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新皇慢慢成了皇帝,錢幣上是他的年號,孩童唱的是他的歌謠,邊疆安定,民生也豐裕起來。
平常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皇帝掐尖兒下來送到親王府上,但是朝廷政務或者聚會上幾乎沒有他的蹤跡。
歲月一層一層地鋪滿長街,李瑢自然有辦法把人拘着,可他知道再往前一步那輪月亮就要砸碎在水裏。他送花寫信,畫畫量衣,向冷寂的深淵投下一絲一絲的熱情,一個人的瘋狂就足夠讓他滿足。
而這幾年他上天入地都沒能找到的二哥,帶着舊部兵馬卷土重來。李瑢每天在朝堂上救火,唯一一點閑暇時間就待在小書房。心魂兩耗,鬓邊竟有了白發。
當他聽到太監通傳李願入宮拜見,以為天下竟有個同名的狂徒,緊接着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
“快傳。”
大太監猶豫,從小看着這兩兄弟長大,一些事情盡在不言中。他在門外勸道:“事出反常,陛下是否要先召暗衛?”
小書房是皇帝的自留地,任何人不許入內。
皇帝把衣袖捋一捋,直接略過他,急匆匆往庭院走去。游廊上的人比先前略消瘦,也許腰細了一指,眼底映着身側的杏花和綠意,靜如深潭。李願微微一笑,一瞬竟像回到了甘霖軒裏年少無憂的快樂時光。
他張嘴想叫哥哥,頓了頓。
李願把手伸出來,他輕輕挽住,鼻子酸澀,低低喊了一聲哥。
李瑢不常在小書房辦公,就是看看書,寫寫信。側壁上挂着副兩童子在杏樹下嬉戲玩耍的圖,用筆活潑偏軟,是李瑢自己的手筆。畫下的案幾上放着一個盒子,盒子略有些舊,上面鑲嵌的寶石顏色柔和。書房不大,擺設裏有不少舊東西,在暮色中顯出一點陳舊的溫柔。李願看了看這間傳聞中的秘閣,在茶臺邊坐下來。
李瑢問:“一切都好?怎麽今日想到到我這裏?”
李願笑笑:“我都好,你呢?”
李瑢嗓子裏像堵了硬塊,他深吸一口氣:“都好都好,看到哥哥來,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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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好個屁,李璋都快打到京城了,你還在這高興。”李瑢看他拿自己的杯子喝茶,立刻貼了上去,被輕輕推開。又試了一次,被李願用小擒拿功夫按在軟榻上才老實。
他仰頭盯着他,昔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布滿血絲,嗓音輕微顫抖:“我就說當時應該是你來當這個皇帝,看我,德不配位,老天讓李璋來報複我呢。”
李願俯下身子,兩指在他鬓邊挑出一根白發,拔掉。他委屈:“疼。”
李願哼笑一聲,解開他的衣領,把那個月夜的疼痛如數奉還。低沉的聲音比在無數夢中更加清晰:“大裕朝你最配的上這個位置。”
夜色深重,李願起來點了一盞小燈,打開案幾上的盒子,一把寶石鑲嵌的小刀熠熠閃光。他拿起沉甸甸的小刀,有意無意地放在李瑢脖子旁邊。李瑢睜開困倦的眼睛,低頭吻了吻刀柄和握刀的手。
“你心裏當真沒有一點忌憚?”
李瑢咧嘴一笑,沒說話。
李願拍了一下他的頭,咬牙:“呆子,一點防備都沒有!李璋闖進來你都不知道從哪來的。”
李瑢:“哥哥在這裏,我怕他?”
李願從外衣中摸出一包東西,小心地放在桌上,“他派人找過我,說用一點就能誘發哮喘。”
弟弟把頭埋進懷裏,熱烘烘的氣息撩的胸前發熱,李願無可奈何,只能摟着他,讓他平日裏加強防備,“小時候李璋欺負我,你那時候受寵,多護着我,現如今怎麽這樣。”
李瑢聲音裏透着笑意,“哥哥還是疼我。”
李願時不時入宮,不議政不攀談,只往小書房和甘霖軒坐坐。李意對這對兄弟之間的事情毫無察覺,聽了兄長的話往峨眉山訪問舊時好友,她知道京城即亂,待在皇宮幫不上什麽忙。哪料出行的第二天黃昏,李瑢就收到了李璋的短箋,十裏亭見面放人。
李璋曾經對李意做過什麽他心裏清楚,立即寫了诏書面見輔政大臣,點了二十暗衛奔赴十裏亭。
十裏亭是兒時兄弟們打獵游春出城必經之地,餞行迎接也在此處。楊柳依依分外纏綿,五年後的久別重逢竟有些詭異的溫情。
“二哥,你想見我,我來啦。”
李璋這五年過得是刀頭舔血的日子,每一個毛孔都散發出精悍兇狠的氣息。他盯着眼前身着龍袍的雍容青年,慢慢道:“李瑢,這五年你過得還挺好。”
李瑢:“托兄長的福。如今四海清平,百姓安居樂業,歡迎二哥随時回來,你永遠是大裕的棟梁。”
李璋:“你還是那麽油嘴滑舌讨人厭。簡單點,你禪讓給我,或者我殺了你,選一個。”
李瑢嚴厲的眼神制止了一個略有騷動的暗衛,不再繞彎子:“李意呢?”
李璋從馬下拎起一人粗暴地親吻,女子悄無聲息,看不出狀況。李瑢轉身搭弓上箭,箭矢流星般直沖李璋面門。說時遲那時快,雙方護衛瞬間發動攻擊沖了過去。
李璋駕馬直沖李瑢,身前還坐着一人,狂妄至極。李瑢馬上功夫不如他,只是保持距離來回吊着他,給暗衛創造機會接近。劇烈的跑動颠醒了馬上的女子,她迷惑了一瞬猛地反應過來,伸手抓撓李璋。李璋一把将她扔下戰馬,眼見跌在地上人就要頸折骨裂,一道白虹從遠處奔來,抱起李意三兩下跳出交戰處。
李意抱住來人脖子大哭“哥哥救我。”李願把她交給暗衛吩咐帶她離開,走到李瑢身邊。
李瑢在馬上垂頭看他,他迎着火光看向李瑢。
“你的功夫竟這樣好。”李瑢喃喃自語。
李願伸手把他拽下馬,“這是兄長們之間的事情,你就別摻和了。于國于家你都不該來,還敢留诏書,不怕天下再亂一次?”
李瑢抓緊他的手臂:“哥哥,你不要去。禦林軍和城防軍已經把山頭都圍了,他跑不了。”又壓低了聲音問“所以除夕那晚……”
“你踏馬非要現在說嗎?往後退到暗衛那裏,快滾。”
他跨上馬,朝李璋奔去。李璋以為他要先說點什麽,沒想他速度這般快,連忙揮起長矛迎戰。
兩人速度極快,怒吼聲伴着呼嘯往來。李璋是軍中十幾年練來硬橋硬馬的功夫,李願身法輕靈詭谲,不與他正面沖突,均從側面劈刺,身随意動防不勝防。
李璋滿頭大汗,座下駿馬打着響鼻後退,他掃到遠處逐漸逼近的火線,索性扔下長矛,朗聲道:“李願,你辛苦忙一場,皇位和未婚妻都被人奪了去,到底圖什麽啊?我都替你不值。來日江山易主,你就是一人之下,想做什麽都可以。”
“李瑢今日好好地站在這裏,你就該知道我的立場。”李願的聲音很平,“而且我母妃,我妹妹這麽一樁樁的又不是失憶了,你怎麽有臉說這種話。”
李璋:“大丈夫成事不拘小節,你若肯助我,我去你母親墳前磕頭賠罪。”
“我直接拿你的人頭去給她賠罪比較好。”,李願眼神極冷,腳尖一點馬鞍飛身上前直刺要害,雪亮的劍光劃破夜空。李璋與他纏鬥在一起,力戰不及,一腳把他踹出去。李瑢聲嘶力竭地吼着撲上來,被兩旁侍衛死死拖住。
僵持間,爆炸了。
巨大的響聲和震動把周圍人都震倒在地,灰塵彌漫在天地之間,每個人都成了瞎子。
禦林軍終于趕到,将叛軍一一制服。李瑢收斂所有情緒,查看李璋的狀況,鮮血滿身,一只胳膊被炸碎,眼見不活了,吩咐人拖走。
他繞了兩圈,慢慢走向被煙塵埋起來的李願,他瞧了一會兒,輕聲問醫師:“親王怎樣了?”
醫師忙着包紮,竟沒聽見這句話。
李瑢跪倒在他身邊,看着灰頭土臉的李願眼淚湧了出來,喘不上來氣幹嘔得背過氣去。猛然之間手被輕輕拉了一下,李願虛弱地喚:“星聞。”
裕親王一戰成名,無數請進的折子飛上皇帝案頭,煩不勝煩。李瑢命他在宮裏養傷,一邊批折子一邊叨叨:“朕都把國號送你做名號,這些人就一點眼力見都沒有。請你回朝廷辦事,請你盡快娶妻生子,一天天折子沒完沒了煩死了。”
李願吃着櫻桃看着話本,惬意得不行,“你天天在我耳朵邊叨叨我什麽時候才能好。”
皇帝拿掉他手裏的書,惡狠狠地問:“那麽快好起來幹什麽,急着娶妻生子啊。”
李願噙住那兩片豐潤的嘴唇,櫻桃的香甜堵住了皇帝的嘴,一時好夢,風月無邊。
沉迷間,腦袋下硌着什麽東西,李願伸手在枕頭下摸索掏出來一個布偶,磨出了毛邊,老虎腦袋上的胡須都掉了兩根。李願停住動作,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李瑢嗷嗚低叫一聲把布老虎扔到一邊,到處啃他,留下一片痕跡。
李願邊笑邊躲,差點從床上掉下去。笑出一身汗來,捧着李瑢的臉細密地親吻,“你怎麽這麽可愛。”
窗外水光溶溶,映得杏花樹影一片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