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降溫

第22章 降溫

這句話的信息含量實在太大。

室內靜了一瞬。

楊雪臉色發青, 怒目圓睜:“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到這份上,南詩也沒什麽可隐瞞的了:“大一寒假。”

“……”

楊雪樣子像活見鬼了,一時氣結, 指着她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南庭扶着她坐在沙發上, 招手讓南詩也進來。

她一落座, 楊雪便問:“你們進行到哪一步了?”

南詩沒轉過彎:“就,正常的交往。”

“不是……”

楊雪扶額:“你們,有沒有, 做一些不該做的事?”

“……”

南詩耷拉着腦袋,心想,什麽叫‘不該做的事’?

家裏的規矩太多了,按照标準, 她連私自動心都是不該。

南庭拍拍楊雪, 勸她冷靜:“南詩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

結果楊雪更急了,沖着南詩嚷:“我見過那男孩兒, 長得帥,有才華, 太容易勾小姑娘了。可你動動腦子想一想,這樣的男生什麽場面沒見過, 你覺得他真能穩下來談感情?”

“也就是圖個新鮮,碰巧又撞上你這個單純好騙的罷了。”

南詩争論:“他不是……”

“怎麽不是, 你們談這麽久, 一點兒風聲都沒傳出來,證明他根本沒把你放心裏。”楊雪更加篤定自己的判斷,看她的眼神痛心疾首, 像在看失足少女:“就你是個傻的,信了他的花言巧語。”

南詩嘗試解釋:“前幾年沒公開, 是我們商量好的……”

“行了,”南庭打斷她,“爸媽見過的人,經歷過的事,比你多得多,難道還看不出他适不适合你麽。依照我們的看法,你要談戀愛,可以,但不能選我們不清楚底細的男生,風險太高。”

南詩搖頭,态度很堅定,溫吞道:“我們不會分開。”

楊雪差點撅過去,重重地喊她:“南詩,你清醒點行不行。你是不是認為,頂着所有人的反對,維護愛情的行為特別酷?你已經是個成年人了,思考問題可以別這麽幼稚嗎?……別的不說,就談最緊要的一件事,你了不了解他的家庭情況?”

南詩眼睫一顫,被她戳中心傷,開口時,底氣明顯不足:“我當然知道。他家,在國外經商。”

南詩別扭的小表情沒逃過楊雪的眼睛,她登時扯起嘴角笑了,諷刺意味十足:“這就是你和他戀愛這麽久得到的結論?還不如我這個和他不熟的老師了解的多。”

“陳嘉佑家裏非常有錢,是你想象不到的殷實,遠的不說,SOHO,國內頂尖風投公司,董事長陳牧源是他小叔叔。你姨夫年輕時在英國留學,和陳牧源是同窗。前陣子,他生意上碰到麻煩,人家一通電話就給解決了,不難想,背後是何等的財力和資源……”

“誕生在這種家庭的小孩兒,人生往往早就被規劃好了。你們在一起沒被幹預,要麽是他家不知情,要麽是他沒真心。如果是第二種情況,我們勸你分手,沒有問題。如果是第一種情況,分手就更明智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難道他會為了你,放棄家族産業,辜負親人的栽培?”

南詩渾身沸騰的血液一點點涼下去,搭在膝蓋上的雙手攥成拳,仍嘴硬:“我沒有期待他會為我犧牲什麽,也不需要他的犧牲。我們可以各走各的路,但這并不妨礙我們相愛。”

“……”

楊雪沒料到南詩平時挺乖巧聰慧的一孩子,碰到感情的事竟然變得油鹽不進。過了會,她似是身心俱疲,撂下句:“随你吧。”

南庭也只是嘆氣,對她的冥頑不靈無話可說,扶着楊雪回卧室了。

客廳裏僅剩下南詩一個人。

她靜靜地坐在那兒,秒針滴答滴答地響,像是進入審判她的倒計時。心裏擰巴的厲害。

她無法認同爸媽的觀點,同時亦無法否認,t自己堅守的觀念開始動搖。

陳嘉佑曾說,不要為了任何人、任何事反抗家人。是不是代表着,她在他心裏永遠排在家庭之後,那麽,她能不能認為,當兩者發生沖突時,陳嘉佑會毫不猶豫地抛棄她,選擇親人。.

……這倒沒什麽無法理解的。

畢竟,她出現在他生命中僅僅幾年,親人才是長久陪伴他,能給他帶來切實利益的存在。

屋裏太悶,悶得南詩眼眶發酸,她穿了羽絨服出門散心。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景川一中所在的那條路上。

近些年創城,一些違規建築都拆了。

從前學生們放學最常去的小涼亭改建成了便利店,南詩撩開簾子進去,點了杯熱可可,捧着杯子坐在窗前,眺望不遠處的母校。

大樓翻新過一遍,和記憶裏的差別不算大。

最西側的那一棟樓緊靠着馬路,高三一整年,南詩的位置始終在窗邊,每天都能聽到摩托車震耳欲聾的引擎聲。盡管如此,班裏沙沙的書寫聲從不會停,沒有人擡頭注意窗外發生了什麽,全部在聚精會神的學習,為自己的前途拼搏。.

回憶起來,南詩的青春其實非常枯燥。爸媽無法接受他們的女兒泯然衆人,總想着她可以變得更出類拔萃一些,先是掌控她的交友自由,然後操控她生活的方方面面,與學習無關的一切皆要杜絕。

南詩慢慢地适應了這樣單調的日子,唯一的變數便是陳嘉佑。

在她記憶深處,永遠為他留有一席之地。

少年恣意陽光,像是永遠不會被命運的泥潭困住。

每每回憶起他躍動的衣角,她總會覺得,陽光原來那麽溫暖,生活其實也沒那麽糟。

南詩喝完熱可可,将空紙杯丢入垃圾桶。

她思緒亂的厲害,暫時還不想回家,于是沿着馬路溜達。

春節将至,路上車水馬龍,人潮洶湧。

南詩不知不覺走到陳嘉佑公寓附近的那條路上,兩旁滿是賣春聯和福字的攤販,擠滿了顧客。她繞過去,注意到尚在開業的一家狗咖。

南詩推開門,探頭打量環境,小聲詢問:“還在營業嗎?”

坐在櫃臺後面的女生立馬站起來,笑容滿面地說:“是的。今天是年前最後一天營業了,下午三點半關門。”

南詩看時間還早,進來點了杯咖啡,先去洗手。

從衛生間出來時,有只小邊牧一直圍着她打轉,南詩對這種可愛的生物完全沒有抵抗力,征詢店員同意之後,小心翼翼地抱起它,坐在窗邊的椅子上。

南詩邊撸狗邊跟女生聊天,得知對方是附近醫科大學獸醫專業的大一生,利用閑暇時間來狗咖實習。

“我很喜歡小動物,可惜家裏不允許養。”南詩下決心:“等我以後有能力搬出去獨立生活了,一定要養一只自己的小狗。”

女生附和:“我當時選這個專業,爸媽都不同意,但我很熱愛這行。和小狗們待着,感覺整個人生都變愉快了。”

她随手撈起跑過的比熊,拿梳子給它打理毛發。

小狗看起來非常信任她,仰面躺下讓她摸肚子。

.

女生笑得開心,有一下沒一下地碰它,逗着它玩。

一人一狗看起來十分治愈。

南詩心情慢慢轉晴,把小零食掰成小塊,喂給周圍的狗狗。

放在桌上的手機嗡嗡作響。

她拍掉掌心的碎渣,查看消息。

施冬工作室的員工遲遲沒有等到她的回複,以為她不想來了,以防萬一,又确認了一回。

南詩:抱歉讓您久等了,我要參加

對方已讀之後,她問:可以帶一個朋友嗎

工作室:媒體朋友?

南詩趕緊否認:他不是從事媒體相關行業的,只是個純粹的電影發燒友

工作室:好,你把他的姓名和電話發來,我這邊需要提前預約位置

南詩和對方溝通完,給謝遠恒回了個信。

沒想到,他會直接打電話過來。

南詩柔柔地開口:“喂。”

謝遠恒:“哪天碰面?”

“明天下午三點。”

南詩:“現場很多媒體,可能會被拍到,你最好……穿的正式一些。”

謝遠恒無奈:“我平時見你很不正式嗎?”

“……開個玩笑嘛。”

南詩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苦澀中夾雜着微甜。她還是不太習慣這味道,滿臉的一言難盡,決定不再挑戰自己的味蕾。

謝遠恒應該是在外面,背景音裏傳來汽車的鳴笛聲,緊接着,他道:“冰雕展會那邊約好了,這周周末合适嗎?”

“嗯……”

“下周恐怕不行。周一是年三十,後面幾天要走親訪友,初六我就該出國了。”謝遠恒嘆息:“下一次回來,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南詩想起中午飯桌上聊起的話題,好奇:“你準備在國外定居?”

“目前有這個打算。”

謝遠恒坦誠相告:“等我把一切打點妥當了,會把我媽接過去照顧。我爸去世之後,我遠赴國外讀書、工作,留我媽一個人在國內。她怕給我添麻煩,有什麽事都硬扛着。是我一直關心不夠,連她生病,還是從楊師母那兒聽說的,把她接到身邊,我也能放心。”

窗外行人匆匆,各有各的目的地。

南詩望着窗外,冷不防開口:“你有女朋友嗎?”

謝遠恒沉默了一秒,笑:“這麽突然。”

頓了頓,他肯定地回答:“沒有。”

“近些年沒考慮感情的事,還是以工作為主吧。”

南詩頓時放下心,解釋:“我問這個,是因為我媽媽有意和秦阿姨撮合我們,我覺得有必要和你說清楚,別弄出什麽誤會。”

“嗯,我明白的。”

謝遠恒不意外,“長輩們總愛瞎操心,他們商量的再妥帖,當事人不同意也沒用。你別犯愁,我媽這邊,我負責跟她講清楚。”

南詩贊嘆他的爽快,郁結的悶氣消散大半。她将手機放在桌上,開了免提,騰出手給小狗們掰零食,沒注意到停在窗外的人,“明天,我們在市中心的新華書店門口碰面吧。”

“怎麽不直接在家裏見?”

“唔……”

南詩覺得他們如果再不保持距離,長輩們恐怕又要誤會什麽,然後無所不用其極的撮合他們。

但疏遠的話擺在明面上說,顯然很傷人。

她于是扯了個謊:“有些私事要去辦。”

既然是私事,謝遠恒便沒多問,痛快地答應,挂斷電話。

南詩攤開掌心,向争先恐後的小狗們展示,寵溺地笑:“沒了。”

“……”

小狗們沒聽懂,哈赤哈赤地吐舌頭,沖着她搖尾巴。

南詩無奈,拿起手機掃桌上的二維碼,準備再給小狗們買一包零食。餘光卻先瞥見窗外的一抹身影,她付款的動作一頓,詫異扭頭。

映入眼簾的是一雙修長的腿,黑色工裝褲,套在靴子裏。視線往上,是同色系的寬大棉質沖鋒衣,衣領豎起,拉鏈拉到頂,藏起下巴,只露出紅豔豔的唇。棒球帽壓得很低,遮住了眼睛,秀氣鼻梁高挺。

乍一看,少年清冷隽秀,仿佛立在寒冬中的松柏。

南詩眨巴眨巴眼睛,完全傻住了。

昨晚還在電話裏和她互道晚安的人,今天怎麽就站在眼前了。

……該不會是她的幻覺吧?

街道裝扮的十分具有春節喜慶意味,唯獨他,一身黑,孑然站在窗外,格格不入。引得過路人頻頻側目。

盡管看不清臉,仍無法忽視他不俗的氣質。

店內的小姐姐注意到這一幕,驚豔地失聲叫:“卧槽,帥哥——”

南詩心髒先是空了一拍,然後複蘇,跳動劇烈,帶動全身的血液沸騰喧嚣。她眸光明亮,燦若繁星,雀躍地笑起來,指了指前門,示意他進來坐。

少年站在原地沒動,一只手扶着行李箱,掏出手機,低頭,單手打字。

很快,他敲敲玻璃,示意她看手機。

南詩忙不疊點開聊天框——

陳嘉佑:你背着我,有別的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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