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內鬥
內鬥
青綠的草原一望無際,縷縷白霧細如蛛絲,落在草葉間,織成一張綿密輕薄的網。
而被這張網捕捉到的仙子,正和網的主人對峙着。
那立在夢幻般草原上的,是一坨醜得很現實的魔族。它大概有一丈來高,因為一直蟄伏在沼澤裏的緣故,全身都糊了厚厚的黑泥。現在出來了,黑泥不斷往下淌。
縷縷昆蟲觸角樣的黑色細絲,從黑泥下伸出來,在空中胡亂飛舞,閃耀着淡淡金屬光澤。
而刺中知若,又被知若抓住的,就是這些細絲。
可馬上,細絲的光芒淡去,又變成了煙霧一樣的東西。
知若再次抓了一手空,那被劍刺中的魔族,也像一灘爛泥般,從劍尖滑了。
望着那馬上融入草地的魔族,她正要去阻止,忽又想起自己反正打不過,不如趁此機會多探一些路。
既然叛軍能渡過夢澤,說明這草原裏一定有條實路。
于是,她不顧那魔族,向着更裏面飛去。可她不管魔族,那魔族卻追着她來了。
天空驟然出現密密麻麻的黑色細絲,像一張網一樣,直撲落下。知若轉身揮劍,打去數道清光,将那些細絲斬了個稀碎。
然而轉眼,那些細絲又接在一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向知若。
她慌忙劃出一道光障,想要抵擋那些泛着寒光的細絲,卻是徒勞無功。無數條細絲瞬間穿過光障,刺中四肢百骸。
剎那間,她全身上下都傳來劇烈的疼痛,就好像有人在把她活生生拆開一般。
即便如此,那個魔族也沒打算放過她。無數的細絲在她身上游走,在血肉裏穿梭,掀起片片血浪。很快,素衣變紅衣,還不斷往下滴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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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紅的血濺在青綠的草葉上,在這寂靜的草原上發出一聲聲急促、清晰的“滴答”聲。
知若此生從未受過這種痛苦,甚至勾出了還是凡人時期的記憶。可惜年歲太久,那些記憶已經模糊了,只剩下一個清晰的感覺。
痛苦!
粉身碎骨般的痛苦,讓她差點昏了過去。可轉眼又被更大的痛意疼醒,她微微張嘴,咳出好幾口鮮血。
遠處的魔族越來越近,應該越來越清晰才對。可她眼前卻逐漸模糊了,她想趁自己還清醒時,掙脫束縛。
卻沒想,剛剛聚起一點法力,又被身上細絲抽了個幹淨。
無數的細絲像是一張黑色的巨網,将她吊在半空,與走近的魔族平視。
知若對魔族了解不多,只知道它們和神一樣,是不該留在世間之物。神歸于靈州,魔回到,回到,回到哪裏來着?
她的腦子也迷糊了。
就在這個時候,無名魔族又散出無數條細絲,但不同于以往,它輕輕在知若臉上摩挲着。
“我喜歡,嫁給我!”魔如此說道。
“什麽?”
知若神志越發模糊,隐隐記得今日好像聽到過類似的話,便冷笑一聲:“哼!今天是什麽好日子嗎?一個二個,都這麽對我說。”
魔的聲音陰沉妖異:“你答應了!”
知若又是一聲冷哼,越發虛弱,眼睛都閉了一半,因為流了太多的血,唇色比臉色都還要蒼白,又因為染了點血,變得更加破碎。
她茫然地盯着地上血草,虛弱的聲音如蚊蠅:“你這麽髒,又這麽醜,我就算死也不會喜歡你!我要嫁的,我要嫁給......”
她想起一個人,那個趴在絕壁上,對她笑的男子。那笑容是那麽燦爛,那麽好看。
即便現在身體冷得沒有一絲感覺了,可想到那笑容,依然感到一絲暖意。
這樣想着想着,嘴角就不由自主浮出一絲笑意。
魔伸出了更多細絲,不斷在她臉上游走,似乎想弄明白那一抹笑是什麽東西。
可就在它鑽研之際,面前本來昏過去的人驟然睜眼,花容冰冷決然,周身更是炸開無數道清輝。
魔被吓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清輝已經消失,同時消失的還有那名知若。
“同一招呀!真想不到我會上兩次當!”
魔自嘲一笑,化成無數黑霧鑽入草地。煙霧散去後,草葉上的血跡也沒有了。
茫茫荒原上,原有一片紅荊棘,被知若一劍蕩盡。如今新的紅荊棘剛冒出灰白的嫩芽,和同樣暗灰的大地融為了一體。
知若以銀劍為拐,一步拖着一步,一點點地往啓朝軍營趕去,身後留下一道長長無盡的血痕。那些得到她血滋潤的荊棘很快就脫去保護色,成長為半人高的血紅荊棘。
她走一步,就生出一棵荊棘。等到走出荒原,荊棘也就成了一道血牆。
明明啓朝軍營就在前面,知若卻停了下來。過來好久,她終于恢複一點力氣,收了銀劍,洗淨身上血污,白發又變青絲。
直到這時,她才繼續往前走去。
等回到軍營時,人又變成了那個輕靈仙子。
楊煥成不疑有他,立即将人請到營帳中,問:“知若,你查到落月城了嗎?”
知若點點,語氣有些虛弱:“找到了,但夢澤裏有一只魔,我打不過它,所以沒找到入落月城的路。”
“魔?”楊煥成頓時緊張起來,将她上下仔細打量一番,又關切道:“那你呢?你沒事吧?”
看着他如此擔憂自己,知若心底一暖,笑道:“沒有,我打不過它,就自己逃回來了。”
楊煥成這才長舒一口氣,後又淳淳叮囑:“沒想到這世上還有你打不過的東西。知若,下次再遇見這些,你不要管其他的,保護好自己要緊!”
“嗯!我知道了!”知若繼續笑着。
可楊煥成卻查出一絲不對勁兒:“知若,你真沒傷到哪兒嗎?”
知若搖搖頭:“我第一次見你這麽關心我,便有些開心。”
聽聞此言,楊煥成趕緊側身,等回過頭,已沒了剛才的關切,沉聲說道:“羅淼也來東極了。如今軍中,豐泉是主帥,我是副帥。若等羅淼到達東極,兩人必定會聯手針對于我。”
知若有些緊張,立即道:“那我們趕緊從月山調來一支軍隊,或者再回月山?”
“不可,月山離東極尚遠,根本來不及。若我們退回月山,那此前努力全部白費。況且如今這只大軍中,還有我月山将士。我走了,豈不是白白把我月山的兵送給羅家!”
楊煥成越說,語氣中就越是不甘。最後他陡然轉身看向知若,微笑道:“所以知若,我要你幫我一個忙!”
“什麽忙?”知若回答得毫不猶豫。
楊煥成一笑:“天黑後,你就知道了。”
天地四極,是混沌未消之地,凡間生靈鮮有能活在這裏的。東極白日裏都沒一點聲音,入夜後,更是靜得可怕。但在豐泉的營帳中,熱鬧似乎長夜不消。
自從他成了六軍主帥,就再也不用看楊煥成臉色,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酒宴之上,部下為了拍豐泉馬屁,一個接一個地說起了月山王的不是。可正當他們說到興頭上時,門外小兵卻掀開營帳進來禀報道:“将軍,月山王帳外求見!”
這營帳可不隔音,剛才說的最起勁兒那幾個人頓時就呆住了,紛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齊齊望向自家将軍。
豐泉有些不耐寒,大手一揮道:“他來幹什麽!不見!”
然而,話才落地,楊煥成就大步踏了進來,身後還跟着知若。一邊走,一邊抱拳恭賀道:“恭喜豐将軍,賀喜豐将軍!”
“平白無事,有什麽喜可賀的!”豐泉沒給他好臉色。
楊煥成恭敬依舊:“第一喜,近日來,楊某近深為将軍神采折服,願居将軍之下,供将軍驅遣。第二喜,楊某身邊乃是月山仙子知若,她探得落月城所在,并畫好地圖。今楊某将此圖奉上,願明日出征時,做将軍馬前卒,為将軍開路!”
豐泉對他第一喜沒什麽性趣,但聽說有去落月城的地圖,便開始猶豫,再三思索後,又道:“那好!你把地圖拿給我!”
“還請将軍答應,明日楊某為先鋒!”楊煥成笑容恭敬,語氣堅決。
呵!投誠還敢講條件!
豐泉當即就要趕走他,可手剛舉起來,又想到:白衣女子的本事自己也見過,萬一她真拿到落月城地圖呢?
于是,慢慢收回手,沒好氣道:“本将軍答應你,現在可以呈上地圖了吧!”
楊煥成抱拳道了一聲謝,将地圖擺在豐泉面前。随即退後一步,恭敬道:“多謝将軍!”
說罷,就要帶着知若離開。
可還沒起步,豐泉那邊又傳來聲音:“且慢!知若仙子,月山王都誠服郁本将軍了,您可否為本将軍倒杯酒喝?”
知若沒料到他會點自己的名字,剛要說句什麽,楊煥成先轉了過去有禮道:“豐将軍,知若乃是月山仙子,不宜做這種粗活,還是楊某為你斟酒一杯,以做往前冒犯之賠禮。”
一個大老爺們兒斟酒有什麽意思!
豐泉正要再點名知若,就見她臉色不是很好,頓時回想起早上的經歷,酒立刻醒了大半。
“豐将軍,請!”
楊煥成遞酒過來,他愣了下,接過來一飲而盡。
這仇人斟的酒,也不比美人斟的酒差!
他這樣想着,于是又快活起來。
但知若臉色不好,卻是因為他刁難楊煥成。
有了酒宴上的小插曲,知若心中更加堅定。
夜深後,幾個探子偷摸離開軍營,直到入了林子,才點起火把。
豐泉并不相信楊煥成的投誠,決定派幾個探子出去按照路線走一番。
看着林子裏那點火光,林子外的楊煥成對身後知若道:“知若,去吧!”
一語落地,他身後的白衣女子就不見了身影。
等到再次出現時,就是在萬頃林海上。知若纖纖玉指輕轉,結了幾個法印,随後閉目凝神,輕嘆一聲:“散!”
剎那間,清輝如月輝,覆蓋了茫茫林海。
這是一個幻境,為豐泉的探子精心準備的幻境。
楊煥成早就知道,豐泉不會信他。
可若是自己探子親自探明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