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
嗬嗬。
老仆被靳向帛提着領子勒得臉紅脖子粗,眼看着就要進氣少出氣多,被一把甩開。
“他不肯說,不如換你來”
靳向帛轉頭看向跌坐在沙發上的老太太,面色冷凝,透着駭人的殺意。
真讓這年歲偏高的老太太一通折騰,得進醫院。
這時候頭疼發作的靳向帛顧不了那麽多,胸口快要炸開,讓他狂躁不已。
神色猙獰,似撕了人皮要吞活物的惡鬼。
所以在靳向帛手快要掐住老太太脖子的時候,那急于護主的老仆猛地撲過來,嘶吼着。
“我說我說,別動靳小姐!”
靳向帛冷漠地看了眼吓到不敢呼吸的老太太: “算你識相。”
把手機遞過去,讓老東西把地方标出來發給關景承。
他還有事沒說完,借此機會一股腦給吐露了。
老太太縱橫商場多年,年輕時候又靠狠心和美色将靳老先生牢牢控在手裏。
到兒子這一輩,也在她手裏成長娶妻生子,如果不是意外車禍,事情也不會失控到這地步。
更不會見到親孫子發瘋如活閻王的一面,有瞬間她想報警,把這瘋子給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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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這麽看着我”靳向帛輕瞥眼裏情緒不明的老太太,馬上要找回林初霭讓他頭疼減輕,還有心情笑, “是覺得我很陌生嗎”
老太太讓他這一笑又給吓得不輕,想罵人臨到頭又改口: “你真是不可理喻。”
靳向帛對她太過熟悉,勾起唇角,笑得猖狂: “其實你更想說我真是個瘋子吧沒關系,罵吧,我不介意。畢竟我會瘋,有你的功勞,不是嗎”
老太太咬牙,決定不和他再多說一個字。
“當着我的面用不着含蓄,大家都是混賬東西,裝什麽良善”靳向帛連自己一起罵進去了。
老太太氣得眉頭都在抖,怕他說出更難聽的話,硬忍着沒開腔。
不被搭理,靳向帛也不在意,去看低頭忙碌的老仆: “找到了嗎”
現在老仆聽他的聲音都條件反射般抖一抖,雙手奉上他的手機: “發,發了。”
“嗯。”靳向帛很滿意他的效率,把手機揣回兜裏, “沒有下次。”
老仆默不作聲,靳向帛又去看他那顯然死心不改的奶奶,眼神裏寒芒畢露。
老太太捂着心口,呼吸都要跟不上了,讓這活閻王一看,差點背過氣去。
“再讓我知道你對他動歪心思,信不信我讓靳家破産,再把你們送監獄裏去。”
“我看你是昏了頭,靳家以後都是你的,毀了對你有什麽好處”
靳向帛哼笑: “說了我不想要,別硬塞給我,就像孩子一樣。”
老太太一噎,慢慢道: “沒了靳家,你的衣食住行都要大打折扣。”
靳向帛直想笑: “如果沒了靳家,給我自由,我寧願當個乞丐。”
這比喻過分離譜,讓老太太滿眼難以置信。
要知道自由價更高的虛無理想往往是那衣食無憂的矯情人才會想的。
他……老太太突然疲倦了,在她心裏一直不肯承認親手培養出來的優秀繼承人會是個瘋子。
可接二連三的事擺在眼前,甚至威脅到她自身的安全,幡然醒悟,常人确實無法理解瘋子的邏輯。
老太太心情複雜: “如果你不是靳家繼承人,再沒有錢,那個野孩子還會跟着你”
“這就不用你操心。”靳向帛俯身靠近她,這麽會功夫,他眼睛裏的紅全成了紅血絲,使得他看起來格外滲人, “你想做什麽都可以,除了動他。”
老太太動了動嘴,還是沒說什麽。
“再見,我的好奶奶。”靳向帛扛起球杆,身姿挺拔又潇灑, “孫子祝你長命百歲,萬壽無疆。”
他顫抖着手微微松開球杆又猛地握緊,額頭生出薄汗,痛感卷土重來。
強撐着坐進車裏,他趴在方向盤上,勉強抽出手機,解鎖,閉着眼睛叫出語音助手給徐鶴亭打電話。
兩聲響後,徐鶴亭慢條斯理地問: “在哪”
“靳家老宅門口。”靳向帛疼得受不了,額頭撞了下方向盤,暴躁催人, “快點,晚一步屍體都涼了。”
徐鶴亭争分奪秒也不忘損他: “明知道疼起來要命還不吃藥,真以為你老婆是靈丹妙藥”
“他是不是我不知道,但你開的藥真沒他管用。”靳向帛嘴硬, “趕緊的。”
把電話一挂一撂,他抵着方向盤忍着頭疼去想林初霭。
得到消息有十分鐘,怎麽還沒個回訊
什麽時候關景承效率這麽低,他煩得要死,還是認命閉着眼睛去摸剛丢的手機。
丢的角度太存,他半睜着眼睛折騰半天終于撿回來,不管不顧給關景承接連發語音。
“到了嗎不知道給我句準話,我在擔心。”
“他給你發消息問我的時候,你怎麽不和我說”
“幫我找人定制一款金色手镯,能內置定位芯片,讓我随時随地知道他在哪。”
“你說我怎麽不會魔法呢這樣就能把他變成挂件帶在身上,不用再怕他會丢。”
沒對林初霭吐露的心聲一股腦全說給了關景承。
頭疼得厲害,他的話沒任何邏輯可言,甚至聽起來有些變。态。
可他現在就想說,怕林初霭聽了會胡思亂想,幹脆便宜了關景承。
是的,在發病的靳向帛看來,身為旁觀者的關景承能聽見他的肺腑之言,實屬幸運。
被牽扯其中的當事人顯然不是這麽認為的。
關景承逐字逐條回複了,在最後給他來了個‘驚喜。’
【十項全能管家:已轉達。】
大腦暫時罷工的靳向帛生出茫然,轉達
轉達給誰了,誰還能聽他的胡言亂語
實在不能想,即将被疼暈過去之際,他終于在車窗外見到徐鶴亭那張清俊高冷的臉。
這厮是真會卡時間,他豎起個中指,頭一歪砸在了方向盤上人事不省。
*
天際最後一絲夕陽也墜入黑暗,四周跟拉上窗簾似的,乍然漆黑。
風從不知名的角度吹過來,林初霭的雞皮疙瘩一陣陣起,他蜷蜷手指,疼到麻木。
還不能放棄,還差一點,他暗自咬牙,全靠想象靳向帛替他報仇的爽文畫面撐下來了。
當最後一點膠帶被扯掉,雙手恢複自由,卻因無力垂落在地的時候,他提着的心從嗓子眼回到胸腔。
這還不夠,他拖着手到身前,血液長時間不流通,胳膊早麻到沒力氣。
十根手指頭全部血跡斑斑,他哭都哭不出來,試了好幾次,終于攢足力氣撕下封嘴的膠帶。
大口新鮮空氣湧進來,他仿佛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還不夠,太冷了,再待下去也會要他半條命。
上半身像木頭做的沒知覺,他靠腰的力量扭動着去夠綁腳的膠帶,是個交叉的回旋綁帶。
不算複雜,但對此時竭力的林初霭來說仍是困難重重的一關。
在他和綁帶奮力搏鬥的時候,隐約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伴随着晃眼的白光。
不是吧
他感到絕望,都到最後能逃走的時候,那夥人卷土重來,他可能真要死在這。
怎麽辦,他要跑,哪怕死,也要死在逃跑的路上。
越是急越是難解,眼看着那夥人穿過竹林就要到跟前,他雙手捂在臉上往後一靠。
算了,命該如此,他累了,不想掙紮。
就是……他眼前冒出中午和靳向帛的不歡而散,早知道那是人生所見的最後一面,他就答應和大少爺試着談戀愛。
起碼能讓人高興一下。
好過死在這破竹林裏。
光透過指縫掃在臉上,他悲從心中來,一瞬間做好慷慨赴死的準備。
正要說出死前遺言,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關景承: “是的,找到了,看起來不太好。我已經聯系過徐醫生,對,好的。孟總,市一院見。”
偏頭便見到熱淚盈眶的林初霭,青年長這麽大一定沒遭受過這麽恐怖的事,眼睛紅腫着,看他的眼神像在陷阱裏等死卻突然被救的小鹿,清澈又可愛。
關景承微笑,這次語氣裏的歉意很真實: “抱歉林先生,讓您受驚吓了。”
剛被扶着站起來的林初霭啞着嗓子說: “還,還好,就是差點死了。”
還是吓到了。
關景承從旁人手裏取過毛毯,走過去圍在他身上: “這次是我的過錯,不會再有下次。”
聽見下次這個詞,林初霭縮縮脖子,往關景承身後不經意看過幾次,始終沒能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
生氣了還是有比他更重要的事耽誤呢
林初霭想問,又問不出來,只得跟着關景承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外走。
到熟悉的保姆車裏,栀子花香很好的安撫住了林初霭驚悸的情緒,但還在時不時抖一下,受驚并沒有随着得救被擊散。
關景承拎着醫藥箱過來,先用碘伏幫他清洗傷口。
幹涸的血跡和灰塵被洗掉,露出血肉模糊的手指來。
十指連心,林初霭皺緊眉,咬着唇才沒叫出聲,忍到額頭覆蓋一層薄汗,臉色也跟着發白。
“靳,靳少爺呢”
“在醫院。”關景承按住他想動的手, “市一院,您再急也要包紮傷口。”
林初霭擔心靳向帛,坐立難安: “他怎麽了”
這時候就特別适合将靳向帛所作所為經過文字形容成一位為美人一怒的昏君。
為自家少爺的形象,關景承用詞還是委婉許多,将事實重述一遍,還不忘暗示他們家少爺的真心。
林初霭一邊不敢信靳向帛肯為他做到砸靳家吼親奶奶的地步,一邊又忍不住在心裏拍手叫好,最後生出些許複雜來。
那大概不能單純稱之為真心,還有極致的占有欲。
林初霭小聲問: “關叔,他以前談過戀愛嗎”
關景承聽出了他真正想知道的事,眼眸微斂。
本來這些涉及到靳向帛的私事不該由他說,但觀察這麽久,他實在為自家大少爺談戀愛的腦回路捏把汗。
此時時機剛好,的确該助攻了。
“沒有,起初少爺剛到老太太身邊的時候盡管意志消沉,仍還是個身心健康的孩子。是後來發生的那件事刺激到了他。”
“什麽”
“老太太對少爺要求高,加上掌控欲強不允許少爺私交好友,這些條條框框之下,他僅剩自由呼吸。生活不斷重複又枯燥,有天放學,他在路邊撿到了一只貓。”
林初霭可以想象對十幾歲的孩子而言,那只闖入他世界的貓意味着什麽。
林初霭舔了舔幹巴的唇,似乎連語氣也有刺痛感: “他把那只貓帶回家了”
“是的。”關景承将一杯溫水放進他包紮好的右手,繼續處理他的右手, “貓被他藏在卧室,因為他回到家後需要在書房被老太太看着做作業,進行一切特長練習。做完這些回到房間才能脫離老太太的掌控,前三天都平安無事。第四天放學回去,他沒能在卧室見到那只會蹭他掌心的小貓。”
林初霭握緊了水杯,已然猜到那只小貓的下場,事實遠比他猜得還要殘酷。
關景承平淡道: “當晚餐桌上多了一道青椒炒肉,香味有異,最後少爺被老太太獎勵了一副屬性為奶貓的動物骨架。”
林初霭忘記言語,無法形容此時的感受。
他說不出對那道青椒炒肉的原料猜測,更說不出那時半大孩子的靳向帛拿到貓骨架的不解和痛苦。
難怪靳向帛會抑郁,又不時像要瘋。
關景承又說: “老太太對他說過,這世界沒有東西能在不經過她的允許情況下屬于少爺,那只貓是。”
擅自結婚的他亦然。
所以他今天的遭遇全是因為靳向帛。
可是靳向帛又做錯了什麽
林初霭喃喃道: “所以他不能自由戀愛結婚。”
那所謂的沖喜是靳向帛用來頂撞老太太威嚴的嗎
未知全貌時他以為靳向帛想毀掉靳家,現在來看,他是想博一個自由吧
關景承又包紮完他的右手: “林先生,稍後到市一院先做個體檢,再處理下別的傷口。”
“靳向帛呢”林初霭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想見到他, “在哪”
關景承不做隐瞞,畢竟這時候的靳向帛也同樣需要他: “我會送您過去。”
離到醫院還有會。
林初霭疲憊地縮在座位上,不斷回想誘導靳向帛發瘋的病因,想着想着,他猛地擡頭看向關景承。
“你是不是還有細節沒說”
比如那只小貓做成的菜去了哪,老太婆為什麽要獎勵靳向帛
而一般遭受過這種刺激的人都吃不得葷腥,怕是聞到就會嘔吐不止。
就他照顧靳向帛這些日子來,對方挑食不吃素,可以說無肉不歡。
“那道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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俆鶴亭:真以為你老婆是靈丹妙藥
靳向帛:哪裏不是了這麽多年瘋病他來就好,不要睜着眼睛亂說,他一個正常人愛我很難的,怎麽不是了有時候多問問自己,這些多年有沒有用心為病患服務,有沒有好好提升自己,別總是嫉妒我有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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