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清醒和執迷

清醒和執迷

仙門裏,為了防止修煉時走火入魔,所有弟子在學習道法前,必先學會清心咒。

而女帝手下的琴音,似乎有着和清心咒一樣淨化燥氣、撫慰人心的能力。一個凡人,一把邪器,怎會有這種能力。

魔障既除,知若的理智也回來了。她看着面前彈奏的女帝,心中已然明白一切。

正巧此時,楊煥成追到宮中,看見屋裏的二人好像在談論些什麽。不禁心生疑惑,随即放慢了步子。

一曲奏畢。

知若審視着面前女子,像是在肯定:“你是真的女帝?”

凡間皇帝懷有神骨,唯有神骨才能壓制妖骨琵琶裏的邪氣,奏出此等清律仙音。

當初夏家送回女帝時,她便一直懷疑這個女帝是假的。可沒想到,夏家居然送了個真的回來。

冷瑤懷抱琵琶,眉眼低垂,溫順回道:“朕的确是啓朝女帝。”

瞞凡人容易,瞞仙人難,還不如說實話。

不過知若又疑惑起來,凡人看不清神血的威力和代價,雲上仙門裏的古籍卻寫得清清楚楚。

面前女帝顯然是知道這一切的,為何還要留在這裏?

她收了銀劍,圍着冷瑤踱了幾步,緩緩說道:“你該知道,這裏的人都在利用你。”

“朕知道!”

冷瑤答完,夏宥期也追了過來。只是他見楊煥成立在前處,也停下步子,暗暗聽裏面人的談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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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裏的知若更為不解,上前一步,探身追問:“既然你知道他們都在利用你,為何還要留在宮中?”

如果面前人出宮了,不做女帝了,煥成就不必一直惦記了。

但知若的語氣太過急切,不像一個淩塵仙子該有的表現。經過幾次見面,冷瑤也推斷出一些事。

她緩緩擡眸,聲音有些沙啞:“朕入宮,只為報恩。”

說完,又對着知若一笑:“反倒是仙子,還沒朕看得清。”

知若神色一滞,俯視着下面的女帝,冷聲道:“你一個別人手裏的棋子又知道什麽!”

“紅塵萬丈,朕當然不清楚。”

冷瑤抱着琵琶從座位上站起,和知若平視,面上無波無瀾:“但朕清楚自身,既是為報恩,就不會生別的心思。仙子你呢?你是為何?又有何心思?”

一時間,知若愣住了。

她愛楊煥成,所以不顧一切,只為幫楊煥成實現夙願。可楊煥成心裏又是怎麽想的,卻一點兒也不清楚。

或者說,她清楚,卻沒辦法像面前女帝那樣輕而易舉地放下,任由自己走在漫漫迷霧中。

見而不想,想而不思,思而不斷。

面對心裏的答案,知若又縮回了迷霧中。

一牆之隔,屋裏屋外,各人心思不同。

楊煥成沒見過以前的女帝,卻聽過不少關于她的傳聞。自從面對這個夏家送還的女帝起,他心裏便埋下了一點點猜測,所以沒去在乎那丢失的三位皇子公主。

後來見到尊皇劍,更為肯定自己的猜測。

如今終于親耳聽到知若說了出來,他的猜測沒錯!

世間一共出現過兩個女帝,以前的女帝是假的,現在的女帝才是真的!

楊煥成雙眼透着光,嘴角不由自主挂上一絲微笑。

而站在後面的夏宥期卻沒了往常的笑意,沉默地凝視着屋裏那道倩影。等到屋裏的人說完,他垂眸一笑,眼中劃過一絲失落。

再次擡首,又變成了那個笑面冷心的公子。“啪”的一聲,展開扇子,驚醒了衆人。

楊煥成回首一看,見是夏家的小公子,便禮貌地招呼了句:“夏公子!”

大門已經被知若砍碎了,屋裏的兩人一擡頭,就看見了夏宥期。

他似乎心情不錯,但說出來的話就不怎麽美妙了:“诶呀呀!月山王,你難道沒提醒屋裏那位仙子?在凡間,這可算謀逆,要誅九族的!”

知若神色一變,立即趕到楊煥成身邊,冷聲說道:“知若出身月山,無親無故,想誅我九族,先上得了月山再說吧!”

可她話一落地,楊煥成就攔在了她身前,開始和夏宥期賠禮道歉,态度甚是誠懇。

不過嘛,就是對象似乎弄錯了。

夏宥期背着左手,輕搖折扇,只等他說完了,才“啪”的一聲,合扇指着屋裏的冷瑤,笑道:“月山王,仙子行刺之人,可在那兒呢!你對我說這些做什麽?”

這個時候,冷瑤也走出了房門,神色漠然:“罷了!不過撞壞了扇門而已,若要去計較,倒是朕小氣了。”

楊煥成趕緊一拜:“多謝陛下恕罪!”

說完這句,便借口有事拉着知若離了。

餘下的兩人,遙遙相望,皆緘默無言。晨光燦爛,樹葉簌簌。一片落葉悠然飄落,正好從夏宥期眼前劃過。

他下意識抓住這片葉子,凝神看了一眼,又松手,放那葉子飄離指尖。

“陛下,臣告退!”他留下這句話,轉身離去,仿佛一開始就沒來過。

擁有神厄瞳的人,不論心思有多淺,總是叫人看不透。冷瑤淡漠的臉色出現了點裂痕,她來到他站立過的地方,盯着那片落葉,緩緩躬身拾起。

那是一片青翠的葉子,似乎不該落下,但确實落到了人間,又要埋入土中。

......

楊府內,下人們紛紛避開前院。可即便避開了,那激烈的争吵,還是穿過層層牆壁傳了過來。

下人們不理解,兩位主子一向和和氣氣,語氣沉點都怕傷了對方的心,怎麽今日吵得這般厲害。

不過主子的事,他們這些為奴為婢的還是少打聽為妙。衆人紛紛低頭,去了更遠的地方。

楊煥成生氣,是因為知若居然想殺女帝。女帝可是他登臨帝位的關鍵,萬一有個好歹,他所有的努力謀劃,都得付之一炬!

知若卻是傷心他滿心想着女帝,直接告訴他,神厄瞳并非天神的祝福,而是天道對于貪戀凡塵的神的詛咒。

關于神的一切都是不能宣出口的禁忌,但凡向外人透露,哪怕是仙人都會遭受天譴。

可知若寧願灰飛煙滅,也不願見心上人沉迷一段錯誤的傳說。

然而她低估了人對權力的渴望,神厄瞳已經和皇權綁定,即便女帝是一杯毒酒,也有不計其數的人想要飲下它。

面前心上人即便知道真相也不為所動,只說出一句:“知若,按你所說,當了皇帝就能抵消詛咒吧。”

不論祝福還是詛咒,神厄瞳都意味着持有者擁有神血,是天之子。

知若萬萬沒想到他會說出這句話,一時間,心突然掉了下去,摔的支離破碎。她不由得笑了笑,什麽話都沒說,轉身落寞而走。

凡人拜入仙門,學到的第一個道理便是:修道者,不能入世,一但入世,便沾因果。良緣孽緣,皆是牽扯,入網難脫。

那時知若不明白,為何會難脫。想走,提劍動腳就是。現在她終于明白了,難脫的,不是人,而是心。

人間煙火,望京萬千繁華,似乎都與高高在上的仙子格格不入。她坐在谯樓上,凝望着下面的人間百态。涼風吹起青絲幾縷,也提醒着訪客的到來。

羅家似乎明白,想要除去楊煥成,首先要殺掉他身邊的仙子。那些身上纏繞着凡人看不見的黑煙的刺客,一個接一個地落在谯樓之上,嘴邊露出似人非人的低嘶聲。

“你們還真是和蒼蠅一樣!”

知若望着眼前黑影,不耐其煩地感嘆一句,随即站起身,喚出銀劍。這些街上小攤販賣的娃娃一樣的玩意兒,她根本不放在眼裏,只是不想弄出太大動靜,驚擾了樓下人間。

一群幽冷滲人的非人刺客,一個青衣如水的仙子。只需一瞬,一方就會死去。

但這一次,是知若運氣不好。她正欲挽劍對敵之際,心口突然一痛,青絲瞬間變白,如雲練灑落。又是一瞬,所有的法力都被抽走。她終于記起了肉身的沉重,像是千斤巨石一下子砸過來。

這轉瞬的功夫,她根本就來不及準備,身子踉跄了下,就往樓下栽去。

對呀,她怎麽能忘了,自己早已走火入魔。

極速墜落下,耳邊是呼嘯的風聲。這聲音她再熟悉不過,但沒有一次會像今日這般致命。

望着越來越遠的天穹,知若心裏忽然感覺一分釋然。

或許,就這樣死去也不錯,至少能從這一切中解脫出來。

終于天空遠去,人間降臨。街上百姓不知是誰驚呼了聲:“呀!有人掉下來了!”

沒等他這句話說完,一個人影突然沖了出來,踩着茶攤的桌子,躍上青瓦,接住了墜入凡塵的白發仙子。

剎那間,下面圍觀的人群爆發出陣陣叫好聲。

人們不認識那公子,但見他相貌不錯,穿得又精致,便猜測是哪個高門大戶裏出來的子弟。如今救得這麽一個谪仙般的女子,說不定今後望京城裏又将流傳一段佳話。

可惜那只是百姓們的一廂情願。

那位英朗的公子是羅家的二公子,當今宰相羅興的二子,羅彥,也是谯樓上的刺客的主人。

知若沒等來意料之中冰冷的大地,而是落入一個炙熱的懷抱,不禁有些驚訝。她微微轉首,愣愣盯着這個膽大的凡人。

随着二人落地,羅彥立即放下知若,垂首謙笑:“冒犯仙子了!”

知若卻是語氣一冷:“你怎麽知道我是仙子?”

凡間知道她身份的人不多,但都不簡單。

誰料羅彥又是一笑,爽朗大方,指着頂上的天空說道:“從天上掉下來的,不是仙子,還能是什麽?”

知若松了一口氣,平靜地說了句:“多謝了!”

說罷,轉身就要走,結果身後又響起一聲:“仙子剛來人間,定沒有落腳處,不妨來鄙人家中歇歇吧!”

“你家?你家是京城哪家?”知若問道。

羅彥拱手一拜,朗聲道:“望京羅家,當朝宰相羅興正是鄙人家父!”

聽到“羅興”兩個字,知若微微驚愕了下,又冷笑一聲:“那羅公子,你知道我是誰嗎?”

羅彥笑容自信:“仙子便是仙子。”

然而羅彥猜錯了,她并不是仙子,而是一個因愛走火入魔的瘋子。

知若稍加停頓,望着羅彥嫣然一笑:“公子盛意相邀,再卻便是不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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