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7章

“小知,小知,起床了……”

溫知熟睡中被吵醒,翻過身,迷迷瞪瞪的:“叔叔,我想睡覺……”

霍凜撥弄他的頭發,嗓音溫潤:“快起來,晚點趕不上日出了。”

溫知側臉貼着霍凜的手,短發無規則的亂翹,黑密的睫毛斂下一片陰影,輕輕顫兩下,不情不願的掀開眼皮。

“叔叔……”溫知沒完全醒,意識半睡半醒,蹭着霍凜的手心:“想要叔叔抱……”

長不大似的,起床還讓人哄,霍凜依要求将人抱起來,手臂撐着他的上身,哄道:“叔叔抱了,醒醒吧。”

溫知在他頸窩打一個長長的哈欠,使勁掙圓了眼睛,看到霍凜已經換過衣服,說:“叔叔,你起的好早。”

“比你早一點,”霍凜說,“快去洗漱,吃過東西我們就出發。”

溫知松開他,揉揉眼睛哦了一聲。

兩個人到了山腳下,天還沒亮,月朗星稀,這個點爬山的人也有,每隔幾分鐘便出現一兩個,不算多,稀稀疏疏的加起來也不少。

上山長道差點要了他半條命,溫知站在步道邊躊躇不前,估摸着這次下山自己能在病床上躺多久,他苦着臉思考,山頂是黑漆漆的一片,所見望不到邊際 ,像個黑洞,無聲提醒着他慘痛的過去。

溫知嘆了一口氣,正準備擡腳上臺階,一只寬厚的大手攏住他的,溫知一怔,微微側首,霍凜站到他身旁,神情柔的近似月光,握着他的右手,柔聲說:“小知,我們走吧。”

溫知五指一顫,溫熱自指尖泛起,蔓出細小的觸角延到心底,暖了一片。他太抗拒爬山,以至于忘記了霍凜三番兩次提醒的一件事——這次他不是一個人獨往,是我們。

結果再差,住病房也有霍凜陪着一起躺。

溫知反握住霍凜的手,跳上第一個臺階,笑着:“叔叔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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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山是個耐力活,溫知不清楚爬了多久,天際微微泛白,道路毫無盡頭,山頂遙遙無期,他吐出一口氣,偷偷揉了把股四頭肌,跟上霍凜的步子。

霍凜察到他的動作,停下腳步,問:“累了?”

“不累。”溫知故作輕快的說。

霍凜擦了擦他臉上的汗珠,在他面前微微彎腰,回頭說:“上來,我背你。”

溫知是個男人,長手長腳骨架不窄,測量體重指針回回一百零好幾十,這麽背着他爬到山頂,霍凜就算真是鐵做的也吃不消。

他頭搖成個撥浪鼓,開玩笑說:“叔叔你也太小看我,當初我可是獨闖過山頂的人,咱倆比一比,你可能還不如我快。”

霍凜只是淡淡道:“不喜歡背,我就抱你上去了。”

溫知聞言也收了笑臉,毫不含糊的拒絕:“我都不要,我想自己爬。”

霍凜沒說話,上前摟過他的腰想要把人抱起,溫知用力将他扯開,冷下臉:“霍凜。”

溫知除了剛住進霍家的一段時間叫他霍先生,後來改口一直叫叔叔,霍叔叔,膽子大了更是直接喊老東西、老男人。他的名字溫知極少叫,尤其這麽冷硬。原因不明,小朋友顯然是真生氣了。霍凜不知所以:“好端端的怎麽了?”

溫知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他與霍凜隔着兩個臺階,這樣站着比霍凜還要高。

“叔叔,”溫知抵着他的額頭,說,“我知道你不願意我疼了累了,想給我最好的。”

兩人挨得近,氣息都纏繞在一起,溫知輕輕說,“但是,叔叔,你有沒有想過,你累,我也心疼的,你受傷了,我要難受好多天,催心剖肝似的,這種難受比四肢酸痛疼多了。”

山中空氣涼爽清新,遠處時不時傳來一兩聲鳥啼,霍凜眉心舒展,擡手摸上他的後腦,“是我想的不周全,沒考慮小知的感受。”

“叔叔的錯。”霍凜說,重新握住他的手。

到達山頂時,天色已白,腳下霧氣缭繞,雲海翻滾,猶如大浪奔騰,裹挾着山風,一路越向遠方,天地交接之處,一絲霞光映入眼眸,似是上好的朱紅暈在宣紙,瞬間染紅地球半徑。朝霞絢麗多彩,将天地晨昏分割開來,向上是天霧,向下是海雲,天霧驚掠,海雲沸騰。

紅日于海天相間出現,璀璨奪目,徐徐上升,青色、紅色、橙色、白色,層層色光,圍繞中間一點亮,彙成一圈圈圓暈,朝霞紅了半邊天,懸日完全破土而出,剎那間光芒萬丈,波瀾壯闊。

正所謂,日上,正赤如丹,下有紅光,動搖承之。

日照大地,晨光揮灑,溫知震撼大自然的無邊風月,習慣性的去叫霍凜,一擡頭,霍凜的吻便落下來。

經下寺距離他們大概兩三百米,霍凜提出要不要去看看,溫知思索了下點頭。晨間山頂的溫度低,溫知爬山的那點熱汗漸消,将帶來的外套穿上,低頭拉拉鏈手上太快,直接卡到下巴,皮膚卡紅一塊,像是蚊子叮。這一下太疼,溫知氣惱的用手揉下巴,又把拉鏈拉開,怄氣似的,霍凜看着直樂,給他重新拉上拉鏈,罵他笨。

經下寺的建築與雲上寺相差不大,除了牌匾以及庭院中一棵不知多少年的古樹。

古樹立在庭院中央,不是很高,樹幹極其粗壯,虬結的樹根深深紮盡泥土,露出的部分青苔覆蓋,樹枝同樣粗大盤桓,向四周擴散舒展,深秋的樹葉發黃,随着飄落的葉子,歲月在這棵樹上又刻下一圈記憶。古樹的軀幹紅線纏繞,樹頂,樹枝,延伸出來的枝杈挂滿了木牌。

“叔叔,”溫知盯着手心的流蘇,輕聲問,“在這裏許願能實現嗎?”

“能實現。”霍凜站在樹前,仰着頭看那棵千年古樹。

溫知斂下睫毛,不太确信:“真的能嗎?”

霍凜從他衣領勾出一塊玉片:“你不是相信嗎?”

玉片瑩潤,紅穗飄順,一紅一白躺在兩個不一樣的手心,突然溫知握住霍凜的手,擡頭笑:“叔叔,我們也來許願吧!”

霍凜說:“想許什麽願望?”

“這個不能說,”溫知拉着霍凜向佛堂前走,“我們去求兩塊木牌,等下也挂樹上。”

木牌需要用毛筆寫字,溫知的書法是跟着霍凜練的,年月不長又常偷懶,精髓沒學到,皮毛能拿出來唬唬人。他拿着毛筆沾了墨水,略一思付,豎排寫下五行字。

寫過木牌需要上蠟,溫知等墨水幹固牌面,小心謹慎的刷上一層蠟油。

挂上樹的時候,溫知心癢,想看看霍凜寫了什麽,他系緊紅繩子,手指裝模作樣的放在上面,探着頭偷看對面霍凜寫的內容。

“不許偷看。”小心思被人一眼發現,霍凜挂好,彈溫知的腦門。

溫知偷看不成,還要倒打一耙,捂着腦門:“小氣鬼,不看就不看。”

他哼一聲,從樹根上跳下來,手掌擋在額頭,隔開陽光,眯着眼看自己挂的木牌。待到霍凜走近,溫知出聲:“叔叔,我記着呢。”

霍凜:“嗯?”

“六年前的今天,我第一次在校門口遇見叔叔,”溫知仍看着古樹,說,“叔叔把我帶回家了。”

霍凜沒有絲毫意外,拿下恰巧落在溫知肩膀上的葉子,沒說話,同他一起站在樹影下。

溫知知道霍凜為什麽在今天帶他看日出,為什麽選擇經雲山,為什麽昨晚半夜醒來床邊人卻不見蹤影。

他都知道。

陽光透過一層又一層樹影,兩塊緊臨的木牌沾着幾縷光線,風一吹木牌嘩嘩亂響,紅色流蘇飛舞纏繞,木牌相碰,又緊緊纏在一起,露出上面的黑墨字跡。

兩塊木牌字跡極為相像,一個剛勁成熟,一個略顯稚嫩,但內容相同:

今生我仍舊頻頻回望,

今生我仍舊不喝孟婆湯,

來世我還會千裏迢迢将你尋覓。

來世我還會和你手牽手,

尋找五瓣的丁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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