休,肯定會讓他負責的。”
一想起齊若涵在陳嘉佑跟前兒嗲聲嗲氣的畫面,徐堯惡寒地抖了抖,反駁:“這可不一定,女人的戀愛腦一旦發作,什麽都做得出來。你信不信,如果陳嘉佑提議談地下戀,保準兒她毫不猶豫就答應。”
“……”
她信。
她憑什麽敢不信。
她甚至就是他口中心甘情願談地下戀的‘戀愛腦’。
南詩心情複雜地瞟他一眼,閉嘴了。
徐堯也沒揪着這個話題不放,他和陳嘉佑不熟,不存在惡意抹黑,剛剛只是話趕話說到了這兒,至于傳聞是真是假,他懶得深究,反正與己無關。
徐堯轉頭把這茬忘得一幹二淨,端着相機,繼續找角度捕捉日光,興奮地喟嘆:“陽光真不錯,随便一拍都是大片。”
“學姐,下午公衆號發這條落葉大道,怎麽樣?”
南詩鴉羽般的睫毛低垂,遮掩住眸中的失意,悶悶地嗯聲。嗯完了,她才咂摸出不對,“早t上張箐不是已經發過了嗎?”
“文章數量不夠,”徐堯嘆,“張箐落下的任務可不少,不趕緊補,周末總結大會上周老師又得逮着宣傳部發瘋了。”
大家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張箐出了什麽錯,全部門都得跟着她一起挨訓。所以,徐堯吐槽歸吐槽,該幫的忙一樣兒不落。
南詩拍拍他的肩,“辛苦了,周五我沒課,幫你值一天班。”
徐堯卻擺手,“算了算了,張箐那天也在。她特難伺候,我怕你應付不來...”
“沒關系,我剛好和她聊一聊。”
南詩燦然一笑:“大家都是同學,現在又是一個部門的夥伴,有話說開就好了,之後還得在一起共事,何必弄得彼此像有深仇大恨的敵人。放輕松,事情沒你想得那麽可怕。”
“……”
徐堯心下犯嘀咕,學姐哪兒都好,唯獨在待人處事這方面太單純了,在她眼裏,世界上就沒有壞人和坐下來說不開的事兒。張箐如果真這麽容易相處,也不會把他逼得每天都在暴走邊緣徘徊。
……唉,多說無益,還是讓她自己碰一碰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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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一樁捕風捉影的緋聞,南詩整個下午都不在狀态,渾渾噩噩地上完課,攜着課本去校門口等何皎皎赴約。沒想到,另一個外出實習的室友溫羽也跟來了。
她的狀态看起來非常糟糕,臉色煞白,眼下一片淤青,比被妖精吸幹了精氣還誇張。南詩一出現,溫羽立馬哭喪着臉投入她的懷抱,哀嚎:“小詩詩,好久不見,我可想死你了。嗚嗚嗚,你一點兒都沒變,抱起來還是又香又軟的...”
南詩一時之間只剩茫然,向何皎皎遞了個眼神,無聲詢問:什麽情況?
何皎皎做口型:分手了。
南詩恍然大悟。
她這兩個室友的性格都屬于爽朗一挂,對待感情卻截然不同。
何皎皎是口嗨王者加重度顏控,碰上帥哥必犯花癡,用一張嘴能給自己編造出世上最完美的愛情故事,但真要付諸實踐,再帥的男生都不好使。溫羽則是實打實的‘戀愛腦’,為了愛情可以犧牲一切,還會認為自己的心意能夠感天動地。
上上個月,溫羽在實習單位的聯誼會上認識了同公司銷售部門的副經理,對方比她大個五六七八歲,具體大多少,她吞吞吐吐的沒講明白,南詩亦沒追問。總之,在溫羽口中,他是個長相文雅、性格沉穩、能力過硬的‘國寶級’單身男青年。
聯誼會結束之後,男人便對溫羽展開了如春風化雨般的溫柔攻勢。溫羽完全抵抗不了他的追求。不出意料,兩人飛速墜入愛河,然後飛速同居。
起初男人對她體貼入微,讓溫羽覺得遇到了可以托付終身的真命天子,一切眼瞅着正往最美好的方向發展,但在上個星期,兩人的感情倏地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溫羽癱坐在KTV包間的沙發上,懷裏抱着喝了半瓶的酒,借着微醺的勁兒哭訴:“去特麽的溫柔體貼,去特麽的山盟海誓,這些全是他營造的假象,其實背地裏不知道玩的有多花。要不是,我偶然發現他和那些女人的聊天記錄,恐怕還要繼續被蒙在鼓裏...”
南詩看她哭得上不來氣,心疼地蹙眉,抽出紙巾給她擦淚。
何皎皎在一旁幫着罵:“真是個混蛋!不對,混蛋不配有蛋!”
南詩:“……”
溫羽喝了口酒,繼續投入的傷心:“他騙我的何止這一件事。确認關系那會兒,他說自己馬上要升職了,在這個節骨眼上傳出辦公室戀情會引起領導不滿,影響事業不要緊,最怕我一個實習生受到非議,我一心軟,答應先和他談地下戀...”
南詩眼皮一跳,怔怔地愣住了。
“嗚嗚嗚,結果他這個王八蛋騙人...他打從一開始就沒想和我長久,只是因為沒談過女大學生,圖個新鮮,又不願意搞得人盡皆知,敗壞自己在公司的良好形象。”
溫羽悲痛欲絕,又氣得心尖發顫,“攤牌之後,他竟然一點兒悔過的意思都沒有,直接甩給我一張卡,說是給我的補償。還、還說,讓我掂量一下輕重,與其鬧大,不如好聚好散,給彼此留點體面。”
“去他丫的好聚好散!”
何皎皎義憤填膺地怒吼,一拳砸在大理石桌上,砰得響。“這種沒有廉恥,随意玩弄別人感情的人,就該扒光了發在網上,讓大家都好好看一看他醜惡的嘴臉。”
南詩被這動靜吓得一駭,趕緊低頭觀察她的手有沒有受傷,确認無事,弱弱地提醒:“溫羽實習的公司有不少同校的校友,真鬧大了,對她也沒好處。”
何皎皎當然考慮到了這點,她只是替溫羽不值,真情全喂了狗,還落了一身傷。
溫羽哭得一抽一抽的,恹恹地靠着南詩,一揚手中的酒瓶,醉醺醺地嚷:“不就是被渣男欺騙感情麽,有什麽大不了,過了今晚,老娘照樣還是好漢一條!”
何皎皎一拍大腿,立刻開了一瓶,“說得對!來,喝酒,我陪你!”
南詩攔都攔不住,眼睜睜看着她倆勾肩搭背地踩在沙發上,手持無線麥克風撕心裂肺地唱‘失戀無罪,孤獨萬歲’。
唱了會兒,桌面上酒瓶亂七八糟的倒成一片。
溫羽滿身酒味兒撲過來抱着南詩哭,聲音低迷,像只孱弱的小獸:“我一心一意對他,他怎麽忍心欺騙我的感情……”
“因為他本性就壞,誰和他在一起都不會得到好結果,不是單欺負你一個。”南詩拿紙給她擦眼淚,軟言軟語地哄:“你對這段感情已經仁至義盡了,是他不夠好,配不上你的喜歡。你将來一定會遇見真心待你的男人,享受一段長久浪漫又真誠的愛情。”
“沒錯,要讓這個混蛋知道,失去我,是他這輩子最大的不幸。”
溫羽哭到累,阖上雙眼從她肩膀滑落,腦袋一歪,倚着抱枕打起瞌睡。
南詩又去看旁邊同樣喝了不少的何皎皎。
她雙頰泛着一團緋紅,除了說話大舌頭,沒有別的異樣。“放心,我酒量,嗝,挺不錯。從小跟我爸在飯局上練出來的。”
桌上放着焦糖爆米花,她捏了一顆丢進嘴裏嚼得咯吱脆,看着不省人事的溫羽嘆氣:“真傻,地下戀這麽離譜都能答應。她也不想一想,自己談的又不是頂流明星...啧,明星也比這渣男有擔當,頂着掉粉絲、掉代言的風險也得公開給喜歡的人一個名分。感情又不是天上掉餡餅,他一面想要溫羽死心塌地,一面怕耽誤自己升職,一面又放不下外面的莺莺燕燕,什麽都想要,我做夢都沒他想的這麽美。”
“……”
何皎皎說得太對了,南詩陷入沉思,她難免聯想到自己和陳嘉佑持續了三年的不見光戀愛。
溫羽遇見的渣男還會費盡心思的偏個理由騙她,陳嘉佑當初提要求時,一句多餘的解釋都沒有,‘怕外界過分的關注會影響她的正常生活’這個體貼的理由,還是她給他找的。
其實仔細一想,這根本站不住腳。
冰球在國內算小衆運動,陳嘉佑偶爾會接一些商業活動,去體育賽事頻道露一露臉,但得到的關注度與其他賽事的明星選手相比始終不算太高。
那他為什麽不公開感情狀态呢?一句話的事兒,還能阻了令他頭疼的爛桃花。
南詩百思不得其解,情緒逐漸低迷,不停地摁亮熄滅手機屏幕,然後進入微信,反複刷新,置頂聊天框始終沒有蹦出新消息。
早上那一通電話之後,陳嘉佑再沒聯系過她。
他在忙嗎?
忙什麽?
冰球隊放了假,今天又沒課,他應該是閑着的啊。
既然閑着,為什麽不和她聯系?
南詩腦中的雜念如野草般瘋長,神經末梢有一把鈍刀在磨,痛感遲緩而長久。
包間內濃郁的酒味熏得她發暈,南詩拍了拍一旁昏昏欲睡的何皎皎,說:“我出去透口氣。”
何皎皎比了個‘OK’的手勢,強撐着精神打開軟件約車,囑咐:“別走遠了。”
“嗯。”
走廊內回蕩着來自不同包間的鬼哭狼嚎,南詩被吵得太陽穴嗡嗡響,站了幾分鐘,不停打哈欠,困得頭重腳輕。
她進去同何皎皎說要去附近的711買杯咖啡醒醒神,何皎皎懶洋洋的縮在那兒,阖着雙眼,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嗯嗯地應答,格外敷衍。
南詩沒再吵她,關上厚實的隔音門離開,想,再買份關東煮好了,畢竟她要負責把兩個小酒鬼擡下去,這可是個力氣活。
幾米開外的包間裏出來兩個女生,畫着濃妝,打扮性感,和平時在學校裏見到的風格大相徑庭。待她們走近了,南詩仔細一瞧才認出來,不免詫異:“這麽巧。”
張箐正低着頭玩手機,聞聲,散漫地掀起眼皮瞭她一眼,眸底滑過一絲t不耐煩,唇角一勾,皮笑肉不笑地叫了一聲‘學姐’。相比之下,齊若涵的嗲音顯得格外可愛:“呀!沒想到能在這兒遇見學姐,咱們可太有緣了。”
三人一齊進入電梯。
齊若涵問:“學姐和朋友一起的嗎?”
“嗯。”
齊若涵眯起眼睛,語氣裏透着古靈精怪的勁兒:“男朋友?”
“不是,和我的室友們。”
“也對,學姐長得漂亮、業務能力又強,學校的那些凡夫俗子根本配不上你。”
“過贊了...”
南詩搓了搓手,被她不遺餘力的誇贊弄得不自在。
兩人之前并沒有太多交集,一見面必聊正事。在南詩印象裏,齊若涵一直是那個高高在上、不茍言笑,待人處事上甚至有點兒傲慢的音樂系才女,現在方察覺她原來是個小話痨,一笑,露出一顆尖尖的虎牙,分外讨喜。
電梯門一開。
齊若涵挽着張箐的胳膊先出去,還不忘轉身沖她擺手,雪白腕子上的珠串‘叮當’作響,配着她的嗓音宛如歡快的樂曲,“拜拜。”
南詩忙回應:“拜。”
張箐和齊若涵俨然是拽姐甜妹的組合,一出現,便在人潮洶湧的街頭自成一道靓麗的風景線,引得過路人頻頻回首。
張箐和她低語幾句,率先進了711。
分開之後,齊若涵步伐飛快地進入前面的一家...計生用品店?!
南詩一愣,裝作什麽都沒看見,拐彎兒進了711。
張箐正在挑關東煮,南詩沒急着排隊,先去貨架上找速溶咖啡,各種牌子各種包裝,讓她眼花缭亂。
酒、咖啡和奶茶是被爸媽嚴令禁止的有害健康的飲品,南詩之前不敢嘗試,直到上個學期,陳嘉佑的小舅舅給他寄了一袋咖啡豆,他閑來無事在家裏磨咖啡、做拉花,把杯子羅列在吧臺上,哄她選個喜歡的拉花。
南詩選了一杯,他又蠱惑她:喝掉。
南詩不習慣咖啡的味道,為了不浪費他的心意,硬着頭皮喝光了。
陳嘉佑指腹蹭掉她唇上的水漬,嗓音沉沉,含着幾分輕佻:“Good girl.”
“今晚千萬打起精神。”
“男朋友帶你幹大事。”
至于幹什麽大事...
不能回憶。
自那時候起,南詩總算看明白了一件事,陳嘉佑在某方面真挺混的,他要想磋磨一個人,有的是技巧和方式。
南詩及時打住發散的思維,轉身到冷櫃前挑牛奶。
門口的‘歡迎光臨’又響起。
南詩沒在意,随便拿了一瓶草莓牛奶。
雀兒般清脆的聲音響起:
“不要蘿蔔,陳嘉佑不吃。”
“…就這些,打包,謝謝。”
張箐無奈:“大小姐,你一點兒都不介意他把你當仆人使喚嗎?”
齊若涵眨眨眼,帶着少女的嬌憨,“仆人就仆人,我樂意。”
“……”
南詩手上脫力,險些拿不住牛奶。
此時此刻,她先注意的卻不是對方的暧昧口吻,而是——
陳嘉佑竟然不吃蘿蔔嗎?
可他明明說過,自己沒什麽忌口。
聽齊若涵的口吻,不像随意揣測,所以,他的飲食習慣,她已經了解的一清二楚。
南詩突然覺得這個世界格外荒誕,一個被拒絕了很多次的追求者可以對他的喜好了如指掌,可以晚上出來和他唱K,而她這個正牌女朋友卻要躲在暗處,算怎麽回事?
南詩木着一張臉怔愣在原地,有種,不知如何自處的無措。
店內又來了幾個顧客,應該是附近大學的學生。他們一下被齊若涵吸引了視線,原因無他,實在是這妞兒太辣了,吊帶背心配牛仔褲,身材纖細,凹凸有致,健康有活力,帶着美式甜心的範兒。
其中有人大着膽向她搭讪,要微信。
齊若涵揚起一抹甜甜地笑,毫不留情的拒絕:“抱歉。”
男生不死心,欲糾纏。
齊若涵給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機壁紙,笑吟吟地:“真的不太方便。”
男生禮貌地說了句‘打擾’,轉身卻變了臉色,和同伴抱怨:“人家有男朋友了,瞧着面熟,好像是隔壁景川大學的陳嘉佑。”
“誰?”
“陳嘉佑,打冰球的職業運動員。”
“噢,有印象,那哥們兒是帥,兩人挺般配。”
“...怎麽感覺不太對勁,一直沒聽說過陳嘉佑搞對象啊。”
“人家能專門通知你?”
同伴放肆地笑:“別把自己太當回事。”
男生惱怒,推他,“滾。”
齊若涵和張箐拎着關東煮離開,幾個男生結賬之後挑了位置坐下等泡面煮開,興致勃勃地聊最近新上市的一款游戲。
南詩仍站在那兒,頂上的冷光攏着她,定睛細瞧,單薄的身子在不住地瑟瑟發抖。
這一幕引起店員的注意,主動上前詢問:“您需要什麽幫助嗎?”
“...不。”
南詩付過錢,乜乜些些的往回走,思緒一團糟亂,不知道瞎逛了多久,吹在臉上的風變涼,手一抹,發現濕漉漉的,全是眼淚。情緒洶湧如潮水,完全控制不住,她幹脆坐在路邊的長椅上,一面喝奶一面掉眼淚,盒子癟了,淚流幹了,理智還是沒回來。
……真的好委屈。
她空有一個女朋友的頭銜,到頭來還不如齊若涵了解他,關于他的事情要從別人口中得知,連正大光明地站在他面前的資格都沒有。
不能想,一想更難受了。
眼淚斷線珠子似地啪嗒啪嗒往下砸。
她深呼吸,嘗試平複心情。
周圍人來人往,身影不斷閃過,擋住的燈光滅了又明,明了又滅。
有人停在她面前,遮住光,世界徹底陷入黑暗。
南詩淚眼朦胧,擡起頭,隔着一層水霧,意外地看見陳嘉佑。
他彎下腰,黑曜石般深邃的眸子盯着她,周身泛着濃烈的陰郁氣息,涼飕飕地問:“哭什麽?”
“我沒,嗚...”南詩一聽到他的聲音,剛剛努力控制住的淚珠争先恐後的湧出,抓着他的衣袖泣不成聲。
陳嘉佑蹙起眉心,虎口卡着她下巴,強制她擡頭。
一對上南詩梨花帶雨的可憐樣兒,他眸光霎時暗沉下去,臉色陰的可怖,似乎在抑制即将噴湧而出的暴戾情緒,努力收斂狠勁兒,盡量讓嗓音聽起來軟和些:“哪個不要命的欺負你了?你說,男朋友去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