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莫欺少年窮

第1章 莫欺少年窮

陽光透過樹蔭灑落，細小的粉塵像是一顆顆紅色的血小板懸浮在空氣裏。

再往上看，是猩紅的天空。

“嘶——”

江暮雪右手捂着頭站起身，鞋踩在落葉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疼痛和失血的眩暈讓他鎖緊了眉。

圓滿完成了499個快穿外加500個無限副本任務，每次都成功弄崩了小世界之後，江暮在系統的反複哀求兼利誘之下，選擇來到這個小世界養老。

“這個小世界是本龍傲天小說，您随機到的身份是個低調、內斂、有錢人家的小少爺。”系統在“低調、內斂”處毫不內斂的用重音強調，“進入副本世界之後，系統會為您模拟角色初始狀态，幫助您快速進入角色。”

角色樣貌和自己少年時代九成相似，包子臉人畜無害，瞧着就綿軟可欺。

初始狀态……呵，被人拍了一板磚，血糊的滿臉都是，看什麽都是紅彤彤的。

“快速進入角色？”江暮雪冷笑。

萬裏之外好不容易送走了大佛的系統狠狠打了個哆嗦。

失血太多，江暮雪并沒有急着離開，在原地盤膝運轉了一息功法之後，他才重新睜開雙眼。

一張稚氣未脫的臉幾乎要貼上他的。

“啊啊啊——”

對方反倒先叫了起來。

稚氣未脫的臉白的像一張紙，水汪汪的大眼睛此刻變成荷包蛋狀瘋狂飙淚，哭着哭着身體變成了半透明的。

江暮雪忍不了了。

“再叫一聲，我就把你串起來烤了，聽說靈魂燒烤的味道不錯。”

“唔——”靈體抱住自己，瞬間閃出幾十米。

江暮雪對此很滿意，他勾了勾唇，冷酷的笑道：“你只能回答我的問題，多一個字都不能說，明白嗎？”

對面小雞啄米式點頭。

“名字？”

“江暮雪。”

“今天開始你就叫小雪。”

委屈的想哭，他身體還沒涼透，名字就被剝奪了。

可是對面那個和自己長的幾乎一模一樣的臉，眼神卻莫名讓人恐懼。

他縮了縮脖子，最終點了點頭。

“為什麽出現在這裏？”

“哥哥的朋友約我來的。”

江暮雪翻了個白眼，“你臉紅什麽？人都涼透了，戀愛腦還散發着熱氣呢？”

“我、我沒有戀愛腦！”

江暮雪沒有搭理小雪毫無力道的辯駁，緩了緩，接着問：“知道是誰殺了你嗎？”

小雪本就青白的臉色灰敗下去。

他真沒用，他太害怕了，連殺了自己的兇手都沒看到。

咬着唇，透明的液體又要奪眶而出，江暮雪沉聲：“哭出聲就把你送到牛頭馬面的餐桌上去。”

剛被暗算殺掉，變成阿飄還要受到慘無人道的壓迫，小雪委屈到了極點，終于爆發。

“我今年才十九歲，收養了兩只流浪貓一只流浪狗，每個月都捐助愛心午餐，我什麽都沒有做錯，為什麽都這麽對我？！”

“嗚嗚嗚，你和我長的一模一樣，你是不是像小說裏寫的那樣，想要奪舍我，你、你還認識牛頭馬面……”

江暮雪撩起眼皮，同樣的包子臉，但經歷過無數次生死時刻歷練的氣場迸射而出，小雪在這樣目光的凝視下，好不容易凝聚起的勇氣又消散了。

“過來。”

江暮雪姿态慵懶，招貓逗狗似的對小雪招了招手。

小雪瞪圓了眼，看着自個不受控的靈體自動飄到了對方面前。

對方冷玉似的食指點在自己眉心，下一秒，他整個靈魂都仿佛浸潤在某種暖流裏，舒服的他忍不住發出喟嘆，有什麽被同時抽離了身體都沒察覺。

江暮雪用【搜魂術】讀取了小雪的記憶。

小雪一生短暫，滿打滿算活了沒夠19年，經歷的風浪卻不少。

小雪的母親江尚慧是□□創辦人江建國的獨女，江尚慧含着金鑰匙出生，自身同樣優秀。她不僅相貌優越，學業、運動、藝術方面都頗有建樹，自小被江建國捧在手心長大，是江氏唯一繼承人。

江尚慧遇見了貧苦人家出身的房文霍，接下來的故事有些老套，少女墜入愛河，不顧江建國反對毅然決然的嫁給了窮小子。

然而現實不是童話，不會以“從此他們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一語帶過。

江尚慧生下小雪後，身體虛弱，江建國心軟之下默認了女兒的婚事，不過提出條件，小雪必須姓江。

就這樣，小雪懵懂不知事的時候就成為了江家的繼承人。

沒過幾年，江建國心髒病突發猝，江尚慧接手了江氏。

江建國的死只是悲劇的開始。

好景不長，不到三年，江尚慧竟然也被查出得了癌症，很快就撒手人寰，江氏的繼承重任落到了不滿8歲的小雪身上。

之後半年的時間裏，房文霍從年幼無知的兒子手裏轉移了大部分江氏財産，一年之後，房文霍帶回來一個女人。

“他以後就是你的繼母了，叫媽媽。”

這一幕深深地烙印在了小雪的腦海裏，以至于江暮雪搜神的時候看到的都是彩色的。

爸爸帶回來的不止繼母，還有一個比他還要大一歲的哥哥。

即使只有9歲，小雪也知道那意味着什麽。

小雪長的九成九肖似江尚慧，房文霍每次看到他就想起那段入贅的不光彩過往，房文霍越來越疏遠他，轉而親近自己的大兒子房景，加上繼母的挑唆，小雪最終被掃地出門。

憑借着一副好皮囊，小雪入選了一個大型男團，但自小被打壓導致他性格畏縮，被臉吸引過來的粉絲，沒多久就失望離開，成團不過三個月，小雪就從全團人氣top變成了吊車尾。

小雪今天之所以回到江宅，哦不，現在應該稱呼為房宅，是因為房家兒子自小和李家定了娃娃親。

娃娃親定下之時，李家家大業大政界還有人背書，在整個南安風頭無兩的存在。

如今李家政界靠山倒了，連帶着整個李家都陷入了危機裏，房文霍自然舍不得自己親手栽培的大兒子因此受累，這才想到了他還有個在外放養的小兒子。

江暮雪被喊回家的時候，還當是房文霍良心發現，結果一進門一頓溫情的飯都沒吃上，房文霍就抖落出了自己的目的。

“待會兒李家的長子李凡要過來，當初我們家也只答應了聯姻，沒說是誰，你哥就叫繼承家業了，這個擔子不能讓他來挑。”

“當然，爸爸也不是不愛你。我打聽過了，娛樂圈也最忌諱隐婚戀愛之類的事，如果真傳出了緋聞對你也不好。”

“所以，你待會兒去跟李凡說，是你跟他訂的親，然後用你要在娛樂圈發展的名頭把婚退了。”

“暮雪，這是你最愛吃的帶魚，我記得你小時候一頓飯能吃好多呢，你別怪你爸爸，他也是為了你好，為了咱們這個家好。我聽說你租的房子在城東那片？那裏的治安那麽差，我們都擔心死了，明天我讓人給你在電視臺附近重新租個房，租個大的！”

“我是爸屬意的繼承人，要是我出面退婚，咱們房家的名聲還要不要了？我聽說你現在在你們團人氣倒數，還能在團裏待着也是看着房家的面子，識趣的就把這事辦的漂亮點。”

小雪沉默了，他沒哭，因為他知道，只有在乎他的人才會心疼他的眼淚。

小雪像是失去了靈魂的木偶，在房景的指使下用狠話打發走了李凡。

看到李凡的臉的時候，江暮雪皺了皺眉，穿越之前，系統曾經給他看過這個世界氣運之子的資料。

這是本龍傲天小說，氣運之子自然就是龍傲天。

江暮雪是養老來的，也沒想要和氣運之子扯上什麽關系，當時不過匆匆一掃而過，只依稀記得那個龍傲天好像就是叫李凡，而且就是這麽一副濃眉大眼剛毅的長相。

江暮雪：……

這小雪還真是夠倒黴的，這一輩子就沒行過運，死之前還得罪了氣運之子。

後面的故事就如小雪所說，退婚氣走李凡之後，房景的兄弟，一個在小雪眼裏“溫柔”的哥哥給他留下了一封信，約他再小樹林裏見面。

小雪近乎偏執的想要抓住這株救命稻草，絕望裏跑了過來，結果被人給害死了。

江暮雪搜遍了小雪記憶的每個角落，都沒能找到兇手的樣貌，看來他是真的沒有看到兇手。

雖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小雪軟弱的令人發指，但倒黴程度也是江暮雪平生僅見。

“我會用你的身份活下去，你有什麽心願，我可以滿足你。”

心願？

眼前這個和自己長的一模一樣，氣質卻比自己強大許多的男人，讓小雪心中升起了一種猜測。

“你是神仙嗎？”他青白的臉上眼睛都亮了，“我可以請你複活我的媽媽和爺爺嗎？”

“不能。別說他們的肉身已腐，像你這樣身體還在的也沒辦法複活了。”

小雪這才想起，他的身體這會兒還躺在地上。

雙目圓瞪，腦殼都被砸的凹陷了進去，像只做工粗糙的足球，看上去凄慘又滑稽。

小雪睜大了雙眼捂住嘴巴，驚恐道：“我、我的屍體在這，你、你怎麽辦？！”

“……你不擔心自己何去何從，還有閑心擔心我？”

“對、對不起。”

江暮雪：“……”

空氣中飄來一聲淺淡的嘆息。

“作為借用你身份的報酬，我會幫你複仇。”

“所有害過你的，委屈過你的人，我都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江暮雪說着，五指張開虛虛籠罩在屍體上方，空氣仿佛被無形的手扭曲了一下蕩開波紋，咻的一聲過後，屍體化作一道光束被收攏進江暮雪的戒指之中。

神仙，真的是神仙！

“仙君，我可以再許一個願望嗎？”小雪怯生生道，“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我的靈魂……什麽都可以！”

等價交換，沒什麽不可以。

江暮雪：“除了複活你。”

小雪搖頭：“我想出名，我想你用江暮雪這個名字出名，被全世界的人知道！被全世界的人喜愛！”

怯懦的少年靈體被夢想渡上一層光暈，眼底的渴切讓他看上去有幾分狂熱。

“這個願望可不小，你真的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包括放棄轉世投胎的機會？”

小雪想也沒想就點頭：“我願意！”

江暮雪在少年灼灼目光注視下略作沉吟：“我對這個世界還不熟悉，身邊正好缺個鬼侍，你願意的話——”

“我願意！”

江暮雪：“……二十年後放你自由去投胎轉世。”

居然只要二十年。

“好！”小雪欣喜的答應。

他傻呵呵的笑着，是江暮雪無法理解的精神狀态。

江暮雪自然的轉移了話題：“兇手既然将你約到這裏來，想必是做好了準備的，我探測過了，這附近沒有攝像頭。找兇手的事從長計議吧，我還需要對這些人多一點調查。”

“嗯嗯，不着急。”

江暮雪：“……”沒見過對自己的死這麽不上心的。

他隐瞞了部分沒說，剛剛用神識探測周圍，他發現這宅子周圍居然擺了水煞陣，這陣法是用來鎮壓冤魂的。

兇手背後還有高人坐鎮。

“你租的房子在哪裏？現在要怎麽回去？”

小雪笑容驟收：“我租的房子有點遠……這是別墅區打不到車，我的手機也欠費了……最近的公交站臺和地鐵站至少都有五公裏……”

江暮雪：“……你怎麽來的？”

“黑摩……”

江暮雪：“……”

在第三次确認仙君不能禦劍飛行之後，小雪終于打消了念頭。

兩人沉默着從別墅區步行離開。

在副本裏幾天幾夜不睡，追着boss連跑10公裏也不在話下的江暮雪表示：累了。這不是他養老生活該有的樣子。

大約走了一公裏，江暮雪終于見到一個會喘氣的。

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少年，他正試圖将自己破舊的小電驢從路旁的小樹林裏扛出來。

江暮雪果斷走了過去。

“方便捎我到最近的地鐵站嗎？”

少年戴着頭盔的臉揚起，透明塑料下的眼神有些熟悉。

那是看傻缺的眼神。

“裝不認識？又想羞辱我？”頭盔讓少年的聲音顯得沉悶，但依舊能感受到對方的憤怒，少年大吼道，“江暮雪，莫欺少年窮！”

江暮雪不耐的皺眉，掏出一千塊現金：“那你現在到底窮不窮吧？給個準話。”

……

半小時後，小電驢在地鐵站口停了下來。

江暮雪随意将被風吹亂的頭發捋向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

平常的動作配上他懶散的氣質說不出的潇灑，加上這張臉，勾的周圍的行人不住側目，眼底盡是驚豔。

江暮雪對此通通無視，同一時間，他正在口吐芬芳：“你這一路硬從七個減速帶上高速碾過去，我很好奇，你究竟是迷戀後臀被撞擊的感覺，還是第一個減速帶就颠壞了你的腦子？”

青年怒瞪着他：“你一定會為今天給我造成的恥辱付出代價的！”

“代價？你指剛剛的1000塊？那你的服務确實不值這個價。”

青年眼底萃了火，隔着頭罩都要将江暮雪點燃的架勢。

江暮雪還欲補刀，餘光瞥見小雪手舞足蹈，靈體在半空裏來回轉圈。

哦，他剛剛嫌他煩，讓他閉嘴來着。

“你可以說話了。”

“這人是李凡！”

江暮雪：……

戴着頭盔騎着小電驢的龍傲天，看上去是那麽的樸素。

不慌。

搶奪龍傲天氣運的任務，他也不是沒做過……

可他是來養老的。

江暮雪面沉如雪的繞着龍傲天走了一圈，在對方越發暴怒的眼神裏，遙遙一指：“往東南方向一直走，52分鐘後，你會遇到自己的機緣。”

“江暮雪，你到底在發什麽瘋？！”李凡咬牙切齒。

江暮雪擺了擺手：“不用謝，這是還你在房家受到的屈辱，我們兩訖了。”

李凡還想發作，少年纖細挺拔的背影已經消失在了地鐵站口。

江暮雪到底是什麽意思？

在房家受到的屈辱？難道他是在暗示那些話是房文霍指使他這麽說的？

呵，他可不會受騙，這些人蛇鼠一窩，都是落井下石的小人罷了！

可江暮雪連輛像樣的車都沒有，還得蹭自己的小電驢，難道外界說的都是真的，房文霍只寵愛自己的大兒子？

腦子裏的思緒紛繁複雜，李凡狠狠搖頭，他怎麽被江暮雪純良的臉給騙了！

心緒翻湧，小電驢的龍頭也跟着一擺，李凡聽到喇叭聲擰過頭，瞳孔皺縮，一輛大卡車離他不到10米，馬上就要撞上來了！

關鍵時刻他反應極快，強行将龍頭向右別去——

彭——

一聲劇烈的撞擊聲後，李凡撞壞了欄杆，連人帶着小電驢掉進了一旁的荷花塘裏。

暈倒前腦子裏的最後一個念頭是——

東南方向，他居然不知不覺真的走了東南方向，江暮雪果然在害他！

*

“咳。”

李凡在劇烈的嗆咳裏醒來。

“你沒事吧？”面容姣好的少女正滿臉關切的看着自己。

“你剛剛騎車掉進塘裏了，是我爸救你起來的，你別擔心，我們叫了救護車，應該馬上就到了。”

“不……不要，救護車。”

他現在身無分文，去不起醫院。

“李……凡？”一旁的陌生男人握着他的身份證，滿臉的震驚：“你的父親是不是李元？”

李凡遲疑着點了點頭，下一秒，手就被大力握住了。

男人一把摟住他，聲音顫抖：“終于找到你了，我終于找到你了！”

“我、我是你的親生父親！”

“你三歲的時候被綁架了，我們、我們都以為你已經……”

“直到我在財經周刊上看到了你和你養父的照片，調查之下我很快就确定你是我的兒子，一切都對的上！可我們剛回國得到的消息卻是李家破産，你的養父養母被逼債的逼死了，你也不知所蹤。”

“孩子，你受委屈了，你放心，那些債務對爸爸來說不算什麽，你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

李凡被“爸爸和妹妹”抱着哭泣的時候，腦子裏懵懵懂懂想起的卻是江暮雪冷冰冰的一張臉，江暮雪櫻紅的唇瓣上下開合，輕輕對他說：“你的機緣在東南方向。”

他恍惚的擡起手腕，看了看表，不多不少，距離江暮雪預言過去，正好是52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