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塵埃落定,萬事俱消

塵埃落定,萬事俱消

蒼狼走了,抱着姜執的屍體不知所蹤。月山軍退兵了,主動退出了争奪天下的棋局。仙臺城內的百姓活下來一半,雖然經歷了不少痛苦,但他們至少還有未來。

至于天下其他諸侯,都不是夏家的對手。夏元基登上帝位,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

于是冷瑤這個啓朝女帝,就格外礙眼起來。外面的人都在猜,栾陽王究竟何時會廢除女帝,納為妃子,自己登基。

還有些激進點的人幹脆猜:栾陽王既然愛妻,定是想殺掉女帝,直接取而代之。

不過猜測始終是猜測,夏元基會怎麽做,就連冷瑤都猜不透。

從仙臺回來後,她就再沒見過夏宥期。也是,誰喜歡面對深痛惡絕的人。

今日陽光很好,天氣暖了起來,檐上積雪開始融化,滴答滴答,奏着一曲歡迎春天的樂章。

這麽美好的一天,應該出去走走。但冷瑤卻推開了一扇房門,緩步走了進去。

這是皇帝與重臣們議事的書房,為了保密,書房狹小無窗,即便是晴朗的白天,裏面仍舊昏暗無比,還需要點一盞油燈,才能看清屋內人影。

冷瑤才走沒幾步,便覺屋中燈火一晃,一柄寒劍頂在頸間。

“我本來想殺了你。”夏元基說道。

冷瑤面無懼色:“既然如此,王爺為何還不動手?”

可夏元基轉而收了劍:“我答應過宥期,由他來處置你。”

聽到這話,冷瑤眼中閃過一絲驚愕。夏元基則繼續說道:“當我看見你的第一眼,便知你才是真的女帝。”

天下沒幾人知道先皇後誕下的是雙生子,夏元基更不可能。她垂眸仔細一想,心裏忽然冒出個答案,試探道:“是以前的女帝告訴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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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夏元基道,“她還告訴了我別的事,包括神血神骨的詛咒,以及真假女帝。”

“她說,假的女帝消失了,真正的女帝才會回來......”

“那她死了嗎?”冷瑤突然打斷他的話。

“誰?”

“以前的女帝。”

無論如何,她還是認為以前那位女帝也是啓朝真正的皇帝,故不願用“假”來形容她。

夏元基盯着她,似乎想透過那雙黑瞳,看見她心底的想法:“你真的想知道?”

冷瑤迫不及待點頭。她當然想知道,那個和她一模一樣,仿佛是在照鏡子的另一個“她”,究竟有着怎樣的結局。

她一直沒能看見那個結局,便一直期望着那是一個好結局。手劄裏的她如願擺脫了吃人的皇宮,獲得自由,如果有可能的話,還會嫁給自己滿心愛着的人。

這是多麽幸福美滿的結局!又多麽令人向往。

夏元基往前一步,來到她面前,舉手拍掌:“去把王妃請來!”

冷瑤頓時有些意外,沒想到傳聞中的那位栾陽王妃居然也來了京城。後仔細一想,夏家從栾陽撤兵,栾陽夏家來到望京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皇宮離夏家有些遠,兩人沉默着等了許久,也不見人來。冷瑤想要化解尴尬,便開口問道:“王爺與王妃感情應該很好吧?”

夏元基卻是不理她這份好意,冷聲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所以才會讓琬兒過來。”

話一落地,門外也傳來小太監通傳的聲音:“王爺,娘娘來了。”

“讓她進來!”

冷瑤頓時伸長頸子,死死盯着門那邊。随着吱呀一聲,一只繡着粉蓮的繡鞋踏入門檻,接着是精致的長裙,胸前銀絲勾勒。

“臣妾請王爺安!”

女子聲音清婉,和她略微嘶啞的聲調完全不同。

她心裏湧出無限期待,巴不得親手擡起女子的臉看個仔細。可随着女子擡頭,心裏所有的期待全部都變成了絕望。

那臉清麗平凡,生着一雙棕色的瞳孔。

那不是她,也不是她。

夏宥期來到她身邊,看着自己的妻子說道:“是不是很失望?但陛下,這才是事實!”

“琬兒,你先下去。我和陛下說完,便來找你。”他對女子的聲音明顯柔和了許多。

冷瑤如墜冰窖,渾身上下都被凍住了,連個眼睛都不能動一樣。她愣了許久,終于呼出一口熱氣,呆呆問道:“所以以前的女帝呢?”

“死了,是我親手殺的。”

夏元基語氣平淡,卻如一記驚雷在冷瑤心中炸響,震耳欲聾。

她瞪大雙眼,不可置信道:“你殺了她?”

夏元基神色平淡,說起了過去。

那汪洋火海中的女帝,望着去而複返的他是多麽開心,多麽喜悅。

“元基,我不是女帝,你也會救我出去嗎?”

夏元基急切道:“若陛下不是陛下,更不該留在這裏!”

以往媚眼如絲的女帝,此刻眼中卻透出幾份孩子似的天真,繼而欣喜問道:“那帶我離開皇宮好不好?”

面對這個問題,夏元基猶豫了。女帝不是公主,關系着一國未來。夏家還沒強大到能與羅、楊兩家對抗的地步,帶走女帝,就會成為衆矢之的。

年輕的女帝看見了他的猶豫,眼中光芒逐漸熄滅,逐步往後退去。

她身後就是火海,夏元基語氣慌了:“陛下,不要再退了。”

“元基,我知道你不愛我,也不能帶我出宮。”

她一邊說着,一邊笑着,美麗又凄慘:“可我不想再待在這裏了,你心好,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殺了我,讓我痛快地死去。”

這個皇宮對她而言,就是一座錦繡地獄,女的罵她不知廉恥,勾引別家丈夫。男的夜夜往她床上爬,說着最謙卑的話,做着最肮髒的事。

如果沒有遇見夏元基,她大可繼續沉淪下去,當別人眼中放蕩不知廉恥的女帝。

可她偏偏遇見了夏元基,在最肮髒的時候,遇見了自己最愛的人,嘗到了最無望的未來。

她不想堕落下去,卻誰都拒絕不了。洗了一遍又一遍的身子,肚子裏還是種下了那些肮髒的毒草。

每過一夜,她就要瘋一點,想要殺人,想要燒掉一切肮髒,甚至自己。直到今天,終于壓制不住內心的絕望。

她指着自己的三個孩子,笑着告訴夏元基:“我真的不是女帝,那三個孽種都被我喂了毒藥,此刻全斃命了。若我真是女帝,他們又怎會死呢?”

夏元基被她的話吓到了,趕忙來到三位皇子身邊,試探鼻息。周遭大火彌漫,三位殿下的身子卻冰冷僵硬,顯然死了很久。

女帝一點都不在意,反而有些賭氣道:“我就說他們死了,你還不信!”

誰能想到,當即女帝居然是假的!

夏元基久久無法回神,女帝見他沒反應,便俯身下來,湊到他耳邊低聲誘惑:“元基,不要怕。我死了,真正的女帝就會回來,羅相和月山王不會針對你的。”

“但如果你不幫我,今日過後,天下人都會知道宮裏死了一個假女帝和三位假殿下。元基,你說羅相和月山王會相信我是假的,還是會相信你帶走了我?”

夏元基驟然反應過來,回首望着近在咫尺的女帝,眼中只有憐憫:“你今日是真要尋死?”

她當然想死,更希望能死在所愛之人懷中,這樣也算是相擁了。

殿中大火越燒越旺,被燒斷的房梁開始掉落,濺起更大的火焰。女帝卻在這火中翩然起舞,開心笑道:“元基,記得把我埋在百花盛開的山裏。我喜歡花,不喜歡人。當然,除你之外!”

直到這時,夏元基依然不知道女帝對他的愛意。不過他實現了女帝的夙願,親手殺了她,在她死去的前一刻,帶她離開了皇宮。

那是深宮裏的女帝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見外面的天空。

清晨太陽升起,山坡上靜谧微涼,她躺在愛人的懷中,伸手想要觸摸那片朝霞,美目如癡如醉,不由自主感嘆道:“好暖......好亮......”

自此,世間少了一個飽受折磨的靈魂。

時間回到現在,故事結束,冷瑤卻無法走出這個凄涼的結局。她踉跄了幾步,撞上了桌子,随即扶着桌子站定凄凄哀哀道:“你知不知道,她很愛你。”

“以前不知,後來才知。”

夏元基說完,面色一沉,轉而盯着冷瑤:“先女帝确實可憐,所以我決不能讓神血的詛咒繼續在夏家的血脈中延續。”

冷瑤恍悟過來,擡頭望着夏元基,怔怔而言:“你要我離開夏公子?”

夏元基背過身去:“陛下,你擁有神骨,這些事該比我清楚。”

她又是一想,終于全部想明白了。啓朝皇帝是神血之源,她若與夏宥期結合,神血将再度回到帝星庇佑下,然後重複今日的不幸。

但僅僅只是離開也不行,啓朝的帝星已經和她綁定,她不死,啓朝帝星不滅,夏家的帝星再亮,也無法登上皇位。

夏元基無法登帝,天下就無法太平。更有可能,夏家的帝星會逐漸熄滅,天下陷入更深的苦難。屆時無人能逃脫,夏宥期亦不例外。

她輕輕一笑,和當初火場上的女帝一樣凄涼:“王爺,冷瑤知道了!”

夏元基回首看見的,便是這樣的笑容,他再度震驚,随即雙膝跪地一拜,鄭重道:

“臣代天下百姓和宥期,多謝陛下成全!”

......

次日早朝,朝臣們沒能等來栾陽王罷免女帝,卻等來了女帝退位讓賢。甚至為了讓天下承認栾陽王的身份,她請出尊皇劍,親自告知天下這條消息。

那一天,望京城以及周邊城池的百姓們,都看見了那道令萬靈發自內心臣服的五彩光,也聽到了啓朝最後一任女帝退位讓賢的禦令。

至于神光消失後,抛棄一切的女帝去了哪兒,無人得知。

望京城外,一處官道上,才子佳人相對而立。夕陽落下,餘晖盛大燦爛,給每一個人都鍍上一層閃耀的金輝。

夏宥期遞出那把妖骨琵琶:“上次你忘在了仙臺,下次注意點,再忘記,可沒人幫你尋了。”

言外之意,似乎不想她走。但冷瑤好像沒聽明白,接過琵琶,低聲回道:“多謝公子提醒。”

這是二人自仙臺城後,第一次見面。夏宥期不在意那些真相,卻不知該怎麽面對冷瑤。他覺得以冷瑤的聰明才智,現在一定能猜出他以前是在裝不知道。

所以說完有些不自然:“那什麽,你想到你的自由之地在哪裏了嗎?以後有空,也能走動走動。”

或許是說得太直接,冷瑤幹脆不說話了,只低着頭。

夏宥期立馬讪笑一笑,甩甩扇子:“當我沒說!”

可沉默一會兒後,又緩緩試探:“其實你去栾陽也不錯,那裏不在意神血,又無人知道你的過去......”

“公子,時候不早了!”冷瑤突然出聲,打斷了未完的話。

夏宥期一愣,手中扇子越攥越緊,臉上卻笑得分外好看:“也是,天晚了不好趕路,那就此別過?”

相對于他的吞吞吐吐,冷瑤就幹脆許多,躬身一拜道:“公子珍重!”

說完,就抱着琵琶轉身離去。

夏宥期沒想到她能走得這麽幹脆,有些不甘心地在原地立了一會兒,但見她身影越來越遠,又招手朗聲道:“把頭擡起來!迎着太陽走!”

遠處的人影沒有回頭,沒有停步,不過頭已經仰起來。夏宥期自顧自地笑了笑,相背而去。

他看不見,那擡頭迎着夕陽的女子早已淚如雨下。

當初仙臺城詐降宴上,兩杯毒酒被端上來的那一刻,望着熟悉的酒杯,冷瑤就什麽都明白了。

自始至終,只有神血飲下毒酒。她沒有避開這次危機,是因為這根本不算危機。她知道那是毒酒,也明白只要她求解藥,夏宥期一定會給。

能不能活下去,掌握在她自己手中。

夕陽墜入深夜,一輪冰月高高挂起。清冷的銀輝落下,為旅者照亮前行的路。但冷瑤走累了,停在一棵大樹前坐下來,靠着樹幹輕輕啜泣。

大地廣袤無垠,寂然無聲,微微的啜泣聲在夜色裏格外清晰。

妖骨琵琶就在旁邊,明明沒有奏響,紅衣蕪荟卻出現在冷瑤面前。

“你在害怕?”紅衣蕪荟問道。

這似乎是一句廢話,天下有幾人不怕死亡?

冷瑤自幼就怕死,村裏婦人常說,女人的名節比性命都重要,要是失了名節,那一定要以死明志的。

那時候冷瑤小,不知道生死,信誓旦旦保證,一定會把名節看得比性命更重要。

上蒼好似聽見了她這句保證,每次都用失節逼她去死。可冷瑤太怕死了,哪怕身子被人看光了,哪怕被人按在地上羞辱,哪怕被當做牲口挑選販賣,她都不敢去死。

甚至站在了河邊、樓上,只要再邁一步,就能解脫。但最後都會被自己心中的恐懼吓回來,繼續茍活着。

她一點點降低自己的底線,企圖使自己活得更容易一點。

醉紅樓裏的姐妹說:“男人若是嫖了千萬個女子,世人便誇他有本事。那我們女子睡遍千萬個男子,豈不也是有本事?”

衆人聽罷都笑了,她也跟着笑起來。

貞潔名聲什麽的,似乎也沒那麽重要了。

冷瑤就這樣,在污濁裏躺着了,清醒自知,頑強地活着。

可突然有一天,夏宥期從這裏路過,把她拉出泥地,換了身幹淨的衣裳,如同尊敬一個清白女子那樣敬重她。

不論瞧見她多麽狼狽的模樣,依舊對她笑着。

誰不會愛上冬日裏火,黑夜裏的光。自走出醉紅樓那一刻,冷瑤就愛上了夏宥期。

那個敲着扇子的翩翩公子,笑容如一輪冰冷的太陽,燦爛沒有溫度,卻成了冷瑤餘生裏唯一的溫暖和光亮。

如今這唯一的溫暖和光亮,也被她親自拒絕了。

寒夜徹骨,但冷瑤的心更冷。她能感受到毒藥在體內蔓延,一點點奪走她的生命。

誰都想有尊嚴地死去,或者說能從容面對死亡。可冷瑤實在做不到,她太害怕了,抱着雙膝不住打顫,又死死咬住嘴唇,欲使自己臨死前不要太難堪,只是眼中的淚水怎麽都止不住。

紅衣蕪荟蹲下身,剛要開口安慰,卻不料冷瑤突然說道:“為什麽?錯的不是我,卻要我來受這詛咒?”

她轉過腦袋,淚眼婆娑,聲色凄厲:“我恨他們,好恨!”

紅衣蕪荟目光悲憐,柔聲道:“他們畢竟是你的祖先......”

“但他們享受了一切幸福,卻要我們來承擔代價!憑什麽!”

冷瑤像是瘋了一般,突然撲向蕪荟,揪着她的衣領,憤怒咆哮:“你們憑什麽把他們的罪加在我身上!我沒有從這血脈裏享受過一天的尊容,卻要為它支付無盡的苦難!他們當初結合的時候,有沒有考慮我?”

“他們如此自私,根本不配為神!”

“所以當初愛上人皇的神,最終變成了人。”紅玉蕪荟平靜說道。

“那你們呢?讓我遇見夏宥期,也是你們精心設計的?”冷瑤壓低了聲音。

神骨給了她庇佑,也讓她認清了眼前女子的身份。

那高高在上的神明,賜予了她苦難的一生,又為何出現在她身邊,擺出一副同情關心她的樣子。

冷瑤只覺得諷刺,不由得嘲諷道:“你們這些神靈,為了讓我心甘情願去死,可真是煞費苦心。”

蕪荟沒有反駁,眼中同情更甚。給絕望之人以希望,必生愛戀。愛到深處,便能抛去性命。

這是天道的設計,若屈辱不能逼死她,那就給她愛,獨一無二,深沉濃烈,卻同樣緘默無言的愛。

愛能讓人生,也能讓人死。

于是,夏宥期遇見了她。他們兩人都是無論多麽深愛,都不會喧出口的人。

蕪荟的确是神,可神也無法違背天道。她受友人之托,照顧最後那個背負一切苦難的孩子。但在這份苦難面前,語言是如此的蒼白無力。

“對不起。神血不能留在人間,神骨更不能。”蕪荟垂眸說道。

冷瑤發洩完了,又重新被死亡的恐懼包裹。她其實不怪蕪荟,也不怨天道,神血會擾亂人間,啓朝必須滅亡,她作為啓朝最後一任皇帝,死得越早對這個世界越好。

她只是害怕......

天色漸明,樹下的女子越來越冷。眉上畫了層白霜,抱着雙膝,哆嗦着嘴唇。

“蕪荟,我想見他一面。”她神志不清,語調卻格外堅定。

神不能出現在人間,更不能幹預人間。蕪荟知道自己會面臨怎樣的懲罰,還是掀起一陣風,将冷瑤懷中那枚玉佩吹到了路邊。

只不過這裏是一個岔路口。

而另一邊,夏宥期在房頂上坐了一夜,如同一尊月下玉雕,也如雕像般什麽都沒想,只單純地望着那輪月亮。

一夜過後,他突然興奮地跳下來,一路橫沖直撞,碰到了好幾個灑掃的下人。這冒失,根本不像他平時的舉動,下人們都有些疑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撓撓腦袋,感嘆道:“小公子這是怎麽了?”

“哥!我要去找瑤瑤!”

夏宥期撞開書房大門,興奮絲毫不減,就連雙眼都亮着光。他只在書房裏停留了片刻,便急沖沖地沖出去,仿佛就是來通知兄長這條消息,而非争取兄長同意。

書案前的夏元基甚至沒來得及說上一句話,門外的腳步聲就消失了。他輕輕嘆了一聲,目光越發低沉。暗自決定把神骨詛咒一事,永遠埋在心裏。

不知結局,才會有希望。

自從看見父母殉情後,夏宥期就覺得,愛是世間最愚蠢的感覺。為另一個人生死什麽的,簡直愚蠢透頂。

可如今想到與冷瑤此生不見,又覺得其實做個蠢人也挺好。

只是他來晚一步,岔路口的玉佩被上一個經過的人拾去。他勒住缰繩,猶豫片刻,選了另外一條道。

人算終究不如天算。

公子策馬揚鞭,迎着朝陽遠去。女子縮在綠蔭下,死在無盡的夜色裏。臨死時,還念叨着:“宥期蕪荟,有期無會......”

“蕪荟,其實我很怕死,可一想到他,就不怕了。只想見他,哪怕成了鬼,也想見他一面。”

樹下的女子緩緩閉上眼,終于逃離了這個被詛咒的軀殼。

啓朝最後一任皇帝死了,神血之源斷流,神厄瞳會沉入歷史的長河裏,成為一段遙遠的過去。

新的帝星冉冉升起,飽受戰火摧殘的人間将會迎來長久的和平,百姓們夜裏也不用擔心妖物上門。

這對天下都是一樁好事,只是對一個在苦難中掙紮的女子而言,未免太殘忍了。

神骨會被收走,冷瑤連具屍首都不會留在人間。只剩一把琵琶和一個孤零零的靈魂坐在樹下,等着永遠不會到來的人。

紅衣的神不忍離去,她輕輕拭去琵琶上的妖氣,将靈魂收于琵琶中。

“終有一天,你們會再度見面。”

但那一天,又是何年何月。光陰輪轉,幾度春秋。青山腳下,綠水之畔,頭戴鬥笠的船夫正要解開纖繩,劃船而去,忽聽得岸上傳來一聲:“船家等一等!”

原是個年輕公子,幾步便跳到船上,惹得同船人都忍不住贊一聲:“好功夫!”

年輕公子謙遜一笑,從懷中拿出一副畫,展示在衆人面前:“敢問諸位好漢,有誰見過畫上的女子?”

同船者皆搖頭,表示從未見過。年輕公子眼中劃過一絲失落,随即收了畫像,坐在船頭欣賞起山光水色來。

青山不盡,碧水悠悠,船夫撐船,載着年輕公子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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