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降溫
第18章 降溫
吃完午飯, 兩人去大學城附近的商城逛街。
南詩第一次和他正大光明的并肩出現在人群中,新鮮感作祟,整個人好似回到剛剛确認關系的時候, 羞怯緊張, 又隐隐激動。
陳嘉佑對購物沒興趣, 卻願意陪她在貨架之間穿來穿去,但凡她碰過的東西,不管三七二十一, 直接往推車裏丢,沒一會兒,車就半滿了。
南詩愕然:“別買了吧……”
這些夠搭進去她大半個月的生活費了。
“這才哪到哪兒,還有兩層樓沒逛呢。”
陳嘉佑不以為然:“只要你喜歡, 包下整座商城都沒問題。”
南詩當他在開玩笑, 旋即記起他之前為了告白,包下學校美食街裏所有的奶茶店, 免費贈送的活動持續了一整周,連校外的人都被吸引來湊熱鬧。
之後她問起, 陳嘉佑冥思苦想很久也沒想起到底花了多少錢。
“那不重要。”
他說:“心意最珍貴。”
南詩彼時便有所察覺,對陳嘉佑而言, 那些錢真的不值一提,就像是超市找零給的一毛錢硬幣, 回家之後随意一擱, 找得着就找,找不着就算了,反正也用不上。
陳嘉佑看着這些給她置辦的東西, 購物欲漸漸被激發,剛剛的念頭再次蠢蠢欲動:“你等等, 我去和他們交涉一下……”
“哎——”
南詩趕緊拽住他,明顯吓到了:“你別這麽誇張。”
陳嘉佑聳聳肩,并不覺得這有什麽。
他小時候有一陣非常喜歡吃冰激淩,但爸媽不允許他多吃,怕牙齒會壞。他因此悶悶不樂,奶奶便為他創立了冰激淩品牌,哄着他高興。之後随着他回國,連鎖店也開到國內來了。剛剛,他們來的路上就經過了一家。
所以,陳嘉佑潛意識裏認為,真心待一個人,就得拼命給她花錢。
他試圖勸南詩接受:“我接下來幾個月不在你身邊,總擔心你會吃不好。有個開在家門口的商城多方便,你想要什麽直接來拿,而且還有錢可賺。到時候,盈利全給你,虧損我來補……”
……擔心她的生活,就要送她一座商城嗎。
甚至三言兩語之下,連做生意的事情都盤算好了。語氣随便到,像是給她買一杯十幾塊錢的奶茶。
.
南詩的表情逐漸驚悚,愣愣地叫他:“陳嘉佑。”
“嗯?”
陳嘉佑懶懶地應一聲,随手拿起貨架上的AD鈣奶,瞧一眼日期,放入車內。
南詩看着他的側臉,突然不敢開口了。
她一直知道他父母經商,家裏有些小錢,卻在此刻幡然醒悟一件事,能養出這樣氣度的孩子的家庭,也許是超過她全部想象和見識的富裕。甚至是她祖上幾代加起來,都夠不着的水平。
南詩一下對他要離開這件事感到極度恐慌,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怯怯地問:“你家裏,出什麽要緊事了?”
陳嘉佑略作思忖:“具體的不清楚。說嚴重,應該,也沒那麽嚴重。”否則,他根本沒時間給她報備。
南詩不吱聲了,低着頭,模樣有些頹。
陳嘉佑抵腮,伸手捏她臉,故意逗她:“剛剛是誰大言不慚的勸我,這會兒自己又舍不得了。”
南詩情緒沒有任何轉變,停下腳步,歪頭看他,眼中透着擔憂。
冰糖一樣的人兒,甜甜的,溫和又倔強。
陳嘉佑抵抗不了她這樣,沒法子了,把她攬入懷中,推着車漫無目的地往前走。下巴擱在她發頂,胸膛微震,佯裝輕松:“我幹脆趁這個機會,把你拐去國外先領證,來個先斬後奏。”
南詩知道他是開玩笑,可思路難免順着他的話運轉,較真地問:“你爸媽會同意嗎?”
“不同意也得同意。”
陳嘉佑眼裏已經沒了笑意,語氣仍懶洋洋地,憋着一股勁:“我的婚姻,我說了才算,別人可以提意見,但不能替我做決定。”
南詩聽懂他的言外之意,沒有感到心安,心底反而撕開個巨大無比的口子,嗖嗖刮着冷風。她宛如看見這段站在懸崖邊上的感情的結局,往前一步是萬丈深淵,往後一步,是他們無法承受的苦果。
南詩垂下眼睑,仔細撫摸他左手的無名指,一下又一下,撓的陳嘉佑心裏癢癢。
他反手扣住她,嘗試結束這個話題:“好了,別多想。等冬天過去,我就回來了。”
南詩還是悶悶地:“早知道就不和你吵架了,昨天還在鬧分手,今天你就說要走,我差點以為你是故意鬧脾氣。”
陳嘉佑無奈:“我跟你有什麽可鬧的。”
……惹她不高興了,他又能痛快到哪兒去。
“這樣吧——”
他抱着她的腰,往懷裏一摁。一揚眉,态度蠻不正經地:“我現在就帶你私奔,躲到沒人能發現的地方生活。過兩年,我們領證,再努努力生個孩子,徹底堵住家裏人的嘴。咱倆從此鎖死,一輩子不分開。”
南詩:“……”
南詩乜斜他:“陳嘉佑。”
他壞壞地笑:“嗯?”
“你今天,提過很多次,結婚。”
南詩扭頭,眼睜睜看着他笑意收斂,心髒也跟着慢慢緊縮,腦袋嗡得一響,有個不像話的想法脫口而出:“你們家的要緊事,該不會是,讓你回去結婚吧。”
“……”
陳嘉佑掌心摁在她頭頂,面無表情,顯得眼神有些空洞。沉默幾秒,他似嘆非嘆地道:“甭瞎猜。”
“除了你,我不會再有誰了。”
“……”
-
從商城出來,陳嘉佑收到了延期考試通過的審核結果,緊接着,國際航班預約成功的短信便發來了。是今日的晚班機,安排的非常倉促,他連回冰球隊和衆人當面打個招呼的時間都沒有,現在就得回去收拾行李。
陳嘉佑本想先送她回學校,南詩卻說要和他一起回公寓。
南詩擠出一抹笑,眼底的情緒很淡,“我幫你收拾收拾吧,省得你一着急,忘帶什麽重要的東西。”
陳嘉佑一猶豫,還是答應了。
路上,陳嘉佑向教練說明請假的事情,對方沒有一點兒意外,甚至比他還早收到消息,也做好了他不會參加年底‘全國大學生冰球聯賽’的準備,有些遺憾離職前不能再和他并肩作戰。
将要結束通話,教練突然叫他:“Barry.”
停了停,不知該說恭喜還是什麽。
陳嘉佑也沉默着。
教練很快開口:“聽說,你未婚妻的父母昨天已經到英國了……”
陳嘉佑淡淡地嗯聲,沒有一點兒意外。
教練不是他們那個圈子裏的人,他只認識小舅舅,所以,這個消息是從誰嘴裏傳出來的,又為什麽會傳到他耳朵裏,其中的彎繞,陳嘉佑一清二楚。
小舅舅這是借別人的口,給他提醒——
該藏的人,千萬藏住了。
陳嘉佑閉了閉眼,身體疼得厲害,又說不出具體哪裏難受。感知最明顯的便是額角跳的厲害,胸口窩着一股火,口中冒着鐵鏽的腥味,他恨不得現在一通電話過去,問問小叔叔打算什麽時候和他家小明星生個孩子,趕緊把他的位置頂下去,免得陳氏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他身上……
陳嘉佑一言不發地結束通話,看向一旁撕開軟糖包裝袋的南詩。
她倒出一顆糖,草莓味的,塞進他嘴裏,笑彎了眼睛,問:“甜嗎?”
一下子,烏雲全消散。
陳嘉佑嘴裏是酸的,卻點頭:“甜。”
南詩沒吃,窸窸窣窣地折袋子封口,語氣平淡,像是随口一提:“我還沒給你過一次生日呢。”
陳嘉佑的生日在一月底,以往他都在國外和家人一起過,南詩的禮物要等過年開學見面才能給他。
不出意外,今年也是這樣。
陳嘉佑輸入密碼,拉開門,先讓她進去,“我過生那天回國好了。”
南詩一聽,趕緊攔他:“我說着玩的,你可千萬別瞎折騰,以後又不是沒機會了。”
她換鞋去卧室取行李箱,攤開在地上,拉開衣櫃的門,先從衣服開始收拾:“一個行李箱是裝不下了,分兩t個吧。”
客廳裏,陳嘉佑也在收拾,沒幾分鐘,他折返回來,倚在卧室門口:“不用,衣服少拿一些,不夠穿就買新的——你別操心我的事兒。期末周你就在這兒學習,清淨暖和,省得再去擠圖書館。你一個人住,盡量少點外賣,我怕有男外賣員經常上門,不安全……冰箱裏的食材都是新鮮的,待會兒我給樓下果蔬專賣店的阿姨說一聲,讓她隔幾天就上門送一回。你自己做飯,要小心用電……”
想了想,陳嘉佑還是不太放心,長腿邁過行李箱,俯身,把蹲着疊衣服的人兒拆開,攔腰抱起。
南詩趕緊環住他脖頸,大眼睛炯炯有神,“做什麽?”
“帶你熟悉熟悉廚房。”
剛出卧室,陳嘉佑一頓,又計上心來:“算了,我幹脆給你找個保姆……”
“不用,我哪有你想的這麽嬌弱,做個飯還是行的。”
南詩掌心擦着他下巴過去,捂在他側臉上。溫溫熱熱的觸感,使得陳嘉佑心頭一動,視線低垂,四目相對。.
空氣中彌漫着缱绻的情意。
停滞一秒鐘,陳嘉佑低頭,唇貼着她的額頭,惆悵地喃喃:
“怎麽辦啊,詩詩……”
“不想和你分開。”.
南詩亦舍不得他。
她試圖說些什麽緩解離別前的低迷氛圍,可嘴唇一動,眼淚先漫上來。
南詩立馬把臉埋在他胸口,甕聲甕氣地道:“之前你回去過寒假,怎麽不說不想和我分開的話……”
“怎麽沒有。”
陳嘉佑把她放在沙發上,俯身在柔軟的臉頰上嘬了兩口,一本正經地道:“你當時只叫我慢點,其它的,說再多遍,你也沒聽到心裏去……”
南詩:“!!!”
南詩:流/氓!
兩人膩歪的時間太長,約的車到樓下的時候,南詩還在幫他收證件。
陳嘉佑讓對方稍等五分鐘,穿上外套,推着行李箱和她一塊兒進入電梯。
分別在即,南詩悵然若失,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瞧,生怕錯過一點兒細節。不舍地拽着他衣角,身體緊貼着他,十分依賴。
陳嘉佑争分奪秒,倒豆子似地囑咐:“有人敲門,先問清楚是誰,不認識的絕對不能開。出門前記得把電源都關了。有事兒第一時間找男朋友,別發消息,直接打電話,我的手機二十四小時開着……以防萬一,我給季爍他們打過招呼,你也別怕麻煩人,他們平時沒少蹭吃蹭喝,欠我的人情得還。”
他的嗓子有些啞,有感冒的征兆。
南詩面露擔憂:“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陳嘉佑捏捏她的指尖,沉道:“放心。”
南詩把放着證件的粉色小包塞進他沖鋒衣的口袋裏,腕子滑落時被他接住,轉而,十指相扣。
陳嘉佑把行李交給司機去放,俯身,額頭抵着她的,黑瞳中映着她的面龐,深情不可一世。紅豔豔的薄唇微張,鄭重的允諾——
“我争取早些回來,不讓你等太久。”
南詩一踮腳,偏頭吻在他唇上:“一言為定。”
-
景川市今年冬季的雪格外多,一場接着一場,把天地全部染成潔白色。
氣溫降到零下,天寒地凍。
南詩躲在公寓裏,一連四天沒出門。因為周六要考最後一場專業課,入了夜,她才肯拖拖拉拉的去洗澡。
等披散着半幹的頭發從浴室出來,陳嘉佑破天荒的給她打了視頻——他離開有一周了,兩人一個怕打擾對方複習,一個怕打擾對方處理家裏的事,心照不宣的只用文字聯系,視頻還是頭一回。
南詩興沖沖地接起來:“阿佑。晚上...不對,早上好。”
英國這會兒是淩晨,陳嘉佑神色有些倦怠,不像起了個大早,更像是徹夜未眠。他懶散的陷進沙發裏,略長的發遮住眉眼,顯得格外陰郁,昏暗的燈光襯得肌膚雪白,唇又紅豔豔的,有點兒中世紀吸血鬼的意思。
……幾天沒見,他又變帥了。
南詩心跳砰砰,趴在床上,翹起腳丫,捧着臉端詳他。
陳嘉佑微挑眉,目光中帶着一絲玩味,嗓音沙沙地:“洗澡了?”
“對呀。”
南詩發尾沒幹,有幾縷黏在鎖骨上,白與黑交相輝映,遮掩在浴袍下的春光若隐若現,勾的人失控只在一瞬間。
她對他漸黯的眸光無從察覺,溫吞道:“昨天我閑着沒事幹,嘗試複刻你之前做的那道‘滿堂春’,可惜沒掌握好火候,熬成一鍋黑漆漆的糖水了……唉,下廚這件事果然需要天賦,我注定無法擁有這項技能了……”
陳嘉佑聲音壓得很低:“我叫個廚師做了給你送去。”
“不用,我也沒那麽想吃,你別麻煩了……”
南詩沒說:她只是想他了。
……比起做飯,三個月的異地戀才最難熬。
視頻另一頭,屋裏只開了一盞夜燈,手機屏幕的光照在陳嘉佑的一張俊臉上,他眉心擰結,下颚線緊繃,像在竭力隐忍着什麽。
耳機裏有窸窸窣窣的響動傳來,南詩低着頭捋潮濕的發尾,沒有在意:“那天,你陪我上課,被同學偷拍發到論壇上了,幸好那些照片當天就被删的一幹二淨,沒有流傳出去,也不知道是哪個好心人做的……你不在學校,大家的熱乎勁過去,現在已經沒人再議論我們戀愛的事情了,我爸媽暫時也不知道……哎,你家的事,處理的怎麽樣了?”
“……”
陳嘉佑沒有搭茬,好似在思索,視線卻往下瞥。
沒一會兒,鏡頭晃得厲害,最終被他丢在面前的桌上,沖着天花板。
細碎的動靜增大,夾雜着暧昧的喘息。
南詩捋頭發的動作一頓,意識到不對勁。
大腦一片空白,指尖酥酥麻麻,快要拿不住手機,耳根塗上一抹緋紅,唇瓣張合幾下,半晌,南詩才找回聲音,磕磕絆絆地問:
“阿佑……”
“你在,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