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八、糟糕
二十八、糟糕
洛頤在街上失魂落魄地游蕩了兩個多小時才想起自己要回哪裏去，拿手機出來叫網約車，看見戚千慕發來的好幾條微信，他沒有點開看，只叫了車。
戚千慕的态度讓洛頤知道自己無法取得任何勝利，渴望獲勝的心也碎成無數片，再也拾撿不起。
在經營戀情的事情上，他就是失敗的人，一敗塗地。好不容易交到的男朋友既不跟他交心，又不想跟他做那種事，靈與肉的交流全部宣告失敗，這種戀愛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存在的意義。
他需要冷靜一下，暫時不想和戚千慕見面，戚千慕的電話他不想接，微信不想回，只在某個深夜睡不着的時候給戚千慕發了一句話，“這段時間不要找我。”
回歸最熟悉的日常生活，努力了幾天，洛頤發現自己消化不了過于沉重的難過。
他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下定決心要接受戚千慕，和戚千慕在一起，而當戚千慕不知道發什麽神經拒絕他的時候，他所做的一切努力以及他整個人，似乎都被否定了，他不被自己或任何人看重，他無比渺小且無力。
他沒有經歷過這種慘敗。
洛頤只能盡量讓自己忙一點，盡量讓各種工作填滿每分每秒，不去想跟戚千慕有關的任何事，當一只鴕鳥，把頭埋在沙堆裏，以此逃避全世界。
這天晚上十一點多洛頤才離開實驗室，但他不是最後一個走的實驗室民工，康妍還沒走。
洛頤生怕血腥慘劇再次在實驗室上演，關心道：“師妹你快回去休息吧，別又熬壞身體了。”
康妍略顯無奈地搖搖頭：“回不了，我等會兒要去醫院，和科室的師姐一起上大夜班。”
洛頤了然，嘆道：“保重啊。”
“知道，謝謝師兄。師兄最近也很拼。”
洛頤承認這個事實：“嗯，論文改來改去都不滿意，被老師罵了，然後更加改不動，泡在這裏逃避現實而已。”
說起論文，誰都不會有好臉色，康妍皺着臉說：“我也是，越寫越痛苦，還不敢給老師看，怕老師像扔垃圾一樣扔掉我的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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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頤和康妍道了再見，下了實驗樓，出了閘門，往宿舍的方向走。
沒走幾步就停下。
路邊綠化樹的樹幹上有一盞小小的燈，昏黃光線安靜灑下，落到了戚千慕身上。
戚千慕批着半身光華，抱臂站在樹旁，和光線同樣安靜。
洛頤心一動，愣在原地，花了好一會兒确認自己真的看見了戚千慕而不是遇到幻覺，才往前走到戚千慕面前，冷着臉說：“不是讓你別找我嗎？”
戚千慕不太适應洛頤的冷淡态度，硬撐着一個溫和的笑，用哄勸的語氣說：“怎麽可能不找你？我想見你呀，你是我男朋友，你忘了？哪有情侶待在同一座城市還這麽久都不見面的？”
“是嗎？”
戚千慕笑不出來了，誠懇道歉：“別生氣了，對不起。”
“為什麽要跟我道歉？你做錯了什麽嗎？”
戚千慕頓了幾秒，說：“我不是在那天晚上做錯了。我，其實，不是想拒絕你，我只是覺得我們可以慢慢來。”
洛頤冷笑道：“我們去旅行的時候你為什麽不想着慢慢來？說要追求我的時候為什麽不想着慢慢來？你的慢慢來是有選擇性的呀。”
戚千慕很害怕洛頤的說話語氣，緩了許久，小心翼翼問道：“洛頤，你和我在一起，是不是不開心？還是覺得接受不了嗎？我說慢慢來，除了有我自己做得不夠好的原因之外，還是希望你可以在我們的關系裏更加自在一些。”
洛頤承認：“我是不開心，但不是因為我接受不了，而是因為你不接受我。”
戚千慕又道歉：“對不起，我應該把話說得更清楚一點，應該……先把話說清楚再行動。”
洛頤覺得老是道歉卻又含糊其辭的戚千慕有點煩人，嘆道：“我跟你把話說清楚，和你在一起之後其實我心裏很慌，我不知道怎麽和你談戀愛，老在琢磨我應該做什麽、應該怎麽做、我會不會表現得不太好等等。我不是那個圈子裏的人，不知道你們的行事風格是怎麽樣的，可能現在我算是見識到了吧。”
戚千慕只回應了洛頤的前半段話：“做你自己呀，好好愛你自己，然後分一點愛給我，就這麽簡單，你不需要因此而感到困擾。”
“你總是這麽潇灑坦然，可我沒辦法像你這樣。”
“你總是給自己這麽多壓力。別想太多了，把你的目光放在你自己身上，不要放在我身上。”
“從來沒有聽過這種建議，我不把目光放在你身上的話，為什麽要和你談戀愛呢？還是說你其實不認為我們正在談戀愛？”
“我們的确正在談戀愛，可這不代表你必須要以你自己來成就我、成全這段感情。不過我的想法可能不太對，像你說的，潇灑坦然，或者說得難聽一點，叛逆幼稚，我覺得兩個擁有各自獨立世界的人，才有資格談論愛與不愛，而不是兩個只有奉獻精神的人。”
洛頤微眯着眼審視戚千慕，他能夠看清楚戚千慕，又仿佛是不那麽清楚的。洛頤找到了戚千慕話語的出發點：“你在矯飾。你很有自信，覺得我一定會非常喜歡你，你已經吃定我了，所以你才會在我面前說這種好像很寬容的大話。”
戚千慕輕輕搖頭：“我沒有拿自信說事，也并非真的有自信，這只是我對未來的觀念跟別人不太一樣。我很害怕失去，又認定失去是必定要面對的事。有時候悲觀的想法也能促使一個人看得開。”
洛頤不想和戚千慕繞來繞去打啞謎，雖然心裏其實恐懼這麽快就面對真相，但還是開口說了：“關于你過去的事，你能不能誠實點告訴我？”
戚千慕垂眸看着自己的鞋尖，半晌才低聲答應：“好。”
“上次在酒吧裏找你說話的那個瘦瘦高高穿透視裝的男生，你和他做過嗎？”
“做過。”
“他是你的前男友？”
“不是。”
“一起做的朋友而已？”
“嗯。”
洛頤早在确定關系以前就看出來戚千慕經驗豐富，那會兒覺得無關緊要，都是些過去的事而已。又在不久前才親眼見過與戚千慕的過去相關的某個男生，他沒有被吓退，他鼓起勇氣積極争取了，落得個不太好的被拒絕了的結果。
可現在真的聽戚千慕親口承認這件事，又覺得難受，比他自己瞎猜的時候更加難受十倍，且無法排解。
他在進入了自以為的戀愛關系之後，費盡心思找尋可以和戚千慕長久相處下去的方式，他想和戚千慕一起好好維護他們的感情和關系，他感受到幸福，就也想着要帶給戚千慕一點幸福滋味。
很可惜，這些都在此時化為烏有。
洛頤不再問了，戚千慕卻十分懊惱地抓抓頭發，主動坦白：“我有一段時間很愛玩，覺得每天認識不同的人、喝不同的酒、去不同的地方瞎逛的生活才算是有意思的。”
戚千慕謹慎觀察洛頤的反應，繼續說：“酒吧剛剛開業那會兒也是這樣。新酒吧沒有名氣，沒有客源，除了我和溫曉睿的朋友之外，幾乎沒幾個人會光顧。然後我和溫曉睿就想了個辦法。”
“什麽辦法？”洛頤瞧着戚千慕欲言又止的神色，猜測道，“美人計啊？”
戚千慕硬着頭皮應道：“嗯，就像以前交朋友那樣，靠臉。溫曉睿個性太冷淡了，做不來招呼客人的事，所以主力軍只能是我。我在酒吧營業的前兩年，每天晚上都待在酒吧裏，沒請過一天假，工作就是留住每一個記得住我的客人，跟他們說笑喝酒交朋友，和各種人保持暧昧關系，最後跟其中一個最有好感的談戀愛，短的十天半個月，長的半年，大概是這樣。後來酒吧的經營上了軌道，我就退居二線，過的生活沒有那麽熱鬧了。”
洛頤問：“這麽亂來，不會有很多感情糾紛嗎？”
戚千慕看着洛頤苦笑了一下。
洛頤當即明白他的意思，淡淡地說：“哦，你們不怎麽講感情，只講快樂。”
戚千慕輕咳兩聲，說：“都是為了玩而已。”
“怎麽玩？”
“我跟你說過我不濫交，但其實也好不到哪裏去，短暫的戀愛期間我不會亂來，但別的時候我都很自由。”
“誰都可以嗎？”
“也不是，我是愛玩并且順便利用這一點給酒吧帶生意而已，沒有出來賣。我只跟稍微了解的、并且我比較喜歡的人外出，不知底細的人不可以，我沒必要太過猴急，又不是沒見過男人，相反，我身邊有大把人選。”
“你怎麽了解別人？”
“在一個圈子裏待久了的人，很多事情都是透明的，就像你在這個課題組待着，卻能了解另一個課題組的很多事情那樣。”
“哦……”洛頤輕輕應着，想到了什麽，若有所思地瞟了戚千慕一眼，“你，該不會是……因為身體原因才不跟我……”
“不不不，你想什麽呢，”急于否認的戚千慕差點咬到舌頭，“呃……我有做身體檢查的，每年一次，還有線上的報告，真的，來，給你看看。我只是愛玩，沒有不要命，我還是很怕死的，也很怕生病，每一次都告訴自己要小心行事規避風險。”
戚千慕趕緊在手機裏翻找出他今年年初的體檢報告，伸到洛頤眼前。
洛頤快速掃了眼，報告上的各項指标都挺正常，戚千慕全身上下他也看過數次，沒發現異樣，他懷疑的那些并非事實。洛頤移開視線，臉上略有點尴尬，覺得對不起戚千慕，但不想道歉。
戚千慕卻一味道歉，不知道該說什麽就向洛頤道歉：“對不起，其實我并不是多好的人，甚至在一些人眼裏，我很糟糕。”
洛頤差不多知道答案了，仍是問道：“為什麽現在才和我說這些？在你的認知裏面，談戀愛的雙方是不需要相互坦誠的嗎？還是說，你想和我談的戀愛是過去你和別人談的那種？”
戚千慕一派誠懇地回答：“我很認真對待和你的感情，不是為了玩，我沒有一點要糊弄你的意思。我只是沒想好怎麽跟你說。而且，不敢說。對不起。”
“你不和我做那種事，為什麽？覺得我知道了你的底細之後會大發雷霆離開你？”
戚千慕的聲音輕柔得幾近軟弱：“嗯，我怕你後悔。有些事情一旦發生了，會造成許多影響。我可能對很多事情都能夠有自信，但我對自己沒有自信。世上不會有誰離不開誰這種事，尤其是這麽優秀的你，絕對不會離不開我，我從來沒有奢望過。”
謎底揭曉了，洛頤絲毫沒有被安撫的感覺，情緒很複雜，其中憤怒似乎獨占鳌頭。
有意識的隐瞞在很多情況下是和欺騙一樣的。
他進入到一個感情騙局裏，和一個圖謀不軌的人談起了戀愛，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就是他的戀愛的真相。
洛頤不自覺添了些恨意和嫌惡：“原來你也知道交往是有底線的嗎？”
戚千慕愣了一下，洛頤第一次用這麽咄咄逼人的态度質問他。
洛頤非常生氣，戚千慕算是見識到了，不張揚的怒火也有威力，他在洛頤的目光和話語裏，成為天底下最無恥下流的垃圾。他小時候也經常受這種對待，但感受全然不同，那時錯不在他，而現在，是他做錯了。
戚千慕不知所措，驚惶地說：“是，我知道的，對你，我想尊重底線。對不起，是我處理得不夠好。”
洛頤連繼續和戚千慕平靜對話也做不到，繞過戚千慕往前走，扔下一句：“給我一點時間好嗎？我發現，我真的很不了解你。”
戚千慕被留在樹下，只能對着洛頤的背影答應道：“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