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便宜弟弟

便宜弟弟

以前在醉紅樓時,冷瑤喜歡一個人坐在屋子裏,聽着窗外街市的熱鬧打發時間。如今到了皇宮,白日黑夜靜得如一潭死水。稍微一點動靜,都格外醒目。她實在無聊,又翻開了前女帝的手劄。

如同過去聽街上熱鬧般,靜靜觀看文字裏的故事。

“他說栾陽風景秀麗,有機會帶我去看看。我雖出不了皇宮,可在夢中見過他的栾陽。真的很美。”

“今日我才知道,他是十五歲成為栾陽王的,真好,我也是十五歲成為皇帝的。這證明我們是天生的緣分。”

夏元基?

冷瑤蹙眉回神,腦海中浮現夏元基那張成熟穩重的臉,實在想不出他沉溺情愛的模樣。

于是,又往後翻了一頁,正欲看時,突然走進來個宮女:“陛下,孫侍衛有信轉交給陛下!”

冷瑤悄然把手劄收進袖中,平淡道:“既然是信,不該交去丞相府嗎?”

宮女戰戰兢兢道:“孫侍衛說,這是私信,需陛下親啓。”

“哦?拿來朕看看!”

冷瑤接過信封,拆開一看,前面倒還正常,說得都是皇城失火,女帝失蹤的事。

原來女帝居然還有三個孩子。皇宮失火那夜,女帝不知出于何故,将三個孩子叫到一處。夏元基因為公事耽誤在皇宮,所以才能第一時間救走女帝。

然而,夏元基救出女帝和三位皇子公主後,卻帶着四人離開了皇城。所以信中還有許多推測,說是夏元基策劃了那場火災。

不過,正常內容就到這裏了,剩下的整整兩頁紙,都是男女那檔子事。

她将信重新裝入信封,又取下燈罩,把信舉在燈火之上,面無表情地看着它緩緩燃燒,灰燼消散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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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這名孫侍衛調離宮中,永不準入宮!”

宮女立即跪下,哭兮兮說道:“陛下,不可。孫侍衛是羅家出來的,只怕不好調動。”

“我就說呢!”冷瑤輕笑一聲,模樣有些凄涼,又有些輕蔑,“原是羅家的人,難怪呢!”

失去燈罩的油燈,燒得更旺了。橘黃的暖光隐約閃爍,給冷瑤周身打了一層流動的柔光,姿容清愁,如夢似幻。

然而,再明亮的光,也消失在那雙黑瞳中。她就那麽站在燈火旁,久久未動。

宮女看不見冷瑤身上的柔光,只覺得那雙黑瞳像是吞噬一切的深淵。

她不想被吞噬,跪在地上提心吊膽,一動不動,就希望女帝不要注意到自己。

可那麽大一個人跪在那裏,誰能忽視。冷瑤微微側身,看着那名宮女,淡然道:“你回去吧!”

宮女先是一驚,再是一愣,連忙從地上爬起,不顧酸痛的膝蓋,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沒過多久,那個總管太監又來催冷瑤就寝。

以前的鴛鴦喜被已經換成了素色錦被。不僅這床被子,屋中一切奢靡之物換了。

如今的寝宮才像個睡覺的地方。

......

醉紅樓是做晚上生意的,冷瑤在那裏住久了,也習慣晚睡晚起。幸得朝堂并不需要她這個傀儡皇帝,所以她現在能睡個懶覺。

第二日,小太監領着幾個提着小箱子的官員進來叩拜:“陛下,禦醫來了。”

“朕沒喚禦醫。”冷瑤有些疑惑。

小太監解釋道:“栾陽王說,當初皇宮失火,陛下被煙熏壞了嗓子,至今未愈。羅相心憂陛下龍體,特讓禦醫來看看。”

“不需要!”

冷瑤摸了摸自己的前頸,低垂的黑瞳中,沒有絲毫情緒,但語氣透出絲絲倔強。

小太監猶豫道:“可是......”

“可是什麽!沒聽見陛下說,讓你們下去嗎!”

清亮的男聲響起,衆人随即望向身後。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鮮衣玉冠,錦帶雲靴,單手叉着腰站在門前。

清暖熾亮的晨光照耀在少年身上,使得少年比周圍亮了好幾個度。他那微微仰起的小臉上,迸發着蓬勃朝氣。然而,本該同樣明亮的眼睛,卻是一只漆黑,一只幽藍。給無邪無慮的少年,添了幾分邪氣與神秘。

少年如此燦爛,他逐漸走近冷瑤,陽光也随之而來,照亮了昏暗的屋子。

“皇帝姐姐,你好些了嗎?”少年驅離小宮女,自己來到冷瑤身邊,笑着問道。

少年是女帝同父異母的弟弟,瑞親王姜執。

只不過在這皇權形同虛設的時代,他這個尊貴的瑞親王空有其名。連吃飯錢,都得靠自己去掙。

據冷瑤所知,這位瑞親王應該十九歲了。但面前的少年,顯然更年輕些。

姜執見冷瑤久久未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皇帝姐姐?”

随着面前一暗,冷瑤當即吓了一跳,連忙擡頭說道:“無礙!多謝阿執挂念!”

她說完,這才注意到姜執身後還有一個人。

那男子穿着樸素,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猶如一尊石像永遠屹立在姜執身後。

冷瑤看得有些入神,忽然聽到姜執說了句:“皇帝姐姐,你叫我什麽?”

“阿執呀?你不喜歡?”冷瑤有些疑惑,姜執剛才那般熱情,她便以為兩人關系不錯,所以選了個親切的叫法。

姜執圓圓的杏眼,笑成了兩彎月牙,立即說道:“當然喜歡了!”

“只不過,以前的皇帝姐姐只會叫我怪物、瘋子,從來沒有叫過我阿執呢!”

他的笑容逐漸淺了下去,露出兩只完全不一樣的眼睛來。漆黑的眼眸中,是猜不透的深意。幽藍的眼眸裏,又是冰冷的試探。

冷瑤心裏一驚,正要說些什麽辯解,卻沒想姜執忽然一笑,又變成了那個天真燦爛的少年。

“果然,我還是喜歡現在的皇帝姐姐。那麽皇帝姐姐,你喜歡我這只眼睛嗎?”

他微微俯身,湊近冷瑤,右邊幽藍色的眼睛眨了眨。

沒有血脈可以污染神血,所以神厄瞳都是一對。但姜執卻有一只藍色的眼睛。

冷瑤謹慎道:“你的眼睛不一樣……”

“是為了見皇帝姐姐,特意換的!”姜執沒有聽到冷瑤的贊美,臉上露出些許苦惱,感嘆道,“果然,什麽眼睛都比不上神厄瞳!”

“換的?”冷瑤更加迷惑了。

“嗯!換的!”

姜執捧着右眼,微笑說道:“我小時候意外丢了一只眼睛,蒼狼便捉來許多妖怪,讓我選喜歡的眼睛。”

冷瑤看了看姜執身後的男子,大概他就是蒼狼了吧。也就是傳聞中,瑞親王唯一的仆人。

凡人怎麽可能捉住妖怪,這蒼狼恐怕也不是普通人。

冷瑤收了目光,轉而看向姜執,卻與姜執的目光撞了個正着。

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下來。

小太監趁機插話道:“陛下,羅大人說,必須要讓禦醫診治一番,他才能放心。”

“若朕不願呢?”冷瑤注視着小太監,臉上平靜而冷漠。

作為神血的象征,天下沒幾個人願意與神厄瞳對視。

小太監低着腦袋,立在原地左右為難。

冷瑤見狀,放緩了聲音:“你去告訴羅相,朕在栾陽看過不少大夫,都說身體無礙。至于這嗓音,朕不想它好。”

小太監沒見過這麽理智的女帝,一時拿不定主意,只好退下去與禦醫們耳語一番,再匆忙跑了出去。

姜執看向那幾個禦醫:“陛下要休息了,諸位還是去外面侯着吧!”

禦醫們相互看了看,都沒有動。姜執的臉瞬間垮了下來,不過馬上又恢複正常,他慢慢走到幾位禦醫面前,小聲嘀咕了幾句。

禦醫們瞳孔一縮,紛紛夾着藥箱往外面走去。

接着,他又看向那幾個宮女:“你們也出去吧,我想單獨和皇帝姐姐說幾句話。”

宮女們可沒有後臺,上面說什麽,她們做什麽,此刻全都乖乖走了出去。

于是,整個房間裏,只剩下冷瑤、姜執、蒼狼三人。

姜執來到桌邊坐下,修長的食指緩緩在桌面劃過,留下一道清晖。

他看着冷瑤,笑着試探道:“皇帝姐姐,你不僅聲音變了,就連事情都忘了,居然忘記了我右眼丢失一事。”

“年歲久遠,有所遺忘,也在所難免。”冷瑤神色如常,盯着對面架子上的琵琶。

“那我來問點,皇帝姐姐永遠不會遺忘的事吧!比如,皇帝姐姐,為何只有你才能誕下永不斷絕的神血呢?”

冷瑤回首,正對着姜執試探的目光:“只有神的第一個孩子,才能繼承神骨。神骨才能生出源源不絕的神血。”

兩人都是同樣的黑瞳,深不見底,不可窺視。

“你若還想聽,朕還可告訴你。神厄瞳不是神血的象征,而是神血的詛咒。”

她說得很平淡,仿佛是在說今天天氣如何,而不是這伴随血緣而生、無解的詛咒。

姜執那只藍瞳逐漸明亮,他興奮地跳了起來,激動道:“太好了,皇帝姐姐,你終于回來了!”

這驟然變換的态度,讓冷瑤又疑又驚,還沒來的及想出對應之策,姜執已近到了身前,笑嘻嘻說道:“羅相說你被人換了,我才來試探。如今所見,都是那羅相在離間我們姐弟感情!”

冷瑤微微一愣,随即垂眸思索。也對,自己所作所為與姜茉萊千差萬別,羅興怎會不懷疑。先是派禦醫來診治,又利用姜執來試探。

從頭到尾,他自己都沒出現過。如此謹慎,難怪不得能占據帝都望京。

看着欣喜不已的姜執,她暗自舒了一口氣,幸虧姜執天真好糊弄,沒問兩人之間的日常。

然而,越是天真,越是殘忍。

姜執興奮勁兒一過,便當着冷瑤的面,挖出那只幽藍的眼睛,放在桌上。

桌子上青輝閃爍,湊近一看,原是一個簡單的陣法。是姜執剛才所畫。

“既然皇帝姐姐不喜歡,那就不要了吧!”

青輝逐漸熾烈,吞噬了那只幽藍的眼睛。等到所有光芒消失,桌子上幹幹淨淨什麽也沒剩下。

姜執松了松發冠,縷縷青絲落下,遮住了那空洞洞的右眼,他笑得格外燦爛:“皇帝姐姐喜歡什麽顏色的眼睛呢?阿執一定讓蒼狼尋來。”

想要取妖眼,需得趁妖活着才行。能修煉成人的妖,修為亦是不低。那些漂亮的眼珠背後,澆灌了多少妖血。

冷瑤看着蒼狼,微微心驚,回道:“不用了,阿執。”

“這樣啊!皇帝姐姐還真是善良呢!”

姜執輕聲感嘆了句,剩下的黑瞳中,沒有絲毫情緒。他随便找了個借口,轉身帶着蒼狼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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