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失蹤
第26章 失蹤
被重重扔到地上的時候, 詹佳寧痛醒了。
她掙紮着睜開雙眼,下一秒尖叫聲刺破了夜空。
“啊啊啊啊啊, 走開,走開!”
“救命!有人嗎?救命!”
詹佳寧雙手被綁縛着,拼命的蹬動着雙腿,身下是軟爛的泥地,腥臭、濕粘的氣息充盈着鼻端,令人作嘔。
肥碩的豬崽鼻端發出“哼哧哼哧”的聲音,用鼻子拱着詹佳寧的腳。
詹佳寧被關在了豬圈裏。
淚水糊的滿臉都是, 美甲被扣斷了深深插進了土堆的牆縫裏,詹佳寧咬牙,死死拽着牆角凸出的磚塊, 将自己拖到了豬圈的角落裏。
腦後傳來鈍痛,記憶逐漸浮現在眼前。
節目組相中的農家樂位置偏僻, 開了好一段山路才到。
靠山吃山,農家樂名副其實, 食材新鮮,廚師手藝也非常好,一頓飯吃的所有人都十分滿意。
酒足飯飽,節目組拍到了想要的溫馨畫面便讓大家好好休息,朱旭然和李芸酒勁上來了,拉着節目組所有人一起玩真心話大冒險。
詹佳寧見狀就找了個理由走開了。
她沿着山中小徑走着, 仰頭望着天上那輪又圓又大的月亮, 這是在城市裏看不到的。
山中空氣很好, 清清冷冷的雪松香氣讓詹佳寧整個人都輕盈起來, 口中自然而然哼出了旋律,幹涸了許久的靈感瞬間奔湧。
詹佳寧連忙跑回農家樂, 想把稍縱即逝的靈感記錄下來,但她走到農家樂門口的時候,腳步停了下來。
胸前綁着娃娃的女人正在和農家樂的廚師交談,她的腳邊放着一個對她身材來說過大的扁擔,以及兩大筐詹佳寧不認識的綠色蔬菜。
看上去只是個來送菜的。
然而詹佳寧的腳卻死死釘在了原地,她無法将目光從女人的身上挪開。
眼前的女人和她記憶中已經完全不同了,身材瘦削,顴骨高聳,皮膚黝黑,就連脊背也被壓的躬起。
但她脖子上那個紋身詹佳寧記得,因為詹佳寧的鎖骨處也有個一模一樣的。
紋身是在詹佳寧18歲那天紋上的。
當時紮着馬尾笑容爽朗,比詹佳寧大一歲的女孩兒笑容神秘的說:“我知道你還在內疚不小心用開水燙了我,所以,在你18歲這天,我要送你一個禮物。”
女孩兒拉着詹佳寧下了公交車,在路人驚詫的眼神裏奔跑,最後停在了紋身店前。
女孩兒順了順自己被吹亂的留海,眼睛裏晶晶亮亮的,她說:“我們一起紋身吧!”
“過了今天,我要一個沒有內疚,會大聲跟我吵架的妹妹。”
那個女孩兒叫詹佳怡,是詹佳寧的姐姐。
她們一起紋了身,圖案是詹佳怡設計的,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只有拼在一起才是一只完整的蝴蝶。
結果就在詹佳寧生日的第二天,詹佳怡不見了。
詹佳怡從兼職的咖啡店離開之後,就失去了蹤跡。
一晃眼已經過去了7年,詹佳寧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見到記憶裏的人。
她想走近點,能夠看的更仔細。
可詹佳寧剛邁開腳步,就看到了躲在暗處抽煙的男人。
男人的臉被農家樂的燈光映照的通黃,像是得了黃疸的病人,從額頭橫亘到右眼角的傷疤又為這副病容增添了些許戾氣。
詹佳寧心微微沉了下去,她看到男人的目光死死鎖在女人的身上。
他們是一起來的。
腦子裏瞬間滑過無數念頭,可就在這時,男人奪過廚師遞過去的錢,一把拽着女人就往外走。
擦身而過的瞬間,女人縮着肩膀,躲避着詹佳寧的目光。
“你認識他們嗎?知道他們住在哪裏,叫什麽名字嗎?有沒有他們的聯系方式?”詹佳寧握着廚師的肩膀問道。
被明星主動搭話,廚師怔了片刻,直到被肩膀上的疼痛喚醒神智。
廚師結巴道:“我們收菜都是從附近的村子裏收的,都是長期合作的,絕對純天然無污染。至于剛剛兩個人,我也是第一次見,我就是看他們兩個殘疾人可憐,所以才一時心軟收了他們的菜,你放心,他們的菜我們只會用來喂鴨子的。”
“殘疾人?那個女孩兒哪裏殘疾?”
廚師見詹佳寧臉色不對勁,恍惚間終于意識到,詹佳寧在乎的好像不是那些菜……
“她……她一條腿是瘸的。”
“你沒事吧?”廚師擔憂道。
詹佳寧站穩身子,強忍着眼淚道:“我們加個微信吧,我和你共享我的位置,我離開之後請你幫我立刻報警,和警察保持聯系好嗎?”
“報警……什麽理由?”
詹佳寧已經走到了農家樂門邊,月色将她的身影拉的很長,她轉過身堅定道:“理由就是,那個男人和拐賣人口案有關。”
眼看着男人和詹佳怡就要消失在視野裏,詹佳寧沒有時間再耽誤,說完之後就追了上去。
記憶在這之後戛然而止。
詹佳寧追到了拐彎的地方,忽然林子裏傳來了響動,她還沒來及的轉身查看,脖子後面一陣鈍痛,整個人都暈了過去。
再醒來,她已經身處在這個肮髒的豬圈裏了。
詹佳寧第一反應是大聲呼救,然而下一秒,江暮雪的臉突兀的浮現在她的眼前。
少年用老氣橫秋的語氣說:“我給你的箴言是一個字:忍。”
難道江暮雪箴言裏的“忍”就是指眼下?
詹佳寧收斂心神,迅速分析起了眼前的狀況。因為詹佳怡的事,她一直關注着婦女兒童被拐賣的相關案件,其中大多數被拐賣的婦女包括未成年少女都會被賣到山裏給人做媳婦。
詹佳怡恐怕也是如此。
更恐怖的是,存在這樣情況的地方,類似的罪案通常不止一起,當地人為了維護共同的利益,會不擇手段的掩蓋自己曾經做過的事。
她已經打草驚蛇了,如果再鬧出什麽動靜,不僅很難救出姐姐,搞不好就連自己也要折在這裏。
想通一切之後,詹佳寧小心挪動着身體,她忍着惡心在泥濘的地裏翻找着,試圖找出她的手機。
忽然,詹佳寧眼前一亮,她摸到了一個四四方方的東西!
吱呀——
同一時間,豬圈的門被打開了,臉上一道刀疤的男人手裏抓着割草刀走了進來。
男人的身影那麽高大,将詹佳寧整個罩在其中。
他輕輕扯了扯唇,說了句什麽。
晦澀的方言,詹佳寧聽不懂,但他從男人舉起刀的動作裏,明白了男人的意圖。
男人想殺了她滅口。
詹佳寧雙眼睜大,黑色的瞳孔裏倒映出男人高舉着割草刀的樣子。
*
警局裏。
廚師在幾個警官和一衆只在電視裏看到過的人的注視下,緊張的複述着他看到的一切。
“詹佳寧和我開了共享定位之後就走了,她叮囑我報警,所以我立刻就報了警。”
“我也是在院子裏站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那對男女面生的很,肯定不是附近兩個村的。”
農家樂老板插話道:“這一帶農家我們都認識,面生的只有可能是大山深處那個村子裏的,但那裏手機根本沒有信號的!”
“山裏的村子?”聶文忙道,“警察同志,我們現在就去那個村子裏找找吧。”
最年邁的警員皺起眉頭:“現在距離你們說詹佳寧失蹤,只過去了一個多小時,且并沒有人真實目睹她失蹤了,她有可能只是單純的迷路了,我們不如先在附近找找。”
聶文急道:“怎麽沒有證據?詹佳寧的位置共享斷掉了,這不就說明她要麽遇到了危險,要麽就是沒了信號嗎?廚師剛不說了嗎,那個村子裏沒有信號。”
“你先別激動。那個村子生活條件惡劣,确實沒有信號,但這裏是山區,如果在山上走丢了,走到沒有信號的區域也很正常。”
一直站在一旁陰沉着臉的冷銳一腳踹翻了垃圾桶,埋頭朝外走。
聶文焦頭爛額想要攔住他,可冷銳腳程快多了,已經沖到了門口。
“你別沖動啊冷銳!”聶文追了上去,結果看到聶文停在門邊,而門外站着江暮雪和一個眉目俊朗身材高大的男人。
“看來我來的時間剛好。”江暮雪走進門,側過頭對冷銳說,“麻煩關一下門。”
“你、你不是走了嗎?”聶文呆呆的問。
江暮雪笑了笑,沒有回答。
他在衆人震驚的目光裏,和邬予走到了老警員面前。
邬予取出了自己的警員證:“南安總局的。”
來的路上,邬予已經從江暮雪那裏知道了事情原委,時間緊急,他開門見山道:“我知道沒有任何證據,帶着人沖進那個村子的後果是什麽。”
“如果人真是在被帶去那裏的,那可能就打草驚蛇了。”
“如果是誤會一場,人不在村子裏,那以後村子裏的工作就更不好開展了。”
老警員嘆了口氣:“我們必須謹慎。那個村子民風閉塞,萬一起了沖突……”
邬予笑了笑:“所以我有個辦法。”
“我帶幾個面生的先去,你們過一會兒再來。”
“如果人在,我們裏應外合。”
“如果人不在村子裏,你就把責任都推到我身上,我是個外地來的,不了解當地情況,出了錯也是情理之中的。”
“你看怎麽樣?”
老警員最終答應了下來,但仍不忘叮囑道:“你們也必須保護自己的安全!”
計劃達成,他們決定分頭行動。
邬予帶着江暮雪,還有兩個剛進來的年輕警員先去,沒想到冷銳和聶文都主動要求跟着。
冷銳抿唇:“我不放心,必須自己去看看。”
聶文發誓:“我絕不會拖後腿的。”
江暮雪打量兩人一眼,對聶文說:“隐形攝像頭可得看好了。”
聶文條件反射低頭查看,感受到冷銳如火的目光,讪笑道:“曝光也是為了救更多的人。”
冷銳冷嗤一聲走在了前面。
去的路上,聶文忍不住好奇的問:“你早就算到了嗎?”
冷銳目光如刀,銳利的看向江暮雪。
江暮雪淡淡道:“是啊。”
話音剛落,他讓開身子,擡手隔開冷銳的手,含笑道:“詹佳寧現在是安全的。”
“你能保證她一直安全?你既然早就算到了,為什麽不直接告訴她,而是說什麽該死的,語焉不詳的箴言!”
等冷銳吼完,江暮雪才緩緩開口:“你好像弄錯了一件事。”
“詹佳寧正在經歷的,是她既定的命運。”
“我沒有義務要幫她,也沒有義務提醒她什麽。”
“現在,我犧牲了睡眠時間,放棄了和好友的火鍋局去救她,面對這樣擁有如此高尚品格和節操的我,請保持一顆感恩的心。”
江暮雪說完,側過頭不再搭理冷銳。
邬予回過頭,目光滑過江暮雪平淡如水的側臉,以及氣到快要扭曲的冷銳的臉,深深嘆了口氣。
這種被狠狠拿捏的感覺,他可是太懂了。
寒冷的夜裏,山道的盡處,唯有呼嘯的風聲還有車輪碾過落葉發出的沙沙聲。
半晌,傳來江暮雪的聲音。
“我能保證詹佳寧一直安全。”
*
豬圈裏。
男人高高舉起割草刀,刀刃破空發出尖銳的爆鳴,詹佳寧縮成一團,舉起了手裏的東西抵了上去。
想象中的疼痛并沒有降臨。
她先是睜開一只眼,再是另一只。
眼前的一幕震驚了詹佳寧。
男人的刀距離她的頭不到1cm,可卻無法再揮下。
他沒有瞎的那只眼裏塞滿了恐懼,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了。
詹佳寧貼着牆站起身,她看的清楚,男人的雙腳懸空,以一種詭異的姿勢被吊着。
“鬼,你是鬼!”
男人用不熟練的官話說着。
結果他話音剛落下,整個人就被一股無形的大力拽着,在空中轉了個圈,臉朝下埋在了腥臭的爛泥裏。
“妹,妹妹。”
詹佳寧被突然的變故弄的六神無主的時候,熟悉的聲音讓她猛地擡起頭來。
月光下,佝偻着脊背的女人摸黑蹒跚的走了進來。
距離兩人上次相見相隔不到一個小時,女人臉上卻多了三道傷口,露出的脖子上也是一大片烏青。
“他幹的?你是為了救我才……”後面的話,詹佳寧哽咽的說不下去了。
女人走到詹佳寧身邊,替她解開了雙手上的繩子。
“快、快走。”女人對詹佳寧道。
“我們一起。”詹佳寧握住女人的手,女人卻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詹佳寧渾身的血液都涼了下去,腦海裏浮現出剛剛看到的畫面,她的姐姐胸前還挂着一個孩子……
“你是為了孩子不願意離開?”
“你清醒一點!孩子是無辜的,但你更無辜!我們先離開這裏,然後再想辦法救出孩子好不好?”
“就算你留下,孩子在這裏長大,也會變成像他一樣的人!”
男人還在掙紮,口中發出野獸般的嘶吼。
女人搖搖頭,眼中掠過一絲詹佳寧不懂的情緒,她笑了笑,長期勞作曬出的皺紋堆在了一起。
“我走,他們,很快就會,發現。”
長久的囚禁,讓她很難順暢的說出話來,但她仍執拗的解釋:“我留下,你,才能走。”
“我毀了,你,沒有。”
詹佳寧垂着頭,女人的每句話都深深的紮在了她的心上。
那個本該和她一樣享受人生的少女,到底經過怎樣的折磨才會說出自己毀了的話。
姐姐走失後,詹佳寧才變成了現在這樣開朗的模樣,她想成為和姐姐一樣堅強的人,才不會被離別打倒。
可或許,瘋狂才是她。
詹佳寧的目光落到了泥地裏的那把刀上。
她着了魔似的蹲下/身,撿起了那把刀。
只要男人死了,你的姐姐就自由了。詹佳寧好像聽到有人在她耳邊這樣說。
她舉起了刀。
然而還未揮下就被握住了雙手。
詹佳寧看到了姐姐含淚的眼,還有姐姐努力用身體遮擋住的沉重的石塊。
一瞬間,她明白了姐姐心中所想。
姐姐想在她離開之後,殺了男人,或許還有她自己。
“詹佳寧,‘忍’是讓你在有遏制不住的欲/望想要不顧一切做什麽的時候,先冷靜思考。”
江暮雪的話再次在腦中響了起來。
“姐姐,他不值得。”
不值得搭上我們的人生。
“呼,還好詹佳寧聽進去了沒有真的動手。”小雪感慨道。
常青也臉色稍霁:“既然她們都沒生心魔,我們可以完成大師交待的任務了。”
“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詹佳寧忽然聽到一聲飄渺低沉的嗓音在耳邊說話,就像輕柔的風拂過。
那聲音剛落,在泥地裏撲騰的男人,雙手就像是被拽住了一般反剪到了身後。
常青踩在男人的背上沖着小雪點點頭。
小雪飄到詹佳寧身邊,用同樣低沉的嗓音道:“跟我來。”
詹佳寧想起剛剛男人要對她動手時,忽然雙腳離地,她是因此才逃過一劫。
男人說有鬼,但這鬼是來幫她的!
“姐姐,你相信我嗎?”詹佳寧眼底盈滿淚水,唇角卻上揚道。
詹佳怡緩緩點了點頭。
“有個很厲害的大師在暗中幫助我,只要我們聽大師的話,一定能夠順利離開這裏的。”詹佳寧欣喜道。
“快點,有人要來了。”小雪催促。
詹佳寧緊緊握住姐姐的手,跟在了小雪的身後,奔進了夜幕裏。
豬圈裏,束縛住男人的力道忽然松了。他憤怒的起身,抓住了一旁的割草刀。
一定是那兩個婊子搞的鬼!
男人雙眼猩紅的朝着越來越小的兩個身影跑去。
可就在他要沖出豬圈的時候,腳底莫名一絆,再次跌進了泥地裏,倉皇間他沒有注意,割草刀劃破了胳膊和胸前的皮膚,血液瞬間流了出來。
男人發出殺豬般的嚎叫,漆黑一片的村子裏,簡陋的木門被一扇扇打開。
“我家那個婊子跑了!”男人大聲嚎道。
村裏男人舉起火把,朝着詹佳寧兩人逃跑的方向追了過去。
直到一切歸于沉寂,男人忽然意識到,沒有人來救他。
被他大聲吼叫而驚動的豬崽們正朝着他緩緩聚攏,他身上的血腥氣吸引着這群畜牲,它們在他身上嗅着。
“滾開!畜牲東西!滾——啊——”
胳膊、腿,身體的每一處同時傳來劇痛。
常青最後看了一眼被豬崽啃噬的男人,轉身朝着小雪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