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大街上,已是鬧得人山人海,沸沸揚揚。
不過幾刻鐘的功夫,路上就變得比蕭詩晴剛來時還亂,到處都是嘈雜的人聲,穿着長衫的書生們個個面色嚴肅,義憤填膺振臂高呼,意思無非就是一個——“我們要求重新調查科場舞弊案件!”
這下嚴嵩嚴世蕃做事做得有點過頭了啊……蕭詩晴在人群中艱難地移動步伐,心中暗想。
“同窗們!為夏濤讨回說法!”
這時,一個書生站上了街邊的堆着的幾個大木箱子上,大聲對考生們說道。
“為夏濤讨回說法!”
人群中爆發出響亮的回應,考生們的情緒越來越激動,直直走向了一座府邸。
“這是要去哪兒啊?”
蕭詩晴低聲問張居正。
“去考官李大人、趙大人的家裏。”
張居正道。
然而,随着他們與人群走遠,蕭詩晴心中卻越來越覺得不對勁,按理說古代的書生都是溫文爾雅唯命是從,不應該有這麽過激的行為,可方才那個書生站上高臺鼓動考生的行為,怎麽看怎麽奇怪。
嚴府。
袅袅的熏香氣息漫過攀着房梁的花枝,飾物、家具……到處都是金光閃閃,連嚴世蕃手中的酒杯都是金的。
只是,這醉人的環境裏卻能聽隐約到外面洶湧的人潮聲,不免破壞了這溫馨奢靡的氣氛。
“禀閣老,幾百名考生正當街游/行鬧事,往李達和趙橋大人的府中趕去。”
嚴府的管家嚴冬匆匆走進來,躬身禀報。
嚴嵩擡眼:“李達趙橋現在到哪兒了?”
“回閣老,李大人和趙大人早在學/潮剛開始就都出了府,現在正往這邊趕。”
嚴嵩颔首:“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嚴冬躬身退下。
夏濤在考場上被指作弊,自然是嚴嵩父子所陷害。此時嚴嵩微蹙着眉,用威夷所思的語氣緩緩道:“大明建國以來,何時發生過這樣規模的學/潮?現在事情鬧大了,只怕皇上已經知道了,我們總得想個對策出來。”
“書生哪裏有這等本事。我看,全是夏言派人借機煽動考生,想用輿論壓垮我們罷了。”嚴世蕃狠狠飲了口酒,道。
“……夏言不會這麽做。”嚴嵩沉吟片刻,卻搖了搖頭。
“那您說是誰?不過是一群書生,就算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會鬧成那樣。”嚴世蕃把金杯一推。
嚴嵩也不知道是誰在暗中給他們下絆腳石,只把眼睛望向嚴世蕃。
後者在廳中來回走動着:
“總之看這架勢,那群考生不等夏濤的事翻案是絕不會罷休,皇上現在定是知道了,只有快速平息此事,最好派兵鎮壓。”
“學/潮鬧得這麽大,單單派兵肯定不夠。”嚴嵩這時便顯出了常年待在嘉靖身邊的老練,“到時皇上的意思一定也會是徹查,你馬上知會陸炳,叫他派出錦衣衛出門調查。”
北鎮撫司。
門口,三個身着飛魚服的錦衣衛青年正一邊從馬廄裏牽出馬,準備出勤辦差。
“真是趟苦差事。嚴閣老那幫人在上面鬥得死去活來,最後弄得我們裏外不是人。”上了馬,确定身後房裏的人聽不見後,一個高個子錦衣衛忍不住抱怨。
“還有嚴大人,自從皇上出事不理朝政,不知借機把手伸向了多少個衙門,仗着和陸指揮使關系好,明裏暗裏調咱們兄弟使喚。這次明明就是越界下令,陸指揮使偏偏又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另一個瘦削錦衣衛也道。
第三個人沉默了一下,道:“也許陸指揮使有自己的想法。”
“切,對方是首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假,可咱錦衣衛兄弟也不是好欺負的啊!”高個兒一臉忿忿不平。
“唉,要不怎麽說這是趟苦差事。”第三人苦笑着,嘆道,“若是鎮壓了下去,就會傷了考生們的心,若是不鎮壓,嚴閣老和陸指揮使那裏又交不了差。”
“沈鏈,你不會是心向着那幫書生的吧?”高個兒忍不住問道。
沈鏈面容平靜,道:“夏大人的兒子平日我也有些接觸,為人還算誠實正直,不像是會作弊之人。”
“罷了罷了,這些朝中的事,咱們私下裏當當閑話說也就算了,千萬別拿到臺面上講。”那瘦削之人聽了沈鏈這話,忙打斷了他,道,
“自夏大人下臺,陸指揮使明擺了就是向着嚴閣老的。這次鎮壓,我們不要出亂子,盡量在不用武力的情況下,把學/潮給平息了,也好讓陸指揮使和嚴閣老在皇上那裏能過關。”
說着,三個錦衣衛已來到了大街上。錦衣衛身手敏捷,個個都是武功高手,下了馬,便飛身擠入了喧鬧的人群之中。
“是刑部的人!”
“還有錦衣衛!”
大街上游/行的書生見到穿着盔甲的官兵紛紛訝然,又在人群中看見幾個錦衣衛,到底心裏都是一震。
游/行前進的隊伍猛然遭到了抵抗,隊伍的最前方,一個個官兵已然架起長矛擋住了書生們的去路。
腳步被阻擋,書生們先是一愣,卻更被激起了心中的憤慨。
“為夏濤讨回說法!”
呼聲越來越激烈,游/行的隊伍裏就像暗藏着一股力量,一點點把阻擋的官兵向後推去。
沈鏈也在官兵之中。
他面前的一個長衫書生正憋紅了臉推他,只為了跟上游/行的隊伍。沈鏈心裏記着上頭那邊的命令,又不敢傷學生,只得微微伸手抵了他一下。
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那個被沈鏈按住的書生,忽然面朝天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蕭詩晴和張居正就站在不遠處,見此也是一怔。
只見那倒下去的書生翻着白眼望着天,掙紮着,微弱地喘息了兩下,便沒了聲息。
他面前的錦衣衛臉色明顯變了,而後人群中爆發出一陣亂潮,不知是誰驚恐地喊了出來——
“殺人了!”
“錦衣衛殺人了!”
人群像是轟然炸開般向後散去,蕭詩晴也懵了,她被擠得站不穩,眼看就要摔倒,這時身旁一個鎮定沉穩的聲音響起,卻是張居正緊緊捉住了她的腕子:“走。”
街上熙熙攘攘,年輕的公子拉着她穿過擁擠的人群,有力地撥開身後那些人,即使四周摩肩接踵,張居正也總能準确地找到下腳的空隙。
二人一路不停歇,才來到一個人相對少些的街角。
方才畢竟人就死在了眼前,蕭詩晴到底被驚着了,一下子坐在了路邊,一手撫着胸口喘氣。
二人的對面是一條空曠無人的巷子,這時,那巷中正對着蕭詩晴的方向,一個黑影忽然悄然閃過。
張居正就像是預見般猛然擡起了眼,雙眸直盯着前方。
那黑影見被發現,倏地一下閃到巷子後不見了。張居正抿了抿唇,又不着痕跡地望向蕭詩晴,垂斂了眸光,卻是也無言語。
他似這才想起自己一直牽着少女的手腕,便松開了蕭詩晴。
蕭詩晴尚沒有從方才緊張的氣氛恢複過來,也沒有注意到街對面異樣,這時才擡起頭,蹙眉道:“張公子,方才那錦衣衛……”
張居正沉聲道:“看來是早有預謀的。”
雖然他當時對那書生倒下去的過程并沒有看得太清楚,但街上的人們的似乎看起來有些過于狂熱,他仔細回想着方才游/行的過程,想到每一個人鼓動考生的細節,心裏也漸漸泛起懷疑,那人群背後會不會是有人煽動?
夏濤本就是朝中清流夏言大人的公子,在考生中也是頗有名譽聲望的人,此刻被指作弊,自然會在那群相對單純的考生中引起激憤。不錯,那些考生确實是同情夏濤,但有人借助他們的同情心理,以達到自己的目的。而那些考生在義憤填膺之下并沒有察覺出來,反倒成了一點就着的火,從而被人利用。
想到此他心中愈加驚駭,究竟是什麽樣的人,竟令自己也險些掉進這個陷阱。
張居正想了想,又沉吟道:
“或許是朝廷中有人要找錦衣衛的麻煩。”
蕭詩晴一怔,随後也反應了過來。
錦衣衛。她記得曾經嚴世蕃就多次提到錦衣衛指揮使陸炳,此時,一切矛頭都已指向了北鎮撫司,逼着裏面那個人出山。
“外面不太安全,我們還是先回客棧。”
張居正說着,便拉蕭詩晴站了起來。
那一瞬,他又瞥了一眼方才那個黑影消失的地方,那裏已是空蕩無人。
年輕公子心中輕嗤一聲。
做賊心虛,跑得倒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