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栾陽夏家
栾陽夏家
夏宥期并沒直接帶冷瑤回去啓朝帝都望京,而是先去了栾陽。
啓朝以黑瞳為尊,失去神厄瞳的王侯世家,将被剝奪爵位俸祿,轉為庶人。不過如今天子已經是個擺設了,那些失去神厄瞳、兵強馬壯的諸侯,也沒人敢去削減他們的爵位。
栾陽王夏元基,便是沒有神厄瞳的諸侯王。那些自持身份高貴的落魄貴族,雖然瞧不起他,卻也不敢多說什麽。
畢竟這啓朝的天下,已經被栾陽夏家、望京羅家、月山楊家,這三家分得差不多了。
此刻夏家王府中,頭戴玉冠,面容成熟而冷峻的錦衣男子坐在案前,凝神看着手中書信。
随着吱呀一聲,房門突然破開。夏宥期沒有絲毫客氣,快步走進來,雙手按在案上,俯身興奮道:“哥!你猜我今日帶了誰來?”
“沒大沒小!”夏元基輕責了一句,眼皮都沒擡一下,繼續看着自己的書信。
卻沒想夏宥期突然按住他的書信,對着門外朗聲道:“進來吧!”
剛欲責備的夏元基在看見來人後,驚得立即站起來,脫口而出:“陛下!”
冷瑤下意識地垂眸,又想起夏宥期的叮囑,随即坦然地看向栾陽王。
夏元基很快反應過來,沉着臉問道:“怎麽回事?”
“羅興不是要我們交出天子嗎?那就交出去喽!”夏宥期步履輕松,走到冷瑤身邊,驟然回首說道,“她就是啓朝皇帝,天之子,姜茉萊。”
夏元基盯着冷瑤看了許久,最後轉向門外:“來人,帶這位姑娘下去休息!”
等到房中只剩兄弟二人,夏元基的臉色更冷了:“宥期,你這是要幹什麽!”
“哥,你不是要找人替代陛下嗎?還有誰比剛才女子更像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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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宥期雙眼熠熠生輝,語氣中隐隐透着興奮:“與其花萬貫買一個嫡公主來喬裝打扮,還不如選這名與陛下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況且皇族公主如何打扮,都不能完全與陛下一樣,又不能免除有心人追究公主下落。如此看來,選這名女子才是上策!”
夏元基沉默良久,緩緩道:“我知道了,你去挑幾個信得過的人,好生照看那名女子。”
“好的!”夏宥期扇子一敲,露出個戲谑的笑容,轉身離去。
夏元基盯着他的背影,微微搖頭,目光又鎖定在了那封書信上。
書信上說的,無非是那幾句話。朝臣對夏家帶走女帝一事,越發不滿。若再不送回女帝,只恐生變。
朝廷已經被羅家掌控,女帝一直未回京,羅家便有理由集結其他諸侯,征讨夏家。
如今看來,只能按夏宥期的辦法去做了。
“來人!”
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匆匆進來,躬身問道:“王爺有何吩咐?”
“派人去調查一下宥期帶回來的女子。”
“二公子已經查過了,還交代小人,若是王爺問起,就把這卷宗交給王爺。”
管家一邊說着,一邊從袖子裏摸出卷軸,交給夏元基。
夏元基先是一愣,後又無奈輕笑:“他倒是想得周到!”
......
在入宮之前,冷瑤還需熟悉一下女帝的生活習慣。夏宥期找來幾個曾在宮裏侍奉過女帝的嬷嬷,讓冷瑤與她們相處幾天。
那些嬷嬷們并不知道冷瑤真實身份,在看到冷瑤的一瞬間,吓得直接跪了下去:“拜,拜見陛下!”
“都起來吧!”
這些嬷嬷們如此害怕,哪怕是站起來了,雙腿仍然在發抖。
冷瑤為了緩解嬷嬷們緊張的情緒,便走到池邊說了句:“這荷花粉白,倒是漂亮!”
豈料嬷嬷們聽了這句話,不僅沒有放松心情,反而全跪了下去,腦袋重重砸在青石板上,聲色凄慘:“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殷紅的血液從她們額頭滲出,她們卻好像不知道痛一樣,磕得越發狠了。
冷瑤不明所以,夏宥期湊過來說道:“有一年,禦花園中的荷花開了。陛下嫌棄荷花粉嫩,不夠紅豔。便殺了一百多名宮女,把她們的血放入荷花池。那一年,禦花園中的花,都像血一樣紅。”
冷瑤一怔,對那些嬷嬷們說道:“今年朕喜歡粉色荷花,倒不必麻煩你們了!”
“多謝陛下!”嬷嬷們劫後餘生,磕頭磕得更賣力了。好一會兒,才相互攙扶着站起來。
冷瑤的話,倒真像是那位女帝能說出來的。夏宥期不禁有些意外。
然而更意外的,還在後面。
不遠處的柳樹下,一個侍衛向夏宥期微微示意。夏宥期立即退至管家身邊,對他囑咐道:“你留意一下陛下的言行!”
管家點點頭,夏宥期盯着侍衛,悄然離開。
“怎麽回事?”他問道。
侍衛一臉凝重:“公子,月山王的人已經來了,說是來迎陛下回京的!”
夏宥劍眉一鎖,随即又舒展開,快步向前走去。身後侍衛步步緊跟,還補充道:“這一次月山王雖然沒親自來,但月山王親信楊林帶着幾千兵馬就駐紮在黔原。”
“黔原?”
夏宥期停了步子,猛然轉頭問道,“你确定?”
“千真萬确!王爺已經去前廳面見月山王手下了。”侍衛回答。
夏宥期沉思片刻,随即加快了步伐。月山王楊化成比望京羅家更難對付。羅家雖然盤踞望京,但手下兵力不多,只有望京守衛皇城的禁衛軍,和周邊零星駐紮軍隊。
可楊化成就不一樣了,他是真正手握重兵的一方諸侯。與他起争執,可不是個好主意。
等到夏宥期來到前廳時,楊家的使臣已經和夏元基說過一輪了。如今見到夏宥期進來,他們一行三人也不起身招呼,而是不客氣說道:
“想必王爺已知道月山軍停駐黔原的消息了,大軍人多馬多,甚是不便,還請王爺盡早請出陛下,好讓我等迎陛下回京。”
夏宥期也懶得同他們客氣,搖着扇子,徐徐踱步行至兄長身邊,譏笑道:“黔原距栾陽不過百裏,諸位既然憂心行軍不便,何不直接來到栾陽王府面前。區區三千軍士,我栾陽王府還是供得起的!”
“宥期!”夏元基輕聲提醒了下弟弟,看着楊家使臣說道,“既然月山王誠意派人護送陛下回京,本王有何不放心。只是陛下天威難測,還是由本王親自相送比較妥當。”
“哼!妥當?”三人中,那個沉不住氣的将軍冷笑道,“自皇城失火,你将陛下帶離望京,已有半年了。栾陽王打算何時把陛下送回望京?”
“就在今日!”
夏元基話一出口,滿座皆驚。
那三個使臣沒聊到他回答得這般幹脆,相互看了又看,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一個文官打扮的中年站出來說道:“卻是與我們同路,既然所隔時間不遠,不知王爺介不介意,多幾個負累!”
夏宥期接話:“既是負累,誰又不介意?”
眼見三人愣住了,他又突然一笑,輕松道:“開個玩笑,希望三位大人不要介懷。能有三位大人同行,那是宥期的榮幸。”
啓朝當官的,誰人不知栾陽王的弟弟是個笑面虎,說話做事,真假參半。面上溫文爾雅,心裏卻滿是算計。
因而三人聽到他這麽說後,心裏都泛起了嘀咕。只是王命在身,由不得他們做決定。起先說話的将軍返回去報信,剩下的兩人都賴在了栾陽王府。
夏元基只好叫人帶他們下去休息。只剩夏家兄弟二人後,夏宥期立即來到兄長面前,不解道:“哥,你當真今日就要上京?”
“當真!”
夏元基站了起來,望着院中綠植,緩緩分析:“楊林陳兵黔原,只怕不僅是為了護送陛下回京。他如此幹戈,若我們不交出陛下,又怎會罷休。既然這樣,不如我們先他送陛下回去,以免生變。”
說到此處,又回頭看着弟弟:“你去後院告知陛下此事,讓她做好準備。”
......
冷瑤本是在院中随意走走,無意路過一間空房。見門開着,便有些好奇往裏多看了一眼。就見最裏面的架子上,擺了一把琵琶。
她一時技癢,就想進去試試,卻不料管家突然攔了出來:“陛下不可!”
“無妨,朕就試試!”冷瑤沒留意到管家眼中的驚慌,不等管家再解釋,就拿起了琵琶,細細摩挲,輕撥琴弦。
醉紅樓裏,只有人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假哭假笑配着假仁假義,嘗遍歡愛的女子躲在恩客懷中嬌羞,錦衣華服的男子對着千人說着同樣的誓言。
在那樣的地方,吐出真言,剖出真心,是最愚蠢的做法。于是彈琵琶,成了她唯一纾解愁郁的方式。
此刻她滿心沉浸在自己的音樂中。完全沒注意到随行而來的人們,在聽到琵琶的第一個音後,都失去了神智,面色呆滞。
青樓裏的歌,詞是豔的,曲是悲的。所以冷瑤不喜歡唱,只喜歡彈,只喜歡聽。
只有琵琶聲起,她才能感到一絲自由。
一曲終了,冷瑤意猶未盡地擡起頭,這才發現衆人神色不對。
夏宥期抱着雙手立在門口,笑容耐人尋味:“你居然能彈這琵琶!”
冷瑤放下琵琶,望向夏宥期:“這琵琶有何不對?”
彼時衆人都清醒過來,沒頭沒腦地四下望了一番,又規規矩矩地站好。唯有管家快步來到夏宥期身邊,禀報道:“公子,小人勸過了,可陛下非要試彈一番。”
夏宥期揮扇,推開了管家,來到冷瑤面前,好聲問道:“陛下喜歡這妖骨琵琶?”
“妖骨?”冷瑤又驚又疑。
“這琵琶是一名妖道抽活妖骨煉就而成,能擾人心智。想當初,臣可是費了好一番功夫,才除掉那名妖道。只是這琵琶妖力難去,誰來彈奏,都會失去理智。”
聽到此處,冷瑤輕撫着琵琶,語氣中滿是遺憾:“倒是可惜了!”
“不可惜!”
夏宥期上前一步,盯着那琵琶說道:“陛下神威,不受妖音迷惑,是陛下與這琵琶有緣。今日臣就将這琵琶奉與陛下,還望陛下勿要嫌棄。”
他說得十分懇切,冷瑤臉上浮出一絲喜色:“你要送給我?”
“是送給你!”夏宥期最後一個字故意讀得重些。
冷瑤了然,捧着琵琶愛不釋手道:“想來妖骨琵琶實在難聽,不如改名蕪繪,與我同命相伴。”
她說了太多的“我”,夏宥期俯身靠近她耳畔,悄聲說道:“陛下,你該自稱朕。”
冷瑤臉上喜色消失了,低聲說了句:“朕知道了。”
夏宥期起身說道:“陛下久留栾陽,都快忘了自己身份,是該回京了。栾陽王府已經準備好,今日就送陛下回望京。”
這與說好的不一樣,冷瑤有些意外,卻也只是重複了句:“朕知道了!”
夏宥期轉身離去,臨到出門時,又回頭說了句:“對了,那妖骨無法影響陛下,卻能影響他人。如有必要,陛下可用以自保。”
冷瑤微微恍神,嘴巴張了張,還是什麽也沒說,目送着夏宥期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