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降溫
第9章 降溫
“……”
徐堯目瞪口呆,“學姐,你……”
南詩接上話茬:“不是我,是我的朋友。她遇上一個品性非常好的男生,公認的那種。但他們沒在一起多久,男生就提議談地下戀,對誰都不能透露。我感覺有些奇怪,所以問問你的看法……”
何止是有些奇怪,能提出這樣要求的人,簡直從頭到尾都不正常。
徐堯打量了下她的神色,掩蓋眸底的訝然,問:“不能透露...包括朋友?”
南詩低垂的睫毛輕顫,吐出一口冷氣:“嗯。在人前,他們裝不認識。”
好家夥,真是好家夥。
怎麽能有人渣的如此清新脫俗,花樣百出。
徐堯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小心試探:“你那位好友的男友,是明星?”
南詩果斷搖頭,“當然不是。”
徐堯撓撓腮,努力安撫震驚的心情,把思緒轉到正經事上,“男生,在什麽情況之下會選擇不公開戀愛……這還用想麽,肯定是只打算玩一玩感情,不願意負責,怕傳出去影響自己的名聲,或者既想要你、你那個朋友,又想和別人搞暧昧,準備腳踏兩只船呗。”
南詩皺着一張臉反駁:“不會吧。”
徐堯沉吟片刻,又說:“除非他有什麽苦衷,比如被仇家追殺,不敢公開,怕連累女朋友或者身邊的人。再比如,他背負重大的身世之謎,暫時需要隐姓埋名……”
南詩:“……”
南詩:“倒也不至于這麽離譜。”
徐堯兩手一攤,“那就沒別的理由了。”
“——而且,你難道不認為,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女生的青春和感情,卻不願意給她一個公開的名分,是超級卑鄙的行徑麽。”徐堯癟嘴:“感情大事,又不是小孩子玩扮家家酒。”
“可是……”
南詩下意識辯解:“他不是那樣的人。”
徐堯是男人,比她更了解男人本性,輕嗤:“誰規定渣男必須殺人放火,無惡不作?表面上越從容的人,其實本性越渣,因為有心計,會僞裝。”後半句話他沒說:專門騙你們這種涉世不深的小姑娘。
徐堯見南詩神情糾結,反抛出個問題:“甭管別人的評價,你想一想,他對你...你朋友的态度怎麽樣?”
“……”
南詩兀自沉思。
陳嘉佑對她的态度麽……
大概是喜歡,卻沒那麽深。
陳嘉佑願意滿足她的感情需求,同樣的,他也無法公然承認兩人的關系。
有時候,南詩一點兒也看不懂他,甚至懷疑,男生原本就是這樣的嗎?
沒有喜歡到非她不可的地步,卻能費盡心思追求。在不見光的地方,還能堅持和她談三年,做盡親密的事……
為一個不怎麽喜歡的女生尚且能做的這份上,南詩不敢想他真的上心會是什麽樣子。
也不能想。
一想,撕心裂肺的痛。
南詩開始後悔自己的任性,後悔為什麽非要鑽這個牛角尖,安于現狀不好嗎?自欺欺人不見得有錯,畢竟她現在沒有勇氣揭開這段感情的真面目,非要刨根問底,結局只會是自我傷害。
徐堯張嘴,還欲再勸。
南詩驀地打斷:“到宿舍了。”
“……”
他們在分岔路口分開。
臨了,徐堯意味深長地撇下句話:“學姐。告訴你朋友,遇人不淑,及時止損。”
“……”
-
空氣中摻雜着濕冷的水霧,天氣預告說,景川市将在未來三天內迎來特大暴雨。迎着呼嘯的狂風,徐堯的尾音飄入耳朵,南詩裝作沒聽到,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女生宿舍的主幹道是東西走向,自東面的出口左拐是二食堂。午休這幾個小時,是人最多最擁擠的時候。
前方喧嚣異常。
南詩失魂落魄的穿梭在人群中,可逆向的人潮越來越擁擠,她不得不停下腳步,往一旁靠,給後面的人讓路。
下一秒,傳來女生低低的驚嘆:“哇去,是陳嘉佑。他怎麽繞大老遠來二食堂了?”
朋友:“大概是因為,一食堂吃膩了吧。”
女生完全聽不進去,揣着一顆砰砰直跳的少女心,憧憬地喃喃:“太幸運了,竟然能和他遇上,怪不得星座運勢說我這周要走桃花運……”
南詩渾身一震,慢t半拍擡頭,視線透過人群之間的縫隙,看清站在綠化帶旁的幾個高個子男生。
陳嘉佑就在其中,而且是最亮眼的那個。
他剪了寸頭,配上濃顏系的五官,氣勢十分鋒利。南詩印象裏,陳嘉佑從沒剪過這麽短的頭發,他似乎不怎麽适應這個新發型,手中的黑色鴨舌帽轉了一圈,扣在頭上,壓得很低,遮去大半張臉。
南詩距離他僅有幾步遠,稍微擡頭就能對視。可陳嘉佑始終沒發現她,背脊微彎,附耳傾聽賀然的話,嘴角始終噙着笑,時不時打岔幾句。
盡管早有預料,南詩還是忍不住失落,鴉青睫毛低垂,掩住波動的情緒。
南詩覺得自己該果斷地轉身離開,但陳嘉佑身上仿佛有什麽魔力,引着她注意。她腳下生根,木然地站在原地,小心地窺伺他的一舉一動,和圍在一起的那些仰慕者們沒有絲毫區別。
南詩複又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可真遠啊,遠到她連大大方方走上前打個招呼的勇氣都沒有。
女朋友這個頭銜,笑話一樣。
沒一會兒,季爍拎着超市的紙袋小跑過來,給他們分飲料。
陳嘉佑說:“水。”
季爍在袋子裏翻出一瓶給他。
陳嘉佑擰開瓶蓋,仰頭灌了幾口,嶙峋喉結上下滾動,握着瓶身的手指纖長,骨節泛着淡粉,無一處不彰顯着誘人。
最要命的是,陳嘉佑并非那種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他沒有一點兒傲氣,對誰都笑臉相迎,也容易讓人産生死纏爛打就能搞到手的錯覺。
女生們頓時亂了套,彼此推搡着上前要微信。
陳嘉佑有所預感,不動聲色的往賀然身後站了站,擰上瓶蓋,借着他擡腕子的動作掃一眼手表,納悶:“老劉怎麽還沒來?”
季爍嘴裏叼着根棒棒糖,含糊不清地答:“二食堂緊靠宿舍樓,這個時間段人多着呢,再等十分鐘,他不來,咱們就先走。”
“……”
話音剛落。
剛剛一直猶豫要不要上前問微信的女生冷不防被朋友推出去,石磚不平,她踉跄一步,險些摔到陳嘉佑身上。
幸虧陳嘉佑反應快,及時扶了她一把。
待女生站穩之後,他迅速收回手,面帶笑意,禮節性的關心了句:“沒事吧?”
他身上有股好聞的松露味,一下把人團團圍住,侵入感十足。女生臉霎時紅了個徹底,慌亂到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一個勁地搖頭:“沒、沒事……”
陳嘉佑颔首,挺起背脊的同時,女生怯怯的聲音響起:“同學,方便加個微信嗎?”
陳嘉佑嘴角的弧度頓了頓,再次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晦暗不明。鴨舌帽遮住他涼薄的神情,外人只能瞧見他嘴角的笑意,仿佛,答應的話馬上就要脫口而出。
一旁的季爍先樂了,吊兒郎當地咬着字,開玩笑:“不太方便,他喜歡的女生會介意。”
賀然幫腔:“唉,麻煩你體諒一下,陳嘉佑本來就追不上,萬一他把微信給其他女生的事兒傳開,他豈不更沒可能了。”
“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啊,妹妹。”
陳嘉佑笑着踹他,“去你丫的。”
……越說越離譜了。
女生面露尴尬,更多的是窘迫。
衆目睽睽之下,她被調侃的無所适從,牽扯關節的機關好像是生鏽失靈了,動作緩慢僵硬的揣起手機,眼眶逐漸泛紅,唇瓣張合幾下,輕道:“抱歉,打擾你們了……”
“等下——”
陳嘉佑叫住女生,從季爍的紙袋裏摸出剩下的棒棒糖,全部遞給她。
他拿水瓶的那只手擡起來,用蓋子頂了頂帽檐,露出一雙含情脈脈的眸子,好似在看她,又好似在通過她捕捉誰的影子。
“給你的。”
他聲音好輕:“別哭。”
“……”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騷動。
南詩肺中壓抑着的一口氣像是有了自主意識,猛地沖破口鼻的阻礙,重重地咳了出來。
她捂着嘴,倉皇地跑進宿舍大廳,刷臉過閘門時險些被擋板夾住,幸虧前面要出來的女生及時拽了她一把,驚慌地問:“你沒事吧?”
“沒、沒關系,抱歉,不對……是,謝謝。”南詩的語言系統完全混亂,淚珠失控的啪嗒啪嗒往下砸,在對方莫名其妙的眼神中,她哽咽地道謝,逃也似的沖上樓。
與此同時,陳嘉佑心有靈犀般往女生宿舍樓的方向眺望一眼,擁擠的人群中并沒有他日思夜想的身影。
……守株待兔這一招現在不管用了。
陳嘉佑捏着手機一角,磕在掌心,心中兀自盤算一番,打開微信,問:中午吃黃記?
良久,沒等到回信。
季爍在冷風中瑟瑟發抖,終于堅持不住,嚷起來,“買個飯,磨磨唧唧的……不等了,讓老劉自個兒回去。”
賀然給老劉打了個電話,告訴他待會兒直接去會議室。然後拍一拍陳嘉佑,“走了。”
季爍擠着他們汲取溫暖,凍得哆嗦也不忘瞎打聽:“阿佑,你喜歡的姑娘是咱學校的嗎?什麽專業?和你一屆?長得漂亮不?叫什麽名兒?”
陳嘉佑正心煩意亂,聞言乜斜季爍,沒頭沒尾地問:“你,馬哲課重修沒過,是吧?”
“……”
季爍垮臉,“提這個就傷感情了啊。”
陳嘉佑充耳不聞,“重修課的老師是誰?”
“南庭,南教授。”
陳嘉佑淡淡地說:“那你應該見過她。”
季爍大驚,立刻運轉大腦,企圖找到蛛絲馬跡,可惜無果。他一個理科生,最害怕上南教授的課,無它,他太啰嗦了,叨叨個不停,像在念經。季爍沒聽幾句就忍不住打瞌睡,一學期結束,連教室裏有幾個人都沒數清楚。
他和賀然一起扒拉着陳嘉佑,“你給個提示。”
“……”
“——啧,你笑的這麽蕩漾,是什麽意思?”
“男子漢大丈夫,敢愛敢認。別賣關子,趕緊交代。”
“……”
陳嘉佑淡笑不語。
見他不肯松口,賀然率先放棄:“算了,不問了。等你追上了,記得請我們吃飯。”
陳嘉佑瞥他,“為什麽請你們?”
賀然振振有詞:“給朋友們見一見,才算進入彼此的圈子麽。還是你打算偷着談啊……”
他在胡謅八扯,利箭卻正中陳嘉佑的心髒。
陳嘉佑的眸光霎時黯淡下去,手指捏着帽檐,往下拉了拉,掩蓋住無法控制的失落。
身邊的人并沒有察覺。
季爍緊跟上話茬:“兄弟說句實話,你別介意啊——”
“你得改改你的作風。拒絕就是拒絕,幹脆果斷一點,別想着照顧那些女生的心情。你的體面有時候會給她們造成還有希望的錯覺,齊若涵不就是前例嗎。萬一傳到你喜歡的人耳朵裏,她估計會覺得你是個處處留情的浪子。”
沒談過戀愛的人其實最懂怎麽談戀愛,季爍就是個典型,大道理一籮筐、一籮筐的往外倒,“你得讓那姑娘覺得自己在你心裏是特殊的,是獨一無二的,而不是随便誰都能得到你的關照。你的行為,說好聽了是暖男,說難聽了是中央空調……”
陳嘉佑聽出來了,“你指,剛剛給糖的事兒?”
季爍:“昂。”
陳嘉佑低着頭,踢開腳邊的碎石子,揣在口袋裏的手機安靜的像壞了。
南詩還沒有回複他,這個時間,她不應該沒醒,也不應該沒看到消息,除非是還在生氣,不想搭理他。
鋪天蓋地的落魄席卷而來,胸口塞着一塊巨石,不停往下墜,壓得他五髒六腑都疼。
有些話不由自主地蹦出來:“我以前——”
方開了個頭,他及時剎車。
那段痛苦的回憶翻湧,陳嘉佑狠狠地閉了閉眼,再開口時,聲線輕微地抖:“剛剛也不知道怎麽了,看見那個女生哭,就想到一件事。沒反應過來,抓了一把糖給她。”
“糖的錢,我轉給你。”
季爍趕緊攬過他的肩,嬉笑打诨:“屁,誰稀罕這點。”
賀然做了個投籃的動作,将空了的飲料瓶丢進垃圾桶,“咣啷——”一響,他的聲音随之落下,“什麽事兒啊,關于你的情傷?”
陳嘉佑罵他,“滾蛋。”
賀然嘻嘻哈哈的沒個正形,無所謂地道:“開個玩笑嘛。”
陳嘉佑唇線抿直,臉色崩的很緊,帽檐投下的陰影遮去他臉上彌漫開的悲戚。
其實,賀然誤打誤撞的,還真猜準了。
只不過……
——不是他的情傷。
是她的。
-
預告的暴雨改為小雨,淅淅瀝瀝的下了三四天,景川市潮濕異常,洗的衣服幹不透,導致樓下的烘幹室整天都人滿為患。南詩跑了幾趟,實在排不上號,幹脆放棄,回寝室将半幹的衣服打包,約車回家。
校門口拉起長長的橫幅,送冰球隊‘出征’的大巴車剛離開沒多久,宣傳部的人正在收設備,等下一輛車。
南詩和徐堯打了個照面,見到他旁邊跟着個面生的女生,多瞧幾眼,隐約又覺得熟悉。
徐堯主動介紹她t們認識:“這是我女朋友,梁雅彤。彤彤,這位……”
梁雅彤打斷他後半句話,熱情的同南詩握手,笑道:“南詩是吧?我們之前在英語競賽上見過。”
南詩想起這茬,微微笑着颔首示意。
“今天周三,你怎麽這個時候回家?”
梁雅彤看見她托着小行李箱,納悶。
南詩:“我是本地人,家住在市區,坐車二十分鐘就到。這幾天總下雨,洗的衣服幹不了,烘幹室也排不上隊,正巧今天沒課,我回家一趟,把這些拿回去烘,不然之後真沒什麽可穿的了。”
梁雅彤羨慕極了,“唉,不像我,逢年過節才能回家一趟……”
有個男生過來和徐堯耳語幾句。
他颔首,随即打斷她們的聊天:“兩位,不如改天再說?”
徐堯笑吟吟地:“大巴車快來了。”
南詩了然,趁這個間隙和梁雅彤交換微信。
她沖她擠擠眼,小聲詢問:“上一回陪你參加競賽的男生,是你男朋友嗎?雖然沒看到正臉,只看背影也是一級帥。”
“你們很般配。”
南詩怔愣,随之禮貌地回:“謝謝,你和徐堯也很般配。”
梁雅彤揚眉,明明心裏高興,非要嘴硬嫌棄:“切,他啊,就是個小屁孩。”
沒幾分鐘,大巴車穩穩停在校門口。
前門一開,‘小屁孩’徐堯打傘先護着梁雅彤上車,轉身回來幫其他人拿設備。他們的東西不少,還得防着被雨淋濕,一來一往的,就顧不上人了。
南詩見狀,上前給他們撐傘。
有個女生拿不動三腳架,南詩把行李推去一邊,幫她拎上車。
梁雅彤叫她,“詩詩,你不跟車去看比賽嗎?”
——聽徐堯說,南詩對冰球比賽很有研究。
“不了,我……”
還要回家。
話語戛然而止,剩下四個字堵在喉嚨。
南詩愣在原地,渾身的血液霎時凝固。
後排拉着窗簾,幾個男生分散坐開,都是冰球隊的。
大概是前一趟車沒有空位了,他們才被撥到這邊來。
倒數第二排,靠着過道閉目養神的男生,正是陳嘉佑。梁雅彤一聲“詩詩”剛落,他立馬掀起眼睑,目光準确無誤地落在她身上,犀利的像一把亮着光的刀,氣勢迫人。
距離那天在宿舍樓下撞見有人給他告白,已經過去整整四天。南詩一直努力調節心情,仍堵不住心底冒泡的酸澀,行為中也帶着一股淡淡的疏離感。平時回消息像輪回,電話和視頻一概不接,次數多了,陳嘉佑估計也覺得她沒趣,昨兒整整一天沒有理睬她。
南詩一看到他,就聯想到他對別的女生說‘別哭’,那麽溫柔體貼的陳嘉佑,在她面前都是罕見的。
南詩禁不住泛起鼻酸,當即閃開他的注視,轉身下車。
偏偏,設備雜亂無章的擺在一堆,堵住路,讓她無從下腳。
“學姐沒什麽急事就跟着一起去吧,我這兒有空的工作牌,等下随便給你寫一個職位,到時候随隊一起進去,賽事組不會管的。”
徐堯站在上車的臺階上,用人員名單擋着臉,小聲央求:“彤彤想陪着我才來的,去了場館,我怕忙起來顧不上她,她一個人會無聊……”
那道鋒利的視線一直停在她身上,逐漸變得灼熱。南詩直覺自己像被盯上的獵物,趨利避害的潛能讓她無比渴望逃離當下的處境,可是——
她為什麽要跑?
做錯事的人又不是她。
南詩無端萌生出勇氣,同意了他的請求:“好。”
徐堯當即露出輕松的笑意,下去給她安排行李箱。
梁雅彤往裏挪了個位子,熱情地道:“來,你坐這兒。”
她選的位置還不錯,起碼,離陳嘉佑不近,能避免很多麻煩。南詩站定,卸下挎包,踮腳往上層的架子上放,但這個高度,她的身高實在有些吃力。
下一秒,一股清冽的松露味将她團團圍住,男生高大的身影黑壓壓地蓋下來,微涼的指尖擦着她的手背過去,牢牢抓住背包,往裏一推。
陳嘉佑垂眸,貪婪地盯住她露出的白皙側臉。太久沒見了,思念如同洪水猛獸一般傾巢而出,逼得他快失去理智,恨不得不顧一切的把她摟入懷裏,問問她怎麽狠下心這麽長時間不理他。
“...謝謝。”
南詩不動聲色避開他将要貼上的胸膛,快速坐到梁雅彤身旁,低頭系安全帶。面上冷靜自持,內心卻亂作一團,手也跟着發抖,怼了幾次還沒怼上。
梁雅彤看不下去,主動幫忙。
幾乎在同一時間,陳嘉佑的聲音落下——
“不客氣。”
他說:“舉手之勞。”
待人一轉身,梁雅彤偷瞄一眼,納罕:“看不出來,他還挺熱心腸。”
“——嗯,可不麽。”
梁雅彤不知道哪個字眼用的不對,惹得南詩許多年養成的禮儀在這一刻逐漸崩塌,宛如一個只知嫉妒的醜惡魔鬼,語氣中帶着自己沒察覺到的刻薄,可一轉頭,她眼中似有淚光在閃。
……熱心腸,這話說的可是一點兒沒錯。
陳嘉佑對誰都有禮,對誰都溫柔。
明明前一秒剛拒絕了女生,卻因為對方欲哭而心軟,抓了一把糖哄得那麽甜情蜜意,讓女生死寂的心頓時複燃,更加死心塌地。
世上哪能找到第二個比他更會操縱人心的男人。
唯獨對她,他連表面功夫也都懶得做。
簡直,殘忍至極。
-
到場館時,暴雨滂沱,狂風呼嘯,雨傘根本打不住。徐堯不讓梁雅彤跟着他,怕她會被淋濕感冒,拜托陳嘉佑先把她們領進去。
梁雅彤一步三回頭,最終還是不放心,讓南詩稍等,快步跑回去囑咐他穿上雨衣。
徐堯連連答應,拉着她往檐下站,然後擡手捋她濕了的發尾,滿眼心疼。
從館外到館內,僅僅幾步路,被這對熱戀期小情侶搞得好像生離死別。
陳嘉佑将裝備交給同隊的人,麻煩他們先拿去休息室。他手指拂過嶄新的粉色冰球杆,眷戀的神色一閃而過,一轉頭,便見南詩孤零零地站在入口處。
她穿着單薄,高領黑色毛衣加一件小香風外套,風吹動長發,脆弱又典雅,像只黑天鵝。
南詩環着胳膊,扭頭看外面的雨幕,寒風蕭瑟,她抖得仿佛樹上搖搖欲墜的葉子,惹得憐惜。
陳嘉佑沒有猶豫,脫掉外套披在她身上。
南詩冷不防被他的氣息包裹,立馬往旁邊退開一步,躲避他的觸碰。
大廳內的慘白燈光攏着兩人,而陳嘉佑的身影攏着她。他眼裏的溫度涼的駭人,保持為她披衣服的動作沒動,強忍不滿,生硬地問:“你躲什麽?”
南詩覺得自己該更硬氣一些,反問他怎麽好意思用這樣的态度對她,結果一開口,語氣卻軟的要命,像極了撒嬌:“會被人發現。”
“……”
陳嘉佑眸中的怒火逐漸熄滅,餘光瞥見檐下擁抱的那對情侶。
那男生,好像叫徐堯,以前和南詩同進同出,關系挺不錯,因而很長一段時間內,陳嘉佑挺看不慣他,甚至認為他是潛在的威脅。
倒沒想到,他竟然還有羨慕他的時候。
陳嘉佑斂了目光,壓抑住翻湧的情緒,再次把外套遞過去,沒有一句多餘的關心,語氣聽起來與冷冰冰的命令無異,“穿上。”
南詩還是沒接,甚至轉身背對着他。
她脾氣溫和,也犟。
一旦發作起來,沒人治得了,用強硬的手段,只會适得其反,否則,陳嘉佑不會任憑她冷落這麽久。
淩冽的風吹亂長發,糊的滿臉都是,南詩下意識去摸手腕,卻摸了個空——今早梳頭,她随手把發圈放在書桌上了。
陳嘉佑眯了眯眼睛,手剛探入口袋摸到包裝盒,另一頭,梁雅彤急匆匆過來了,抱歉的向他說:“咱們快進去吧,別耽誤你備賽。”
陳嘉佑嗯聲,松開了盒子。
——再等等吧。
等個合适的機會。
好好哄一哄她。
場館內更冷,觀衆們都穿着羽絨服,梁雅彤身上披着徐堯的外套,還有他貼心準備的暖寶寶,暖烘烘的。反觀南詩,面色蒼白,凍得不住發抖,話都說不利索。
見狀,梁雅彤三兩步邁下臺階,趴在邊沿,沖正在支拍攝儀器的徐堯招手。
男生瞧見之後立馬抛下手裏的活兒向她跑來,關切地問:“怎麽了?”
梁雅彤撕開暖寶寶,掀開他的毛衣,貼在內襯上,說:“你去幫南詩借一件衣服呗,她冷得不行了。”
徐堯感覺腹部的暖貼在燒,笑着答應:“成。”
後臺,大家短暫地開了個小會聊戰術,解散之後,一部分人去二樓接水,一部分人去衛生間,還有一部分,聚在吸煙區吞雲吐霧。
陳嘉佑哪兒也沒去,就在休息室待着。
距離比賽開始不到一小時,他的心遲遲靜不下來,渾身躁的要命,閉上眼是南詩躲避他的神情,睜開眼亦是。
做深呼吸沒用,陳嘉佑拎上外套,準備去前場打一圈兒晃,t借機看她一眼,解一解自己的瘾。
剛出門,正撞上從隔壁休息室出來的啦啦隊的女生們,領隊的是齊若涵,她條件反射般擺出一張甜美的笑臉,和他打招呼:“阿佑。”
陳嘉佑面無表情,與她擦肩而過,徑直往前走去。
齊若涵嘴角的弧度一滞,在周圍暗戳戳的打量中,面上明顯挂不住,硬着頭皮跟上去,試圖找補:“我現在不喜歡你了,你用不着這麽防着我,我們,做個普通朋友行不行?”
“……”
“你們每次比賽,啦啦隊都跟着一起,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別把關系搞得那麽僵嘛。”
陳嘉佑步子邁的飛快,沒有顧及她分毫。
齊若涵跟的吃力,不免動了小心思,想扯他衣袖。
陳嘉佑敏銳地察覺到,立馬閃身躲開。
齊若涵抓空,往旁邊撲了下,沒剎住車,猛地撞在牆上,疼得倒吸冷氣。她捂着胳膊,可憐巴巴地看着他,抱怨:“你也太無情了吧。”
可惜,不管她做什麽、說什麽,陳嘉佑完全置之不理,很快消失在入場口。
齊若涵裝出來的可憐勁兒頓時消失的一幹二淨,望着他離開的方向,忿忿地跺腳。
前場。
觀衆陸續進場,館內逐漸熱鬧起來。
陳嘉佑出現在等候區時,席上掀起了不小的躁動。尤其是坐在南詩旁邊的女生們,扯着喉嚨尖叫,震耳欲聾。
梁雅彤震驚地道:“好家夥,這麽大排場……”
南詩握着她給的暖貼,仍不住地打抖,上下牙一磕,弱弱地道:“因為他是明星選手,關注度會比較高。”
梁雅彤恍然大悟,客觀地點評:“長得确實挺帥。”
南詩抿嘴,在心裏補充:不止,他的技術更厲害。
陳嘉佑十五歲之前一直在國外打冰球,他所在的隊伍打遍全美青少年冰球職業聯賽,再無敵手,而他場場都是mvp,年紀輕輕便被評為最具商業價值的冰球選手之一。這樣的成就,不是寥寥幾句能概括的。
場地另一側,陳嘉佑心不在焉的和教練聊天,餘光一直停留在觀衆席那抹單薄的身影上。看着她不停地發顫,往掌心哈氣,暗暗思忖:已經六天了,她的例假期該結束了吧,可千萬別凍出個好歹……
教練正在跟他分析對手的特點,陳嘉佑‘嚯’得起身,吓他一跳。外教操/着并不流利的中文問:“你去哪兒?”
陳嘉佑沒回答。
他繞過大半個場子,找到工作人員說了幾句。
很快,對方給他一只一次性紙杯。
陳嘉佑到飲水機那兒接杯熱水,兩指輕捏杯口,大步流星的往觀衆席去。
席上頓時亂了套,快門聲此起彼伏,舉着應援橫幅的粉絲們尖叫聲又高了一陣,快要刺破耳膜。
陳嘉佑看似在和宣傳部的同學閑聊,可沒一會兒,他轉身邁上臺階,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徑直走向她們,在下一級臺子處停下腳步。
陳嘉佑個子極高,此刻站在矮處還需要半彎着腰,一張俊臉始料未及的在眼前放大。
不單是南詩,梁雅彤也愣住了。
她納悶:這帥哥要幹什麽?
陳嘉佑是很正的長相,不言不語時會顯得薄情嚴肅,但稍微一笑,立刻如冰雪消融,無端讓人覺得親近。他在人前,從來都是十分寬容溫和的形象,因而,接下來的話聽起來,沒有任何刻意接近的虛僞。
“你們冷不冷啊?”
陳嘉佑關切地道:“安全出口旁邊有飲水機,可以找工作人員要個紙杯,喝點熱水,身上會暖和。”
梁雅彤沒想到他會特地過來說這個,一時間還有點兒受寵若驚,忙應答:“嗯,我們知道了,謝謝你啊。”
“客氣。我看你們挂着工作牌,剛剛又是随車一起來的,猜是宣傳部的人,所以才過來問一問。”陳嘉佑彎起眼睛,蠱惑性極強,輕而易舉就讓人卸掉防備,“而且,你們兩個小女生,大家多照顧一些是應該的。”
他一句‘小女生’,搞得梁雅彤挺不好意思,捂着嘴偷樂,用手肘拐了拐旁邊的南詩,暗示:我有男朋友,不好接話,你上。
南詩局促地眨巴眼睛,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她對露出這一面的陳嘉佑,同樣有些,束手無措。
幸而,陳嘉佑并不需要她做什麽回應。
他拉開外套拉鏈,将飛行夾克棉服脫下,坦然地塞到她懷裏,“穿着吧,看你快凍暈了。這杯熱水是我剛接的,沒喝,你捧着暖暖手。”
他說完,看向一旁愕然的梁雅彤,開了個玩笑:“抱歉,沒給你準備,怕你男朋友會介意。”
梁雅彤回神,忙擺手說沒事。
陳嘉佑沒再繼續停留,下去和剛剛那幾人打了聲招呼,回了後場。
徒留南詩捧着他的外套失神。
——她沒明白,他這是在做什麽。
繞一大圈,只為了給她塞一件衣服嗎。
梁雅彤捕捉到一絲不同尋常,再好心的男生,也不能無緣無故的給異性又送衣服又送水吧。她小心翼翼地打探:“你們,認識?”
打量的眼神來自四面八方,從陳嘉佑離開之後就沒斷過,如潮水般将她淹沒。南詩努力揚起一抹笑:“認識。”
迎着梁雅彤逐漸錯愕的神情,她緩緩道:“我之前也是宣傳部的,因為比賽,和他有過幾面之緣。但不熟。”
“...是這樣的啊。”
“嗯。”
南詩把他的衣服疊整齊,放在一邊的空位上,捧起水杯取暖。
梁雅彤說:“他借給你,你就穿呗,別凍感冒了。”
“不合适。”
南詩看見徐堯拿着衣服往這邊來,起身去接,留下毫無波瀾的一句:“他這麽多粉絲看着呢,我們又沒什麽關系,傳出去該讓人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