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手機響

你手機響

好不容易挺到了晚上七點,斷斷續續洗完了苻清予安排的東西,我揉着酸痛的肩膀坐到了沙發上,聞着隔壁新搬來的鄰居家裏的炒雞蛋的香味,久違地感覺到了“疲倦和不堪重負”。

幾乎不叫的黑狗跑到我跟前蹭了蹭我的腿,我掏了掏耳朵,看了一眼正在充電的手機彈出了一個本地的未接電話。

“喂……”我剛接通,對方便急切地說道,“靓仔,快開門,你的外賣到了。”

我看了一眼站在陽臺上晾衣服的苻清予,急忙站起身打開了門。

“二位慢用。”面熟的騎手大叔微笑着朝我點點頭,轉身離去。

我提着沉甸甸的帶着保溫箱的外賣放在課桌上,小心翼翼地拆開一層又一層的包裝盒,竟然是一份雙人份的帶着好幾種口味的烤肉和壽司。

食物中間點綴着五顏六色的花朵和花瓣,包裝盒一側還附贈了一張手寫的賀卡,兩塊獨家定制的印花手帕,一包單獨包裝的濕紙巾和一堆雜七雜八的諸如印了招財貓的立牌、香薰蠟燭、幸運風鈴之類的小東西。

靠,大寫的奢侈感,一看就不是我等平民可以享用的。

“額,那個……你外賣到了。”本平民不可能折本點這種吃一次後悔一個月的外賣,起身就巴巴地去找點外賣的苻清予。

“你先吃,我等會兒。”苻清予正在不緊不慢地晾衣服,頭也不擡。

“咳,還是你先吃吧,我來幫你晾衣服。”瞧瞧我這狗腿樣,口水都快流出來了,也要裝作我不餓我還能繼續幹活。

“你吃吧,我不餓。”

呵呵,你肯定不餓了,力氣活都是我在幹。

既然他說不餓,我也懶得與之拉扯,坦然地從廚房拿了一雙筷子,将我的那一份烤肉和壽司以絕對優雅的姿勢填入了腹中。

正當我吃飽飯沒事幹坐在沙發上玩手游殺得正歡時,苻清予晾完衣服了,坐到一旁問我:“味道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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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擡頭,看着他那張跟口罩“親密相貼不分離”的臉,說:“還行吧,要是再配一碗米飯,那就更好了。”

苻清予“哦”了一聲,伸手将包裝盒掀了掀,說:“下面有,你沒看見嗎?”

我湊過頭,看着下一層的米飯、甜點、筷子和兩小瓶橙汁,小聲嘟哝:“還真沒看見。”

苻清予将其中一瓶的橙汁蓋子擰開遞給我,我擺擺手:“不喝了,肚子撐得慌。”

他:“解膩的。”

我伸手接着喝了一口,尼瑪,酸死老子了。“你自己喝吧,我洗澡睡覺去了。”我說。

洗澡洗到一半,手機響了,我正打算洗完了再出去接電話。苻清予來敲衛生間的門了,說:“你手機響。”

我一邊洗頭一邊說:“我知道。”

苻清予站在門外:“你不接嗎?”

我無語:“大哥,我在洗澡怎麽接?”

苻清予不說話,走了。

洗完澡,我順便換了衣服褲子,裹着毛巾擦着頭發去客廳。正撞見苻清予低着頭,往狗盆子裏倒剩下的烤肉。

“你怎麽不吃啊?”這年頭狗過得比人好,我不妒忌都不行。

“吃過了。”苻清予将手機遞給我,順便捋了捋鼻梁上的口罩,說,“沈醫生的電話,你別說漏嘴了。”

“啥意思?”我問。

苻清予說:“我昨晚沒出去。”

“哦。”這有什麽好隐瞞的呢,我不明白他在想什麽,擦着頭發進了卧室,撥通了沈醫生的電話。

沈醫生很快接了電話,單刀直入地道:“後天下午三點,我過去一趟。”

我說:“好。”這是沈醫生的工作,每個星期都會抽時間來公寓給苻清予做心理評估和診斷。按沈醫生的評估體系,上一次苻清予被劃到了重度與中度的分界區。這一次,極大可能會降到中度。

我很期待沈醫生的到來,當下便将自己當天的計劃做了調整。要在三點之前收拾并整理好到校報到的一應材料和行李。

住鳳祥公寓只是暫時的,學業對我來說至關重要,如果課業繁忙,晚上太晚了回不來,我就必須住在宿舍。這件事我已經單獨找顧總商量過了。

顧總基于苻清予近一個多月的“表現”,讓我自行決定,保證每周至少來五趟鳳祥公寓就行,和之前一樣,要經常給他傳當天在鳳祥公寓拍的帶有日期的照片(感覺跟打卡差不多)。

晚上大約十點,我支撐不住快要睡着之時,苻清予總算洗完澡上沙發上躺着了。

客廳裏沒有空調只有風扇。

我沒蓋被子也沒吹空調,敞着卧房的房門,只鋪了一床涼席。

熱是肯定的,就是不知道苻清予之前把自己關在沒有空調風扇的“蝸牛殼”裏是怎麽堅持的。

“要不你到我房間睡吧,我睡沙發。”我假裝去廚房拿水喝,順便開口對他說。

“不用。”

“那……那你在地板鋪個席子吧,我有兩床涼席,給你一個。”

“不用管我。”苻清予背對着我躺在沙發上,語調很不好,像是在生氣。

一宿無話,直至天明。

淩晨六點四十,鬧鐘響了,我鯉魚打挺翻過身,打着哈欠看了一眼不知何時關上的房門。突然反應過來我現在是在鳳祥公寓,不用起那麽早。

但既然已經醒了,也很難再睡着了。我索性拉開門走到客廳,看了一眼保持一個姿勢睡了一晚上的苻清予,走到陽臺上伸懶腰。

陽臺地面昨晚還是積水,今天已經全幹了。我擡頭摸了摸衣架上的被套和床單,經過一晚上的暑氣蒸發,已經幹了五六分。

我回房間拿了兩個從家裏帶來的大衣架,将疊了兩層的被套抖開來重新晾,心想再曬一天肯定全幹了。

早餐我煮了南瓜粥,配了兩包榨菜和白煮蛋。擺上客桌的時候,苻清予正好醒了,穿着拖鞋慢吞吞地在屋裏繞了幾圈,才揉着眼睛走過來問我:“今天幾號?”

我說:“八月三十。”

他嘟囔:“你起這麽早,做什麽?”

我笑了笑:“做飯啊。”

他磨磨蹭蹭地坐到沙發上,說:“你之前,不是八九點,才做飯嗎?”

我說:“那是我之前住自己家,所以來得晚,做得晚。”

他:“你家,很遠嗎?”

我點頭:“嗯,差不多兩個小時車程吧。”

他不說話了,默默端起碗回房間喝粥。

我也喝粥,喝完了就把卧室的另一個風扇挪到客廳,坐在沙發上用手機追最近爆火的古裝懸疑劇《斷冤堂3》。

不一會兒,苻清予喝完粥,換了一個醫用的淡藍色口罩也湊過來看。

一開始我倆看得津津有味,到了某一個案件快要結束的時候出現了反轉名場面,所謂的連環殺人案的“兇手”之所以犯罪,并不是單純的仇富和嫉妒“被害人”全家。

“兇手”被抓後開始供述殺人動機時,畫面突然閃回了某個學堂內,首個“被害人”仗勢欺人,教唆族弟恐吓“兇手”,逼迫“兇手”與另一個被扒光衣服的長得頗俊俏的寒門子弟發生了不可描述的事……

苻清予瞬間憋不住摘下口罩吐了,吐完了扣着我的肩膀幹嘔,呼吸急促,幾乎要喘不過氣。

我連忙快進,跳過了那一段,摁滅了手機,給他遞水遞紙巾,看着他終于摘下口罩後露出來的白皙到幾乎病态的氣鼓鼓的臉蛋,不合時宜地笑着說:“這是演的,你那麽大反應幹什麽?”

苻清予松開手,接過水杯捧在手裏,目眦欲裂地瞪着我,眼眶發紅,瞪了一會兒冷靜下來了,啞聲說了兩個字:“惡心。”

我點頭:“噱頭而已,懸疑案件裏的殺人動機總是千奇百怪的,當電視看看就行,不必當真。現實中誰會搞這麽無聊的事。”

這話說出來我自己都不信,網絡媒體上經常有校園霸淩事件被報道,被辱罵毆打或是被逼吃垃圾吃/翔的大有人在,那還是有視頻為證。沒有報道出來的不知道有多少呢。

只是我沒有親眼見到,覺得離自己很遙遠。即便是同校同年級的顧小龍跳樓死了,我也只是當新聞看看,惋惜他那麽好的成績沒有堅持到高考罷了,沒辦法設身處地地共情……

我腦袋裏靈光一閃,突然反應過來。苻清予是顧小龍的哥哥。兄弟連心,又在同一個班,顧小龍被同學霸淩,苻清予不可能一無所知。

再聯想到我在網上看的,顧小龍手寫的遺書上描述的,被逼着和他一起拍不雅視頻的還有另外一個同學……

遺書上沒寫那個同學的名字,我原先想當然地以為是他們班上的其他人,但結合剛才苻清予的過激反應。

我打了個寒顫,猝不及防地被惡心到了,跑到衛生間吐去了。

然而我什麽也吐不出來,口腔裏酸酸的,眼睛裏也酸酸的,心裏惴惴的跳得厲害,說不上來是什麽狀态。

“我出去一下。”我洗了把冷水臉,回到客廳,拿起桌上的鑰匙和手機,不知道為什麽故意看着別處,就是沒去看苻清予的眼睛。

關門上鎖,下樓,我整個人都有些恍惚,下第二層樓梯的時候踏空了,差點崴到了腳,

我氣憤極了,一口氣跑到了離鳳祥公寓幾百米之外的地方,總以為有什麽甩不掉的東西跟着我一樣。回過頭去看,又什麽也沒有,只感覺到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

昨晚上苻清予不睡自己的房間吹空調,偏要睡客廳的沙發,還把我休息的卧室的門給關了我就覺得奇怪。現在看來,苻清予的心理恐怕已經扭曲變異了,極有可能産生不同于常人的情感依賴。

我不敢再想,立馬撥打了沈醫生的電話。一五一十地将我所有的猜測和顧慮都告訴了他,向他咨詢我現在該怎麽辦。

沈醫生倒是處變不驚,一針見血地道:“你是懷疑他跟顧小龍有什麽,覺得他這幾天呈現出來的狀态不正常?”

我很不自在地說:“對。”

沈醫生:“你說他昨天跟你出去住了?是白天還是晚上?”

我:“晚上。”

沈醫生頓了一下,語氣忽然變溫柔了一些,對我說:“他跟顧小龍之間的糾葛我未知全貌,不便多言。但我可以明确一點,同性戀不是病,并沒有你想的那麽可怕。你若是實在過不去這個坎,可以直接找顧總辭職。”

“對了,不要直接去問他,傷害他。決定好離開了,最好在今天晚上就收拾東西走。顧總那邊,我會替你解釋清楚,讓他把這個月的工資盡早結算給你。”

提起那唾手可得的工資,我剛才的沖動勁兒立即跟紮了根針的皮球一樣蔫了。

“那個,沈醫生,我覺得……我再考慮一下吧,拜……”

說完我就挂了電話,在街上毫無目的地閑逛了大半個鐘頭,走累了,本想找個地方休息,一擡頭,看見了地下超市的出口處走來兩個熟悉的人影。

靠,是鄧韬和林妹妹!

我猛地轉過身,裝作若無其事地往回走。沒成想鄧韬這狗崽子還是看到了我,大聲道:“銘允,龔銘允,你跑啥呢?沒聽到我喊你嗎?”

鄧韬跑得飛快,一下子就堵到了我跟前,扒着我的肩膀推了又推,氣喘籲籲地嚷道:“龔銘允,你不至于吧。咱倆認識多少年了。三年啊,咳咳,才一個多月不見,你就不認識我了?”

我呵呵地笑了笑:“沒有啊,我是真沒看見你。”

“沒看見?行,沒看見你總能聽見吧。我叫你的時候你明擺着就是裝沒聽見。”鄧韬瞪着我,表情十分憤懑,繼而又沉聲問道,“欸,你今天不是還要上班的嗎,怎麽在這裏瞎晃?咋了,臉色這麽差,是沒拿到工資還是幹得不爽,自離了?”

我連忙打斷他的話,說:“你想多了,老板叫我出來買東西呢。”

鄧韬:“哦,買啥?”

我腦袋短了路,看着旁邊的奶茶店,脫口而出:“奶茶。”

鄧韬:“啊?你這老板也太扣了吧,買奶茶還要讓你親自跑一趟,大熱天的,不會自己點外賣嗎。”

我幹笑:“老板年紀比較大,不會用手機。”

鄧韬皺眉,還想說什麽,林妹妹撐着晴雨傘慢悠悠地走了過來,笑着說:“你倆杵這曬太陽不熱嗎?”

我側目看着在學校從來只穿校服的林妹妹仿佛脫胎換骨一般,塗了口紅,穿了碎花裙,窈窕淑女,亭亭玉立,眉梢眼角都是羞赧的笑意。

對了,最讓我吃驚的是她今天竟然沒戴眼鏡,臉頰上紅撲撲的,聲音溫溫軟軟的,真是我見猶憐。

唉,人家兩個人門當戶對,彼此相愛,我擱那小肚雞腸有意回避算怎麽回事呢。

“咱們進去喝奶茶吧,我請客。”我大方地引着他二人進了奶茶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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