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少年

2. 少年

李願到了十八九歲長成了身姿挺拔眉目清俊的少年,領了戶部的差事,跟着侍郎蘭大人,辦事很是仔細上心,每日去後宮問安也變成三日一去。才從乾安殿跟皇帝彙報完上個月的內廷開支明細并戶部一幹事宜出來,迎面撞上李璋。

李璋天性好動,剛滿十四便跟了兵馬司的将士一起操練,熟悉軍中事務,這一日正從校場回皇後那裏更衣,半身軟甲帶着些汗水塵土味道。頭發束起,皮膚被太陽曬成小麥色,一個生機勃勃的少年郎。

看到李願,他上前一步擋在面前,懶洋洋地說:“大哥好,好久沒見了。最近忙些什麽呀,母後那裏也不常見大哥咯?”李願把手裏的紙張收好,說:“都是一些戶部的瑣事,難在我剛上手不久,略有些繁雜。”

李璋往前逼了半步,差點撞到李願的鼻子,他本能往後退步卻被李璋抓住胳膊。李璋比他高半個頭,身上粗粝野蠻的氣息沖得他微微向一側偏頭。

“兄長好本事,戶部事情才上手就做的這麽上心,還是要多跟前輩多學學嘛,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水可深呢。”

李願猛地擡頭看到李璋眼中陰沉的神色,“你!”

李璋哼了一聲,放開他往皇後宮中走去。

近日他正協助蘭大人整理各部預算和核查,兵部侍郎趙顯幾次三番派人理論,煩不勝煩。他們尚且還沒做什麽,李璋這就急起來了?

李璋遠遠聽到皇後正在發脾氣,趕忙進去問何事惹母親生氣。皇後人到中年,衣裝打扮仍是華麗非常,此刻氣得面目扭曲不叱罵不停:“柔貴人是個什麽東西,多少年了皇上都不理睬她,怎麽還能懷上?”

“母親,她一個貴人,這麽多年都沒升過說明父皇并不在意她,懷了就懷了,何必如此動怒。別氣壞了身子。”說着,李璋給皇後倒了一杯涼茶,使眼色讓宮人們都退了出去。

皇後喝了茶,輕輕啐道,“你這個傻子,馬上十八歲了,皇上沒封太子,也不提你指婚開府的事情,他是在等什麽?這個節骨眼上柔貴人懷了孩子,有什麽變數也不可知。”

李璋攤開手腳倒在美人踏上:“母後,柔貴人什麽出身,給您提鞋都不配。李願長得一副妖妖冶冶的模樣,父皇能看上他那咱大裕遲早完蛋。”

皇後:“悄聲!這讓旁人聽到了闖大禍。柔貴人仗着一點子樣貌和柔順性子竟然搶在我前頭生下皇長子,畢竟是特殊點兒。如果你占了嫡長子的位子,我現在也不發愁了。”想了想又道:“不行,此事還是要從長計議,你去找個可靠的小子傳田太醫來,悄悄的。”

李瑢來給柔貴人請安,帶了小廚房做的銀耳湯給她。柔貴人感念他的貼心,慢慢喝着跟他唠些閑話,李意在旁邊陪着說說笑笑。眼見着天色漸漸昏沉李瑢還是沒有離開的意思,柔貴人不禁問道:“三皇子是有什麽想說的麽?”李瑢還沒回答,聽到宮人通傳李願回來,立刻往門外迎他回來。

李願一把摟住他肩膀,笑着把一把小刀扔他懷裏。李瑢細看是一把鑲珠綴玉還沒有開刃的小刀,入手沉甸甸的,是把好刀。他謝過李願,等李願同母親妹妹打過招呼把人拉到庭院裏,月色沉沉,映得李願眉目一片清俊溫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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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最近忙差事都不來看我了。”他抱怨。

李願捏捏他的臉,“我們星聞都會撒嬌了,跟你說,這兩年趁着能玩多玩兒會,等到十七八歲領了差可沒有這個好日子喽。”

李瑢膚色白皙,眉目銳利深刻,雖然還是半大孩子,臉上已經展露出令人心驚的美麗。臉頰上被他捏過的地方泛起紅痕,李願手指磨蹭了一下,結果更紅了。

“你這個小子,長大了不知要讓多少女孩瘋狂。”李願為不遠的将來描繪出桃花朵朵開的盛景。

李瑢撇下嘴,“哥你自己還沒成家呢倒來打趣我。不跟你扯這些,柔娘娘此次有孕,你可要多當心。”

李願一愣,随即想到今日咄咄逼人的李璋和近幾年越發刻薄的皇後,內心一緊。“多謝你提醒,此事我竟疏忽了。母親性格柔順,我也不方便常在母親跟前伺候,只能讓小意多多留心。”

李意與李願乃是雙生子,長相肖父,明媚活潑,已許了鎮國公家的小孫子許溶,待兩年後便要完婚。許溶家世清貴,年少有為,是柔貴人懇求皇上賜婚得來的好姻緣。李意卻聽得他花名在外,集會酒宴上見過幾次心裏便很不喜歡。

聽到哥哥的囑托,李意便高高興興從公主所搬回甘霖軒仔細照料母親。太醫院的田太醫日日問診,仔細護胎頂上心,這讓李願放心不少。

這日皇後宮中遣人送來了紅棗阿膠給柔貴人補胎氣,又說皇後好久沒見意公主請過去坐坐。柔貴人在宮中一生小心謹慎,不待她為難,李意笑了笑随宮人到皇後宮中,“我也很久沒有見母後了,正好去請安。”

皇後看着明豔動人的李意,連聲誇贊,叫人拿了一對金手镯子和一盒玉瑚養容丹給她。她自己沒有女兒,心裏難免黯然,又說了些要柔貴人安心養胎的話,便讓人送她回去。

抄手回廊曲徑通幽,李意緩緩走過,想起小時候跟諸位兄弟姊妹在此處嬉戲游玩,如今大家各自長大,再也沒有那樣的和睦融洽了。

她一擡眼看到一角姜黃的袍子,微笑打了個招呼:“弟弟好,剛過來給母後請安。”

李璋有半年多沒見到李意,今日一見如沐春風,女大十八變,再不是當年瘦弱的小姑娘。

“姐姐既到了母親宮裏怎麽不多坐坐,你小時候常來玩的。”

“剛陪母後說了說話,她執掌後宮事物繁雜,也不好一直叨擾的。”李意行禮欲離開,被李璋虛攔一下。李璋的表情怪異,視線上下慢慢掃過她,仿佛無形的粘絲裹纏上來。

他語氣輕飄,有一些壓制不住的興奮戰栗,“姐姐年前許了鎮國公家的小公子,是柔娘娘費了心思給你找的好歸宿。如今看來他才是有福氣的那個。”

李意心下厭煩,直接推開他走了。

興榮宮比起十四年前李瑢出生的時候好似沒有任何變化,海棠花開,柳枝輕撫,只是再也沒有那個西北大漠來的蕭氏美人。李瑢從七歲起已經習慣了這樣安靜的興榮宮。母親在時,她的目光常常穿過他看到遙遠的地方,若問母親,她便搖頭不語。她閑來就畫畫,畫大漠飛鷹,畫月牙銀泉,畫汗血寶馬。

皇帝愛她愛得要命,七年過去了她只留下了一個孩子和一句聽不清的低語離開。李瑢心裏覺得母親美麗又遙遠,她的年華和愛意都被壓在一張薄薄的紙上,吹散在興榮宮的夜風裏。

宮女服侍他睡下,他瞪大眼睛看着花紋繁複帳頂,手裏把玩着李願送他的小刀。良久翻身取出一管短笛,映着月光在笛子底部用小刀刻字,悠悠吹了半闕姑蘇行,他重複了一遍。笛聲無可奈何地斷在半空,後半闕李願沒教。

他從宮女手中接過披風拒絕了随侍,拿着笛子往李願的住處走。李願過一兩年成婚之後就要搬到宮外,現在住在太清池邊上的一處皇子住所。

今夜月色甚好,太清池粼粼波光照得朱牆泛出銀色的光澤,杏花的香味在身邊暗暗浮動。他擺手制止了門口侍衛的通傳,進了院子,繞過院中的青石案直奔主屋。屋內燭火尚明,窗戶微微打開一點縫隙,窗紙上有人影微動。他正往前走,突然被屋內的叫聲止住腳步。女子的聲音嬌柔婉轉,伴着皮肉拍打聲越發高亢,間或有一兩聲低沉的喘息,激得李瑢一哆嗦。那聲音有些像李願,側耳凝神一聽,又不大像。

他悄悄站在廊下,手指攥緊了那短笛,血沖得滿臉熱,心中轟隆隆地又驚奇又憋屈。随着長長一聲嘆息,屋內聲音暫歇,李願喚人送水。

李瑢擡腿就跑,仿佛後頭有人在追趕似的。到了興榮宮猛灌兩杯茶水,攤開手發現手心裏都是汗水,臉上濕漉漉的,不知是汗還是什麽。

我的好哥哥,白日忙晚上忙,真是辛苦了。

第二日殿前奏對,兵部趙侍郎跟蘭大人為去歲五萬兩的軍士過冬衣物糧草吵了起來。去年冬天異常冷,因将士們天天的受凍挨餓,戶部在原先基礎上又加撥五萬兩。可錢剛撥出去三五天天氣就見鬼地轉暖了,兵部咬死冬衣和糧草已經在路上,五萬兩錢還沒全到賬。戶部拆借了春種的銀兩,眼見着春天越來越近,戶部直接把事情捅到禦前。

五萬兩事小,可還有前頭別的說不清楚的,不能次次都讓我戶部背鍋吧。

“五萬兩,你們這些大裕的棟梁們修個宅子要多少?去賭坊一晚上又要花多少啊!這回查出來,有幾件冬衣幾車糧草,少一兩對不上……”皇帝悠悠哼了一聲,留下一地沉默,身邊的小猴也狐假虎威做出一副深沉模樣。

下了朝,李願在甬道看到李瑢等他,着一身雨過天青袍子,鼻頭微微泛紅,端的是體态風流,君子如玉。李願剛要伸手攬他脖子,他一側身避過,眼神虛虛上下掃了李願一眼。李願尴尬輕咳一聲:“怎麽到我那裏去也不叫人傳一聲,大半夜路不好走小心跌跤。”

李瑢露出一個微妙的笑容,“哥哥,昨夜若是讓人通傳了豈不讓佳人害羞,我又不會說什麽。”

李願待說你還小,看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往屁股上踢了一腳,“小孩裝什麽老成,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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