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就當你同意了

我就當你同意了

女老師收過我的資料翻來覆去看了好一會兒,這才正臉看我,說:“是這樣的,我們高三一共十八個班。其中有三個重點班,都是直升上來的;兩個複讀班,分理科和文科班,已經報滿了;其他都是普通班級,文科班多,理班少;我帶的就是普通班裏的普通班,不分學科的,原本也是不收學生的。但我和你數學老師呢又是大學朋友,校長呢又剛好是我家親戚,所以呢,你這個學籍挂在我們普通班——十八班,應該沒問題吧?”

瞧她這話說的,能有地方給我讀書就不錯了,我還分什麽重點班,複讀班,普通班。

“沒問題。” 我點了點頭,問,“學費多少?”

女老師伸手拿了一個杯子啜了一口,點開校園網站轉過電腦顯示屏給我看公開的報名費,然後說:“住宿費和食宿費,校領導按往年常規已經給你免了,學費一年收你八千七,加上校服三百塊,一共九千,你可以一起交,也可以分開交。”

“一起交吧。”我說着拿出手機準備付款。

“你可要考慮好了,這學費我收了是交給上面的,很難退的。”女老師扶了扶臉上的眼鏡,兩手扣在一起擱在桌上,很認真地看着我。

如此公事公辦的态度,我以前從沒遇到過。人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今兒算是明白了,數學老師能跟她交朋友,說明這位女老師心裏自是有一杆秤的,跟我以往認識的班主任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雖然她管理的是最差的一班。

“老師,是掃這個微信嗎?”我指着桌上立的牌子問。

女老師看了我一眼,将顯示屏歸回原位,說:“是,你掃吧。我姓許,以後就是你們班的班主任。等會兒我給你辦個學生證,還有住宿證明。”說着她又看了我以前的數學老師,笑着說,“你去忙你的吧,這孩子以後歸我照管了。”

數學老師收回手剛要走,又轉過身,殷殷切切叮囑我說:“十八班都是些皮糙肉厚的壞孩子,抽煙喝酒打架鬥毆無所不能,你可千萬別跟他們學啊。”

許老師嗔怪地看了數學老師一眼,嗤地一笑,說:“要不你問問你這個乖學生,他昨晚上是不是喝酒了?”

數學老師走過來扳着我的臉湊近聞了一聞,皺眉:“沒有啊,你瞎說。”

許老師抱着手臂,側身瞥了我一眼:“龔銘允,你自己說你昨晚上喝了多少?”

我臉上飛紅,靜了幾秒鐘才說:“就……就……兩三瓶。”

“撒謊!你至少喝了七八瓶。”許老師直視我的眼睛,冷笑一聲,拿出一個關機的手機來照我的臉,說,“你自個兒看看你這眼睛腫得,就跟我那死鬼老公一個鳥樣。說吧,幹嘛喝酒?跟誰喝的?”這就拷問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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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在家喝的。”我老老實實地交代道,“成績不理想,一直在考慮複讀的事,有點悶。”

數學老師嘆了一聲,撫着我的肩膀說:“以後聽老師話,可千萬別喝了,喝酒沒好處的。”

我颔首點頭,眼眶不知不覺就紅了。數學老師是真的關心我,可我說的話還是在撒謊。我并不是因為複讀而哭,是因為苻清予而哭……

顧小龍說我自視甚高,心高氣傲,完全沒有錯,我眼裏容不得沙子——特別是看到苻清予和那個叫“我逃神馬”的女主播在直播間因為闖關選生門和死門“打情罵俏”,我就不争氣地嫉妒,憤恨,覺得自己受到極大的欺騙和侮辱,乃至于做出了一刀兩斷的決定。

好在我沒有陷進去,還有機會重來,只要我狠得下心絕情絕愛,就沒有任何人可以傷害我。

“這是學生證,這是飯卡,這是住宿證明,這是借書卡。”許老師辦好手續後,又拿鑰匙打開辦公室旁邊的小門,從裏面拿出兩套校服,我見她彎腰費勁,連忙走過去接在手裏。

“先試試合不合适,不合适再換。”許老師拆開包裝拿出校服短袖在我身上比了比,說,“大了,大了正好,涼快。”說完又看了一眼電腦右下角,對我說,“快下課了,你先套一件短袖穿上跟我去教室,我給你找個位置。”

話音未落,下課鈴聲響了,整棟教學樓瞬間仿佛地震了一樣,樓上樓下都是腳步聲。

“走啊。”許老師催促了一聲,踩着藍底繡花鞋,踏着小碎步走出了辦公室。

我連忙收拾好書包,跟着她往樓上跑。

還好學校的樓梯間夠寬,學生也跑得夠快,不然我真的擔心許老師穿那身拖地的帶披帛的漢服會被絆倒。

教室裏有幾個學生擠在一起吃零食,其他的學生都聚在窗戶邊拍着桌子聲情并茂地唱情歌:“你從少林來,走入我心懷,趕走那陰霾,視線移不開……心花朵朵開,也許這是愛……”見到許老師就跟沒事人一樣該吃吃該唱唱。

差班的插班生,沒必要占用上課時間做什麽自我介紹。許老師随便将我安排坐在了最後一排最中間,左右兩邊都是空的,角落裏還擺了幾張斷腿的凳子,凳子上用彩色粉筆畫滿了塗鴉。

“你要是嫌這張桌子髒,可以自己換一個。”許老師從桌肚裏掏出一堆揉皺的語文卷子和幾包沒吃完的辣條和零食袋丢在地上,說,“等下你拿掃把掃一下。”所以你為什麽要掏出來,就不能讓它在裏面待着等值日的人打掃嗎?

“好了,我回去了。你今天先熟悉一下環境,有啥不懂的再找我。”許老師一語畢,揮揮漢服衣袖跟個仙女似的潇灑離去。

——

九點四十五,我撐不住了,兩只眼皮疼得慌,在英語課上打起了瞌睡。

睡得正酣甜之際,坐在我前排的女生拿書打我的頭,喊:“老師叫你呢。”

我撐着桌子,擦了擦嘴角的唾液,搖搖晃晃站起來,疲倦地看着英語老師,英語老師遞給我一個懶懶的眼神,示意我看一下我的左邊,我歪頭看了一眼——好家夥,我右邊居然站着一個大活人!

此人剪了短發,劉海兒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上,和我穿一樣的校服短袖,一樣的黑褲子,單肩挎着一個新書包,臉上還戴着個淺藍色的口罩,兩只眼睛冒着精光,跟要吃人的狼似的,兇狠地盯着我看呢。

反應過來此人是誰之後,我瞬間醒了酒,龇着牙苦笑着讓開了半邊凳子和書桌,然後将自己的頭埋在書桌之上,拿書本蓋住了臉。

幾分鐘過後,到了下課時間,我扭過頭就往門外跑,然後沒頭沒腦地鑽進了樓下的洗手間洗臉。

挨到快要上課了,我不情不願地進了教室,看了一眼課程表,規規矩矩地從書包裏掏出語文書。

最後一節課了,我要挺住,不能睡,我掐着自己的左手虎口,在心裏暗暗警告自己。

“上課!” 語文老師穿着她飄逸的漢服晃了進來。

“老師好!”我跟定時的機器人一樣站起來,努力睜大眼睛點頭,然後坐下。

語文老師抖了抖手裏皺巴巴的卷子,咳了一聲,說:“上次的發的卷子拿出來,這節課我們講卷子。坐在龔銘允和顧清予前面的兩位同學,你倆商量一下,借一張卷子給他們。其他同學互相交換卷子,我講一題你們判斷下對錯,給對方改下分。”

卷子是從前面遞過來了,白卷,我看了一眼,很禮貌地推到了右邊。

右邊的那位大神從書包裏拿出一個新買的筆袋和一支紅筆,慢吞吞拆開了,然後用紅筆在在得分處畫了個大紅色的“0”,底下還添了兩根漂亮的紅筷子。

我扶額,覺得我的臉皮跟那個“0”一樣,很讓人不屑一顧。

許老師在上面講題,我在下面掐手指,越掐越困,最後實在忍不住了,拿一只手撐着下巴假裝歪頭看卷子,實際上我在打盹。

我覺得此刻我的困意比臉面更重要,能美美地睡上一覺我可以什麽都不在乎。

不在乎被欺騙的感情,不在乎自己高考為什麽沒考好只能跑來複讀,不在乎身邊的這個人為什麽而來。

我都不在乎,希望他也不要在乎我……

終于熬到下課鈴響,為了給許老師一個好印象,我的左手被右手掐得青一片紫一片。

我頭昏眼花地背上書包往樓下走,直奔宿舍。拿住宿證明給宿管阿姨換鑰匙開宿舍門的時候,我盯着空蕩蕩的木板床才忽然反應過來,我啥也沒帶睡空氣啊靠。

我轉過頭,看了一眼一直默默跟在我身後的那位,為了節約錢,我咬咬牙,開了金口:“那個,我可以去你那拿點東西嗎?”

那位給了我一記冷漠的眼神,沉着臉不知道在想什麽。

我也是臉皮厚,笑着說:“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

于是我出了校門,打了一輛車,車來的很快,那位上車的速度也快,直接搶在了我前面坐上了副駕駛座。

車開了,我閉上眼睛,短暫地休息了一會兒。

感覺車熄火後,我下車付錢。那位先下了車,替我拉開了車門。

我下了車,剛走了兩步,那位就走過來握住了我的手。

我手心一熱,慌亂地甩開了他的手。

他站在原地很久,又沉默着跟了過來,我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轉頭瞪着他,沖他大聲吼道:“別跟着我!我發給你的信息你看到了吧,是假的,假的,我沒寫過那種鬼東西,你明不明白?”

他垂下眼,身體在發抖,聲音微微發啞:“對不起……我去開門。”

他埋頭哭着跑上了樓,我站在樓下,眼淚貼着滾燙的臉往下掉,經過嘴邊時,鹹鹹的,陽光又恰好直直地打在我臉上,曬得我的臉跟沒包好的餃子皮一樣,好像快要開裂了……

——

因為是全年級墊底的班,所以緊張的氛圍壓根不存在。

三個星期眨眼而過,我每天忙着補充知識,苻清予每天背着空書包混日子,我與他之間從冷淡變成了日漸疏離。

他的游戲賬號最終以一百八十萬成交,買家正是“我逃神馬”。這個消息是班上玩游戲的同學聊天的時候提到的,我無心過問,跟他明明近在咫尺,卻跟陌路人差不多。

“嘿,你怎麽又在睡覺啊!”今兒剛上完一節英語課,前排的名叫衛薇的女生遞過來一個作文本,說,“來,咱們下五子棋呗。”

我單手托腮在思考一道數學題,問:“你數學卷子呢,寫完了?”

衛薇在格子中間畫了個叉,扣着綠油油的流光閃耀的指甲殼:“急啥。下午才有數學課,中午你借我抄一下不就行了。”

我呵呵兩聲,收齊卷子,拿起一支筆在叉的旁邊打了個勾。

一局,兩局,三局,我的瘾剛上來,上課鈴聲也響了。

苻清予戴着口罩大汗淋漓地從後門走了進來,坐在我身旁,從桌肚裏裏拿出一包濕紙巾擦汗。

最近一下課他就去籃球場打球,一個人打,很多同學覺得他很奇怪,但是也有些女生覺得他很帥,都想知道他長什麽樣子。

他身在差班,每個科目考試都只寫最後一道題,老師光看他答的題,再大的氣也消了。

“顧清予,你說咋這麽擰呢,多寫幾道題會要你的命?”每個老師都在千篇一律地說他,“你這麽聰明,都快趕上前年高三班的學神‘苻清予’了,正好你們名字裏都有‘清予’兩個字,你得多向他學習學習知道嗎,争取當下一個學神。”看來苻清予上學是費了一番周折的,居然改了姓,而且沒有一個老師知道他就是苻清予。

“心情不好,不想寫。”苻清予的回答一成不變。

“你咋就心情不好了呢,你有時間去看看樓下的年級排行榜,多光榮呀,你就不想你的名字出現在上面嗎?”

“不想。”苻清予回答得很幹脆。

“……”我有時候在想,要是各科老師知道他就是學神苻清予,那還不得炸了。

不過就這麽平平淡淡的也還不錯,至少他不來煩我,我也不去操心他會不會被別人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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