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執念生魔

執念生魔

黔原的戰場上,戰事已經停歇,硝煙依舊不散,寒鴉盤旋天際,聲聲哀嚎催人心魂。

這一戰是月山軍勝了,夏家放棄了黔原,也放棄了栾陽,将所有的兵力聚于望京。

誰都想不明白夏家的舉動,饒是修為高深的知若也看不明白夏元基究竟意欲何為。

因為心魔反噬,她只能徒步穿過戰場,入城與楊煥成相聚。就在此時,腳下突然被什麽東西拌住了。

低頭一看,原是一具屍體。可馬上,那具屍體動了起來,雙手緊緊扣住知若的腳,滿臉血污,一雙死人樣的眼瞪得老大,滿是不甘道:“仙子為何要害我!”

知若一怔,竟忘了逃走。接着其他的屍體也哀嚎起來。

“仙子為何要害我!”

“什麽狗屁仙子!比那妖道還不如!”

“人家修道,守護蒼生。仙子修道,殘害生靈!”

“你不得好死!你必遭天譴!”

......

一聲又一聲的咒罵不斷沖擊着知若的神志,即便她捂住耳朵,依舊能聽見枉死冤魂的哀嚎。

知若雖沒有動手殺他們,可他們的死卻與知若脫不了幹系。

修道者決不能利用道法幹預紅塵,否則道心不穩,走火入魔,萬劫不複。知若知道這一點,所以只站在楊煥成身後,為他出謀劃策。

然而如今,她不得不直面這些因為她計策而死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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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罵哀嚎聲越嚷越大,仿佛在逼知若承認自己就是殺人兇手。

可知若怎麽能面對這樣的事實,捂着腦袋不斷搖頭,試圖把聲音趕出腦海,自己則用更大的聲音嚷道:“不要說了!住嘴!我叫你們住嘴呀!”

然而再大聲音也蓋不住那些尖銳的哀嚎。絲絲戾氣從她身上生出,不斷加重。

她終于忍不下去,喚出銀劍,花容狠厲,直接刺向地上的人影。

剎那間,萬聲消歇,只有地上士兵不可置信地望着上方仙子。

知若這才反應過來,剛才這人是在求救。而她心魔作祟,親手殺了一個無辜者。

書上說,走火入魔的修道者,最後都會瘋癫而死。終于她也到了這一步。

可心魔說的,何嘗不是事實。

知若松開銀劍,環顧四周的戰場,目之所及,全是靜止不動的屍體,血腥味混着焦糊味不斷彌漫,死寂之下,只聽寒鴉陣陣哀鳴。

這些人,這些原本活生生、會哭會笑、有着親朋好友的人,全都被她害死,成為一具冰冷的屍體。

而這之後,還會有更多的人被她害死。

知若忽然害怕了,當初失去法力時,她沒有害怕,得知自己走火入魔時,也沒有害怕。哪怕直面死亡,她都沒有害怕。

可現在,她害怕了。像是心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越來越冷,冷得她不住地打顫。

她跌跌撞撞地逃離此地,哪怕被絆了一跤,也不敢慢下步伐。

直至看見了楊煥成,她才終于松了口氣,身上暖意漸回。但楊煥成開口的第一句話,又把她打回了冰窖。

“知若,接下來該去望京迎娶女帝了。”

楊煥成想得很簡單,夏家放棄栾陽,也就放棄了退路。等他到望京時,羅家和夏家已經兩敗俱傷,無人是他對手!

事情好像是這樣,知若卻低垂着腦袋,細聲問道:“煥成,你當了皇帝,女帝也沒用了,是不是可以......”

“不行!”楊煥成斷然拒絕,微笑道,“只有神血才能繼承皇位。”

知若猛然擡起頭追問道:“那我呢?”

楊煥成眼中閃過一絲猶豫,還是決然道:“知若,你知道我心裏想要的是什麽!”

知若驀地一笑,逐步往後退去:“我知道呀!天下嘛!我怎麽會不知道呢?”

她越笑越是燦爛,直至退出房間,笑容才變回苦澀。

不過這份苦澀并未維持多久,一只靈力凝聚而成的紙鶴突然飄到她面前。這是月山派召回弟子的方式,可她自認為已經不是月山弟子了,為何師門還要召她回去。

或許是興師問罪吧!

知若這樣想着。若是這樣,回到月山也是一種解脫。

在楊煥成領兵北上那天,知若返回了月山。然而師父召她回來并不是為了問罪。

清晨的萬丈霞光,照得雲上仙門華光璀璨。而在最高、最亮的大殿之中,坐着月山派的掌門,也是知若的師父。

此時恢弘的大殿上只有他們師徒二人,知若上前一拜,卻沒有起身。

上面坐着的老者嘆了一聲,如輕雲般飄至愛徒面前:“前日,你答應師父了卻塵緣後,會飲下忘情水。現在你的塵緣了了嗎?”

俗世的塵緣只會越陷越深,從來無法了斷。知若內心羞愧難當,更不敢言語,甚至不敢擡頭看一眼自己的師父。

辜負師父期望,三番兩次違反修道者禁令仍舊執迷不悟,不知悔改。師父本該一掌拍死她,而不是這般好言好語細細詢問。

豈料這時師父又問:“知若,你現在看見了什麽?”

知若盯着地面,聲如蚊蚋:“師父,是白玉石。”

“對了!”老者嘆了一聲。

随後親自扶起愛徒,淳淳叮囑:“知若,人雖有眼,卻只會看見自己在乎的東西。在乎的越多,看見的越多。在乎的越少,看見的越少。所以才要人提醒。”

他領着知若來到殿門完,望着遠處缥缈仙山問:“知若,你現在能看見什麽?”

知若道:“師父,是月山。”

“你在下界可曾看見?”師父又問。

“不曾......”

話一落地,知若已經明白了師父的用意。她太在意楊煥成,雖有一雙明目,卻成了個睜眼的瞎子。看不見芸芸衆生在苦海中掙紮,看不見月山的師父一直在等她回頭。

而楊煥成,那個她滿心愛着的男人,如今距離王位僅有一步之遙。想必以後,再也沒有用得到她的地方了吧!

她忽視一切,苦心追求的,居然是一場空。

“師父,能否再給知若一段時間,這次知若不會下山了。”

人一執拗起來,又怎會輕易放下。仙人搖頭輕嘆:“罷了!你好好想想吧!”

知若确實不想放手,可也明白自己必須放手,不論是為師門,還是為天下蒼生。

她想用這段時間,說服自己飲下忘情水,從頭開始。

仙門難斷情,人間更難斷念。

戰事越發緊急,仙臺已經淪陷過好機會,雖然每次都能奪回來,可那是消耗無數人命換來的。

再這樣下去,夏家的兵力早晚會有耗盡的一天。

冷瑤聽着姜執的描述,終于決定使用尊皇劍結束戰争。可決定是一回事兒,實施又是一回事兒。

為了說服夏元基,她提前準備了好幾套說辭,還和姜執對練了好幾遍。确保萬無一失後,才站到夏元基面前,說自己想用尊皇劍結束戰争。

出人意料的是,夏元基直接同意了。冷瑤精心準備的說辭,只起了個開頭就結束。

“栾陽王,你真的同意朕去仙臺?”她有些不敢相信。

“陛下乃是天子,去哪兒當随陛下心意,臣可勸谏,絕不該阻止。”

夏元基說得誠懇十足,甚至還親自安排了一衆高手,護送她前去仙臺。

冷瑤有些驚訝,不過也只當他在乎夏宥期,更希望結束戰争。

當然女帝去了,姜執肯定也要跟着去。

可惜他們來得很不是時候,兩軍正在城中交戰。剛來的幾人終于見到了傳聞中的妖兵。

不!應該說是妖物!

它們簡直和當初落在獵場上的妖物一模一樣。拼湊起來的軀體,随意散落的五官,尖銳刺耳的妖吼,像潮水一般湧入大街小巷。

夏家軍都換上了冥都玄鐵打造的武器,可這些妖物明顯比秋獵那次的還要強,即便是玄鐵,也只能留下傷口。

普通凡人與妖物的實力差距太大了,每殺死一個妖物,就會死掉更多的夏家軍。

滿城妖潮滾滾,血海翻騰,哀嚎與嘶鳴不絕于耳。火焰燃燒起來,不久又被人血妖血澆滅。

天地茫茫,一片雪白,唯有仙臺,一點朱砂。

幸好妖物畏懼蒼狼,不敢靠近幾人。他們也成了血海中唯一幹淨的陸地。

等到遠方號角響起,妖物們像是聽到什麽命令般,全都擡起身子靜止不動。不過須臾,它們又像落去的潮水,迅速退出仙臺城。

轟轟隆隆,血水四濺。

這一戰,是夏家守住了仙臺城。幸存的士兵挨家挨戶扣門,提醒他們可以出來了。

不知為何,當初秋獵上的妖物見人就殺,而攻打仙臺城的妖物卻不傷百姓。哪怕是羅淼占據仙臺城了,也沒說在城裏搜刮一下物資。

所以兩軍打來打去,百姓們除了幾個誤傷的,竟無一人死亡。

冷瑤等人很快就見到了夏宥期。他好像剛從戰場上下來,頭發淩亂,滿身血污,糊得只剩個人的輪廓。

長長街道上,他攤手笑了笑,還是以前的輕松惬意:“陛下恕罪!容臣換件衣裳再來見陛下!”

冷瑤有些心疼,姜執卻不顧儀态放聲大笑:“哈哈......原來你也有落魄的時候!”

夏宥期好聲提醒:“小王爺,臣這副落魄樣你早該見過了。”

姜執當然見過,只不過那時,他渾身裹的跟粽子一樣被吊在半空,更加丢人,怎麽能和現在想比。

夏宥期見他笑個不停,幹脆單手叉腰直接忽視:“那麽陛下,臣先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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