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

整理完筆記,我擡起頭,看見窗外一片微黃的天空。遠處的建築物都被罩上了一層溫和的濾鏡,我想起依彤很喜歡這種色彩柔和的天空。

于是我拉到微信底部,點進那個頭像,給她發送過去。

上一次的對話還停留在了暑假,她問我去不去旅游。

手中的手機振動起來,是依彤打來了語音通話。

我垂眸看着那頭像,按下了接聽鍵。

“阿離,好久不見。”

耳畔傳來熟悉的聲音。我似乎被那一邊愉悅的聲音感染,語氣也輕快起來。

“好久不見。”

“我在英國啦,這邊正下着雨呢。”她緩緩道,語氣中多了熟悉的抱怨,“你呢,怎麽這麽久了才給我打一個電話!”

我笑着反問她:“你這不是也沒找我麽?”

那一頭的依彤斟酌了一番:“暑假那會兒,我能感覺到,你有別的事情要忙着去做。所以我就想着先不打擾你咯。”

我愣了愣,原以為依彤大大咧咧的,沒想到也如此心細。

她繼續說:“其實我能感覺到的啦,你高中那會兒不就總是埋頭讀書嗎,我知道你是一個有目标的人,并且會一直跟着目标堅定地走下去。”

“你呢?現在過得怎麽樣?”我反問她。

“還好還好。我現在在學地質學呢,每天過得好充實,要是暑假回國,我要去你的大學看看!”

我想了想,還是告訴她:“我今天碰到孟宴臣學長了。”

“哦哦,是你們院系那個已經畢業了很厲害的學長。高中的時候我就跟你講過!”她說着就有些感慨,“我爸爸跟他們家有點交情,他從很小的時候就被培養起來了,學各種各樣的東西,想想人家學樂器學禮儀的時候,我應該還在玩泥巴!”

“不說這個了,人比人氣死人!”她啧啧幾聲,“阿離你也是,有空出出國,我帶你到處玩一下哦!”

“好,不聊了。”我跟她道別,于是挂了電話。

我突然反應過來,生物園的孟宴臣學長格外多話。

或許他喜歡蝴蝶标本,是因為他就是框中完美的蝴蝶。

我想到依彤的話。也對,沒有人的優秀是一蹴而就的,他現在這樣,一定是從小就接受了嚴苛的訓練和教學。

難怪。

想起菊花海前的對話,想起他若有所思的模樣,還有他眼眸中我完全看不懂的情緒。

我搖搖頭,但是孟宴臣的那副模樣愣是停在我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我嘆了口氣,想起我曾在圖書館寫下的目标。恐怕追趕這個目标,還要很久。

第一學年很快過去了,我以專業第二的成績為我的大一畫下了一個較為完美的句號。

那天上的是期末總結的大課,老劉教授把他教的幾個班彙在一起公布成績,評講、展示期末作業。

老劉還邀請了他之前帶過的學生來聽課。聽芸雀說,有孟宴臣。

直到老劉宣布了第二的成績,我在大屏幕上看到了我的作業和PPT。

對此,老劉的評價是,作業寫的很專業用心,看得出我的專業知識儲備很到位。

在座的同學和幾個學長也頻頻點頭。

芸雀坐在我一旁笑,佯裝陰陽怪氣:“可不是嘛,大一就考完四級和準備雅思了,真的好用心哦。”

下課以後,我沒有回宿舍,而是走進了生物園。巧的是,我又在門口碰見了他。

他問:“要把之前剩下的參觀完麽?”

我搖搖頭,其實我更想一個人把那些巧妙的動植物看完:“我想在裏面的長椅上坐一坐。”

他說好。

于是我們踩着厚厚的落葉,坐在小河後面的長椅上。

他突然問我:“為什麽要選金融學呢?”

“賺錢。”我毫不猶豫地回答。

他似乎沒有想到是這樣直白的回答:“在我看來,你學其他專業也一樣會有建樹,也一樣可以賺錢。”

“可是經濟學專業是能直接和錢搭上邊的。”我深吸一口氣,“我想最直觀的看到錢,了解最根本命脈。”

“據我所知,你并非出生于富貴人家。”

我能聽懂他的意思:“我知道,金融學都是些富家子弟去學的,他們可能拿到畢業文憑之後就順理成章地接手父母的公司。”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豪門富貴一開始就是有錢的。我不是富二代,家境很一般。我可以去創業,讓自己變成富一代,不是嗎?”

“富一代?”他被我逗笑了,看着我。

“我只是……想讓媽媽過得好一點。”我輕輕地說,不管他有沒有聽到,哪怕那句話已經随着風飄散了。

“原來是為了父母。”他說。

“嗯。”我回答他。

“我知道沒有背景,學這個專業出到社會是挺困難的。但是我可以從櫃臺業務員或者銷售做起,總會成功的。”

像你一樣成功。

“那就祝你成功,趙離學妹。”

我起身走到身後的草坪,将一張被人随意丢棄在這裏的稿紙撿起來。

上面零零散散畫這些工程制圖。

早就看到它躺着那兒半天了,不撿起來總感覺不太舒服。

正好是方形的,折只蝴蝶咯。

孟宴臣将我的舉動收在眼底。對此,他的評價是:不如标本好看。

“蝴蝶标本,把活生生的東西弄死了,好看嗎?”我說。

“不好看嗎?”他反問我。

“有種沒有靈魂的美感。”我想了想,“不過我也理解您。”

“什麽?”

“就是,每個人都會有身不由己的時候。您在把蝴蝶标本當做自己的一個寄托……您就像蝴蝶标本一樣,不是麽?從小就被父母寄予厚望去培養,去學習自己不喜歡的東西……我能理解您。”我還是把心裏的想法告訴他。

我內心地似乎想起了那個十五歲的少年,在書上一筆一劃寫下自己的小目标,渴求着那一點點與蝴蝶标本的共鳴。

他只是,想從蝴蝶那裏得到一點慰藉。

我感覺心髒在我說出去這些話的那一瞬揪了起來。

“你呢,你不也是身不由己嗎?”他的目光飄向遠方了,可我不知道,鏡片之下他又有什麽樣的情緒。

“我沒有身不由己。”我說,“學習金融也是我自己的選擇,雖然是為了讓媽媽有更好的生活。”

“我很喜歡生物。但是這不代表我就要義無反顧的選擇它。”

“我知道研究生物學要耗費很多精力和金錢,但我并不知道我能不能堅持下去。所以現在呢,生物依然是我現在排在首位的興趣愛好。”

他點了點頭:“挺好。”

其實,不還是身不由己麽。

“你要回燕城嗎?”他問我,畢竟燕城和燕門大學有點遠。

我點點頭:“肯定回去啊,我媽媽還在那裏。”

“沒有別的安排嗎?”他繼續問。

“我又不像孟總一樣日理萬機,除了陪媽媽,不就是找點兼職賺賺錢。”

他沉思片刻:“我知道一些兼職,需要幫你介紹一下嗎?”

我下意識拒絕:“不用了,謝謝您。”

無功不受祿,他已經傳授給我很多專業知識了。要是還幫我介紹兼職,我怕是還不來這個人情。

我已經打算好了,回燕城找幾份家教,再多做點零零散散的暑期工。

燕門大學一年的學費并不貴,我一個暑假賺到的錢再加上獎學金,足夠支撐我交完一年學費。

這個暑假的确過得很充實,但兼職太多,難免有分身乏術的時候。

幸運的是,我做家教賺來的錢足夠多,甚至能支撐我交到大三的學費。

最放松的時候大概是和媽媽一起待在花店。她剪花枝,我便插花。

依彤八月初回國來找我,要是我忙不過來,她就去媽媽的花店幫忙。

我很高興,能有這樣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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