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降溫

第21章 降溫

兩家長輩難得聚在一起, 還是為了兩個孩子的喜事。原本廳上氛圍歡歡喜喜的,轉瞬,司念的父母沖了進去, 抱着哭到癱軟的女兒, 焦急地詢問一旁的服務生發生了什麽。

鄭覓夏愣了一瞬, 跟鄭澈使了個眼色,叫他趕快帶人清場。

大廳裏忙亂又安靜。

陳嘉佑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冷淡的像是這場鬧劇的旁觀者。

陳铎鋒先去查看司念的狀況, 發現她背上勒出的紅痕,不由得怒火中燒,氣得沖回來,高高地揚起手, 作勢要揍他。

鄭佳茹眼疾手快地攔下, 面對盛怒中的陳铎鋒,難免有些發怵:“姐夫, 這麽多人都在呢,給孩子留點面子。”

.

陳铎鋒一瞅陳嘉佑無法無天的樣兒就覺得頭疼, 今天這件事如果不給出一個滿意的交代,甭說聯姻, 兩家甚至有可能結仇,他再想靠着司家轉戰國內市場就徹底成大夢一場了。

陳铎鋒氣得面部肌肉抽了幾下, 狠狠地指了指他, 呵斥:“滾過來。”

陳嘉佑一起身,鄭佳茹立馬拉住他胳膊,面帶愁雲, 不放心地叮囑:“好好跟你爸解釋,別吵嘴。”

陳嘉佑點頭:“嗯。”

父子倆一前一後進了會議室。

門一關, 桌上的紙巾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砸過來。

陳嘉佑沒躲,皮質的盒子邊角用鉚釘固定,咚得一聲,正中額角,他登時感覺到溫熱的液體一股股地冒出,滑落至眼角。

擦了一把,手背上是刺眼的紅。

陳嘉佑面露譏諷,同他對視,毫無畏懼。

陳铎鋒扯松領帶,解開襯衫頂上的兩顆扣子,掐腰站在窗口吹了吹涼風,竭力遏制內心熊熊燃燒的怒火。再轉身,眸色冰冷,只有兩個字——

“理由。”

陳嘉佑:“為了退婚。”

陳铎鋒好不容易平息的火氣再度發作,疾步沖到他面前,用力甩出一記清脆的巴掌,怒不可遏:“你做夢!”

陳嘉佑沒抗住他的巴掌,頭狠狠地偏向一側,腳步不穩,踉跄着撞在門上,悶響。他很快穩住身形,血糊住眼睛,視線裏一片猩紅,擦也擦不幹淨,索性就放棄了,迎着他的怒意争辯:“你真當我是傻子?!”

“陳氏想回國發展,有的是辦法,你只是不舍得這條能讓你少奮鬥幾年的捷徑而已。賣個兒子,換來司家的助力,贏下小叔叔,徹底把陳氏握在手裏,你這樁買賣簡直賺翻了。”

“可我憑什麽要配合你。”

陳嘉佑攥緊拳,額上青筋暴起,血流的更快,聲音逐漸拔高:“和司念訂婚,是我心甘情願的嗎?當年你們所有人,合起夥唬我……”

一側的門被推開。

鄭覓夏和鄭澈一同進來。

一見陳嘉佑大半張臉淌滿血,鄭覓夏吓得尖叫一聲,兩眼一黑,險些栽倒。

她意外流産之後就落下個怕血的毛病,虧得鄭澈眼疾手快把她扶住了,不至于磕到桌角上。

陳铎鋒趕緊去看她,一時顧不上別的。

鄭澈趁這個機會,把陳嘉佑從會議室拉出去。

外面也同樣‘熱鬧’。

陳嘉佑渾身是血的出現,衆人頓時怔住了,完全沒想到,陳铎鋒真舍得對這個獨生子下狠手,一時之間誰都沒敢上前攔,眼睜睜地看着他被鄭澈帶出大廳。

上了車,鄭澈手忙腳亂的從收納盒裏翻出塊幹淨的手帕,“快,捂住傷口。我現在帶你去醫院。”

陳嘉佑掃一眼他吓到發白的面色,波瀾不驚地說:“沒事。”

鄭澈眉骨壓低,周身萦繞着風雨欲來的氣勢,車開到半路,他沒忍住怒火砸了下方向盤,理智全無,語言系統紊亂,中英文夾雜着,一個勁兒往外冒髒話。

陳嘉佑大概聽懂了他的意思。

先是罵陳铎鋒下手狠,又罵他做事沒分寸。

陳嘉佑垂着眼睫,看到前襟和手背上幹涸發暗的血色,用力壓着傷口。可能是疼過勁兒了,他沒覺得有多難受,就是胸口有些翻騰。頓了頓,他再次安撫說:“真沒事,你別擔心。”

鄭澈沉沉地呼出一口氣,臉色始終陰沉着。

進了醫院,有護士帶他去做清理。

天氣冷,陳嘉佑頭上的血很快就不流了,暗紅的痕跡糊在臉上,猙獰可怖。

他右眼睜不開,小護士小心翼翼地托着他的下巴,示意他微仰頭,用生理鹽水沖洗眼睛裏的血污。

等處理完傷口,鄭澈關了門,一抻褲腿,坐在他旁邊,嚴肅地問:“你打她了?”

“怎麽會。”

陳嘉佑清清嗓子,再開口,還是啞的厲害:“就,向她求證了一些事情。”

“你有話不能坐下好好聊嗎,非要在雙方父母都在場的時候,弄得這麽難看。”鄭澈頭疼:“她背上一片紅,很明顯是被婚紗上的帶子勒的。”

陳嘉佑裝沒聽見,從口袋裏掏出糖,拆開包裝,往嘴裏丢了一顆,被齁的皺皺眉,疑惑地看配料表,心想,該不會是買到假貨了吧。

鄭澈還在喋喋不休:“你這個臭脾氣,真不知道你女朋友怎麽受得了……”

“嘶——”.

陳嘉佑不樂意了,轉移話題:“你不好奇我為什麽回來?”

答案顯而易見。

為了解決掉麻煩,清清白白的和他喜歡的姑娘在一起呗。

鄭澈不得不慶幸陳嘉佑不是自己的兒子,否則必然要被他氣得早死幾年。他扶額,有氣無力地擺手:“你閉嘴吧,我怕聽多了,自己也會變成戀愛腦。”

陳嘉佑一笑,扯動右半邊臉的肌肉,火辣辣的疼。

巴掌印腫脹,嘴角被打破,挂着幹涸的血跡。

舌尖的甜味在口腔內蔓延。

他仰頭看着天花板,良久,似自言自語:“戀愛腦的定義是什麽呢?”

鄭澈輕嗤:“就你這樣的,為了一個女人,前途不要了,家人也不顧了。”

陳嘉佑反問他:“我原本的前途是什麽?按照你們的計劃和司念結婚,到合适的年齡和她有個孩子,然後接管陳氏,讓我爸早早退休?”

鄭澈想說,當然。

平坦大路你不走,非要去蹚渾水。

傻不傻。

可他一看陳嘉佑漆黑死寂的眸子,突然就沉默了。

很久之前,鄭澈就發現,陳嘉佑不像表面上那麽溫和、善良,反而非常偏執、狠辣,和陳铎鋒年輕時的作風一模一樣。可是這些都被嚴苛的家規禁锢在皮囊中,他只有在親近的人面前才會适當的展露本性。

他這人,很有分界感,會在心裏給接觸到的人标上記號,親疏遠近,分的一清二楚。他認為沒必要深交的人,象征性笑一笑就可以;反之,他會霸道的不顧對方意願圈進自己的地盤,掏心掏肺的對人家好。

陳嘉佑小時候,過得其實很不好,又很孤獨,身邊只有他和司念陪着。那會司念的性格還沒長歪,軟軟的一個小姑娘,膽子小還黏人,成天追在陳嘉佑身後叫‘哥哥’,他也就真的把人當妹妹看了。

所以,當司念一次又一次的利用他,他礙于從小的情分,始終沒計較。直到她和家裏人合起夥騙他訂婚,他才徹底撕破臉,把事做絕,沒給她留一點兒痛快。

——他向來如此,敢愛敢恨,也敢下死手。

鄭澈一時唏噓,不确認地問:“你真沒喜歡過司念?”

“沒有。”陳嘉佑答得斬釘截鐵,還有些無奈:“我那會兒才多大,十t幾歲,懂個屁的感情。”

鄭澈嘲他:“你搞暗戀的時候,也才十五歲呢。”

陳嘉佑扯了扯嘴角,牽動傷口,疼得嘶聲,眼中有少年人被戳中心事的悸動和羞赧:“那不是,遇上對的人了麽。”

“……”

鄭澈看他這樣,算是服了:“你為她做這麽多,人家又不知道,值得嗎。”

“我又不是為了讓她知道才這麽做的,而且,她也為我犧牲了很多啊。”

陳嘉佑揚眉,頗具少年意氣,炫耀:“她那性格,那家庭環境,還敢答應和我談戀愛,我都不敢想她有多愛我……我在為她反抗的時候,她又何嘗不是在為我堅守。所以,我倆沒理由不白頭到老。”

“……”

鄭澈無言,摸口袋,想抽煙,又記起這兒是醫院。

他将煙塞回去,算是妥協了:“你今天鬧這麽一出,你爸肯定得采取措施……你之後先用我的卡,生活上別虧着自己……”

“不用。他停就停吧,反正我一直也沒花家裏的錢。”

陳嘉佑覺得體力恢複了,撐着腿起身,捏了捏僵硬的脖頸,腦袋還是嗡嗡的,估計是失血過多的後遺症。

心髒也突突直跳,覺得不安。

沒來由地記起,她發在朋友圈裏的那篇文章。

梁祝。

化蝶。

都不是什麽吉利的象征。

陳嘉佑煩躁地啧聲:“托你幫個忙呗。”

“什麽?”

“我要回國。”

鄭澈眉心一下擰起,“這邊的事兒沒處理完,你爸不可能放人……怎麽,你着急回去見那個姑娘?”

陳嘉佑背對着他,背脊寬厚,渾身攏着濃郁的孤寂。他低着頭,窸窸窣窣地折糖果包裝袋的封口,聲音平淡,但堅定,甚至有些委屈:“我想她了。”

“……”

鄭澈梗住,心裏五味雜陳。

這小孩兒從小被養的像櫥窗中的木偶,溫文爾雅,逢人就笑,舉手投足間找不出一絲差錯。還是第一回露出這樣兒的表情。

患得患失,脆弱落魄。

折騰這段日子,陳嘉佑大病小病不斷,身心俱疲。

那姑娘的身邊,也許是他唯一一個能睡安穩覺的地方了。

鄭澈心一軟,松了口:“我盡量瞞着他們,送你走。”

陳嘉佑頓時高興起來,因為嘴角的傷口,他不得不收斂笑意,表情有些滑稽:“謝了。”

“小事。”

鄭澈拿濕巾給他擦手上的血跡,翻過他手腕時,看到那條淺淺的疤,心像被狠狠叮了一下。脹得厲害。

他沉重地道:“離開之前,別忘了去見一見老太太。”

“整個家裏,也就她是真心疼你的了。”

陳嘉佑咬碎硬糖,含糊不清地說:“嗯,知道。”

-

南詩做夢都沒想到,她給梁祝寫得影評竟然火了,點贊轉發幾十萬,微博粉絲數量瘋長,還得到施冬團隊的注意,邀請她去參加景川市的電影節。

南詩激動的不得了,左思右想,還是不敢跟爸媽坦白——他們一向不喜歡她提及明星或者和娛樂新聞相關的話題,認為是不務正業。

但是機會來之不易,南詩舍不得拒絕。

恰巧,她從鄉下回來之後,謝遠恒和秦阿姨經常來家裏做客,南詩再見謝遠恒,早沒了當初的尴尬,聊開之後發現他也是電影發燒友,兩人有了共同話題,自然而然走得比較近。遇上事,陳嘉佑不在,南詩就只能求助他。

吃完晚飯,南詩下樓送客的時候,悄悄跟謝遠恒打商量。

謝遠恒一聽,很爽快地答應了:“叔叔阿姨那邊我來說,打着學習的旗號,他們應該不會有意見。”

南詩頓時高興起來,連聲說謝謝:“待會,我問問他們,能不能再加一個人,争取帶你進去。總不能白讓你幫這個忙。”

謝遠恒笑了笑:“行。”

身後,長輩們在叫他們。

秦阿姨同楊雪對視一眼,看出楊雪也有同樣的意思,頓時放心,語氣中有幾分揶揄:“得,咱們是聊夠了,忘了年輕人還有話沒說完呢。”

楊雪眼睛彎彎,越看謝遠恒越覺得他優秀,合心意。她招手,把他叫到身邊,吩咐:“明兒你再來。出國前多陪陪你詩詩妹妹,她整天待在家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我怕她憋壞了。”

南詩腹诽,明明是你和爸爸不許我出門和朋友聚會。

謝遠恒順勢道:“剛剛我們還在商量,一塊兒出去找個地學習……”

“學什麽習,天天就知道學習,別把你腦子學傻了。”

秦阿姨恨鐵不成鋼地拍他一下:“帶你詩詩妹妹去游樂場、電影院玩一玩,你們年輕人不就喜歡這種熱鬧、有情調的地方嗎。正巧我有個老同學,承辦了今年景川市的冰雕展會,你們有空可以去參觀一下。”

南詩眼睛一亮:“阿姨,票好搶嗎?”

秦阿姨滿臉慈祥:“不用搶,我打個電話的事兒。”

謝遠恒一瞧兩位長輩的神色,聽出話茬不對,立馬打岔:“我倆想去哪兒會商量着來,您就別操心了,趕緊上車。”

秦阿姨不滿:“你是不是堵我話呢。”

“不是,外面風大,怕你凍着了。”

謝遠恒護着她的頭,先把她送上車,轉頭禮貌地和楊雪道別:“天太冷了,您和詩詩快上樓吧。”

南詩笑眯眯和他招手再見。

一轉頭,對上楊雪意味深長的視線,南詩背脊登時一僵,笑意一點點收攏,不自然地移開目光,怕被她察覺到端倪。

“小謝帶你出去玩,你很高興?”楊雪問。

“……”

南詩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高興的是能去參加電影節,跟誰帶她出去沒關系。而且,楊雪一直很反感她和異性走得太近。

南詩正要解釋,楊雪倒是一反常态,跟她聊起感情:“小謝腦袋聰明,幽默又有風度,是個很難得的孩子。你秦阿姨跟我是老同學,交情匪淺,他爸生前和你爸還是同事,再看你們相處的還不錯,所以,雙方都覺得挺滿意。”

南詩一噎,驚悚又惶恐地看向楊雪:“媽媽……”

楊雪語氣平平:“之前不讓你戀愛,是怕你太單純,碰上不靠譜的人。當然,現在也不着急,先等你考上研再說,畢竟你目前的條件和小謝相比,确實還存在一定的差距。”

“媽媽。”

南詩忍無可忍地打斷她,胸口窩着一團火,始終發不出來,硬邦邦地質問:“在你和爸爸眼裏,我就是個明碼标價的商品嗎?你們竟然瞞着我商量,難不成,我連為自己的感情做主的權力也沒有了?”

楊雪似是沒料到一向乖順的南詩會用這樣的語氣講話,短暫的愣了一下,爆發的怒意比她更加洶湧,表情甚至微微扭曲。

電梯裏中途進來了別的人,她暫且按捺着脾氣沒發作。

直到回家關上門,楊雪徹底繃不住,狠狠一掌拍在鞋櫃上,在玄關處就吼起來:“你這是什麽态度?”

“爸媽一門心思為你好,給你選的,肯定都是最好、最适合你的,你憑什麽敢不聽話。難道我們不再管你了,讓你去自生自滅,那才叫尊重你?!”

楊雪看她梗着脖頸寧死不屈的模樣,滿腔怒火無處發洩,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厲聲:“你既然不滿意,幹脆現在就走吧,我倒要看看你離開家裏的幫助,能活出什麽樣來。”

南詩措不及防撞在牆上,背脊一陣疼。

她咬着唇,垂着眼簾,慢吞吞地站直了。

心下一片涼。

她強迫自己去想陳嘉佑,回憶對他的承諾,以此來對抗對家人深入骨髓的恐懼。鼓了鼓勁兒,南詩小聲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媽媽。”

“我和謝遠恒只是比較聊得來,但不代表我喜歡他。”

她停了停,攥着拳,一鼓作氣地說完後半句:“您不能替我決定我的人生。”

楊雪震驚地看她一會,脫掉鞋,怒氣沖沖的往客廳裏走。

在書房裏的南庭聽見動靜,開門出來。

他個子高大,十分威嚴,往面前一杵,強大的壓力立馬鋪天蓋地的砸下來。

南詩宛如被一雙無形的手扼住喉嚨,睫毛簌簌抖得厲害,大氣不敢喘。剛剛的勇氣消失的一幹二淨,整個人緊繃成一條直線,因過分恐懼而面色發白。

南庭深深看她一眼,轉而問楊雪:“發生什麽事了?”

楊雪背對着他坐在沙發上,先是一陣沉默,而後毫無征兆地抹起眼淚:“我們費盡心血給她鋪路,究竟值不值得……”

“好端端的,你提這個幹什麽。”

南庭對她的眼淚感到不耐,轉而詢問南詩:“到底怎麽回事?”

南詩抿緊唇,垂下眼,盯着自己t的腳尖,聲音弱,但倔強:“你們以後做決定,能不能先過問一下我的意見。我是個成年人了,有些事情完全可以自己做主。”

“……”

南庭立在那兒,不茍言笑,高高在上。

說的話,正中要害:“南詩,沒人不尊重你,也沒人不給你自由,但事實證明,你離開家裏的管束,一定會走上岔路,根本沒能力對自己的人生負責。”

南詩渾身一震,立馬醒悟過來,他指的什麽。

高中時,年級優秀生的家長們被叫到學校參加家庭教育的心得分享活動,活動結束之後,楊雪想單獨和班主任聊幾句,不巧老師們都去開會了,辦公桌上放着一本冊子,正是之前以陳嘉佑為原型寫的同人文,楊雪随手拿起來一翻,正看見不可言說的內容。

楊雪忍着火,問她:“這就是之前你傳閱的那本?”

南詩沒回答,頭恨不得埋進胸膛裏,臉燒得火辣。

楊雪性格高傲,又好面子,從沒有一刻覺得那麽無地自容。臉紅了又白,白了又青,惱的險些暈厥。她沒想到南詩這麽乖,私下竟然會看這個,急過了頭,竟然用言語攻擊她——小小年紀,思想就這麽龌龊。

南庭知道那件事的時候,露出的眼神和現在如出一撤,像一根犀利的刺,狠狠紮進她心裏。

有一段時間,南詩受困于這樣的目光中,被洗腦一般的去想,她是不是真的不知廉恥。書中描寫的暗戀酸澀,高潔,皎皎如天上月,她卻觊觎他不可言說的魅力,甚至加以幻想……

後來,她旁敲側擊的與陳嘉佑聊過類似的話題。

他分外坦蕩:“有什麽可羞恥的,愛本就是欲的升華。”

“……”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輕易就化解了梗在她心頭的疙瘩。

南詩抿緊嘴角,緩慢地、堅定地擡起頭,克制住身體內叫嚣的恐懼,直面南庭壓制性的氣勢,一字一句地重申:“我不喜歡謝遠恒。”

南庭似是意外她堅硬的反叛态度,眉壓下來,臉上烏雲密布,暫時沒有開口。楊雪亦不再哭了,起身與他站在一起,像兩堵高大的牆,遮住全部的光亮。

楊雪說:“這件事還沒定下來,将來不指定有什麽變數,你着什麽急。”

“……”

南詩站在玄關處,比他們矮了不止一截,被陰影籠罩着,突然有些呼吸不暢。她背着手,耷拉下腦袋,和小時候被罰面壁一樣的姿勢,身上卻多了股不屈不撓的勁兒,是從陳嘉佑那兒學來的。

南庭最不看上這樣不板正的人,擰着眉叫她:“南詩,你站好了。”

南詩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做出反應。

南庭露出滿意的表情,卻不肯給她一句誇獎,反而嘆:“你今天的所作所為太讓人失望了,站在這兒認真反思一下,再過來跟媽媽道歉。”

“……”

“你要記着,爸媽不管做什麽,都是為了你好。你現在的一切都是我們給的,你要乖乖聽話,不能這麽傷我們的心。”

“……”

南詩始終低着頭,瘦弱的肩膀縮着,人快被壓垮了,連聲争辯都沒有。

她在無聲無息的死去,可‘為她好’的人卻慶幸她還在掌控之中。

南庭拍拍楊雪的肩膀,讓她看着溝通,轉身打算回書房繼續處理工作。

.

突地,弱弱的聲音傳來——

“以後你們會不會給我找第二個謝遠恒?”

“……”

南庭腳步一頓,和楊雪一齊擡眸,看向她。

南詩單手扶着鞋櫃,撐着瘦弱的身體,像是一片脆弱的枯葉,硬頂着寒風,堅持挂在枝丫上。她眼中滿是倔強,可惜輕柔的一把嗓子,連争論都沒什麽氣勢,困獸之鬥罷了。

南庭明了她的意思,對她今日的無理取鬧感到不耐煩,喝止:“行了,你閉嘴。”

南詩吸了吸鼻子,忍着情緒一激動就泛上的淚意,決絕地頂回去:“我有自己的人生,也有自己的追求,為什麽非要按照你們的規劃去活着?”

“你們肆意規劃我的學業就算了,現在連我的感情也要插手。口口聲聲說為我好,可誰問過我,這些是不是我想要的?”

南詩到底沒聽陳嘉佑的勸告,這是第一次,她敢直面制定規則的人,甚至有勇氣掀掉壓在身上的巨山。這滋味并不可怕,意料之外的,還很暢快。

盡管她已經淚流滿面,心裏卻從沒一刻那麽痛快過。

南詩一咬牙,索性将秘密坦白:“我有喜歡的人。”

楊雪瞳孔放大,驚訝:“你——”

“你們應該聽過他。”

“陳嘉佑,冰球運動員。”

南詩打斷她,目光灼灼,說:“我們早就戀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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