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很醜,不好看

我很醜,不好看

轶喜歡狗,我早就知道的,只是沒想到他對狗的執着到了這種與人“平起平坐”地步。

兩年前,知道白永齡和轶分手後,我與白永齡漸漸相熟了起來,知道了很多我所不知道的轶的過去。

轶與清予……與已經徹底從我生活中消失不見的苻清予雖是同宗,但并不是同一個太爺爺的後代。只能算是旁支的後代,因為顧氏人丁稀少,到了父輩這一代只剩這兩棵獨苗。

顧安是遺腹子,由母親含辛茹苦撫養長大,從小天資聰慧,成績又格外優異。16歲保送THU入化學工程系就讀,僅僅三年後便獲得藥學與化學的雙學士學位——不幸的是那一年她母親突然在家中開煤氣自殺了。

顧安返鄉安葬了母親,随即又繼續回校深造。25歲成功拿下藥學博士學位,同年連續發表了二十多篇SCI論文,随後作為特邀名譽教授遠赴USA陸軍生物研究實驗室從事博士後研究,直到他28歲才重返國內,以全新的科研身份,成立了“顧安生物醫用材料研究所”(又稱“顧安生物醫用材料有限公司”),迄今也不過8年,研究成果确是轟動了整個學術界。

也就是說,按年齡推算,苻清予和顧小龍只是顧安在上大學期間419致女方懷孕後,女方自願生下的“産物”。

顧安才貌雙全,放蕩不羁,身邊從不缺女人,光是結婚典禮都辦了三次,離婚也離了三次,有可能不止苻清予、顧小龍兩個兒子。

至于轶——他的親爹則是另一根獨苗,而且是個成天不學無術,好逸惡勞,妄想靠買彩票和賭博一夜暴富的混蛋。從小就妒忌顧安的才能,還不聽父母的勸誡,比顧安更早結婚,女方年齡也很小,就這麽稀裏糊塗地就生下了兩兄妹。

家中入不敷出,丈夫吃喝嫖賭,妻子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拆東牆補西牆,眼看過不下去了,鬧着要離婚,丈夫憤怒家暴,兩個孩子自是難逃魔爪,挨打挨罵都是小事,最讓妻子悲憤的是,丈夫喪心病狂到了想賣孩子還賭資的地步。

轶被親爹賣掉那年11歲,被賣去了離惠城一千三百多公裏外的畢邊山區裏給人家當傳宗接代的兒子,因為怕轶逃跑,買家把他和家裏的豬、狗關在一起,往他的脖子和腳上都拴了鐵鏈子……一拴就是大半年,直到他不哭不鬧乖乖聽話為止。

轶的親爹因此獲利7000塊錢,不到三天便賭了個精光,還編瞎話騙妻子說孩子去了外婆家,妻子跑回娘家找孩子沒找到,與丈夫大吵了一架,丈夫堅稱是送去了娘家。

妻子不信,随後報了警,警察幫忙搜找孩子無果,沒有懷疑丈夫,丈夫又起了歹念,打算把另一個孩子——時年不到3歲的顧笑賣給到惠城打工的一對夫妻。雙方在某商業大樓地下停車場一手交錢一手交人的時候被妻子當場撞破,夫妻倆展開了勢均力敵的鬥毆,其結果出乎意料。

夫妻均身中數刀身亡,死相極慘,買家中途帶着孩子逃跑,被抓後又被排除了嫌疑,判了個兩年有期徒刑。

現場疑點重重,兇手至今仍未抓獲。

唯一讓人感到欣慰的是,轶和顧笑最終都被顧安找了回來,接到身邊撫養。那一年,顧安也才21歲,之後的十幾年,兩兄妹都是花顧安的錢長大,直至成年。

Advertisement

想到轶過去的悲慘身世,我心中雖有些刺痛,但還是不願意回去與狗“同居”。

不光是那三只狗娃子惹人厭,總是欺負我,還因為轶的偏心和縱容。

比如我的車輪子前後轉動,不小心磕了一下其中一條狗的腿,那狗忽然叫了一下,他就回過身,冷冷地注視着我,好像是我故意這樣做似的!我極為反感他這樣不分青白的眼神,當然也不會去妥協他信誓旦旦的所謂的“十天”。

白永齡曾經悄悄對我說過,她就是受不了轶的這個“怪脾氣”才與他分手的。而且,轶送她的養的那條黑狗——也就是後來轉賣顧小龍的那條狗,也是她不情不願收養的,只因為想讓轶遠離狗,與她待在一起的時間多一些。但這似乎不起作用,沒過多久,轶又從別的地方撿回來一些流浪小狗。

兩人就此事進行了一番針鋒相對的“辯論”,當天晚上和平分了手。

“哈哈哈……我就知道顧轶撐不了三五年,肯定會把你跟狗養一起哈哈哈哈……我賭贏了!”

我把“離家出走”的事由發信息告訴白永齡,希望她幫忙找個地方讓我借宿一晚,結果換來了她一連串的銅鈴爆笑。

“龔銘允啊龔銘允,我還算福氣好啊,三年了才被他抛之腦後。我可比你慘得多,才交往一年就沒辦法繼續了。”白永齡說到一半不說了,沉默了好一會兒,發語音說,“我覺得吧,顧轶小時候被賣的心理陰影還沒有消失。只有苻清予他爹才有辦法對付他。不過聽我認識的一個朋友說,苻清予他爹過幾天又要結婚了你知道嗎?到時候,苻清予可能會回國參加婚禮哦……”

我心裏咯噔一下,忽然難受起來,盡全力讓自己不去想苻清予又做不到,只能安靜地打字告訴她:永齡姐,你現在在哪?

白永齡:“在朋友開的律師事務所樓下,等會兒就打車來接你。龔銘允,你要振作起來。顧轶既然選擇跟狗住一起,那你最好別回去了。以後跟姐過吧,姐還差兩年就能拿到律師資格證了。現在正缺個人跟我合租分攤租金呢,你來了,姐的壓力瞬間就小了嘻嘻……”

與白永齡接觸的這兩年,我了解白永齡是個心直口快的人,有什麽話喜歡當面說清楚,不留情面。

她也是一個孜孜不倦樂于提高自己的人,從職業醫師轉修司法是一個極大的挑戰。常人不過一時興起,然後半途而廢,但她堅持了下來,不僅成績斐然,還結交了很多法學相關專業的名士,其前途不可限量。

唉,反觀我,我就是廢人,在這三年內什麽也沒做,整日就待在那間不足12平方的蝸牛殼裏。飯要別人做,衣服要別人洗,不是躺着就是坐着。各種提高自己知識面的書,轶都給我買過,但我從不認真學習,當他的面翻幾頁,學幾天就丢一邊去了。

再一想,若是跟白永齡住一起,一男一女,多不方便,這不是給人家添麻煩嗎?

我連忙拿手機發信息給她,說:永齡姐,我考慮了一下,我還是回去住吧。他答應我十天後會把狗送人的。我相信他應該不會騙我。對不起,永齡姐,麻煩你了,你回去吧。

發完信息,我嘆了口氣,扶着車輪搖轉了車身。

“砰……”車身震了一下,怪我沒留意身後,不偏不倚與一輛自行車相撞了。

“靠,你他媽沒長眼睛嗎?大晚上躲在這黑黢黢的地方吓人。”那人身體前傾,翻了個白眼,捏着車把一拐彎,怒氣沖沖地騎走了。

“對不起……”我張了張嘴,沒有聲音,眉間落下一點涼意。

我伸手一摸,唔,原來是下雨了。

遠處的路燈靜靜地伫立在那裏,燈頭像一輪被壓扁的橢圓的月,照亮了它周圍的一方天地。

濕潤的空氣像潮水似的漲上來,慢慢沒過我的眼睛。

無數的雨點從天而降,在地面凝聚成一片片凹凸不平的鏡子。

我眯着模糊的雙眼,慢慢“劃走”在這面泛着粼粼波光的沒有溫度的鏡子上,如履薄冰。

還是打電話給轶讓他來接我吧。

嗯?手機呢?我習慣性地摸了摸雙膝,又摸了摸胸前的挂繩。唉,肯定是剛才不小心撞車給弄掉了。

我再次調轉輪椅,耳畔原本沙沙響的雨聲變了奏,切換成了滴滴答答的雨聲。

我擡眸,見一人撐着一把深藍色的雨傘站在我身前,手裏捏着我的挂脖手機鏈。

淺棕色的頭發,白色的口罩,黑色的衣褲,一雙烏黑發亮的眸子靜默地望着我。

我指着手機:是我的。

他将手裏的傘往我這邊遞了遞,彎下腰握着手機比了個手語:物歸原主。

我感謝地望着他,點頭。

他指了指手機鏈子,用手語問:我幫你戴上,好不好?

我打手勢應允,彎下脖子。

他歪頭将傘塞到我手裏,緩步走到我身後,輕輕地将鏈子扣在了我的脖子上。

你住哪裏?我送你回去。他默默無言地接過我手裏的傘,躬身屈膝凝視着我。

雨疏風驟,空落落的道路和周遭美化校園的各類植物也似乎被這一場纏綿的細雨催了眠,寂靜得仿佛望不到頭。

眼前人執着手中傘,擋住頭頂明亮的燈光,把半張臉埋藏在夜色裏,沒有收起來的意思。

我盯着他似曾相識的眼眸偷偷在心裏發呆,打手語反問他:你是什麽專業的,放寒假了,為什麽沒回家過年?

說完,我推着車子自顧自徐徐前行,不再看他。

過了一會兒,他跟上來了,站在我身前倒着走,回複我:臨床醫學。父母是本地人,都在上班,除夕才放假。

我笑了笑,停下車,直白地看着他:你很像我的一位朋友。

他頓步,撐着傘俯首低眸望着我,眯着眼睛像是在笑:是嗎?那說明我跟你很有緣分。

我悲恸地注視着他那雙靈動如鹿的眼睛,擡手抓住他近在咫尺的衣袖,誠心實意地請求道:你能摘下口罩,讓我看看你長什麽樣嗎?

他握緊了手中的傘,搖頭,撫着我的肩膀,委婉解釋:我感冒了,怕傳染給你。

我轉開目光,松開手,再次比了個手勢:我就看一眼,就一眼。

他擺了擺手,仍然拒絕:我很醜,不好看。

我淚盈于眶,往後退了半步,屏息擡起手臂,盯着他:我的家就在前面,你不用送我了。

他擡眸看了看遠處亮着的那道窗戶,握着我的手臂蹲下身,仰視我:我真的很像你那位朋友嗎?

我點頭,他也點了點頭,然後抓着我的手撫在他臉上,垂眸告訴我:你摘吧,看看像不像。

我心動神謊地望着他的眼睛,手一拉,他臉上的口罩瞬間掉了下來……

他偏過頭,眼神躲閃,又飛快地将摘下來的口罩重新戴上,小心翼翼地問我:看到了吧,很吓人吧。

我呆在那裏,反複懷疑我剛才看到了什麽,那是一張近乎完美的建模臉,面部輪廓精致到無可挑剔無法形容的臉——與我認識的苻清予的臉,沒有一絲一毫相同之處!

他不是苻清予,只是眼睛像而已。

吓人,怎麽會吓人呢。我垂着頭,微笑着對他說:你很漂亮,比我見過的任何人都漂亮。

他聽聞我的誇贊,似乎很欣喜,手背貼着鼻尖微微點了點頭。

我攤開手掌,朝他伸過去:你叫什麽名字?

他眸光流盼,一手緊緊地捏着鼻子上的口罩,一手顫顫地在我手上一筆一劃寫字:俞君謙。

我點頭,笑着向他介紹我自己:我叫龔銘允。龔自珍的龔,銘記于心的銘,允諾的允。認識你特別高興。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