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降溫
第19章 降溫
在幹什麽, 還用問嗎。
傻不傻。
陳嘉佑表情有些扭曲,慢下來,延長餘韻, 搭上話:“照片, 是我找人删的, 拍到你的正臉了,傳到網上怕惹麻煩。”
他好歹是個有些粉絲基礎的運動員,輕易曝光和她的戀情, 只會給她的生活帶來不便,到時候,家裏這邊恐怕也會聞着味兒找上門。他的底線一直是她,任何傷害到她的可能性都要扼殺在搖籃裏。.
窸窸窣窣的撓人動靜持續。
他的聲音中仿佛摻雜砂礫, 喑啞, 又性感。
南詩捂着耳朵躲避,發現沒什麽效果, 幹脆拉高被子,把脖子以下遮得嚴嚴實實, 整個人羞得發紅,跟蒸熟了沒兩樣。
有股酥麻感逐漸在體內升騰。
她情難自禁的, 蹭了下腿。
陳嘉佑又把手機拿起來,瞅着屏幕裏她嬌羞的樣兒, 流裏流氣地調笑:“我這幾天總想你……”
南詩垂着眼睑, 不好意思看他,小聲哼哼:“肯定沒好事兒。”
“合着我在你心裏就不是個好人呗。”
陳嘉佑從桌面上的盒子裏抽了幾張紙,擦幹淨, 起身開窗透風。
風聲呼嘯,他的聲音斷斷續續, 聽不真切:
“是真想你,做夢都想。昨天去參加我一個發小的訂婚宴,回來的路上睡着了,夢到大二那年暑假,我偷跑到你家小區,半夜帶你出來吃燒烤,弄得一身味兒,你不敢直接回家,要去我那兒洗澡……”
“——你別說了。”
南詩的記憶被喚醒,急急的打斷他,幹脆把臉也蒙住,身體裏面有什麽在蠢蠢欲動,刺的厲害。
陳嘉佑卻硬要把話講完:“那天做完,你累的不行,賴着要睡一會兒。我惦記着趕在兩位教授上班前把你送回去,所以一直不敢睡死,迷迷糊糊的想,自己不是個人就好了……”
南詩一頓,拉下被子看他。
陳嘉佑并沒有看鏡頭,手機的位置偏低,仰視的死亡角度仍能把他拍的帥氣逼人。她從他平淡的表情中品出一抹痛苦,可惜稍縱即逝,讓她分不清是幻覺還是現實。
南詩身體的燥熱褪去,心一下子狠狠揪起來,打着結,甚至應激性的難受到想吐:“你怎麽了……”是家裏的事不順心嗎?
清晨的風吹得太冷,陳嘉佑的嗓子被割的一寸一寸發疼:“沒什麽。”只是看見別人能和喜歡的女人訂婚,羨慕的不得了。
他擠出一抹笑:“不過說真的,我要不是個人就好了,随便做個什麽東西,挂在你身上,寸步不離的跟着,也挺幸福。”
南詩喉嚨始終堵着,發不出一個音節,她直覺他的狀态不對勁,關心則亂,竟然萌生出現在立馬飛去英國的沖動。
陳嘉佑關了窗,坐t回剛剛的位置,借着夜燈的光,南詩總算看清了他。昔日意氣風發的少年仿佛在短短幾日內就被壓垮了神智,眼下帶着烏青,膚色慘白,疲倦感洶湧,累得好似馬上要暈過去一樣。
南詩一慌,什麽都顧不上了,脫口而出:“我去找你吧。”
“怎麽。終于打定主意,要和我私奔?”
陳嘉佑撐着頭,懶洋洋地笑:“可是,我怎麽記得某個小姑娘前不久才說過,找不到喜歡我的感覺了,還說我是別人的男朋友……”
“不帶你這樣兒的,怎麽還翻舊賬呢。”
南詩急了,可她這一把天生的清甜嗓子,越急就越顯得溫柔。
一雙被水泡過的眸子盯着人,再鐵的心都能軟和了。
陳嘉佑積攢多天的陰霾一掃而空,還頗有興致地逗她:“以前沒發現你這麽不講理。就許你翻舊賬,不許我翻?”
“……”
南詩耷拉着小臉,悶悶地叫他:“陳嘉佑。”
“嗯?”
“你今晚特地打個視頻,該不會是故意拿我尋開心吧。”
“那不能。”
陳嘉佑指尖在腿上有一下沒一下地點着,散漫中透着些許認真:“剛剛就說了,是真想你了。英國天氣不好,菜還難吃,房間的床睡着也膈應。簡直度日如年啊……”
他深深地嘆:“在哪兒都不如在你身邊舒服。”
南詩胸口的悶火逐漸消減,有些無奈,還很心疼——他出發那天,鼻音很重,像是要感冒。這會兒的陳嘉佑像個受委屈之後撒嬌要糖的小孩兒,南詩心窩子被戳中,又酸又漲又疼,于是又提了一遍:“等我考完試,想個理由,去國外找你吧。”
陳嘉佑沒說行,也沒說不行,懶懶地扯一扯嘴角:“你敢這麽幹,我絕對會被兩位教授追/殺的,咱倆将來就更沒戲了。”
“……”
南詩有種深深的無力感,隔着屏幕,自己唯一能做的便是無濟于事的關心。她忍不住眼眶發紅,哽咽:“你要照顧好身體,我在國內,什麽都幫不上……”
“放心,我在這邊一切都好。”陳嘉佑被她委屈巴巴的樣子刺的心髒疼,懊悔不該給她打視頻訴苦——好端端的,把人惹難受了。
……他心裏也不是滋味。
相距這麽遠,連個擁抱都給不了她。
陳嘉佑捏捏鼻梁,若有所思地嗯了很長一聲,柔聲哄:“你要真為我着想,一日三餐就多吃點。我瞧着,你怎麽又瘦了……”
“沒有。”
南詩帶着哭腔反駁:“我今晚才稱過體重,胖了不少。”
“別是唬人的吧。”
陳嘉佑眯眼,抵腮,挺嚴肅地說:“起來把睡袍脫了,讓我仔細看看有沒有胖。”
“……”
悲傷的氣氛完全消弭。
南詩耳根子的紅還沒褪去,氣鼓鼓地:“我要睡了。”
說完,她伸手要挂視頻。
陳嘉佑及時制止:“別——”
他仰面倒在椅子裏,放低手機,鏡頭只能拍到線條流暢的下颚。
在南詩看不到的地方,他漆黑的眸中沒有一絲光,滿面疲倦,仿佛一個長途跋涉的旅人,舍不得放棄千辛萬苦尋覓到寧靜之地。
南詩不明所以,誤以為他還有話沒講完:“怎麽了?”
陳嘉佑語氣淡淡:“沒事,你睡你的。”
“我多看你一會兒。”
“……”
-
樓下的派對開了兩天兩夜,客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沒人見陳嘉佑的露面,紛紛疑惑他究竟有沒有回來。
直到第三天淩晨,鄭家那位公子出現,他們才恍然大悟——陳家的小爺,婚期在即,卻連家門還沒進呢。
鄭澈是受鄭覓夏所托來逮人的。鄭覓夏懷二胎時意外流産,病了好久,痊愈之後最忌諱動肝火。結果,陳嘉佑這小兔崽子一回來就鬧這麽一出……
鄭澈一聽電話裏大姐虛弱的聲音,頓時怒火中燒,不管場子內還有客人,直接叫人把他們都攆出去,徑直上了二樓。
砰得推開門,房間裏漆黑一片。
陳嘉佑坐在旋椅上,翹着二郎腿,循聲悠悠轉過來:“小舅舅。”
鄭澈看他這麽氣定神閑的樣子,氣得嘴角抽搐,開口第一句就是:“你爸明兒就回來了……”
“知道,我們聯系過。”
陳嘉佑完全沒在怕,起身,開了房間裏的大燈。熾亮的光灑落,讓他臉上的憔悴無處遁形,黑發遮住眉眼,整個人被濃濃的陰郁和頹喪籠罩,毫無生命力。
鄭澈瞳孔驟縮,鋪天蓋地的火氣消弭,擔憂地問:“誰惹你了?”
他拉着陳嘉佑坐下,心疼地念叨:“你從小就認床,在陌生的地方睡不好……有家不回,你跟誰鬧脾氣呢。”
陳嘉佑仰倒在沙發上,用胳膊擋住刺眼的燈光,嗓音喑啞,彙報工作似地:“一下飛機就回去了,和司念見過一面,陪她試了婚紗。腰線不太合适,得改一改尺寸……”
鄭澈皺緊眉,撩開他的碎發,掌心蓋在他額頭上探了探,有點兒燙。
他哪還管的上什麽婚紗尺寸,趕緊叫人把家庭醫生帶來。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陳嘉佑吞下藥片,喝口水沖了沖,倒在沙發上就要睡。
鄭澈好歹把他拽起來:“你一個人,不能在這兒待太久,身邊沒個保镖,不安全。”
他略做思考,提議:“去我那兒?”
陳嘉佑掀起眼睑,恹恹地看他,态度很堅決:“不。我不和你那些女人住一個屋檐下。”
“……”
鄭澈無語:“我從不把人往家裏帶。”
陳嘉佑一想,也對。四姨媽鄭佳茹還住在別墅裏,所有的兄弟姊妹中,鄭澈最怕的就是她,絕對不會在她眼皮子底下放肆。
他撐着要散架的身體,問:“現在走?”
鄭澈打了個稍等的手勢,先打電話向鄭覓夏說明情況,得到她的允許,再讓人進屋收拾東西——其實也沒什麽可收拾的,陳嘉佑只帶回一個行李箱,箱子根本沒打開過,平時他的生活用品和衣服全是公館提前定制的,拿不拿都無所謂,反正鄭澈回去也得重新給他弄一份。
下樓的時候,鄭澈掃見他的手機,開着視頻。屏幕裏沒人,只有鼓包的被子,以及搭在上面的一條藕白細胳膊。
他沉沉地嘆出口氣,算是明白陳嘉佑反常的原因了。
上了車,鄭澈開門見山地問:“還沒斷?”
陳嘉佑緘默不語,扭頭看向窗外。
發燒讓他頭腦昏沉,骨頭縫裏泛着疼。
最難受的還不是身體——
人一生病,情緒就容易變得脆弱。南詩說要來找他的時候,他差一點松口答應了,就覺得,哪怕下一秒天塌地陷,只要有她在,一切都不足為懼。
陳嘉佑決絕地道:“斷不了。”
鄭澈瞥他,目光意味深長:“據我所知,陳家的家規上可有禁止養情/人這一條的啊,你可別做開天辟地第一人。”
“不是情/人。”
陳嘉佑太陽穴嗡嗡疼,胸口發悶,有嘔吐的沖動。他閉上眼歪靠着椅背,氣若游絲:“她是我女朋友。”
鄭澈雖然寵着他,卻也煩透了他和他爸如出一轍的犟,語氣頓時變得冷厲:“你多大的人了,考慮事情還這麽天真。哎,你們前陣子不是還在鬧分手嗎,怎麽現在又愛得要死要活了?——你和司念有青梅竹馬的情分,那姑娘才和你談幾年,孰輕孰重,你分不清?”
陳嘉佑實在不舒服,身體微微蜷縮,面色蒼白如紙,額上冒着豆大的汗珠。
聞言,他強忍着疼痛睜開眼,漆黑的瞳中帶着迫人的氣勢:“之所以吵架,是我做錯了事情,惹她生氣了,問題一解決,我們當然要和好。”
鄭澈訝然地挑挑眉,分不清嘲笑還是感慨:“你還會認錯呢,真稀罕。”
陳嘉佑對他的挖苦充耳不聞,合上眼準備眯一會。
鄭澈偏不讓他休息,嘚吧嘚吧地念:“我怎麽記得,你說過,她以前有個喜歡的男生……不是你啊?”
陳嘉佑睫毛抖了抖,下颚線繃的很緊,沒好氣地答:“不是。”
他在學校碰見她挨巴掌之後,一顆心始終放不下,千方百計的打聽原因,最終從一個和她關系不錯的女同學口中偶然得知,那天班主任和南詩的媽媽聊天時,提到了‘戀愛’和‘影響學習’,估計是因為知道南詩有喜歡的男生,她媽媽才生氣到動手。
但南詩究竟喜歡誰,有沒有談,陳嘉佑沒敢追問,這事兒就成了個死結,梗在他心裏,不敢碰。
鄭澈腦中靈光一閃,不免愕然:“你高中打架,也是因為她?”
“……”
陳嘉佑扯一扯嘴角,苦澀地笑:“嗯。”
——那件事有些久遠了,卻讓他印象深刻,再度回憶,一切歷歷在目。
陳嘉佑當時打完冰球比賽,在返校途中撞見一個穿着同校校服的男生,跟一群不三不四的t混混待在一塊兒吞雲吐霧,讨論班上哪個女學生身材絕,用詞露/骨,不堪入耳。
男生叼着煙,猥瑣地樂呵:“……長得不太漂亮,但是吧,身材一絕,穿校服也能有前凸後翹的效果。等她夏天穿短袖露胳膊,你就知道皮膚有多白了,嫩的跟豆腐一樣。”
旁的人心癢難耐:“叫什麽?下回約出來,大家交個朋友。”
男生把劣質煙夾在指間,砸吧嘴,小眼睛一眯,語氣明顯的有些遺憾:“她的名字取得可好聽,南詩,南北的南,詩詞歌賦的詩。約出來就算了吧,人家可是乖孩子,上下學都有司機接送,落不了單……”
陳嘉佑腳步一頓,轉頭陰恻恻地盯着他。
煙霧缭繞中,那些人肆無忌憚地過着嘴瘾,給他出主意怎麽把女生‘騙’出來。
陳嘉佑氣血翻湧,暴怒之下理智全無,徑直向他沖去,在對方沒來得及反應時,提拳就上……
他從小練格鬥,在冰球場上單挑從沒輸過,打群架也不在話下。那男生毫無還手之力,一張臉被揍到腫的像豬頭,鼻涕眼淚一起流,牙掉了幾顆,一說話就嗖嗖漏風。
陳嘉佑發洩夠了,停下手,眸子猩紅,咬着牙根兒警告:“別招南詩。”
對方被吓破膽,慌亂中,掌心摁在燃燒的煙頭上,滋啦作響。他疼得叫喚,卻不敢動,一個勁兒呻/吟,嚷的人心煩意亂。
陳嘉佑踢開煙頭,說:“今天的事兒,誰也不能提。”
那男生哆哆嗦嗦地點頭,裝得老實,等他一走,果斷報了警。
學生之間打架鬥毆,性質極其惡劣,還發生在高考的節骨眼上,陳嘉佑險些被學校開除。
這件事驚動了遠在國外的陳铎鋒,他撂下工作,親自過來處理,摁住消息,沒讓陳嘉佑身上背黑料。
把人帶回去之後,陳铎鋒二話不說請了家法。要不是老太太攔着,陳嘉佑絕對要被揍出個好歹,盡管如此,他始終咬死沒承認自己打架的真實目的,只說聽不慣下三濫的人随意議論女生,純粹是為了‘行俠仗義’。
直到現在,鄭澈才明白:“原來你小子是英雄救美啊。”
“這麽大一人情,你一個字沒跟她透露?”
陳嘉佑将車窗落下一條小縫,涼風吹散了車廂內的悶熱,他的思緒也清明不少。
南詩不知何時翻了個過身,面朝着屏幕,睡臉恬靜,有種不谙世事的天真。
陳嘉佑眸光頓時柔軟下來:“沒必要說,她那會兒又不喜歡我。”
話音一撂,鄭澈惡寒地抖了抖,搓搓胳膊,被他的純情勁兒酸的牙疼。
陳嘉佑沉浸在情緒中,沒管他的反應,擡一擡下巴,展露出獨一份的傲氣:“以前不喜歡又怎麽樣,我大學追她,半個月不到,她就改口叫男朋友了。”
鄭澈一咂摸,發出疑惑地一聲:“你不是追了小半年嗎?”
“嗯。她改口之後,我冷靜下來一想,覺得她同意的太輕松了,肯定不是真情實感。所以,我讓她再慎重的考慮一下,和我談戀愛,可沒有分手的選項……”
接下來的半年裏,陳嘉佑的生活重心一直放在南詩身上,帶她嘗試感興趣,可家裏人不允許的事情,半夜吃燒烤、蹦極、包場看電影、參加明星的見面會……
直到大學的第一個寒假到來,離開學校的前一天,他約她出來散心。.
也就在那晚,他們在公園長椅上接了個青澀的吻,正式确認關系。
鄭澈聽罷,心無波瀾,甚至還有些不屑:“不分手的戀愛?聽起來是挺美好的,只有喪失理智的小年輕才會做的夢。”
陳嘉佑狹長的眼睛一眯,淡淡地譏道:“小舅舅,你活這麽大把年紀,沒談過不摻雜任何利益的純粹感情吧。所以你沒法兒理解我,也在情理之中。這麽一想,你還挺可憐的……”
鄭澈登時暴跳如雷:“我還沒到三十歲,你再敢嘲笑我年齡大試試?改明兒我就把那姑娘的資料送到你爸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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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嘉佑态度輕蔑,嘲他心眼小。
鄭澈摁了摁額角,做幾個深呼吸緩和情緒,把話題拽回正軌上:“你不分手,司念那邊怎麽處理。你能躲一時,難道還能躲一輩子?遲早要面對的——”
“人這一輩子會喜歡很多人,不是離開這個就碰不到下一個了。”
鄭澈三言兩語,把最殘忍的現實撕開在他眼前,“你和司念,關乎兩個家庭的情誼。選擇權,從來不在你們手裏。你如果真在意那姑娘,瞞着家裏人養在身邊也行,至于別的,你還是死心吧。否則,拽着這一邊,另一邊也沒法兒放,最後只會搞得兩敗俱傷。”
陳嘉佑剛剛談及舊事的熱情褪去,扭過頭,半張臉隐匿在黑暗中,眉骨壓低,明顯在抗拒這個話題。不言不語時,周身萦繞着極大的壓迫感。
鄭澈突然就想到,陳嘉佑六歲被陳铎鋒帶去談生意,一群在商界赫赫有名的大佬們陪着他,哄他在飛行棋盤上擲骰子。
機會僅有一次,骰子停在哪一格,且點數大于四,就把對應格子上的東西送給他做禮物——那上面寫得可不是什麽玩具槍或者汽車模型,全是實打實的公司股份、某項計劃的核心技術……
陳嘉佑抓起骰子,随便一扔,六個點,停在末端的格子上。
在場的人臉色皆變了。
陳铎鋒吐出一口煙霧,摸一把他的腦袋,笑着誇:“好小子。”
陳嘉佑自己估計都沒想到,那天他無心的舉動,間接把陳氏送入人工智能領域,之後更是讓本來就富得流油的家族更上一層樓。
——必須得承認,世上總有人生來就注定要做領導者,陳嘉佑便是其中最出類拔萃的那一類。他不但有能力,運氣也是頂頂好的。
就算鄭覓夏當年懷的二胎順利誕生,亦或者,他小叔叔有了孩子,皆不會動搖陳嘉佑的地位。
他僅僅是立在這兒,便象征着陳氏的未來。
鄭澈原以為陳嘉佑和別的子弟一樣,年輕氣盛,談場戀愛玩一玩,等到年齡,該收心還是會收心的——畢竟,握在手裏的錢財和家族的顏面,不比虛無缥缈、稍縱即逝的感情更重要麽。
偏偏,陳嘉佑就像了他那個沒出息的小叔叔,走上最讓人看不起的一條路。
鄭澈不願看他自毀前程,斟酌字句,勸:“不是小舅舅唱衰,你倆真長不了,家世的橫溝擺在那兒,跨不過去的——”
話音未落。
車穩穩停在別墅院子裏,鄭佳茹披着大氅迎出來,笑吟吟地喊:“喲,陳家的小爺來了啊——”
陳嘉佑深深看一眼屏幕,挂斷視頻,收起手機。下車之後,他收斂散漫,乖乖地叫人:“四姨媽。”
鄭佳茹哎一聲,見他憔悴的模樣,心疼的不得了:“唉,陳氏一家子都是老古董……感情講究你情我願,強求不來。和司念從小玩到大的男孩兒又不止你一個,憑什麽你就得負責?訛人也沒這麽霸道的。”
“四姐……”
鄭澈無奈:“你可別拱火了。”
鄭佳茹不覺得自己說的有錯,但看陳嘉佑的狀态不佳,也沒再提這茬給他添堵。
她領着人去樓上休息,剛上臺階,陳嘉佑忽而又轉身,沖着鄭澈,慘淡淡地開口:“我爸媽是不是知道了?”
“……”
鄭澈站在客廳裏,仰頭看着曾經那個騎在他脖頸上作威作福的臭小子,竟然已經長得這麽大了。
他有了自己的思想,也生出了最致命的軟肋,唯一沒變的就是一身反骨。
——真不明白,陳氏怎麽獨生情種?
前有他小叔叔,後又來個陳嘉佑。
真是要把全家人氣死才算完。
陳嘉佑面色慘白,長時間缺覺和來勢洶洶的感冒使得他一雙眼睛像老舊的電視劇,不停閃着雪花,整個人搖搖欲墜。
鄭澈看不下去,說:“暫時不知道——”
“你媽媽旁敲側擊的問過,我沒松口。但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們想查,一定能查得到。所以,我才勸你趕緊斷……”
“斷不了。”
陳嘉佑還是那句話,背脊挺得筆直,表情冰涼,倔的跟什麽似地:“我認準她了。”
鄭澈無話可說,目送他進了客房,轉身去院裏抽煙。
沒一會兒,鄭佳茹跟出來,在冰天雪地裏跺腳,催他:“進屋。”
鄭澈揚揚手裏的煙,向她示意還沒抽完,問:“睡了?”
“哪能啊。他認床,心裏又裝着事……”
鄭佳茹凍得打哆嗦:“他有喜歡的人了?”
鄭澈掐掉煙,攬着她進客廳,小聲說:“你保密。”
“知道,我像是嘴不嚴的人麽t。”鄭佳茹眼裏充斥着好奇:“那個女孩兒是他在國內認識的嗎,長得漂亮不,家裏也經商?”
鄭澈實話實說:“我沒見過真人,應該挺漂亮的吧,不然能讓他這麽死心塌地嗎。至于背景……之前阿佑提過一嘴,她是正兒八經的高知家庭出身,爺爺奶奶是科研工作者,外公外婆退休前是人民教師,爸媽在國內都是挺有聲望的大學教授。”
鄭佳茹有些可惜地嘆:“挺優秀的,但和陳家搭不上邊啊。”
鄭澈沒吱聲,低頭擺弄桌上的茶寵。
忽而,鄭佳茹道:“他是不是還因為那件事怄氣,才要事事和家裏反着來……”
“不會。”
鄭澈反駁的很快,表情諱莫如深:“都過去了,別提了。”
鄭佳茹又嘆了一聲。
往窗外一看,白茫茫一片。
天大亮了。
雪又下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