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婚禮之前
婚禮之前
朗月淩空,青穹無塵,萬籁俱寂,枯樹上栖着幾只寒鴉。這是望京城外的一處荒地,專門埋葬那些無人認領的屍首。大大小小的墳包躲藏在森林各處,即便是月光也無法發現它們。
突然,那些栖在枯樹上的寒鴉全飛了起來,發出陣陣撲翅聲。末了,又是一聲響徹寒夜的鳴叫,凄婉哀絕,森涼可怖。
一個人影出現在枯樹下,立了片刻,随即取下鬥篷,露出一張英俊的面容,在月光的照耀下,透出幾分柔和。
正是月山王楊煥成,他面含笑意,注視着林子深處,嘆道:“既然約我過來,好歹見上一面吧!”
然而迎接他的,并不是某個人,而是一道迅疾的寒光。
雖然迅疾,但可以避開。楊煥成卻沒有避,甚至連眼神都沒躲閃一下。寒光停在了頸間,是一把銀劍。
緊接着,銀劍的主人也走出了陰影。
知若放下手,銀劍也随之消失:“我找你來,是想告訴你先帝暴斃的線索。羅家在找一只琉璃碗,是在先帝去世前一天,于承明宮丢失的。”
楊煥成臉上笑意淡了幾分:“你去羅家,就是為了這事?”
“不然呢?真心嫁給羅彥嗎?”知若冷笑反問。
聽這句話,楊煥成不由得垂下眼眸,聲音弱了幾分:“知若,我沒有讓你去羅家,也不用探聽這些消息。”
即便他心裏刻意避開了這件事,語氣裏依然透露出自己的在意。然而知若是被愛情蒙了心,他則是被權利蒙了眼,永遠看不見自己的真心。
知若聽出這份在意,也看出他的避讓,有些無奈地輕嘆一聲,悵然道:“再過不久,我就真成羅家的人了。”
“你可以回月山。”楊煥成像是在建議。
“這次不行了。”知若回眸一笑,“對着神立誓,可不能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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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興考慮的沒錯,仙人都要敬畏神權,更何況知若還未成仙。啓朝的皇帝可以說是半神,在他面前成婚,那就是天地為證,沒有後悔的餘地。
楊煥成再也維持不住表面的淡然,立刻說道:“那你現在就悔婚!”
“若現在悔婚,天下都會懷疑我是受你指示。”
她語氣輕悠,态度更是無所謂:“這樣不會影響你登帝嗎?”
楊煥成愣住了,是呀,知若現在一退,全天下的目光都會聚到他身上。屆時羅家說不定會暴怒,與他拼死一搏。兩虎相鬥,一傷一亡。天下就會落入看戲的夏家手中。
看見他退卻的模樣,知若好不容易暖起來的心又冷了下去。她笑了笑,在月光的襯托下,更為落寞。
在他心裏,自己永遠排在皇位之後。
知若走了,只留下句:“王爺查案歸查案,不要忘了來喝一杯喜酒。”
林子裏重回寂靜,寒鴉又落到了枯樹上,正當它們閉目酣睡時,樹下又傳來枯枝被踩碎的聲音。
幾只寒鴉立即展翅,卻是什麽動靜也沒有。于是,它們拍了拍翅膀,繼續睡去。
而枯樹下,已經空無一人。
......
望京皇宮裏,一共有兩處皇帝寝宮。女帝所住為栖凰殿,男帝所住為承明宮。
當年先帝去世後,承明殿就被封了起來。想要再進,必須得到女帝聖旨。但拿聖旨進去,未免太張揚了些,可能打草驚蛇。
若驚動了羅家,就算找出琉璃碗,也可能查不到它身上的秘密了。
楊煥成想了想,決定先派人暗探承明宮,找出那只琉璃碗再說。
次夜,月明依舊,皇宮高牆下,巡邏侍衛舉着火把,按着快刀,步調整齊如一。忽然間,火把閃爍幾下。
侍衛們立即停下步子,擡頭一看,除了一輪朗月外,似乎什麽都沒有。等他們再次行動時,幾道黑影已經落入承明宮內。
他們是楊家的暗衛,個個輕功極好,穿牆入戶,無聲無息。即便是皇宮,也來去自如。
但今日他們的目的,可不是在皇宮裏閑逛,而是要在眼前的宮殿裏,找到一只琉璃碗。
幾個暗衛來到宮殿中,相互望一眼,就立刻分散,開始翻箱倒櫃,拆牆揭瓦。
他們找了大半宿,終于在龍床上找到一處暗格。月光透過窗棂落在暗格裏的琉璃碗上,簡直熠熠生輝。
暗衛們收好琉璃碗,将一切歸于原位後,毫不猶豫地離開了此處。除了一輪月亮,無人知道他們的到來。
哦!不!還有一人!
宮牆下的陰影處,逐漸走出個錦衣公子。夏宥期看着遠去的黑影,不禁蹙眉暗思:楊家的暗衛來宮裏找些什麽?
他剛要跟上去一探究竟,又想起兄長的囑托,輕嘆一聲,展開扇子去了別處。
而楊府那邊,楊煥成一得到琉璃碗後,就開始鑽研起來。
先帝尤其鐘愛五彩琉璃,偏生琉璃易碎,累死了不少燒制琉璃的匠人。這只碗似乎格外得先帝恩寵,即便碎了缺口,也沒有廢棄,而是用一塊金子補了起來。
暗衛們說,碗是在暗格中找到的。
那麽藏碗之人,只能是先帝了。
先帝為何要藏這只碗?
他思索片刻,随即恍然大悟。難不成當初先帝知道自己被下毒了?所以才保留下證據?
這麽說來的話,先帝就是用這只碗飲食。
“碗裏一定有毒物!”
楊煥成高興地直接叫了出來。終于讓他找出了羅家謀害先帝的證據!
“知若!對了!還有知若!”他興奮地圍着琉璃碗打轉,不斷自語,“只要揭穿了羅家的陰謀,知若就不用嫁給羅彥了......”
此時此刻,他還是沒意識到,支持他盡快找出琉璃碗,揭露羅家陰謀的理由,是阻止知若的婚事,而不是鬥垮羅家,成就自己的千秋偉業。
知若成婚那天,是一個燦爛明媚的晴天。碧空萬裏,無雲無風。啓朝所有能叫上號的人物都來了,可羅家大公子羅淼還駐守在外,沒來參加弟弟的婚禮。
望京城內,大街小巷,彩燈紅妝,比那十五的燈會都還熱鬧。百姓們紛紛走出家門,萬人空巷,都想看看那月山上的仙子究竟長什麽模樣。
熱烈吵鬧的聲音都快把蒼穹掀翻了。
可惜婚禮是在皇城內,百姓們把脖子都拉長了,也看不見高牆內新娘的花容月貌。
不過和外面的熱鬧相比,宮裏冷清得就像數九寒天。
冷瑤穿着又重又華麗的朝服,坐在寝宮的樹蔭下。現在還沒輪到女帝出場,她可以休息一下。
在她旁邊站着的,就是夏宥期,手裏捧着女帝的冠冕。
冷瑤戴着它實在休息不來,又不敢取下。夏宥期沒想那麽多,聽她說不舒服,就順手摘了下來。
他親自動的手,旁邊侍奉的宮女太監們都不敢說什麽。見他抱着冠冕,也沒人敢去問。
摘了個冠冕,冷瑤明顯輕松許多,嘆了口氣道:“夏公子,若今日這樁婚事成了,望京會怎麽樣?”
話中的“望京”明顯是指夏家。
夏宥期聽出來了,卻沒多大表示,反而笑道:“陛下,你覺得今天這樁婚事能成嗎?”
這還用說嗎?紅綢都挂出去了,賓客都來齊了,新郎新娘就等着吉時拜堂了,還能有什麽意外?
但這樁婚事畢竟對夏家不利,大為不利!
冷瑤沉思片刻,緩緩回答:“大概能成吧!”
話一說完,她忽然想到楊煥成,也不是他對知若究竟是何心思。
“可我覺得它不能成!”夏宥期突然說道。
“什麽?”
冷瑤剛反應過來,外面突然響起聲聲號角,響徹青穹,連大地都在顫動。
夏宥期捧着冠冕來到她面前站着:“陛下,臣為你戴上!”
旁邊的太監宮女們想要上前,又怕得罪他,只能立在原地躊躇,滿是不安。
外面的號角越來越急,他還是慢條斯理,細細整理着每一縷淩亂的青絲。冷瑤從未離他這麽近,只要稍微挺直身子,就能碰到他的嘴唇。
也從未見過這麽認真的他,那份認真裏,甚至還有一絲溫柔。
這種東西,不該出現在他眼中,更不該出現在注視着她的眼中。
兩人就這麽相互看着,天地仿佛失去了聲音,只有二人,沉默又安靜。
“好了!”
短短兩個字,又将冷瑤拉回了現實。她站了起來,可夏宥期卻俯身到耳邊:“陛下,你想好要去哪個自由的地方了嗎?”
她目光一怔,再回首,那人已經看去了別的地方。
若這樁婚禮真成了,羅家就有妖力仙法相助。夏家必須考慮自保,屆時女帝就不在他們庇護的範圍內了。
身着華服的女帝步步遠去,那位持扇的公子卻一直停在樹蔭下。
原本參議國家大事的觐龍殿上,處處點綴着紅綢喜字,百官們穿着嚴肅的朝服,卻難掩臉上喜意。
大家都圍在羅興身邊不斷恭賀着,沒有一個人在意,那龍椅上端坐許久的女帝。更沒人注意到,姜執也來到了這裏。他的眼睛一黑一紫,正目不轉睛地注視着上方的女帝。
夏宥期不知何時來到了大殿上,悄然站在兄長旁邊。夏元基看着前方的熱鬧,絲毫沒有融進去的意思,反而低聲問了句:“你昨日去哪兒了?”
“玩去了!”夏宥期答道。
夏元基眉頭一皺:“我告訴過你,最近不要亂跑。”
聽到這話,夏宥期展扇一嘆:“哥,我都二十好幾了,你能不要把我當三歲小孩兒嗎?”
夏元基剛想回他一句什麽,外面突然響起噼裏啪啦的鞭炮聲。
吉時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