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降溫
第8章 降溫
南詩例假期第一晚疼得死去活來,宿舍只有她一個人,連個能幫一把的朋友都沒有。疼到不能忍的地步,她一咬牙,硬撐着力氣下床,在桌上的收納盒裏找出之前剩下的止痛藥,兌溫水喝了。
從床鋪到飲水機,短短幾步路,南詩止不住頭暈眼花,腿腳還發軟,爬不上梯子,幹脆披了件外套趴在桌上休息。
天将亮未亮的時候,藥效終于發作,南詩躺回床上踏踏實實地睡了一覺,後來是被經過宿舍樓下的學生們吵醒,她擁着被子慢吞吞地翻了個身,先摸手機看時間。
還有十幾分鐘,大一、大二的早自習要開始了。
屏幕太亮,南詩應激性地眯起眼睛,把亮度降低,接二連三蹦出來的消息和十幾通未接來電,全部來自陳嘉佑。
南詩愕然,沒想到高傲如他,也有低聲下氣求和的時候。
震驚之餘,內心泛起小雀躍。悶火經過一晚上也消散的差不離了,她還納罕自己怎麽會因為一件沒有得到證實的傳聞,失态的坐在路邊痛哭流涕。
仔細一想,大概是,在這段感情裏,他們的地位一直不平等。
雖然‘在一起’是陳嘉佑主動提的,但從來都是她喜歡的更多,想要的也更多。或許在他看來,他們只是一段過程重于結果的大學戀愛,南詩卻沉浸在三年的瑰麗夢境中無法自拔,越害怕失去,越容易變得草木皆兵。
南詩一直在小心謹慎的維護這段随時有可能崩塌的感情。讨好一個人不難,她早就熟練掌握了這項技能,難的是,怎麽掩藏住內心強烈的愛意,假裝自己的用情程度和他不相上下。
——多一分讓他有壓力,少一分讓他有意見。
南詩盡心盡力的演了三年,險些在昨晚功虧一篑。
雀躍的心情登時冷靜不少,她打消打電話的念頭,回了他的微信:昨天可能是來例假情緒煩躁,不是真的生你氣(抱抱
聊天框緊接着顯示出‘正在輸入中’一行字。
卻久久沒有回話。
南詩只能再掀起話題:冰球隊是不是開始訓練了?
緊接着,一長段消息猛地彈出:
不要嘴硬,我能分辨出你是生氣還是撒嬌,昨天是我做事欠考慮,我的錯我認,齊若涵那兒已經處理好了,保證之後不會再有奇怪的傳言。
你例假第一天會腹痛,沒課就安生待在寝室休息,我買了早飯和紅糖姜茶,止痛藥在放姜茶的袋子裏,疼到不能忍的時候再吃。
待會兒叫外賣員送到你宿舍門口,你順便想一想中午和晚上吃什麽,想不到,我來決定。
南詩還沒看完消息,他又問:宿舍裏還有暖貼嗎?
南詩:沒了。
陳嘉佑:嗯,我買了幾包,讓外賣員一塊兒給你捎上去。
幾包?太誇張了吧。
南詩揉揉額角:總共多少錢,我轉你。
屏幕上方又出現一行‘對方正在輸入中’,久久,卻沒了下文。
南詩知道他不喜歡自己算賬,認為她和他分‘你我’,是在劃清界限。南詩考慮t的則是,誰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就算陳嘉佑家境殷實,不在乎花在她身上的這點兒,她仍沒辦法心安理得的接受。
何皎皎說過,對于男人而言,面子和自尊是大過生命的存在。給女朋友花錢能讓他們賺到面子,和女朋友計較小錢會讓他們的自尊備受打擊。
南詩犯愁,冥思苦想已久,終于想到一個不打擊他自尊的同時,又能還上人情的主意——打開購物軟件,果斷下單之前看中的冰球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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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早飯,南詩收拾東西去了值班室。
藝術團每個部門每天要出兩人輪值,負責學校論壇‘藝術風雲’板塊的日常更新,學期末工作考核時,以各部門為單位,按照內容浏覽量從高到低排名,直接與部門的考評、成員學分挂鈎。
上學期周老師開完總結會,把這個任務移交給各個部門的正副部長負責,獎勵不變,于是,‘部門戰’逐漸演變成了‘個人戰’。
宣傳部名義上的負責人是南詩和徐堯,實則張箐已經頂替掉南詩的一切職務,這一部分的好處自然沒南詩的份兒。
南詩倒沒什麽意見,有齊若涵這層關系,張箐一定會接替她的位置,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麽區別,反正她的學分修夠了,按照計劃,下學期換屆,她也是要離開的。
但張箐一來就做甩手掌櫃的态度,南詩實在頭疼。
藝術團宣傳部是校級部門,張箐拿着比其他同學翻兩倍的學分和優待,好歹得多承擔一些活兒吧。可她不僅沒承擔,連原本屬于自己的那部分都沒完成……
南詩喝了口紅糖姜茶暖暖胃,打開電腦,登入賬號,一邊幫她收拾爛攤子,一邊思忖待會兒該怎麽和她談一談。
這一等,直接等到中午。
張箐自始至終沒露面。
十一點半,檢查部的人到各個值班室收簽到表,南詩只能借口張箐去衛生間了。其中有一個女生和南詩認識,兩人一起參加過比賽,關系還算可以,幫忙和其他人說了說,暫時将這件事掩蓋過去。
臨走前,她拉着南詩避開人,好心勸說:“學姐,你的脾氣也不能這麽好,該發火還是要發火,否則手底下的人都不服管教……今天幸虧是我來,明天換成別人就沒那麽好說話了,萬一扣分公示,影響周老師拿獎金,他又得沖你唠叨。”
“嗯,我知道的。”
南詩說:“今天麻煩你了。”
學妹笑了笑:“不礙事。”
南詩客客氣氣的把她送走,關上門,給張箐打微信電話。
沒接。
南詩立馬打開聊天框,問徐堯:張箐今天有課?
徐堯秒回:沒,有課不會安排她值班。
南詩:可她沒來……
徐堯梗住:正常,十天有八天她都不在,剩下兩天周老師親自來查,她才會賞個臉待幾小時。
南詩無奈扶額。
這也忒随心所欲了……
徐堯:檢查部的人去過了?
南詩:嗯。
徐堯:他們問,你就實話實說,怕什麽,影響的又不是我們的獎金,順便借這個機會把張箐的所作所為捅到周老師那兒去。
隔着屏幕,南詩仿佛能看到他臉上的怒意,但又沒法兒不認同他的觀點。張箐的懈怠只會給別人添麻煩,徐堯現在是她的搭檔,積攢的怨氣估計能養活一只‘邪劍仙’了。
南詩下了決心:我先找她聊一聊,如果溝通不了,再轉告周老師。
徐堯明了:先禮後兵(握拳
将手機充上電,南詩拎着水杯去走廊一側的開水房接水。
經過大會議室時,門打開,消失一上午的張箐陪着齊若涵一起出來。兩人手中都拿着筆記本,看樣子是來開會的。
南詩下意識擡手打招呼。
齊若涵一改昨晚熱情的态度,沒有任何回應,冷着一張臉從她旁邊經過。
張箐眼皮懶洋洋地掀起,還算客氣地叫人,“學姐好。”
南詩嘴角的弧度凝滞片刻又舒展,點頭回應。
兩人徑直去了值班室。
南詩想了想,跟了上去。
室內開着暖風,吹了一上午,熱烘烘的。齊若涵一進門,不耐地皺眉,毫不壓抑嗓門地抱怨:“怎麽這麽熱?”
南詩解釋:“我例假期,身上發冷,所以把溫度升高了。”
她放下水杯,翻出筆記本下的遙控器,剛要遞過去,齊若涵拿起值班表,似譏似諷的開口:“表上沒你的名字,你來做什麽?”
“我替……”
話未說完,齊若涵将夾子随便一丢,嘀咕:“身體不舒服就在宿舍好好休息,還特地跑到這兒來蹭空調。”
——态度嬌縱的不可一世,和昨晚那個笑臉相迎的女生判若兩人。
南詩怔了一瞬間,很快反應過來,不緊不慢地反駁:“值班的任務本就是各部門的正副部長負責……”
“這份表是我和周老師一起安排的,有什麽不滿,你去找他反饋。”齊若涵唇上塗着鏡面唇釉,像極了緋紅的兩瓣桃花瓣,可惜這麽漂亮的一個人,說的話、做的事無不彰顯傲慢姿态,硬生生的破壞了她身上的美感。
南詩皺眉,抿直唇線。
齊若涵懶得和她掰扯,語氣生冷地催張箐,“還沒找到反饋表?”
“馬上,馬上。”
張箐翻找的動作加快,掩飾不住的慌亂。
她壓根兒沒來過幾趟值班室,怎麽可能知道文件放在哪兒。
尋找無果,張箐幹脆往徐堯身上賴,埋怨道:“真不該找個男生做副手,辦事一點兒不利索,我明明提醒過徐堯好幾回了,表格整理完,直接放進文件夾裏……不然,等他下午來值班,我再問問吧。”
齊若涵啧聲:“那我還得再跑一趟。”
張箐及時道:“我替你去。”
齊若涵沒拒絕,揪着衣領扇扇風,熱得煩躁,一刻也不想在這兒多待。不等張箐收拾完桌上的狼藉,她說:“先走了。”
“——稍等。”
南詩将已經整理好的紙張遞過去,溫吞地道:“這是下周開會要用到的資料,另一份是前兩個月宣傳部負責的所有活動的總結。”
齊若涵随意翻了翻,敷衍地嗯聲。
剛一挪步,南詩緊跟上,“另外——”
“我會在今天下午給周老師發郵件,正式辭去宣傳部部長的職位。”
嘩啦嘩啦整理東西的聲音停止。
張箐從格子間擡起頭,震驚地看着南詩。
齊若涵面上滑過一絲愕然,随即嗤笑:“學姐,你也是個成年人,怎麽還玩告老師那一套啊?”她上下打量南詩一番,像在端詳一道品相不入流的菜,譏诮地問:“就因為我沒有給你安排值班?”
南詩搖頭,“我沒有介意這個,也沒有給周老師告小狀的打算,只是告訴你,我的決定而已。”
齊若涵不以為然地聳聳肩,“行叭,沒想到你會這麽計較……下午我抽個時間,再給你安排。”
“用不着。”
南詩:“我進入宣傳部也不僅僅是為了學分,公衆號是我和徐堯的心血,希望你,你們,能善待它。”
齊若涵聽完她的話,白眼一翻,把‘不屑’明晃晃地寫在臉上。
南詩慢條斯理地怼她:“你往各個部門随便安排人就算了,找的還是一些只會給別人甩臉色、添麻煩的繡花枕頭。”
張箐一聽就急了,“說誰呢你!”
“誰消極怠工,我說誰。”
南詩的語速已經提升到最快,聽起來還是細聲細語的,沒有任何震懾力。如果不是她逐漸漲紅的面頰,任誰也想不到她此時此刻正在發脾氣。
齊若涵沒料到一向軟性子的南詩還有這麽‘硬氣’的一面,腦袋懵懵的,沒憋出一句反駁的話。
半晌,惡狠狠地甩下句:“愛幹不幹。”
張箐見狀,撇下一桌子狼藉,拔腿跟上齊若涵。
驀地,被南詩抓住手腕。
張箐擰眉,面色不爽:“幹什麽。”
“今天是你和徐堯值班。如果你上午有事情,應該提前找人替你,而不是直接撂挑子不來。”
南詩淡淡地睨着她,語速不疾不徐,卻有讓人不敢置喙的威嚴。
“我替徐堯值了一上午,現在輪到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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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食堂鬧哄哄的,每個窗口前都排着長隊,座無虛席。
徐堯沒課,提前來占了座。
他端着米線過來,南詩忙把面前的杯子推開,“謝謝。”
“客氣。”
徐堯坐去對面,掰開筷子,磨掉木屑遞給她,“你早說身體不舒服,我就去替你了。”
“沒事兒,在值班室一直坐着,不累。”
南詩攪拌米線,在撲面的熱氣裏輕輕開口:“我和張箐她們說了……”
徐堯聽她轉述剛剛發生的事情,震驚的張大嘴巴,先關注的竟然是南詩發脾氣這一點。
南詩放下筷子,沖着他擰眉,沉臉,說:“我當時就是這麽兇她們的。”
瞧着她像扮鬼臉的表情,徐堯一個沒繃住,噗嗤笑出聲:“學姐,我說句實話,你別生氣哈。”
南詩點頭。
徐堯:“你确定這不是在賣萌?”
南詩:“……”
徐堯t清清嗓子,正色道:“你真要走?”
“嗯,早晚的事兒。”
南詩攏了攏礙事的長發,說:“上個學期我向周老師交過申請,他沒同意,擔心我一離開,宣傳部的活兒全落在你身上,你顧不過來,我才答應暫時留下來給你搭把手。現在有張箐,公衆號的事情我也插不上話,在部門待着,總覺得自己是個白拿學分的閑人……”
“你可千萬別這麽想,”徐堯勸她,“宣傳部沒你真不行,你才是咱們這兒的靈魂人物。”
南詩笑:“早走晚走都得走,我馬上要準備考研了,沒精力再處理宣傳部的事兒,原本,我打算向周老師舉薦你接替部長的位置,但今天看齊若涵的态度,我還是別輕易張這個嘴了,省得給你惹麻煩。”
徐堯趕緊抱拳作揖,謝她賞識。扪心自問,南詩不止待他,待部門每一個學弟學妹都是掏心窩子好,在徐堯眼裏,她是亦師亦友的存在,雖然先前就知道南詩要離開,但這一天突然降臨,徐堯還挺傷感的。
他提議:“我組織大家聚一聚吧。”
徐堯連連搖頭,“千萬別,我不喜歡太熱鬧的氛圍,和熟人也不行。況且,我們都在一個學校,退出部門也不代表将來不見面,別弄得這麽傷感。”
徐堯只能作罷。
話題拐回來,他聊起齊若涵,語氣唏噓:“我現在才知道她為什麽這麽橫,原來是背後有靠山。她爺爺是國內著名書法家,唐民老先生,也是學校書法協會的特聘主任。她媽媽做古董生意,爸爸是醫療器械公司的老總,齊若涵剛入學,她爸媽以她的名義給學校捐了一棟樓,還出資為校冰球隊聘請了外教。有這背景,別說藝術團,在校董會面前她都能橫着走,也難怪周老師對她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是不想管,壓根兒是管不了。”
南詩猜到齊若涵家境優渥,可徐堯的話還是讓她大吃一驚。
南詩弱弱的發表意見:“那也不能仗着家裏有錢就胡作非為吧,學校裏,家境好的學生又不止她一個,如果大家都這麽橫,學校豈不亂套了。”
“沒錯。”
徐堯嘆:“但是,話又說回來。學姐,你今天挺倒黴的。”
南詩低頭嗦米線:“嗯?”
徐堯壓低嗓門:“齊若涵今天不止對你兇神惡煞的,但凡出現在她身邊的人,她一律看不慣,正愁沒地方出氣,你就湊上去了。”
南詩詫異:“我成冤大頭了?”
徐堯聳肩。
南詩納悶:“為什麽?”
“昨天冰球隊的幾個男生去唱K,齊若涵也在場,當衆告白被拒,還被陳嘉佑怼的無地自容。之前我跟你說,齊若涵進陳嘉佑房間的事兒是真的,不過那一晚,他們什麽都沒發生,陳嘉佑在另一個隊友那兒睡的。他給大家夥發封口費也不是為了齊若涵,是怕流言蜚語傳到自己喜歡的女生耳朵裏……”
南詩眼皮重重一跳,捏着筷子的手指不斷收緊,喉嚨梗了下,不敢置信地喃喃:“喜歡的,女生?”
“對啊,陳嘉佑親口承認的,現在論壇裏都傳開了。不知道那女生是誰,是不是咱們學校的……”
徐堯不關注這個,幸災樂禍地說:“論壇裏還有人貼出昨晚偶遇齊若涵的照片,她一張臉鐵青,哭得妝都花了,回宿舍之後吵鬧到後半夜,煩的她室友到表白牆上實名控訴……可惜那些內容不到半天全删沒了,要不說人家有背景呢。”
南詩滿心思只有陳嘉佑當衆承認有喜歡的人這件事。
他怎麽突然……
不是打算瞞着嗎?
南詩神情茫然,一頓飯味同嚼蠟,直到從食堂出來,人還愣愣的。
兩人一道回宿舍,路上,徐堯又開啓了新話題,煩惱女朋友生日該送什麽有新意的禮物,他上網搜了一通,覺得那些套路都老掉牙了,眼瞅着快到日子,徐堯還沒拿定主意,只能向南詩求助。
南詩擰着眉,似在糾結。
“我先問你件事。”
徐堯揣起手機,“你說。”
“你追的她?”
“對啊。”
徐堯不好意思地撓頭,“追了好久,上個月才在一起。”
“她也是景川大學的?”
“嗯,英語專業,和學姐你同屆……你們應該在英語競賽上見過面吧,那個拿第三名的女生就是她。”他們确認關系那天,徐堯發過朋友圈,南詩還點贊了,怎麽又當面問了一遍?徐堯不解地看她,“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沒有,是我有個比較個人的疑問,想咨詢一下你的看法。”
南詩不安地搓了搓手,斟酌再斟酌,終于磕磕絆絆的出聲:“你們男生,在什麽情況下,會選擇不公開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