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解放

解放

晚上十一點,熄燈一小時後,室友們陸陸續續爬上床玩手機,只剩下葉白鈞還在書桌前工作。

從他上高中時,母親跑到國外躲債開始,他每天都這麽過來。

靠賺稿費養活自己。

如果不是原來的筆名被編輯那邊簽了死合同,他的稿費原本還能更高。

而現在只能重新用新的、毫無知名度的筆名發表文章。

從頭開始。

葉白鈞一直寫到半夜一點,然後将前兩天整理出來的發票打包好,準備明天給新的編輯寄去。

至此才得空看了眼手機。

多年不曾與他聯系的姑姑竟然發來了短信。

小時候父親總是不在家,姑姑對自己多有照顧,時常來看自己。

葉白鈞始終記得她落在自己頭頂溫暖的掌心。

他打開消息,準備回信。

然後手懸在鍵盤上,遲遲落不下去。

姑姑的短信裏說:【鈞鈞,你新學期的學費交了嗎?你爸媽給你在市區留的兩室房子你也住不上,要不姑姑給你現金,你把房子賣給我,你去買個一室戶住怎麽樣?】

葉白鈞的眸子終于被濃黑徹底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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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無意識攥住剛剛打包發票的剪刀,刀刃深深陷入手掌。

窒息。

足足半分鐘之後,他才終于重新呼吸。

不能這樣。

他好不容易才花了一年的時間走出來,不可以再陷進去。

葉白鈞給手掌傷口塗上藥,去了寝室的洗手間。

水霧蒸騰,模糊了少年脆弱的輪廓。

葉白鈞就在這黏稠水汽裏獨自舔舐傷口。

沒有受傷的那只手負責解放自己。

水汽升溫,翻滾。

心跳急促。

舌尖舔過淡色的唇,水是無味的。

耳旁轟鳴似雷響。

而後眼前白光一閃。

像是從天堂而來的短暫救贖。

光芒過後,深淵猶在。

它像一只饑餓的野獸,随時等着獵物崩潰,将之吞噬。

葉白鈞垂下的眼睫劇烈顫動,像一只暴風雨下折翼的蝶。

脆弱,不堪一擊。

剛剛某個瞬間,他甚至有了輕生的想法。

他還不想就這樣放棄。

葉白鈞擦幹一身水汽,冷靜地離開浴室。

還有兩個月他就成年了。

心裏一只野獸被按下去,總有另一只要冒頭。

他要在這兩個月裏,找到一個強大,可控,能讓他完全釋放負面情緒的人。

男人。

-

下午離開學校以後,易城去公司裏親自面試了幾個小藝人。

如花似玉的十八歲,不管男女都是花容月貌,俊俏精致。

易城大致選了同一家公司的兩個藝人,只等調查完沒什麽黑料就可以挑一個簽合同了。

面試完,對方經紀人邀請易城以及他手下工作人員出去吃飯唱k。

莊啓文回來轉告易城時,他想也不想就拒絕:“不去。有老婆的人不和陌生人唱k。”

莊啓文:“??”

“老板,你這個拒絕理由太荒唐了,換一個吧。你還沒到法定結婚年齡呢。要不說你不舒服?”

易城:“…”

“去!告訴他們,我去!”

他現在是沒老婆的人,回家是黑燈瞎火,寝室裏也是三個大光棍,去哪裏都沒意思。

不如去唱k。

莊啓文:“好嘞,我這就告訴他們!”

三個小時後,易城坐在包廂角落,手裏抱着啤酒,落寞地想。

還是有老婆好,雖然他不喜歡葉白鈞,但家裏至少有人氣。

這時,下午面試的小藝人端着酒杯過來,緊挨着易城坐下了。

易城瞪了小鮮肉一眼,往旁邊挪了一下。

這人真沒分寸,上趕着過來。

葉白鈞就不會這樣。

他們最親密的時候,葉白鈞也還是不吭一聲,好像激動的只有自己一樣。

這麽一想,易城沒來由地更郁悶了。

小鮮肉锲而不舍,又貼過來:“易總,我敬你一杯。”沒端酒杯的手就落在易城大腿上。

經紀人告訴他這個易總估計是哪家富二代,還在上大學呢就開娛樂公司。能不能傍上富二代就看今天了。

沒想到下一秒,易城忽然站起來,把手裏冰涼的酒潑了小鮮肉一臉。

“手摸哪裏呢你?耍什麽流氓!”

易城惱火極了,擡手拼命拍剛剛小鮮肉摸過的地方:“一點也不檢點,讓我老婆知道我被別的男人摸了怎麽辦!”

莊啓文:……老板又開始了。他哪來的老婆啊,明明母胎單身至今。

那小鮮肉手足無措看着易城,滿臉無辜:“易總,我錯了,您消消氣…”

易城哪兒能消氣,一想到自己身上沾了不幹不淨的味道,氣得直接換人:“這個綜藝你們公司的人不用來了。”

作風有問題,遲早要翻船。

別到時候連累他的節目。

-

葉白鈞第二天早上才回複姑姑,斷然拒絕了她的提議。

至于姑姑後面以為葉白鈞嫌價格低之類的消息,葉白鈞再也沒給任何反應。

老房子那一片地很早就有要拆的消息。

真正拆了,能換的錢遠不止這麽點。

這麽多年,葉白鈞把房子捏在手裏沒有賣,也是想等着拆遷,一舉把母親身上的欠款還上。

新學期伊始,學業負擔并不重。

一天課程結束後,葉白鈞去了操場。

學校裏的體育特長生這個點已經開始訓練。

葉白鈞在觀衆席坐下,曬着夕陽,偶爾看兩眼操場。

易城就是這個時候路過的。

他和室友一起從觀衆席後的鐵網旁走過,一眼就看到了被夕陽渡了金色輪廓的葉白鈞。

…跑到操場來看書?圖書館不夠看的嗎?這裏多熱啊?

易城不理解。

遠遠看見書的封皮上兩個大字,×××概論。

又看這些高深無聊的書。

書呆子。

易城搖搖頭,和室友一起走遠。

這時起了風,把葉白鈞膝頭薄薄的書皮吹開,露出底下真正的标題。

《真正の男色大賞》

花花綠綠,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書。

葉白鈞翻過一頁文字介紹,接下來的圖片內容格外勁爆。

一個身材極品,神似超人扮演者的歐美男人側身面對鏡頭,渾身上下不着寸縷。

肌肉太過了。

葉白鈞翻到下一頁。

這次是位亞洲男性,身材修長高挑,肌肉勻稱,既有力量感,又不會顯得太誇張。

葉白鈞垂眼看了一會,擡頭再看面前的這些體育生,忽然覺得索然無味。

肌肉倒是其次。

葉白鈞承認自己是個顏控。

主要是臉不行。

沒興趣繼續看的葉白鈞回了寝室。

室友都在一起打游戲,只有他獨自對着電腦敲敲打打。

中途有兩個室友喊他一起打游戲,葉白鈞想了想,還是拒絕了。

其中有個室友抱着電腦坐在上鋪,視線從上往下的時候正好能看見葉白均線條優越的側臉和挺翹的鼻尖。明明是很冷的人,嘴角卻自然微微上翹。

然而從他的角度,最顯眼的卻是葉白鈞喉結旁的那枚小紅痣,似乎隐約是個愛心形狀。

無端讓人看了口幹舌燥的。

趁着匹配的空隙,上鋪的室友忍不住和葉白鈞搭話:“葉白鈞啊,你說你長這麽好看,怎麽當初不去選個藝術系?表演啊導演啊播音主持之類。怎麽不都比文學系賺錢?”

葉白鈞微微側頭,白皙的耳朵被臺燈光線穿過,又薄又粉,像北歐故事裏才能見到的精靈耳。

葉白鈞:“這種方向,需要性格讨喜吧。”

“啊?不用吧?業務能力夠就行……吧?”不熟悉的領域,室友也不敢亂說。

葉白鈞回了頭,沒再吭聲。這番聊天不了了之。

留下室友在上鋪若有所思地琢磨。

……聽葉白鈞這意思,他是覺得自己性格不讨喜?

鬼使神差地,室友又偷瞄了一眼葉白鈞的背影。

桌上的鏡子映出少年小半張臉,下巴精致,嘴唇誘人親吻。

自認直男的室友心跳都快了兩分。

心想。

哪裏需要性格讨喜?

有這張臉,走到哪裏不是王牌?

-

第二天的課在大早上,因此易城沒有回家,直接住在寝室裏。

結果早上起床以後,輔導員才通知這節課老師臨時生病,找不到代課,這節課暫時取消。

教室裏學生們失望地齊齊:“啊——”

輔導員笑罵:“夠了啊你們,把臉上笑收一收我還能勉強相信你們是真的失望。”

大家善意哄笑起來。

起都起了,短時間也沒法重睡,幾個人便商量着直接換了衣服打籃球。

易城到了籃球場,便看見空無一人的觀衆席裏突兀地坐了個葉白鈞,左手是書右手是筆記本,一邊看一邊做筆記。

易城:?

這個書呆子傻了嗎,大早上跑到這裏看書?就不能去圖書館?

緊接着,易城想起,圖書館還要半小時才開門。

真是個又冷又硬的木頭。

不對,抛開平時不談,床上的葉白鈞其實……挺軟的。

上輩子,兩個人雖然沒有感情,但履行夫夫義務的時候倒是分外和諧,究其原因主要是,葉白鈞在床上無限縱容易城,任由擺布。

大概是天生柔韌,易城沒少得趣。

唯一可惜就是葉白鈞不怎麽給反應也不吭聲,最多從脖子紅到耳朵。

……想多了。

易城挪開視線,壓下年輕身體的躁動。

想遠了。

就葉白鈞跑到籃球場學習這種無趣行為,自己怎麽會喜歡他?

易城拿起籃球,和室友一起下了場。

觀衆席後面,葉白鈞膝上的筆記本裏夾着校籃球隊成員的社團資料。

葉白鈞對着照片,視線一一掃過場下的人。

然後低頭,或是在名字後打×,或是打√。

看到易城時,葉白鈞想了想,給他名字後打了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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