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變故
變故
“凡人都說那雲山上的仙人無所不能。這是錯的，仙人奈何不了神血。他們避神血，猶如凡人避虎豹。天下那麽多的仙人，沒有一個願意救我的。”
手劄上短短一句話，卻說盡了記錄者的絕望。
冷瑤輕輕合上手劄，将它放在原來的暗格中。
她只是一個看故事的人，除了一聲嘆息，什麽也做不了。
“陛下，該上朝了！”
一個總管公公立在幾步遠的地方，模樣甚是恭敬，就是說出來的語氣沒給人拒絕的權利。
在這皇宮裏呆久了，冷瑤總算明白，為何當初女帝喜歡折磨那些小宮女小太監們。
因為只有他們，才無力反抗只剩虛名的皇權。
“朕知道了！”
冷瑤從妝臺前起身，來到床邊躺下。總管公公瞥了床上人影一眼，确認無別的異樣後，才吹燈離去。
東極傳來消息，月山王大捷。倘若月山王一路贏到最後，對羅家可是不妙。所以最近，羅家對女帝看管甚嚴，就是怕她與楊家的人接觸。
不過這對冷瑤倒是一件好事，那些擾人的蒼蠅都不來了。
漫漫長夜，萬物安眠，本該寂靜無聲的時刻，羅家大院裏卻響起聲聲啼哭。那是初生的嬰兒在向世界宣布自己到來的消息。那般響亮，那般急切。
這也是羅家第一個擁有神厄瞳的孩子，從他降生起，羅家就是皇親貴族、老天爺的親戚。
羅家上下，無人不在為這個孩子歡呼，無人不在恭賀孩子父親和爺爺。卻沒一個人留意生下孩子的母親，那個躺在床上滿身血汗、奄奄一息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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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前後立了三位皇後，靜安公主是第二任皇後所生的嫡公主。可惜她空有一個高貴的名號，尚在懵懂之際，就嫁給了已有妻室的羅淼。
雖是平妻，可和妾也沒什麽分別。家中大娘子記恨她分走了自己的丈夫，動辄打罵。丈夫公公只想她早點生下帶神厄瞳的孩子，其它的一概不管不問。
二八年華，已為人母。
靜安公主聽着門外的熱鬧，像是完成一件極為重大的任務般，心裏吊着的重石終于落下。
她的頭發全部被汗水打濕，胡亂敷在臉上，像是一個耗幹力氣的瘋子。可撥開那些濕潤的亂發，又是一張得到解脫後喜悅萬分的臉。
她慢慢吐盡最後一口氣，緩緩閉上了眼睛，睡得比以往都要安詳。
這一次，再沒人能打擾她的安眠了。
穩婆将母親身死的消息告訴羅興，沒有意外，羅興毫無反應。皇宮裏還有那麽多公主，這個死了，換另一個就是。
他将新出生的嬰兒交給奶娘，領着兒子羅淼走到一個僻靜點的小院，看着院中大樹說道：“東極那邊傳來消息，月山王大捷。你速速領兵，前去東極。”
“爹，是要幫豐泉嗎？”羅淼站在父親身後問。
“不！”
羅興轉身，月色如銀模糊了他的神色，只聽見一個低沉陰冷的聲音說道：“我要你借楊煥成之手，除掉豐泉！”
一開始，羅興是想讓他二人鬥個兩敗俱傷，自己好坐收漁翁之利。如今看來，豐泉遠不是楊煥成的對手，不如早早除去豐泉，接管他手下兵力。
然而羅淼卻是不明白，立即上前一步問：“爹，為何我們要幫着楊煥成除掉自己人？”
羅興冷聲道：“豐泉姓什麽！我們姓什麽！何來自己人？”
見兒子似乎明了，又緩聲囑咐：“我已使計令豐泉記恨楊煥成。此番東極平叛，豐泉定會處處針對楊煥成。而楊煥成又是個睚眦必報的性子，你可利用這一點，好好謀劃！”
聽完父親的話，羅淼垂頭深思片刻，鄭重道：“爹放心，孩兒明白了！”
然而未等羅淼到達東極，東極這邊又生了變故。
在耗損無數條人命後，豐泉終于試出一條前往落月城的路，立即就要率領大軍攻打落月城。
這一莽撞的舉動，自然遭到了楊煥成的拒絕。
東極地廣無比又複雜無比，啓朝大軍來了這麽久，也只能辯清方向，怎麽可能突然間就找到叛軍老巢。
而且落月城周圍，還是吞噬一切的夢澤，又是區區幾條人命能試探出來的？
此番平亂，二人地位相同。一人反對，那另一人定命令不動大軍。
豐泉當然知道這一點，也不意外楊煥成的拒絕。不過楊煥成倒是意外，為何豐泉被拒絕後，還能平靜地走出營帳。
然而很快他就明白了！
次日天還未亮，豐泉就僞造了他手谕，率領所有啓朝大軍，前去攻打落月城。
月山軍雖然有些懷疑，又怕延誤戰機，便只留下幾人等候王爺命令。
等到楊煥成睡醒，面對空蕩蕩的營地，氣得牙都要咬碎了！
“好你個豐泉！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可世間又有一句俗話：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他正在氣頭上呢，就見手下慌慌張張跑來道：“王爺，叛軍打過來了！”
“什麽！”
楊煥成頓時緊張起來，接着又問：“他們大概有多少人？”
小兵被吓壞了，連聲音都在發抖：“黑壓壓一片，根本沒有盡頭，小的數都數不清！”
看樣子叛軍是傾巢出動了，如今剩下的兵力不足幾百，怎麽對付得了那麽多叛軍。
知若上前建議：“煥成，還是先撤退吧！”
但叛軍來得比他們預料的快多了，楊煥成還沒回答，遠方廣袤的荒原上，就傳來陣陣馬蹄聲，連着大地都在微微顫動。
他的目光驟然冷下，盯着遠處的馬蹄揚起的滾滾灰雲，沉聲道：“逃不了了，準備應敵吧！”
黑壓壓的叛軍，如奔騰咆哮的黑色洪流，只一瞬間，就沖垮了啓朝将士鑄就的血肉城牆。幾百個人，七零八落地散在叛軍人潮之中，還沒來得及反抗，就成了刀下亡魂。
知若雖然道法高深，但修正道者，都有一條規矩，不得沾染凡塵。對凡人使用法術，沾染人命，更是大忌。稍不注意，就會走火入魔，萬世不得超生！
她想要帶着楊煥成離開這裏，可二人又被分散。清靈的劍氣打在叛軍身上，痛得卻是她自己。
空中全是激昂嘈雜的怒吼聲，刺鼻血腥味越發濃郁，心上人又下落不明，這一切的一切，不斷沖擊着她心中的平靜。致使她不論念多少遍清心咒，都無法靜下心緒。
心不穩，魔就生。
知若頓時生出一股莫名的煩躁，想要殺掉這一切擾人的聲音。她奮力一劍揮下，卻連最後的清光都消失了。
叛軍安然無恙，而她卻愣在原地。劍帶戾氣，怎能生出清光。
可未等她反應過來，身後突然想起一聲：“知若，小心！”
她随即回首，只見楊煥成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身後，山一樣的身影驟然倒下，殷紅的血馬上在地面彌漫開來。
他望着安然無恙的她輕輕松了口氣，釋然道：“幸好......”
這句話還沒說完，人先閉上了眼睛。
知若當即大腦一片空白，心也仿佛被凍住一般，什麽情緒也沒有了。只瞪大雙眼，直直看着躺在血泊中的心上人。幾乎是剎那的功夫，她撲過去抱起楊煥成，輕點塵泥，飛身而去。
在她起身的一瞬間，萬軍嘩然，所有人都仰起頭，看着這個純白輕靈的仙子消失在天際。
似乎不明白，仙子為何會來到人間。
楊煥成所中的那一刀，傷至命脈。知若只能用自己的修為給他續命。
月山州是一片令各路諸侯都嫉妒楊家的肥沃平原，名字來源于此地唯一的山——月山。
此山綿延無邊，高聳入雲，峰削崖斷，陡峭無比，幾乎占據了一半月山州。來到月山州的人，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這座山。
世人都說，月山上住着仙人。于是又有不少凡人，懷着畢生所願，想要登上山頂，乞求仙人實現自己的願望。
可惜，以凡人的能力，爬到半山腰就沒力氣了。只能仰頭望一眼青雲中的山峰，搖頭嘆息着下山離去。
虔誠的凡人認為仙人住那麽高，是為了考驗他們的誠心。殊不知，仙人只是不想沾染凡塵俗緣，污了自己清淨修為。
所以，當知若抱着命懸一線的楊煥成回到仙門月山派時，那平常敞開的山門，此刻閉得緊緊的。
仙門規矩，凡人不得進山。
她知道，卻不願放棄，直接跪在高聳的山門前，叩首一拜，聲色凄婉決絕：“請師尊賜知若靈藥，救煥成性命！”
朱紅的山門依舊肅穆無聲，唯有幾片蒼雲漂浮在檐下。山門腳下茫茫雲海翻滾，遠處晨光萬丈，照得天地一片燦爛。
這般神奇瑰麗的景色，無論誰來了都得多看幾眼。可知若只盯着面前的山門，拜完一拜又一拜，說完一聲又一聲：
“請師尊賜知若靈藥，救煥成性命！”
日升月落，三天的時間，山門前那個青絲白發仙子，就只剩一身雪白。
可即便這樣，仙子也沒有絲毫動搖，一拜一叩一言：
“請師尊賜知若靈藥，救煥成性命！”
終于，在知若又一拜後，雲山上傳來一道沉重的嘆息：“唉！紅塵擾擾，何苦執迷不悟......”
知若聞聲立即擡頭，花容白發，欣喜而笑，道：“師尊，知若不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