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正常來說, 修士無法直接化用法寶內的靈力。
哪怕屬性相同,因為人的元神軀體與法寶介質不同,那法寶內日積月累的靈力, 即便是抽取出來,修士也很難吸收。
而且,法寶裏的力量, 也與法寶本身緊密結合,并不好抽取。
但這些都不是問題。
千乘教的秘庫裏, 有數位大魔主的祭壇,它們性格不同,也各有偏好,因此向人們索求的東西也有區別。
它們擅長的領域不同,能給予的回報也不完全一樣。
譬如面前這位。
在諸多大魔之中,鬼金算是略有些挑剔的。
它的壽命可能有兩三千歲, 知識淵博, 諸法精通, 執着地渴望着未知事物。
——譬如通曉某種偏門法術的人,譬如有過某種奇妙經歷的人,他們的記憶都可以作為祭品獻給鬼金。
有些人獻祭自己,有些人将祭品帶來。
譬如剛剛那兩個出門的魔修,顯然他們想獻上的俘虜腦袋裏沒有什麽特殊的記憶,不曾吸引這祭壇的主人。
當然, 祭品也不一定要是“人”。
任何有靈智的東西都一樣。
這座祭壇裏布滿秘咒, 暗嵌了許多法陣,全都是與靈力控制、轉化和抽取相關, 想要從仙劍裏抽取力量絕非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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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大魔們掌握着諸多玄奇奧力,正道修士會将其稱為陰毒邪術, 但蘇蓁早就發現二者不過是各有所長。
她也只取自己所需,旁人如何評說又有什麽關系?
“你這喪盡天良的畜生!”
劍靈嘶聲咒罵着,“我是你師父的劍,你忘恩負義——”
它作為器靈,心智不能說極為成熟,本身也沒有性別,嗓音似男非女,聽着略有些粗粝。
蘇蓁從來不喜歡它。
在雙方第一次交流時,它就不掩飾對她的排斥,而她只以為是自己比不過師父,所以劍靈瞧不上她。
“冷香的鑄造者将仙劍埋于花語平原,便是想借那地下靈脈催生劍靈,數百年過去劍靈當真誕生,卻又被你吃了。”
她不緊不慢地說道,“我若是問你為何同類相殘,你多半要說不過是弱肉強食之道,既然如此——”
蘇蓁彎起嘴角,露出了快意的笑容,“你何故來說我呢?總不能你自己做得,別人就做不得。”
劍靈無言以對,卻也不想這麽認了,便仍然繼續咒罵,“你終究是學的人族功法,走的玄門正統,你根本無法吸收我的力——”
它的聲音戛然而止。
蘇蓁擡頭望着它,碧眸裏盈滿綠光。
那燦爛光輝填充了她的雙目,又順着眼角向外溢出流淌,在那張嬌婉面龐上,織出了一道道藤蔓狀的翠綠光紋。
她慢條斯理地擡起手,抽出腦後的翡翠長簪,鴉黑鬤發散落如瀑,“那就試試。”
話音未落,包裹劍身的紅光倏然大盛。
劍靈的咒罵聲變得微小虛弱,那些捆束仙劍的光鎖裏充盈了綠光。
仙劍內最核心的力量,萬年扶搖神樹的汁液、還有數百年間被靈脈滋潤蘊化而生的精粹草木之力——
一部分被從劍身裏取走,一部分則是從劍靈體內硬生生抽出。
這些都是使得聖劍殘魂茍且偷生的力量,也是使得冷香能位列仙器的力量。
積蓄了千年的靈力,對一個化神境修士的軀體和元神而言,實在是太多了。
但是鬼金并不在意這些,大魔們素來如此,只要他們答應了,他們就只管兌現。
你受不了自己死了,那也是你的事。
這一刻,如同磅礴巨浪從海上湧入小河,她的身體和元神幾乎都在疼痛、溢滿、甚至膨脹幾欲爆裂!
那痛感仿佛被烈焰炙烤。
她沉入無邊無際的火海中,感受着毀滅性的熱意将自己包圍,吞噬分解着每一寸血肉骨骼。
對于化神境修士而言,這舉動幾乎等同于自殺。
肉身也罷了,真壞掉還能重塑,但元神若是也因此被毀,那就完了。
境界越低,意味着修成元神的時間越短,越是難以把控元神去吸納外界的龐大力量。
高境界修士倒是能做到,然而對于天仙境以上的修士而言,再吸收這種靈力,好處已經很少了。
蘇蓁跪倒在肮髒的祭壇中。
疼痛。
——這是她的優勢。
蘇蓁恍恍惚惚地想着。
任何一個金仙境修士,都能輕松控制元神汲取這樣的力量,哪怕這元神如今只是化神境的強度。
必須要撐住。
那本書給她的信息破碎斷續,有用的并不多,她重生最大的優勢,其實是她身為金仙境強者的經驗。
倘若還要像上輩子一樣按部就班,那也太廢物了。
蘇蓁的信念十分堅定。
縱然一直被焚燒苦痛折磨,也不曾讓她動搖。
而且,那種疼痛意味着元神被強化。
元嬰境之後,幾乎一切修煉都繞不開元神,而元神被靈力淬煉,原本也是日積月累的過程。
如今這過程被千百倍縮短,自然不可能舒舒服服的。
在祭壇裏側,塗抹着血液的內壁上,隐隐約約倒映出一張猙獰的面容,以及全然非人的扭曲身影。
蘇蓁只看了一眼,就将之抛到腦後。
她甩去雜念,專心致志地控制元神,讓它不要抵觸那些靈力,但同時也不能過多過快地吸收,将之維持在一個穩定的界限內。
蘇蓁很精确地掌控着吸納的速度,無論是怎樣的疼痛都不會影響。
“……”
許久之後。
蘇蓁伸開手,看着血脈裏汩汩淌過的綠光,又緩慢合攏五指,“多謝閣下,不知這東西的記憶是否合你胃口?”
劍靈氣息全無。
半空中的龐大黑影一動不動,那雙妖異的金眸注視着她,“既尚有餘願,汝所求皆允。”
“好。”
蘇蓁低聲道。
這是它很滿意的意思。
蘇蓁不是第一次和它交流,自然很明白這言下之意,“其二……閣下能否分享一下它的記憶。”
“可。”
它回答道。
一些混亂無序的畫面湧入腦海。
蘇蓁不由扶額。
那些記憶很是零散,但其中有幾片劍靈的去向,卻是能分辨出來。
還有硝煙彌漫、靈壓震顫的遠古戰場,咆哮聲在天際回蕩。
廣袤的平原上屍橫遍野,數道身影一閃而過,他們的面孔模糊而陌生。
那些人站在高處,記憶的視角卻不斷墜落——
雙方越來越遠。
那些人彼此交談,話語在風中消散,沒說幾句,就漸漸散開。
其中一人化作翺翔天際的青龍,身軀巍峨如山岳,另一人化作扶搖九霄的鳳凰,羽毛瑰麗似流火。
其餘的人也紛紛遠去,僅剩零星幾道身影,中間的人居高臨下地俯瞰過來,神情冷漠如注視蝼蟻。
“……”
蘇蓁猛地清醒了。
祭壇周邊塵埃落定,空中懸浮的屍骨歸位了,大魔的念影消失不見,空曠的殿堂裏寂靜無比。
她從祭壇裏站起身,撿起腳邊的繡囊,從乾坤袋裏摸出一件新的外袍,又擡手将周圍的衣裳殘片毀去。
她轉頭走下階梯,腳步忽然一頓。
一道綠光從天而降。
叮!
一把劍掉在了地上。
蘇蓁垂眸看着被棄如敝履的仙劍。
仍是那纖巧精致的模樣,劍身萦繞的光澤黯淡了許多。
蘇蓁眨了眨眼,“看來閣下盡興了。”
短暫的死寂後,安靜的殿堂裏倏然響起一道聲音。
“我從未見過哪個化神境能像你一般控制元神。你有別人的記憶?”
蘇蓁含糊點頭,“差不多。”
之前祭壇上的虛影,只是鬼金的念力幻身。
但此時此刻與自己交談的,就是本體了。
“……這絕非是尋常的記憶傳承,你如何做到的?你若是願獻上這個過程,我可以親自指點你修行。”
“感謝閣下厚愛,但是,不。”
“為何?”
它好奇地問道。
蘇蓁:“……”
當然是因為上輩子已經指點過了。
“你尚未與聖主神交,所識有限。”
它繼續說道,“據我所知,像你一般的修士,在金仙境之後,往往會難以晉升。”
蘇蓁:“那并非我眼前所慮。”
“是嗎?”
它反問道,“人界修士從未有誰,能在這樣的時間裏連晉兩個大境界,或許金仙境對你而言也不會太遠了。”
蘇蓁忽然失語。
曾經天仙境的她,幾乎從它這裏得到過一模一樣的評語。
如今重來一遭,一切都有所不同,它竟然還是說了同樣的話。
蘇蓁嘆了口氣,俯身撿起地上的仙劍,“若我真有所需,就回來求助于閣下。”
它似乎接受了這個說法,“屆時可前往輿宿山尋我。”
蘇蓁點頭,“那就再會了。”
說完忙不疊地跑出殿堂。
按照教內為數不多的規定,理論上說,置身秘庫的求知之人,皆受到法神庇護,大魔們不會強迫這些人。
然而那畢竟是魔族,不能太指望它們依照規矩做事。
如果鬼金強行翻看她記憶,本身也屬于“求知”行為,這就是一筆糊塗賬了。
上輩子她也不是沒見過類似的事,知道不能太和魔族講規矩——人族當然也是一樣,有利的時候守規矩,反之想辦法鑽空子,類似的情況比比皆是。
“怎麽回事?”
幾個魔修站在門口,顯然已經等了很久,都滿臉不耐煩。
其中一個抱怨道:“我來了三回,你都在裏面。”
蘇蓁淡定地道了個歉。
那人盯着她看了一眼,也懶得多說,與同伴們進了殿裏,然後揮手卷起一陣陰風,殿門重重合攏,發出轟然巨響。
蘇蓁完全不在意這些。
此時此刻,她心情愉快,渾身舒暢,哪怕周遭皆是瘴氣,也絲毫不影響她的感覺。
如今的修為比上輩子依然差了許多,但境界提升已經快了一百年不止!
接下來她還有別的計劃,若是都能順利實施,或許用不了多久,就能恢複曾經的實力。
然後——
就可以試着更進一步。
如果說上輩子莫名被坑死,對她而言最惋惜的是什麽,那定然是沒有機會摸索晉升之道,探尋準聖境的力量界限了。
至于其他的什麽女主什麽仙劍,相比起來都沒那麽重要。
蘇蓁沉浸在喜悅中,過了一陣,才發現了熟悉的人。
殿外連着一道露天的廊橋,紫紅惡瘴翻騰如海,霧雲纏繞在長橋兩側,卻是不曾向中間聚攏。
她遙遙看見一道身影,坐在廊橋側畔的橫欄上,面對着萬丈虛空,鐮翼魔們在高處盤旋着,也沒人去偷襲他。
蘇蓁看了兩眼,閃身出現在對方旁邊,“前輩為何在這裏?”
蕭郁姿态悠然地坐着,只是神情略有些緊張,“我琢磨着你剛出來時應該在享受升級的快樂,不想瞧見我,就幹脆坐遠點。”
蘇蓁:“?”
他側過頭來,用那雙動人心魄的藍眼睛望着她,“所以,現在應該恭喜你升級了吧。”
蘇蓁:“……多謝。”
雖然用詞有點奇怪。
蘇蓁将雙肘壓在護欄上,“前輩可知道我進去多久了?”
“魔界這邊不穩定……”
蕭郁掏出一個鑲了法陣的圭表,“人界那邊過去二百三十一天,你還需要更精确到時辰嗎?”
蘇蓁扶額。
倒是沒超出預計。
“前輩一直在此處等我?”
蕭郁不置可否,“也不能這麽說,我在方圓十裏地之內稍微轉了轉——”
蘇蓁:“?”
那不就是一直等着嗎!
蕭郁從袖子裏掏出本書來,“我還帶了很多話本打發時間,問題不大,區區大半年而已,兩千年我都熬過來了。”
蘇蓁:“???”
這是一回事嗎?
蘇蓁心情十分複雜。
她的數百年的記憶裏,無論是閉關也好,出去歷練也罷,似乎還從未被誰這樣等待過。
有時候她才出關,會立刻被師父傳喚,也都是有事交待,而且玉塵仙尊也不會親自來門前等着。
縱然是親戚朋友們,他們也不會守在門口,畢竟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做。
所以,蘇蓁回顧着自己的經歷,她好像從來沒有,在哪一次出關後,看見某個期待着與自己相見的人。
……除非是有事找她幫忙的,才會在她的院落洞府門口徘徊。
蘇蓁眨了眨眼睛,“前輩,你是不是找我有事?”
蕭郁竟然真的點頭。
蘇蓁心裏一沉,“怎麽了?”
“一年不到,你直接跳了兩級,晉入上七境,說空前絕後沒問題吧。”
蕭郁利落地躍下橫欄,站在她面前,興致勃勃地道:“這回是真的仙君了,那咱們出去吃頓慶祝一下?”
蘇蓁:“……”
是自己犯傻了。
這家夥還能有什麽事?
“你別露出這麽嚴肅的表情。”
旁邊的人嘆了口氣,“不想吃就不吃,我就随口一說。”
蘇蓁搖頭,“現在先等等,我還有些事要做,等完了我再請前輩,這會子得先去給我舅舅補個禮物。”
蕭郁并沒有多問,“我送你回瓊都?”
蘇蓁尚未開口,兩道人影從遠處飛來,直接降落在廊橋的另一端。
他們衣衫齊整,身上面料華貴,腰間挂着香囊環佩,手上戴了幾枚戒指,周身的靈壓隐隐彰顯出修為不凡。
千乘教的秘庫并非安全之所,蘇蓁一刻不曾放松,故此也早早注意到他們。
她瞧出他們皆是玄仙境修為。
正常來說,這種境界的修士在秘庫裏不會太過随意,因為他們的本事不上不下,也要處處提防。
但這裏不正常的人太多了。
蘇蓁停了一下。
她察覺其中一人的靈壓波動,這很可能是某種出手的征兆。
蘇蓁扭過頭。
蕭郁不太确定地看着她。
蘇蓁無奈地颔首。
兩個魔修驟然抽搐起來!
只一瞬間,他們的肉身就被磅礴靈力碾碎,甚至連血肉殘渣都不曾留下,瞬息間就灰飛煙滅。
兩團元神的金光出現在半空,似乎想要逃離,卻被莫名的力量抓攫着,直接丢到了蘇蓁的面前。
蘇蓁放松下來,“前輩倒是很有經驗。”
知道他們的肉身要毀幹淨,不然他們憑借一點殘渣碎末都可能會迅速複原。
蕭郁掃了一眼地上的元神,“左邊這個想試探你修為,若是能拿住你,就将你抓回去送給一個魔族當食物,他欠了那個魔族一大筆債,右邊這個好奇你手裏的劍,想搶來玩玩。”
那兩團不斷掙紮擰動的元神,此時完全僵住了。
“所以這倆人還有用嗎?”
“嗯?”
蘇蓁不認得他們,琢磨着三四百年後他們應該是死了,“沒有……”
兩團金光倏然爆開,變成了漫天飄零的光點,很快消失在廊橋外的霧瘴裏。
蕭郁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身上的靈壓都不曾變過,“那你繼續說。”
蘇蓁看着天空中湮滅的點點光粒,“前輩好生着急。”
“那可不是要着急。”
蕭郁脫口而出道:“好不容易能幫你做點事,雖然你對付他們也不難。”
“嗯,但要費點時間,再說前輩幫我好幾回了。”
蘇蓁笑了笑,“剛才那人想要這把劍?她難道瞧不出這已經廢了嗎?”
她手裏還提着冷香。
這仙劍淡綠泛青的劍刃上,原本籠罩着一層朦胧光霧,此時光澤全然褪去,顯得黯淡無比。
但凡是靈器以上級別,縱然不灌入靈力,縱然是無主狀态,法寶自身也會煥發光芒。
這昭示着其中蘊含着一種、或者至少一種屬性的精粹力量,以及器靈的存在。
明眼人看到這麽一把毫無光芒的法寶,也該知道它要麽連靈器也不是,要麽它被毀掉了。
“她覺得你是因為某種緣故無法将其收起來,所以故意掩蓋這把劍的光芒,就是怕被人盯上。”
蕭郁低頭看了一眼,“不過……”
蘇蓁微微颔首,“它确實還有救。”
原先屬于聖劍的那部分,已經完全被吞噬了。
但最初的原生劍靈,又被從中剝離了出來,留在了劍內,只是如今十分微弱。
如果找些天材地寶滋養一段時間,它定然能恢複仙器應有的力量。
不過,即使這把劍再落到柳雲遙手裏,她也無法再借它感知其他幾個劍靈的位置了。
蘇蓁握着劍柄的手動了動,将冷香裝了起來,“前輩去過浣花州嗎?”
蕭郁不假思索地道:“當然,那可是——”
蘇蓁:“?”
蕭郁輕咳一聲,“那可是很有名的地方。”
蘇蓁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大家常說人界有五域十四州,雖是放在一起相提并論,但五域疆土比十四州要遼闊許多。
十四個州境加起來,可能都不比中域更大,更別提靈氣密度、地脈分布和各種寶窟福地的數量了。
雖說也各有靈脈,各有特産,但終究比不了五域。
十四州內靈氣最濃郁的幾處仙山,放在中域東域南域,那也就最多是二流門派的程度。
論起資源豐富,浣花州在十四州裏勉強排個中列,但也僅此而已了。
若是那丹修藥修,或許需得去浣花州采購采集靈植,旁的修士若去那地方,大約也只是為了找界門去妖界。
蘇蓁:“前輩去那裏作甚?”
蕭郁:“旅游觀光?”
蘇蓁有些不解,“在你們那年代,浣花州難道還有什麽風景名勝?”
蕭郁擡手按住了胸口,“能不能別說這麽紮心的話,什麽叫我們那年代?我不就比你大了一千……一兩千歲。”
蘇蓁無奈地看着他。
蕭郁嘆了口氣,“好吧,是我有段時間閑着沒事,就四處亂轉。”
蘇蓁勉強接受這個答案,“那前輩肯定去過瓊都?”
蕭郁很幹脆地點頭。
然後,在伸手的時刻,他稍稍猶豫了一下,指尖才虛落在她的肩頭。
他的動作看似随意,卻十分精準地、只觸碰到了外袍單薄的衣料,甚至不曾貼上她的皮膚。
一觸即分。
千乘教秘庫的巍峨宮室、複道廊橋、翻滾彌漫的紫紅魔瘴,以及那仿佛突然血色的天穹——
頃刻間消失不見。
蕭郁擡起手。
兩人站在一條略顯昏暗的長巷內,稍遠處便是人來人往的街道。
臨街兩側盡是商鋪,牌匾長短不一,樓房高低錯落,竹簾卷動,藥香、酒香、飯香等等氣息逸散而出,在隐隐約約的吆喝聲裏随風飄遠,充滿了煙火氣息。
中域有着人界第一仙城天都,那是最大的仙家城池,但不是唯一一座。
浣花州的仙城名為瓊都,規模要小了許多。
但既為城,亦有六街三市,萬戶千家,與凡人的城鎮不同的是——這裏基本上沒有凡人,即使是修為最差的,也得是引氣入體的鍛體境。
所以城內居民也不多,許多散修在此置地,州境內有頭有臉的門派,在這裏也都有自己的別院,并遣人來駐守。
這座城原本也是蘇家祖輩出力建的,蘇蓁小時候常常在瓊都玩耍,後來拜師後再回浣花州,也多少都會來這裏走一圈。
後來她境界高了,蘇家沒落了,她不再回浣花州,倒是時常跑魔界,縱然一個念頭的事,卻也懶得再回來。
“多謝前輩,若是我自己來,還得要花許多——”
蘇蓁一邊說一邊回頭。
蕭郁正低頭盯着他的手發呆。
蘇蓁:“??”
這人又怎麽回事。
“哦,小事一樁,不必謝我。”
蕭郁很快反應過來,“主要從那邊過來的話畫陣一個不夠,因為這邊——”
“這邊有結界,正常修士必須從城門那裏進來,有時候還要登記身份。”
蘇蓁點頭道,“我知道,前輩不必解釋,我不介意前輩碰我。”
“之前你師兄和師妹——”
“因為我極厭惡他們,故此不想被碰到。”
“哦。”
“幸好前輩還沒傻到問我是不是厭惡你。”
“咳,我雖然确實不太聰明,倒還不至于這麽傻。”
蘇蓁斜睨着他。
蕭郁眨了眨眼,“我真的做了不少傻事,說了不少傻話,對吧?”
蘇蓁默然片刻,“該如何說才不會讓前輩傷心?”
蕭郁又捂住胸口,很是憂郁地沉聲道:“已經傷到我了。”
蘇蓁送給他一雙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