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東域邊境。
山谷中雲霧叆叇, 喬松盤翠,藤蘿錯挂,林間偶爾響起窸窣蟲鳴。
幾個年輕修士穿梭在幽深叢林裏, 追逐着前面逃竄的魔物。
一場新雨剛過,地面泥濘松軟,然而他們大多身姿輕盈, 幾乎足不沾地行進,沒留下任何痕跡。
那魔物是一團暗黃色光球, 直徑只有三四寸,身上沒有肢體,偏偏速度極快。
它在樹林裏飛越,如同一道閃電,靈巧地鑽過各種縫隙。
後面的修士們緊追不放,各種法術劍氣紛紛襲至, 卻也沒真的碰到它, 都落在了它的身後。
這追逐持續了一刻鐘, 雙方跑出了數十裏,那魔物終于停住了。
它懸停在空中,猛地轉了身,将軀體有嘴巴的那一面,對準了後面的修士們。
與此同時,昏暗的樹林間, 倏地飛出數道流光, 赫然都是暗黃色的光球。
“這裏還有四個螢魔——”
有個修士驚叫道。
雖然只是低等魔物,但他們也都是築基境, 對付一個魔物還好說,對付一群便有些吃力了。
劍修們紛紛抽出武器, 劍刃上煥發熠熠彩光,兩個法修已經捏了訣,手邊隐隐閃現金色咒文。
一個站在後面的修士提着劍,有些猶豫道:“是否要向裴師姐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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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等等!”
最前面的修士喊道。
那人已與迎面飛來的螢魔打作一團,手中的長劍幻出道道水刃,擋開了魔物吐出的團團火焰,空中蒸出大片白霧。
霧中又隐約泛起稀薄的紫紅色。
這群年輕人紛紛屏息。
他們都是築基境了,一時三刻不呼吸也是小事,再加上護體靈力未破,也沒那麽畏懼這種程度的惡瘴。
“若是這會子求援,那我們這幾個時辰都白幹了——”
最前面那人說道,“不如先試一試,若是實在撐不住了,再讓裴師姐來吧。”
“李師姐說的不錯。”
另一人附和道,“而且幾個時辰白幹了倒也無所謂,主要是拿不到師尊的獎勵,大家都是快要結丹的人了,你們就不想要那上品凝靈草?一人一株呢!”
“廢話,誰不想要!不過是怕死在這裏什麽都沒了。”
“那應該不會,裴師姐就在附近吧?”
“人家堂堂地仙境強者,縮地成寸一步千裏,也未必會在旁邊守着我們吧?”
衆人一邊說一邊打,很快就說不了那麽多話,只專心面對眼前的戰鬥了。
他們堅持了大半個時辰,終于結束了這一場苦戰,林中的瘴氣漸漸散去,諸人悉數累倒,個個氣喘籲籲。
“你看,我就說可以的。”
其中一個人道,“我們去鎮上等裴師姐帶我們——”
話音未落,前方的空地上,倏地多了三道人影。
他們穿着打扮皆是尋常,和普通散修無異,偏偏周身翻騰着紫紅的惡瘴。
魔修。
那些年輕修士們全然色變。
不提別的,只看這些魔修出現的方式,就知道修為實力絕對在己方之上。
其中一個魔修打量着諸人,“……都是天元宗的。”
這話像是說給同伴聽的。
說完也不等旁人回應,直接擡手,空中生出一股拉力,将那些修士拽向自己。
一群年輕人只覺得脖頸劇痛,喉骨幾乎被碾碎,被一股難以抵禦的力量拉向前方。
緊接着,空中閃過一道凜冽青光。
那劍光快如雷霆,劃過衆人的眼前,卷起的風流将他們吹飛出去,遲了一刻,音爆才尖嘯而至。
衆人後仰摔在地上。
那魔修悶哼一聲,整條右臂被全然切斷,空中鮮血狂噴。
然而沒等她再做出反擊,她的軀體猛然一震,直接爆裂開來,化作漫天血霧。
一道青色風刃飛至,将她的元神釘在了地上,緊接着風刃炸成千百點青光,将那團金色元神一并絞碎。
一道又一道風刃連綿不絕襲來,掀起的氣流都凜利如鋼刀,四周卷起怪異的風嘯聲。
剩下的兩個魔修也同時出手。
其中一個還能扛幾下,另一個連一招都接不住,與第一個人一樣,直接就被打碎了肉身,元神也很快被銷毀。
轉瞬間,三個魔修死了兩個。
剩下的一個也遍體鱗傷,不得不厲聲道:“裴仙君好本事,不愧是崇雲仙尊高足——”
其餘的威脅言辭尚未出口,一把青光粼粼的短劍已逼至身前,直接釘穿了他的咽喉,将所有的話語切碎。
執劍者後退一步,松開了手,将劍留在那屍身上。
劍刃上閃現出暗銀的咒文,這把劍不離開,身體裏的元神也被禁锢着,無法逃跑。
“裴師姐!”
剛剛死裏逃生的衆人才回過神,紛紛圍上來感謝她,只是那魔修的元神還在,他們也不敢靠得太近。
那人站在原處,回頭叮囑道:“你們已經完成了,這幾人不算,大家該吃藥吃藥,不必再顧忌。”
衆人松了口氣,相繼掏出各色丹藥藥粉,除了療傷的還有用來回複靈力的,都毫不猶豫地灌了下去。
他們皆是崇雲仙尊的記名弟子,天賦都很不錯,身為宗主的徒弟,哪怕不是親傳弟子,待遇也遠非旁人能比。
很快有人過來道謝,“果然還是裴師姐厲害,若非你救了我們……”
說着滿目敬佩地看向面前的人。
那人生得隽秀清麗,身姿高挑瘦削,披着墨藍色錦緞外袍,發間翠釵橫斜,耳畔玉珠生輝。
她一手懸在半空中,衣袖卷起,露出腕間的幾枚镂空銀手環,上面鑲嵌着碎星般的青藍晶石。
同時微微颔首,“王師弟不必道謝,原是我該做的。”
裴循是宗主的親傳弟子之一,也是淩霄峰年輕一代裏的頂尖高手。
她與她的雙胞胎弟弟皆出身世家,兩人性子略有點高傲,不太與外人親近,但也不會為難這些師妹師弟。
而且在這種時候,她也是極為靠譜的。
“師尊說過除非你們求救,或是你們瀕死,否則不允許我出手,但那也是在她規定的目标面前。”
裴循淡淡道,“這幾位顯然不是。”
她一邊說一邊擡頭看向林中,眼裏精光閃現,顯然又察覺到異常。
裴循打了個手勢,“閉眼轉身!”
一群年輕人全部依言照做。
話音未落,一道璀璨耀眼的白光從遠方射來!
衆人紛紛回身閉目,卻仍能感覺到眼簾上燒灼的光熱,眼球甚至因此刺痛,那尖銳的痛感仿佛針尖紮入腦海。
他們不知道身後發生了什麽,只聽轟然一聲巨響,靈力的亂流撞碎樹木,四面八方都是混亂的響動。
那光芒很快熄滅了。
半晌,有人壯着膽子回頭。
裴循面色不善地站在原地,手中拎着兩把青色短劍,劍刃上風流奔騰,發出詭谲的低嘯聲。
“……方才那個魔修呢?”
裴循搖了搖頭,“死了。”
衆人一愣。
他們本以為是魔修跑了,所以她才如此不高興。
“……有人來救他。”
裴循低聲道,“那同伴只出了一招,撤得倒是快。”
雖然中了她一劍,肉身毀了,但元神已經回魔界了。
換成其他時候,她肯定要追過去将人宰了,但這會子還有一群築基境小孩。
這地方原本不該出現魔修,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裴循不願冒險,也只能作罷,因此心情不愉。
她招呼衆人拿出傳送玉符,看着他們将之捏碎,腳下緩緩浮現出白色光陣。
這玉符使用需要時間,并非即刻生效。
等了一陣,他們才一個接一個回了天元山。
裴循松了口氣,直接奔向數十裏之外的另一座山。
她追着靈壓而去,很快找到了另一批修士。
他們都是危雲峰的人,是玉塵仙尊的記名弟子,總共十餘人,練氣境築基境都有,正在山谷湖畔與另一群魔物纏鬥不休。
裴循掃了一眼,就轉身往山頂去,找到了在山頂觀戰的白衣青年。
這些成批出來歷練的年輕修士,通常都會有上七境高手在側保護,畢竟他們成群結隊,更容易引來麻煩。
“姜師弟。”
裴循打了個招呼,“你這邊可有異常?”
姜望作為首座的徒弟,來做護衛工作,也是理所應當。
此時他站在山頂,身後是一座破舊的亭子,亭子裏還坐着一個年輕人,那人見狀也站起身來,恭敬地行禮。
裴循微微颔首,“柳師妹。”
姜望向前走了一步,“方才裴師姐就是在與他們打鬥?可是拜月教的人?”
“三個,或者說四個,都是從你這方向過去的。”
裴循看向他,“雖說離你不是很近,但終究是這個方向,你是半點不曾察覺?”
她不是來興師問罪的,也不會怪他不幫忙,畢竟他還要守着這些低境界的同門。
只是想推斷那些魔修究竟從哪裏出現。
“我察覺到他們氣息時,你們已然交手。”
姜望當真是一頭霧水,“這附近并無界門,他們如今怎樣?”
“三個死了,一個跑了。”
裴循冷哼一聲,“若是有高手将他們帶入人界,那就用不着界門了。”
姜望皺起眉。
他倒是沒誤會對方在含沙射影,也知道這是在告誡自己小心,但想到師妹的身份,還是不免有些擔心。
後面的柳雲遙有些驚訝,“有魔修?”
裴循側過頭,“柳師妹在做每月歷練?”
“是。”
柳雲遙不好意思地道:“但我方才受傷了,便退出了。”
裴循瞧出這人身上确實有傷,知道這是真話,但隐隐約約的,又感覺柳雲遙情緒有些不對。
尤其是她倆一對視,柳雲遙的心跳就有些變化,瞳孔也在收縮。
為什麽?
此人和表妹關系不好,但那又如何?難道自己會因此直接殺了她?
……雖然她也不介意這麽做,但柳雲遙擔心的恐怕不是這件事。
裴循心裏過了幾個念頭,“你們當心些。”
說完就走了。
柳雲遙暗暗松了口氣。
姜望立刻轉身看了她一眼,“你何故緊張?”
柳雲遙張了張嘴,“她是師姐的表姐。”
“那又如何?”
姜望雖然也不喜歡裴氏姐弟,但知道這二人性情高傲,不會随便找茬惹事,“她是地仙境高手……”
但凡是要點臉面的,也不可能找練氣境修士的麻煩。
姜望總覺得有些奇怪,卻也沒時間多想了。
因為西邊又有數道靈壓靠近。
這片山脈綿延百裏,在東域和中域的邊境地帶,從西邊來的修士,就是從中域過來了。
“是上極宗弟子。”
姜望遠遠看清那些人的穿着,“先前我與你說過的中域第一仙門。”
“嗯,我記得。”
柳雲遙點頭,“在整個修真界也是數一數二的,他們的宗主滄溟仙尊和副宗主绛霄仙尊,也是第一仙城天都的城主。”
這兄弟倆都是聖境強者,門中還有三個準聖境,個個皆是聲威顯赫、權勢滔天之輩。
在朝華仙尊回山之前,上極宗堪稱是修真界第一仙門,旁的門派并沒有誰能與之抗衡。
天都城三千仙門,也皆盡俯首于上極宗,十四州的世家仙府,也有一大半聽從他們的調遣。
姜望微微颔首,“最前面的那人,謝長風,是上極宗問劍峰大長老的親傳弟子……”
話沒說完,那群人已經近了,他也只好迎了上去。
來人總共五個,身上衣服顏色各異,但樣式都略有些相似,面料隐隐流光,外袍下擺繪着山水石峰。
“姜仙君,別來無恙。”
為首的青年笑盈盈地打招呼。
他身材修長,容貌十分俊秀,生了一雙溫柔多情的桃花眼,偏偏氣質斯文儒雅,并無半分輕浮之态。
此時嘴角含笑望着他們,澄澈眸光一轉,看向了另一個人,“想來這位就是柳道友?”
柳雲遙壓住上翹的嘴角,裝作不認識的樣子,“見過謝仙君。”
下面的戰鬥也很快結束了。
那群年輕修士們紛紛禦劍來了山頂,修為不夠的也被師兄師姐拖着帶了過來。
他們甫一靠近,就看清了這群上極宗道友,個個都露出訝色。
“……那是謝長風?!”
“是上極宗那個謝長風?”
“還有哪個?如今才二百餘歲,已是玄仙境……”
“他和姜師兄年紀差不多,但是……”
卻高了一個境界。
“他早幾十年就登上五域風雲榜了!”
那裏面收錄了千歲以下的各路上七境高手。
“他來做什麽?”
姜望與謝長風說了幾句,便知道他們是因為那陣靈壓波動過來的。
另外幾個上極宗弟子都是金丹境,也是被謝長風帶着出來歷練。
後者察覺了魔修的氣息,但因為和師妹師弟們一起,行動沒那麽快,趕過來時已經晚了。
姜望猜測也是這樣,就說裴循将他們都宰了,只是跑了一個。
此時那些危雲峰弟子都圍上來,他們都是首座的徒弟,輩分也不低,頓時又是一陣問候招呼聲。
十多個人湊在一處,山頂涼亭前頓時變得熱鬧起來,好幾個人都想與謝長風搭話,湊在他身邊問東問西。
柳雲遙想過去也過不去,只好站在一邊瞧着。
忽然間,耳邊響起一道帶着笑意的聲音,“來見你一趟真不容易。”
柳雲遙不由看向謝長風,後者正和另一個危雲峰修士說話,卻是含笑望着她。
旁人顯然不知道他在與她傳音。
姜望在與另一個上極宗修士講話,也不曾發覺異常。
柳雲遙心中擔憂,趕緊以意念詢問道:“方才那幾個都是誰?黃大哥是不是也與你一起來了?”
“放心,他已經回去了。”
謝長風安慰道,“雖然受了傷,但很快也能養好。”
停了停又道:“你很關心他?”
柳雲遙暗自嘆氣,“他對我照顧良多,之前還救過我……他們為何來這裏?”
“他們有事去中域,我只是順手将他們帶過來。”
柳雲遙已經聽懂了。
謝長風在這附近,是因為想順便見她一面。
那幾個拜月教魔修,皆是謝長風的手下,其中有兩人是下七境修士,若是從界門來人界,肉身多半要損毀。
所以謝長風使了手段将他們帶過來,但這樣的不好處就是,他們的落地位置不會離謝長風太遠。
所以恰巧遇到了那些淩霄峰修士。
“蘇蓁回危雲峰了嗎?”
“沒有,方才我還在想要不要問問她表姐。”
“……幸虧你沒問,裴循不好對付,若是她疑心你就麻煩了。”
他想了想又問道:“你說蘇蓁有沒有可能去了魔界?”
“我怎麽知道?謝師兄何出此言?”
“若是去妖界,這麽久也該回來了,至于旁的位面,她的實力還差些,雖說也不是不能去,但你之前不是說過,她去了魔界好幾回,你師父還因此說她,只是她素來不聽,他就不管了?”
“她确實去過不止一次,但我并不确定她如今身在何處,而且真在魔界又怎樣?那麽大的地方,謝師兄能找到她?”
“我只能讓他們留意一下。”
“若是找到了呢?”
謝長風忽然笑了一聲,俊美的臉龐如沐春風。
旁邊那幾個修士都摸不着頭腦。
柳雲遙卻聽見他傳來的語聲:“那事情就簡單多了。”
……
浣花州。
瓊都街頭。
兩人繼續閑逛着。
這座仙城并不算大,平日裏往來居民不多,浣花州也鮮少有旅客,偶爾有雲游修士經過,也都是極少數。
坊市只集聚在城中心,幾條長街交錯,鋪面相連,其中賣的各色材料,多是裁衣煉器制藥所用。
便是吃食茶葉,也大多是靈植原料,而那些擺件玩具,也大多是有益于修行的。
乍看與凡人的城鎮并無不同,但商鋪裏的一應器具,大多是修士所用。
偶爾哪家鋪子裏有奇怪動靜,譬如爆出一聲巨響,冒出一團火光,或是房子塌了又頃刻間恢複。
周圍的人也并不在意,仿佛都司空見慣了。
蘇蓁自從記事起就來玩耍,對這裏熟得很,許多鋪子的老板夥計都認識她,一路走過來不停地打招呼。
“……我小時候還曾經撞見過,有個住在蘭香城的凡人,求着路過的散修,帶她來了這裏,為了給她的母親治病。”
蘇蓁指了指幾步之外的藥鋪,“她在那裏面打轉,被我娘瞧見了……”
許多尋常人夢寐以求的仙家丹藥,其中絕大部分,凡人都沾不得。
因為體內沒有靈力無法蘊化,吃了只會反噬其身。
當然,有一些藥是可以的,或者能延年益壽,或者能止血生骨,只是若非修士,未必能叫出那些藥的名字。
“我娘就幫她買了一兩續氣散,教她如何煮服。”
蘇蓁回憶道,“後來我娘告訴我,這種事其實很多,那人是為的治病,但也有來求長生的,或者來長見識的,尤其是那手上有錢的,托人将自己帶進來,在這胡亂買了什麽衣服首飾,看着輕飄飄的一件法衣,實則有百斤之重,尋常人根本穿不起來,找回來退貨,鬧得不可開交,大多數開店的也不願意對凡人出手,我娘這當城主的,也得處理這些糟心事……”
蘇蓁輕嘆一聲,“想來前輩也見多了。”
“也不是,你多說點,我很願意聽的,對我而言也是長見識。”
蕭郁立刻道:“我當凡人的時候就別提了,修行之後也沒時間玩兒,百分之九十九的時間都在修煉或者打架,剩下的百分之一在自閉狀态,很長一段時間裏精神岌岌可危……”
蘇蓁無語地看着他。
蕭郁熟視無睹地繼續道:“……但我想想我推就恍恍惚惚地撐過去了。”
說完還看了她一眼。
蘇蓁實在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只能當他在發癫。
兩人恰好經過一家書肆,她腳步一停,直接走了進去。
鋪子裏光線明亮,收拾得幹淨整齊,櫃子上擺着許多仙法典籍的,大多數都是些平平無奇的入門功法,也有略微罕見些的冷僻法術。
蘇蓁一眼掃過,沒看見自己不知道的,便不再多瞧。
她看向櫃臺後面的老板,“可有最新的《天兵寶鑒》?”
老板靠在躺椅上看書,聞言坐起身,“客官要幾本?”
“一本就好,多謝。”
仙城裏收金銀也收靈石,蘇蓁掏出一小塊上品靈石。
老板拿過那枚靈石,看了看色澤,收了起來。
她伸手點了點一座抽屜,指尖金光閃爍,解開了抽屜外的封印,從裏面抽出一本極為厚重的書冊,輕輕拍在櫃子上。
那本書約有三寸厚度,外殼堅硬光滑,竟是玉石質地,內裏的紙頁柔韌結實,每一頁上都繪着一樣法寶。
有的旁邊帶着名字和所有者,以及或多或少的解說,關于法寶鑄造人、地點、材料、以及歷屆主人。
有的卻是空空如也,甚至連名字都奉欠。
蘇蓁按住書頁上法寶的圖像,空中頓時浮現出一道立體的投影。
便是那個法寶等比縮小的繪影,她用手旋轉着影像,将其認真觀覽了一遍,按在書頁上的手又注入一點靈力。
那投影頓時放大了數倍,變成了與法寶一比一還原的體積。
蘇蓁合上書裝了起來,“這是最新版的?”
老板點頭,“不久前才送來的,前面都寫着年月呢,客官自己瞧瞧。”
神工閣出品的《天兵寶鑒》記錄世間法寶,除非其中內容毫無變動,否則每年都會重編一版。
因為許多法寶由師父傳給徒弟,或是由一個主人賣給另外一個主人,或是在戰鬥中損毀、或是被人二次精造,品階有所提升等等變化。
蕭郁看了一眼,“讓我猜猜你買這個做什麽?”
蘇蓁一哂,“猜。”
他沉吟一聲,“你那個劍一時半會好不了,如今大約是想在前一百頁裏選個趁手的兵器?”
蘇蓁微微一笑,“前輩猜得真準。”
上輩子她放棄了冷香,很快也有了自己的本命法寶,如今她打算早點将那把劍弄到手裏。
這番對話沒再避着旁人。
櫃臺後的老板眼神詭異,視線在兩人間掃來掃去。
前一百頁?
那除了神器就是仙器,要麽是有主人的,要麽就是下落不明的,或是位于極為危險之處的。
這兩人看着都修為平平,如何敢說出這種大話?
“不愧是我。”
蕭郁掏出一塊靈石放在櫃臺上,向老板說道:“勞煩也給我拿一本?”
蘇蓁好奇地看他一眼,玩笑道:“那我猜猜前輩買書的理由?”
蕭郁露出願聞其詳的神情。
蘇蓁也裝模作樣思忖一會兒,故意道:“看看你的劍是不是升到第一頁了?”
老板神情驚悚地看着他們。
如同看到了兩個瘋子。
蕭郁笑了起來,“那不可能,畢竟這是神工閣出品的書,肯定是要捧他們的天都城主。”
蘇蓁下意識翻到上品神器前兩頁。
聖劍滅世已經毀去了,故此圖鑒從神器開始排。
第一頁便是——
上品神器,狂瀾。
繪影裏呈現了一把通體銀白的長劍,劍身上萦繞着水藍色的光暈,一道道纏繞着劍刃,交錯旋動,澎湃奔流,宛如月夜裏浪花卷湧。
僅僅看着這圖像,耳畔似乎都會響起滔滔潮聲。
蘇蓁一直覺得這是一把很美麗的劍,就像它的主人一樣。
靈器只能有一種屬性,仙器有兩種屬性,而神器能有三種屬性。
雖然看着像是水屬的法寶,但狂瀾其實也是水風冰三屬性,從屬性來說,倒是和自己的師父完全吻合。
但這把劍比玉塵仙尊的流霜可是要厲害多了。
劍主也比他強出千百倍。
蘇蓁視線下落,看向下方那一行标明現任神器主人身份的字跡。
——劍主滄溟仙尊,上極宗宗主,天都城主。
她自己只有水屬性吻合,對這把劍沒有太多垂涎之意,只是喜歡它的樣子罷了。
蘇蓁輕輕翻動着書頁。
上品神器,玉切。
第二把神劍,樣式略有些像刀,劍尖向一側傾斜,劍身色如琥珀,且剔透晶瑩,整體薄如蟬翼。
她視線下落。
——劍主绛霄仙尊,上極宗副宗主,天都城主。
“你看,這哥倆的狂瀾和玉切,雷打不動。”
蕭郁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已經霸榜一千年了。”
“這算個什麽榜?不過是收錄罷了,若是細究這些排名的順序,很多都說不過去吧。”
蘇蓁翻到了第三頁。
上品神器,天震。
那是一把雪白的巨劍,劍身堅實沉重,看似光滑,卻又帶着一種奇特的質感,仿佛是骨骼打磨,線條淩厲冷峻。
劍刃上雀躍着絲絲金紫色雷光,那光芒裏又迸發出點點火星。
明耀的火星在空中濺射,散若夏夜銀礫,化作道道璀璨流光,恍若流星拖曳焰尾而過,環繞着劍身飛舞,又沒入劍刃之中。
但它也很漂亮。
這些瑰麗的雷火光焰,與威嚴冷肅的劍身,形成了一種鮮明又矛盾的對比,讓這把看着充滿壓迫感的神器,無端多了幾分活躍生機。
“……這繪影做成動圖,也就神器比較明顯,仙器也就是帶點光。”
蕭郁瞥了一眼,“怎麽樣,好看嗎?”
蘇蓁的手動一動,指尖劃過右側的劍主名諱,在朝華仙尊四個字上方,懸停了片刻。
“好看不好看且不說。”
她頭也不擡地玩笑道,“前輩怎麽就不能努力一把,争個第一?”
“唔。”
蕭郁沉吟片刻,“也行,若是能讓你高興點,我待會兒就找他倆決鬥去。”
兩人一邊開玩笑一邊往外走。
書肆的老板坐在櫃臺後面,看不到他們手中的書頁情況,只聽他們說話,神情已經變了好幾次。
這會子瞪着他們遠去的背影,緩緩地翻了個白眼。
有些修士看着人模狗樣,內裏顯然已經走火入魔了。
她這麽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