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手心手背
手心手背
“快點~快點~趁着沐盈寶貝還沒回來。”陳母踮着腳踩在羊絨地毯上,主打一個小心翼翼鬼鬼祟祟。
此時正是深夜,別墅裏只在走廊過道點着橘黃色的小燈,在她的身後跟着同樣弓着身子,蹑手蹑腳的談父。
談父擰着眉頭不解道,“老婆,我們回自己家,為什麽要這麽偷偷摸摸?”
“噓噓噓。”陳母入戲很深,沉浸式狗狗祟祟,捂住談父的嘴,氣呼呼的反駁道,“不要說的這麽難聽嘛,這怎麽能叫偷偷摸摸呢?”
談父挺直了腰杆,試圖拾起一家之主的威嚴,“回自己家,這麽鬼鬼祟祟像什麽樣子。”
“那我問你哦,這段時間你都幹嘛了?”陳母問。
談父想了想,釣魚旅游陪老婆,自從快樂退休後,這幾年不都是這樣過的嗎?有問題嗎?沒有問題。
自家老公什麽德行她還不知道,陳母只一眼就看懂了談父的內心活動,她用力的踩了踩沒心沒肺的老公,“你看你都不記得我們剛回家的淅淅寶貝了。”
“記得。”談父确實記得,僅僅是記得罷了。
“她那麽小,失去了爸爸媽媽,那麽可憐~”陳母捂着臉哭唧唧,美目濕潤潤。
談父硬邦邦的說道,“沒有失去,還有你,你也是媽媽。”
“寶貝們在家受苦,身為媽媽的我卻被你這個壞爸爸拐到北極扶企鵝,媽媽好,爸爸壞。”陳母悄悄張開指縫,“你心虛嗎?”
“沒有,我心虛什麽,又不是少吃少穿了。”談父摸了摸自己指甲尖大的良心,嘴硬道,“哪家不是這樣過來的,小談她爺爺年輕時比我混多了,要麽一年到頭見不到人影,偶爾見到人影的時候,是帶着女人在我面前搞诶,你知道這給年幼的我帶來了多大的心理陰影麽。”
“诶~是這樣嗎?”陳母拉長音調,捧哏捧的真心實意。
“老婆咱們快對對口供,別打個照面就給穿幫了嘿。”談父自覺不是個好父親,但對孩子還是有一部分關心和愛的,只是不常顯露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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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行事作風這麽多年來都是這個德行,小談和小陳估計已經習慣了,但新來的舒淅指不定以為自己不歡迎她回家呢。
“我。”陳母指了指自己,催促談父快想個能說的過去的理由。
談父腦筋一轉,“美容巴适睡過了頭。”
“你。”陳母又問。
談父自信開麥,“釣魚忘我誤了時辰。”
陳母震驚的瞪大了眼睛,“一忘忘一周?”是不是太離譜了點。
談父輕咳一聲,老神在在的抱着手,“咳……我問過小陳了,小談還在加班,只要不被當面抓個正着,咱們還能狡辯。”
“那你狡辯我聽聽?”
“沒想好,等小談發現了再說。”談父聽着這說話的聲音怪耳熟,回身一看果然是自己正在嘀咕的大女兒,不能在背後說人啊,一念叨保準見到話題本尊。
談父的臉皮城牆厚,不會輕易破防,他神色自然的打招呼,“這不是小談嗎?今天回來這麽晚。”
值夜的保姆被談父陳母叫回去睡覺了,談沐盈将搭在手上的西裝外套挂在衣帽架上,身上酒氣濃重的一看就是剛從酒局應酬回來,“嗯。”
“真辛苦。”談父有感而發。
談沐盈輕飄飄的瞥了一眼罪魁禍首,“這都是拜誰所賜。”
早早培養小談熟練上班,這可真是談父這輩子做過最英明的決策,跟他同齡的老家夥們還堅持在崗,努力奮鬥,只能在朋友圈底下羨慕嫉妒恨,而他少走十年彎路,過上了幸福快樂的養老生活,美滋滋。
“要怪就怪你爺爺。”談父每每想到都非常嘚瑟,特別是在談沐盈面前,“爸爸退休了。”
上班忙活了一天,下班還得跟群中年人喝酒吹牛,談沐盈又累又困,懶散的靠在了沙發上一根手指也不想動彈,她擡了擡眼,“人家公務員六十退休,你才五十一。”
談沐盈話語中的幽怨都快溢出屏幕了,大半夜的怪吓人,談父有些後怕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啃小啃的理直氣壯,“爸爸年紀大了,你要體諒老父親。”
談父手持談夢娛樂百分之十的股份,無論談夢娛樂換多少當家人,他都能翹着二郎腿躺着收錢,要是公司哪年沒賺錢,還能聯合股東開開批//鬥大會,嚴厲譴責公司決策人的不作為。
目前明面上的法人是談沐盈,換而言之,談沐盈拿着微薄的工資,在給這些手持股份的資本家打工,賺來的錢都進別人的口袋,沒賺錢還得擔責挨罵,哪天公司犯法了進去的人也是她。
嗤,誰能有占股百分之五十一,半條腿進棺材了還舍不得放權的死老頭會打算盤啊。
“我體諒老父親,那老父親可憐可憐我,比如百分之十?”談沐盈圖窮匕見,相信他爹一定會能理解其意,上挑的尾音都帶着幾分小激動。
談父假笑道,“晚上睡覺別睡死。”做夢比較快。
“我比較喜歡真的。”談沐盈婉拒,然後回以同樣的敬意,“晚上睡覺別睡死。”
談父詫異,“你要暗殺了我嗎?朋友。”
談沐盈冷笑,“也可能是拿你的手摁股權轉讓書。”
談父驚恐的嘶了一聲,“那我可得左右眼流輪站崗,免得褲衩都沒得穿。”
談沐盈豎起兩根手指,在談父陳母不解其意的蒙圈中,慢條斯理的說道,“我怎麽記得有兩個人答應一年不往外跑,專心在家陪伴子女,信誓旦旦保證肯定會待到高考的人,是誰來着?”
談父的目光飄忽,清了清嗓子裝聾作啞,陳母踮起腳尖,一個旋身轉到了談父的身後,被他高大的身影遮的嚴嚴實實。
“跟着探險隊環球玩了三年,回來時陳明杉都高三了,上個月讓你去開高考動員會跑到了小學……”
随着談沐盈的話,談父越聽越心虛,咳嗽聲也越來越大,大概想着只要聽不見,就能當做無事發生。
“哎喲~沐盈寶貝不要生氣嘛~爸爸他不是故意的。”陳母抱着談沐盈的手臂,順了順毛。
談沐盈一擡眸,陳母瞬間就讀出了潛臺詞,漏了你是吧。
共犯陳母一步一挪,一步一挪,心虛的縮回了老公身後,咳咳,跟着探險隊到處溜達尊嘟好玩,下次還敢。
談沐盈抱着手臂,“我前腳出門,後腳就跟着溜,拉斯維加斯玩的很開心啊?”
“一般開心一般開心。”談父謙虛道。
陳母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一厘米,“一點點。”
“就沒有想過家裏……”談沐盈深吸一口氣,正要發作,這時一段手機鈴聲響起,打斷了她讀好的條。
“誰的電話。”談父低頭瞅了瞅躲在身後的陳母,陳母無辜的看着談父,張口無聲的說,不是我的。
“我的。”談沐盈低頭瞅了眼,振動的手機屏幕上備注稱呼是溫知白。
“咳……小談餓了沒,看在小談辛苦養家的份上,爸爸給你露一手,酒釀圓子,你最愛吃的。”談父圍上圍裙,一邊說一邊朝妻子瘋狂眨眼睛,示意自己吸引火力,老婆快溜。
談沐盈拿着手機往外走,“不用了,老談和……媽,很晚了,回去睡吧。”
陳母談父互相交換了幾個眼神,陳母不敢置信,“沐盈寶貝這麽輕易就放過我們了?”
“看來社畜真的很痛苦,還好我早早的退休了。”談父有些後怕的拍了拍自己因退休生活太安逸長出的一層小肚腩,豎起了兩根大拇指,“家有大孝子,棒棒。”
談沐盈接起電話,電話那頭沒有聲音,替代人聲的是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她神色微動,“你好,這裏是談沐盈。”
聽到了令人安心的聲音,電話那頭的人瞬間就繃不住了,哭的撕心裂肺,不要錢的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混雜着鼻音和哭腔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從聽筒那頭傳來,“姐……大姐姐……我……我是……張……淩淩。”
“是你啊,淩淩。”談沐盈說。
“聽我說,你哭的這麽厲害,姐姐聽不清你說話,我數到三就不哭了好嗎?有什麽委屈跟姐姐說,姐姐給你出頭。”談沐盈放緩了語速,給足了孩子理解話語的時間。
談沐盈剛開始倒數,張淩淩用力吸了吸鼻涕,數到二,他埋在枕頭上将糊了一臉的眼淚鼻涕擦了擦。
還沒等談沐盈數到一,張淩淩已經止住了哭聲,但還是忍不住捂着嘴巴小聲嗚咽,他盡量清晰的說道,“好……好了。”
“現在告訴姐姐,發生了什麽事。”談沐盈說。
張淩淩想起了剛才發生的一幕,不禁打了個寒顫,驚慌和恐懼占據了內心,牙齒不受控制的咯咯作響,他團起被子,連腦袋也埋在被窩裏,整個人都蜷縮在被窩裏,只占了小小一點。
急促的呼吸聲通過手機聽筒傳到了談沐盈耳邊,談沐盈垂下眼眸,爾後擡眸,眨眼間已經想通了其中發生的事,“爸爸打媽媽了是嗎?”
張淩淩沒有回答,他木愣愣抱着腿,腦海中回想起最近發生的事,大姐姐來家裏以後,爸爸臉大大紅紅的很高興,我很高興,爸爸一天,兩天,三天,好多好多天沒有打媽媽了,媽媽送我上學校,媽媽,高興,漂亮,高興。
今天不高興,爸爸怪媽媽,打媽媽,媽媽紅紅的好多,淩淩害怕,我保護媽媽,爸爸看手表,生氣,摔掉,打淩淩,哥哥來了,打爸爸,爸爸睡覺。
“大……大姐姐,帶媽媽,淩淩,沒媽媽。”張淩淩一邊說着,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下,濡濕床單。
受驚的張淩淩說話有些颠三倒四,談沐盈依舊理解了意思,他想說的是:大姐姐,你帶媽媽走,我是不是就沒有媽媽了。
談沐盈低頭看了眼空蕩的掌心,緩緩合攏,“媽媽選淩淩,陪淩淩長大。”
張淩淩做好了決定,他擦了擦眼淚,“姐姐走吧,帶媽媽走,沒有媽媽,淩淩能長大,爸爸不好,媽媽在,不行。”
談沐盈:“……”
張淩淩在心裏設想了許多回答,在談沐盈的沉默中,他想到了其中最壞的答案,是大姐姐不想管他們了……嗎?
“大姐姐,是不是,太晚了。”張淩淩茫然,無措,力氣全失,他該怎麽辦?怎麽才能救媽媽?
“時間正好。”談沐盈看了眼時間,還沒到,明天才是辦葬禮的良辰吉日,“只是,她不會走。”
“為……為什麽?”張淩淩蒙圈。
談沐盈簡言意赅,“你在。”
“我在?”張淩淩年紀尚小,無法理解話語中的意思,但冥冥之中,他好像明白了什麽。
“她是一個母親,你在,她就在。”談沐盈露出了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眯眼笑得像個狐貍,“手心手背,媽媽爸爸,由你決定,小男子漢,你有沒有這個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