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個漂亮封閉的籠子

第6章 一個漂亮封閉的籠子

蘇翎是在幾天後得知,韓弘煊口中的“禮物”意謂何物。

一月中旬有一場頗為重要的流行金曲頒獎禮,蘇翎所在的男團此前已接到邀請,他們被提名為年度最佳團體并擔任表演嘉賓,卻不知何故,原本僅是提名的安排最終變為了獲獎者。

對于一個出道不足三年的年輕團體而言,拿下年度最佳這個獎算不得實至名歸。與他們同獲提名的另外兩個團體無論是演藝資歷抑或作品口碑,都遠在他們之上。

可這就是資本運作的力量,身處漩渦之中的藝人沒有與之抗衡的能力。

頒獎禮結束的當晚,蘇翎與隊友同車離開會場。他住在靠近市區的樓盤,隊友的住所則在與表演會場相距不遠的四五環。

送完隊友回到各自住所,最後送蘇翎回家,只剩下經紀人向晴與他同車。

向晴見蘇翎全程話少,好意提醒他,“記得感謝韓總的關照,這個獎拿得可不容易。”

獎項代表着咖位,新一年要争取的代言級別,時尚資源,甚至公司內部的待遇,都與之息息相關。

有了韓弘煊這一次的暗中助力,向晴目前帶着團隊正在接觸的幾個資源都可能談得下來。

一思及此,向晴覺得神清氣爽。

蘇翎腿上放着刻有“年度最佳團體”的獎杯,他剛剛刷過微博,與團隊相關的熱搜多達數條,讨論度最高的是對家粉絲刷屏的“金曲獎黑幕,AT5名不副實”,也有一些自家粉絲追捧的例如“AT5,全開麥唱跳”,或是“AT5,無愧年度最佳”一類的詞條。

蘇翎下車前,向晴又囑咐了一遍,要他及時感謝韓弘煊。

近來因為韓弘煊訂婚的緣故,蘇翎的處境頗為尴尬。向晴帶了他三年,還算了解他的性子,唯恐他留不住這位出手大方的金主,也殃及團體日後的發展。

蘇翎把羽絨服的連帽往頭上一拉,悶聲說了句,“我知道了,向姐你早些回吧。”這就下了商務車,快步走向入戶電梯。

當天深夜,他坐在韓弘煊買給他的房子裏,給對方發了一條微信。

SU:【今晚拿到最佳團體,謝謝韓先生。】

一般由他發出的信息,韓弘煊都不會回複的。

蘇翎走到窗邊坐下,望着小區中庭的夜景,想了想,又補上一條。

SU:【拿獎很開心,希望您那邊收購順利。】

他是個不常打擾金主的情人,給韓弘煊發信息的頻率限于一周一次。

有時是主動彙報自己的行程安排,大多在結束外地活動返回北城時,他會告知韓弘煊,看看對方是否有意與自己見面。偶爾是感謝韓弘煊贈與自己的昂貴禮物。

不論蘇翎發些什麽,都像是一個人的自說自話。

他把聊天記錄往前翻,看到兩周前自己發送的“新年快樂”,再往前還有“韓先生,我已收到助理的消息,今晚在酒店等你”,諸如此類的信息。

而在過去的一年中,韓弘煊只給他發過一條微信。

那次蘇翎因為急性腸胃炎,錯過了見面時間,韓弘煊發來兩個字“在哪”,後來直接通過電話聯系上蘇翎,多的信息就沒了。

每每看到這些與韓弘煊有關,卻毫無回應的頁面,總能讓蘇翎從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中抽離并冷靜下來,認清自己的處境。

那個男人能給他無限風光,也能讓他低若塵埃受盡委屈。

而蘇翎只是被動地承受一切。

今晚當其他獲獎藝人站在舞臺上,為過去一年的成績發表感言時,蘇翎卻在心裏自嘲,這座年度最佳的獎杯原是他犧牲色相換來的。

他已然成為了曾經的自己最厭棄的那種人。

蘇翎手撐着窗臺,慢慢将頭抵在冰冷的玻璃上。

韓弘煊給他建造了一個漂亮封閉的籠子。

關住了他的感情、靈魂,一切與自我有關的東西。

随着對這段感情逐漸清醒,他還有逃離的希望麽?

-

金曲頒獎禮結束後,蘇翎得了幾天空閑。

這時候距離春節也近了,蘇翎向公司請假三天,說是回去陪陪家人,但在返家之前他先背着公司去了一趟橫店,參加一部電影試鏡。

從出道至今,蘇翎除了拍攝新歌MV,還有一次在賀歲片中客串,此外沒有任何參演影視劇的經歷。

遞到經紀人向晴手裏的本子不少,向晴卻從未給過他試鏡的機會,原因很簡單,一入劇組至少兩三個月的拍攝期,韓弘煊要的是一個召之即來的情人,蘇翎不能入組太久,自然也争取不到什麽好角色。

蘇翎這次試鏡是從圈內一位熟悉的副導那裏聽說的消息。一部開拍在即的大制作,男三參加綜藝受傷,臨陣換角,制片方想找一個容貌驚豔的新人,要能吃得了拍打戲的苦,不用替身,拍攝前封閉訓練一個月,開拍後簽署保密協議,不能對外洩露任何與電影拍攝有關的消息。

這樣苛刻的條件與戲份不成正比,加之臨近年關,試鏡的演員不多,蘇翎由副導朋友領着進入面試地點,先做妝造再見導演。

朋友還很納罕,問蘇翎,“向晴同意你來面試?三個月的檔期你能空出來?”

蘇翎對于這與世隔絕的三個月求之不得,他渴望事業上有所突破,更急于和韓弘煊劃開界限,當下卻只能含糊其辭,“向姐沒說不行,先過了試鏡她再想辦法協調時間。”

朋友把他推進化妝間,半小時後蘇翎以一襲古裝扮相出現在導演跟前。

十幾分鐘的試鏡時間,談了一些對角色的理解,跟着武術指導速學幾個打戲動作,也念了臺詞對白。

最後導演當着蘇翎的面,給出評價:“形象貼合人物,眼神不夠銳利,還得再練練。”

從名導口中說出的話,實則是認可多于挑剔。

副導朋友送蘇翎離開時,拍着他的肩膀,說,“以哥們對導演的了解,這角色你有戲。就這幾天等消息吧。”

蘇翎來不及為此感到高興,回程的路上開始盤算着怎麽說服向晴,才能同意自己進組三個月。

還有韓弘煊那邊,對此又會是什麽反應?蘇翎心裏同樣沒底。

餘下的兩天,蘇翎在家陪着父母和即将高考的妹妹,期間給向晴發了一條信息。

SU:【向姐,我24號回來,有件事想和你當面聊聊。】

向晴回得爽快,約定就在蘇翎返回北城的當晚見面。

然而還不等蘇翎按照自己的計劃行事,隔天他一落地北城機場,就接到了向晴打來的電話。

向晴顯然已經多次撥打他的號碼,才會在開機的瞬間連上信號。耳機裏的女聲焦急尖銳,劈頭蓋臉發出質問,“蘇翎你做什麽了?惹得韓總不高興?你自作主張背着公司去試鏡,誰敢放你在橫店三個月?你自己敢嗎?趕緊回來解釋清楚!”

蘇翎腦子嗡嗡地響,自從做了韓弘煊的情人,他總是言聽計從的時候多,像這樣先斬後奏的事情還從來沒有過。

聽着向晴在手機裏的反應,似乎是自己觸怒了韓弘煊。可是對方目前還在北美,得知消息怎麽會如此之快?蘇翎一時間有些無措。

向晴到底是老練的經紀,一通發問以後冷靜下來,勸說蘇翎盡快想辦法補救。

“你登機以後,齊副總的電話打到我手機上,直接就問我,’把蘇翎交給你,你就是這麽帶他的?’”

“我一查才知道,你去橫店試鏡了。估計是韓總把電話打給齊總,齊總再找上我的。不管試鏡什麽結果,你都去不了。”

向晴說到此,嘆了口氣,“這才幾個小時,我替你們談妥的綜藝常駐嘉賓,剛才衛視那邊突然改口,說要暫緩簽約。蘇翎,你背後那位可不是一般的人物,自己想想清楚,別拖累隊友。”

蘇翎握緊手機,随着他低頭的動作,覆額碎發遮了眼。眼底的色澤俱是暗淡。

他已決意抽身離開,怎麽甘心才踏出第一步就此知難退卻。

結束與向晴的通話後,蘇翎在接機口找到公司派來的司機。坐進車裏望着飛馳夜色出神良久,蘇翎又整頓心緒,給韓弘煊發去信息。

短短的一段文字,他反複修改,以求在有限字數內求得對方諒解,同意自己參演電影。

過了一整夜,他沒有收到只言片語。

隔日起,由他試鏡引發的連鎖效應開始顯現。先是常駐綜藝的簽約被衛視方擱置,繼而隊長鄭泰鳴即将到手的個人代言無故被撤換,眼看着即将進棚錄制的春節賀歲節目也有換人的征兆,向晴坐不住了,将蘇翎從練習室叫出來,問他,“按說這是你的私事,我不該過問,但你看看現在的情況,你還要逞強到什麽時候?”

蘇翎預想過自己可能面臨的困境,但他想不到韓弘煊會對身邊的人下手,這些天他幾乎被過載的內疚壓得喘不過氣來。

他只能選在與隊友不同的時間到公司訓練,晚上回到家裏,試圖通過韓弘煊的助理聯系本人,得到的回複永遠是,“韓總在忙,沒有時間。”

電影那邊肯定是去不了了,但蘇翎還必須為自己的一時沖動買單。

當天結束練舞後,拖着疲累的身體回到住所,他坐在沒開燈的玄關地上,默默點了支煙。

第一口吸得太猛,喉間漫開一片燒灼感,他埋頭咳嗽,兩片肩胛骨在單薄衣衫下微微抖動。

好一陣子,嗆咳聲止住了,整個人蜷坐着凝滞片刻,而後摸出手機,點開與韓弘煊的聊天頁面,慢慢輸入一行字。

【韓先生,我知道錯了,您回國以後,我能見您一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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